程傾的確是想過,岑遠極有可能會無法忍耐等待,在一個月還未結束的時候便提前開始聯係他。 但他沒有想過會這麽前。 在他才剛回京的第四天,岑遠便打來了電話。 而當對方的電話打來時,程傾才剛同楚知鈺出去吃過晚飯。他正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同楚知鈺閑聊著,放置於腿間的手機便突然開始了震動。 拾起手機去看,程傾的動作凝住了短短的一瞬。他沒有給岑遠的電話號碼作備注,但那串數字他早已爛熟於心。 好在同他一同留意到的楚知鈺,隻是瞥過一眼便又移開,甚至還提醒道:“不接嗎?” “不接。”程傾嘟囔著搖頭,說,“估計又是推銷的。” 說著,他不動聲色地將屏幕翻麵朝下,卻並沒有主動將手機按關。 他們已經開到了別墅區的北側,隻是楚知鈺家是靠南端,而從那裏步行過來大概需要十分鍾。 麵無表情地盯著窗外,程傾突然地轉過臉笑,興衝衝地提議:“要不你把我放在這吧。剛剛吃得好撐,等你停好車來找我遛彎。” 幾乎是趕在未接聽自動掛斷的前一秒,程傾才將將下車,把這通電話接了起來。他的語氣無辜又困惑,甚至還隱隱帶著些高興地喊道:“哥哥?” “下樓。”岑遠說,“我的車現在在你酒店樓下。” 程傾似乎沒太反應過來,長“啊”了一聲。 “怎麽了嗎?是現在不方便立刻下來嗎?” 岑遠的聲音與往日同他講話時無異,帶著淡淡的溫柔。可看似關切又體諒的問題,此刻卻像是把有意放置懸於程傾頭頂的尖刀。 “不是的,是我現在在外麵。”說著程傾的語氣有些歉意,接著便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始了扯謊,“抱歉。剛剛我在工作室裏看劇本有些入迷,手機開了靜音沒有立刻看到。” “那我過去接你。”似乎是對於他這麽晚仍在忙碌的不滿,岑遠的聲音轉瞬壓得低了些。 程傾默了默,按照他們如今的關係,矜持地婉拒道:“不用了,我回去很快。哥哥在那裏等我吧。” 在這段沉默的時間裏,他已經開始在手機上向楚知鈺編輯起信息。 程傾計劃的很好,他準備以自己工作室臨時有事要忙為由,從他主動定好約會的地點裏離開。可就在消息發出的前一秒,他落向屏幕的指腹卻猛然一顫。 程傾原本以為,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也一直習慣的都是這些年來岑遠同他講話時的不冷不熱、不疾不徐。可當對方將語氣中的那絲獨屬於愛人的包容溫度回收褪去,他才驚覺自己對於過往的陌生。 岑遠的聲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上一句是金主隱晦高深的敲打警告,下一句卻又是來自於愛人心軟留情的詢問直白: “我一個電話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程傾,你確定要騙我嗎?” 作者有話說: 終於 反正當初這本還是個腦洞的時候,我的顱內高朝點就都全密集在這塊了???? ? ????第六十章 59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程傾掐住手機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腹相觸的地方很快便被擠壓出了青白的圈痕。他的視線也下意識向著四周開始發散,巡視觀察起來。 方才為了讓楚知鈺找到他多花些功夫,以此來拖延時間,他已經走進了別墅區建設的中心公園,此刻正站在蜿蜒曲折的小徑之中。 這片私密性極高的別墅區是塊完全被圈住的地域,僅有業主能夠進入,方才楚知鈺驅車行駛而過的幾條大道除了偶爾看見幾名非富即貴小跑著遛狗,連車都沒看見一輛。 可環境的空蕩靜謐,卻並沒能將程傾心底的緊張警惕減弱半分。 岑遠一定是發現了什麽。 程傾知道。