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想清楚了,這便是就此別離,楚知鈺一改方才一路上的沉默寡言,開始同他講起話。 “你給它起好名字了嗎?” “沒。”程傾坐在後排,指尖還埋在小雪納瑞的毛發裏,答複他說,“我不擅長起名字,而且我好像並沒擁有什麽需要叫它名字的時機。” 小雪納瑞對他熱情黏人的很,除了嫌礙事喊它“下去”或是“別吵”,程傾都不怎麽同它講話。 車輛掠過一片樹影,楚知鈺稍許黯淡的眉眼出現在後視鏡中,被程傾抬眸恰巧看到。 他輕輕地挑了下眉,接著問出一個極其犀利的問題:“如果岑遠還纏著我不放,你是打算拖著本家和他兩敗俱傷嗎?” 楚知鈺沒有正麵回答他:“我答應過你。” 答應過將他從岑遠的掠奪下保護完好。 不等程傾回應,他又很快速地補充,就像此地無銀三百兩:“但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再和你攪在一起,隻是想要完成自己的承諾。” 如果他真的聰明,真的將程傾的警醒之言聽了進去,不想再與他攪在一起,那麽就不該再管這所謂承諾。 程傾聽出了他仍難抽身之意,但他也同楚知鈺講過,自己不會再好心第二次。也雖然他此刻已經對岑遠的處理上十拿九穩,但他更不介意再多上一層保障。 “好。”他笑了笑,笑聲輕盈,“我知道了。” 住所離機場不遠,車程很快便也到達。 程傾下車時,將狗放了下來。雪納瑞就像是預感到什麽不妙,從高高的坐墊上一下便躍到地麵,站也沒穩就咬著他的褲角不願意鬆。 跟下來的楚知鈺揮上車門,小跑過來,卻站定在半米開外。他垂下眸,看著程傾屈著腰又甩腿又扯它的動作,片刻後靜靜地問了聲: “它是你的,你不願意帶它走嗎?” 好像問的不止是一條被贈予的寵物狗而已。 程傾沒對他明顯哀怨的一句作出回答。 楚知鈺又看了數十秒才屈膝蹲下,艱難壓製將雪納瑞抱起來,語氣平靜地說:“一起上去吧,之前找不到你的時候我在這裏呆了很久,有些資料文件還沒來得及拿走。” “好。”這回程傾並未拒絕,壓著的眉也因掙脫而鬆了些許,“記得把你放在我衣櫥裏的衣服一起帶走。”之前楚知鈺經常找他在這裏留宿。 他沒去看楚知鈺估計難藏落寞或不甘又或其它什麽的表情,等對方鎖完車,便進樓道登電梯上了樓。 不管是不是借口,想要將分離拉晚才與他一同上來這一遭,楚知鈺都沒有撒謊。打開門一眼望去,除了沙發、茶幾上攤放擺滿的紙張,一切都與程傾離開時沒什麽變化。 程傾站在玄關處,幾個月的變故波折,麵前的景象令他感到恍如隔世。 他在原地駐足許久,才收起微妙的心情向內走入,從臥室逛到餐廳,又從餐廳走進廚房,最後才在沙發上坐下,等待著楚知鈺在主臥裏收拾好離開。 沒了楚知鈺的桎梏,小狗很快就視察起新領地,在屋內一陣亂竄起來。 程傾沒有管它,隻是像在等待著別的什麽,他始終望向玄關的位置,視線沒有一絲移動。 直到門開,“啪”的一聲。 他麵態了然地看著,一襲黑長風衣的高大男人從遮擋視野的鞋櫃邊沿走出,用仍帶著外界冷氣的目光,安靜地、平穩地遙遙與他對上視線。 程傾勾起唇角,眼睛也彎了起來,用著乖乖巧巧的語氣講道