所以他隻能賭,賭岑遠發現的不多,賭對方僅是剛剛才意外發現自己並不住在酒店,還沒有想得到更多。 “是。” 掌心被薄薄的一層冷汗濕蓋,程傾忍不住地閉了閉眼,說:“我沒住酒店。甚至我還會去酒店大堂露麵,也就是故意做給哥哥你看的。” 雖然他並不是在挑釁,可講話時他的語氣難免有些賭氣,說出的話也更像挑釁多些。岑遠沉默不語的每一秒,都讓程傾的心跳空懸未落。 對於他的這番話,岑遠的反應卻很平靜。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隻是淡聲接問:“原因。” 程傾停頓了片刻,才回答道:“我之所以從家裏出去,就是想要自己靜一靜。可我也知道,我就這麽從家裏跑出去,哥哥你也肯定會去查我在哪。這樣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會覺得很不舒服......” 自始至終,岑遠都沒有打斷他分毫。而剛剛他自覺的占理底氣,好像就這麽在對方的平靜裏一點一點地化開了。 程傾回答的聲音越來越弱,說到最後,甚至不用岑遠主動詢問,他便自覺地補上了自己的所在,說:“朋友家,我現在住在朋友家。”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回應措辭根本經不起推敲。 作為一個已經實現跨越幾層階級的孤兒,他能夠擁有什麽幼時關係維係至今的朋友。而在他風評極差的圈內,他又能交到什麽新朋友,做到是他放心在這種窘迫境遇下值得交付的。 何況這五年來,岑遠從未聽他口中提及過任何旁人。 這句話一經出口,程傾便沒了退路。就算岑遠沒查,並不知道他此刻正和楚知鈺同居,他這個所謂的“朋友”也會在一天之內被岑遠探究個透徹。 可能絆住一時總是好的。 岑遠的聲音很輕,但卻格外清晰地在程傾的耳廓間充斥。他似乎是在問他,可語尾平平,又似乎是在自說自話:“是這樣嗎。” 岑遠的城府早年便被練就得爐火純青,說話時的話術語氣也一貫是高深莫測。沒能麵對著麵,程傾根本無從百分百確定對方的態度。 他的嘴裏很幹,可卻還是喉結滾動,試圖吞咽已經幹涸的口水,開口時的語氣因對方的似在質疑而變得有些硬邦邦:“哥哥,你是覺得我在騙你嗎?” 凝固的氣氛持續了一陣。 這段相互試探才在岑遠的歎氣中終止。 “程傾,我隻是在擔心你。”岑遠停頓了下,低沉的聲音聽上去是真切地難過,無法令人不動容,“這份關心對你來說隻意味著枷鎖嗎?” 程傾可不認為那是關心,起碼不完全是。 當初他利用來將自己和趙晨陽深夜出門的消息傳遞,那些在公寓樓裏早先蹲好的岑遠的人手,早在他有意讓岑遠發現自己和趙晨陽的私聯之前,或者說是他自住進那棟公寓裏的最開始,便早就已經被程傾發現在那了。 那當然不能是保護。這份關心也與其說是關心,不如說是岑遠為了消弭自己與生俱來的懷疑,從而達到自我平衡本就會做的事。 和現在一樣,雖然程傾的確沒什麽值得信任的地方,但岑遠的低落情緒也隻是因為他在為了自己的不信任而感到愧疚罷了。 可程傾不能戳穿他,也不會戳穿他。 一直都是。 他隻會輕車熟路、毫無破綻地扮演著一個深愛著岑遠的人,在自己心裏那關還並未過去的同時,急於解釋卻又不想太顯焦急,用平平的語氣別扭地快速講道:“哥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不希望自己的愛人誤會受傷。 岑遠不說話,程傾漸漸凝聚的目光也是一凜。過於焦灼難做的情況令他安撫躁意般緩慢地舔過牙床,接著軟下聲道歉:“對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隻是......” 沒覺得自己哪裏有問題,所以隻能為傷害對方再次地說:“對不起。” 接著,程傾弱弱地問道:“你是怎麽發現的?” 岑遠短暫外泄的情緒很快收斂,程傾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有意賣慘,但他的語氣又正常得簡直可以,聽得他唇角微微抽搐了下。 “那天看你瘦了,平時看你在家吃飯會吃得多些,所以等你回京我安排了家裏阿姨去酒店給你送餐。” “但是她這兩天敲門一直沒人應,送的東西也沒被動過。她跟我匯報過,我以為第一次是因為你在外麵,後麵知道是我讓人送的因為你還在跟我賭氣,所以故意沒有拿。” “但是那天我助理過去,酒店經理說你一直沒叫過客房服務,我擔心你出事,就讓人去查了監控,發現你的確在酒店出現過,但卻根本沒在酒店過過夜。” 程傾相信事實如岑遠所說,但他不信岑遠讓阿姨去酒店不是有著試探在其中。可他畢竟理虧,隻能小心翼翼地再次說:“抱歉。那哥哥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 可惜說多又錯多。 “你的工作室。”為了填補謊言的另一個謊言再次被戳破,岑遠的語氣重新變得冷了些,甚至補充道,“和你的助理一起,看新遞來的劇本。” 可是徐夕景沒有給他發消息。 一個可能是岑遠沒去,依舊是在試探,一個可能又是他的確去了,徐夕景在他的看管下沒有任何機會給程傾傳遞消息。 程傾根本賭不起。 他隻能“實話實說”,用承認錯誤的語氣低聲地道:“我現在不在工作室,剛剛是在和朋友一起,現在他先回去了。” “嗯。”岑遠似乎不想跟他多做計較,“注意安全。” 捕捉到他似要結束這通電話一般的語氣,程傾喊住他,問:“哥哥,你今天找我做什麽?” 岑遠的確如他預計那般,準備將這通電話掛斷。最後隻留下一句,他說:“程傾,我答應過你讓你自己靜靜,就不會突然來見你。” 嘟。 電話那段已經沒了聲響好一陣,程傾卻始終沒有放下貼在耳邊的手機,站在原地沉思深陷了很久。久到楚知鈺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後,他才恍然從中脫身,笑眯眯地轉臉看去,說:“你來啦。” 楚知鈺自然而然地拉起他手,同他十指交握,在嗯了聲後問:“怎麽不在原地等我?” “隨便走走嘛。”壓下沉重的心緒,程傾無事發生地捏了捏他的手背,“我知道你肯定能找到我的。” 他們在散步的時候一般不是講話不停的。閑散放鬆的氛圍之下,更多的是偶爾興致所到聊上一段,其它時間就隻是步調緩慢地往前走著。 現在就是後者,但又不太像隻是後者。 敏銳捕捉到他情緒的不大對勁,走至開闊路段,楚知鈺突然地停下腳步,敘述著問道:“你好像心情不是太好。” 他的手同時搭落在程傾的腰上,一副環繞姿態,程傾沒有否認,主動地鑽進他懷裏,悶悶不樂地抱怨:“突然有點煩。” “是出什麽事了嗎?”楚知鈺關切地問。 “沒有。” 這種答案的敷衍與不想提及太明顯,楚知鈺看著程傾在他的胸前小孩子脾氣地蹭著,他的想要追問也變得猶豫。 程傾卻突然在他懷裏仰起臉,無理取鬧地質問道:“你為什麽不哄我。” “你又沒有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楚知鈺的表情故意淡著,不接他這招。可動作卻分明將人摟得更緊了些,試圖從中給予安慰和支持,“你想讓我怎麽哄?” 程傾也不答話,就那麽暗示性地看著他。 楚知鈺看似是個沉穩根本毫不在意他人的性格,可他的臉皮真的很薄。聽見身後正有著一段腳步聲由小漸大地靠近,他低低地道:“有人。” 可程傾的表情也是依舊一改不改。 楚知鈺的表情變得有些無奈,頭卻誠實地低下,向程傾抿起的唇靠近,很輕地貼吻了一下。接著說:“你不想說可以不說。但如果你一直不高興,或者解決不了問題,你就要告訴我,知道嗎。” 有時候程傾真的會觸動於他的尊重與偏愛並行。 隻是有些可惜,他愛錯了人。 因為難得的再次逗弄到他,也因著他的話,程傾眉眼間凝起的沉意稍消散了些,嘴角的笑意也放得更大,說:“嗯。我”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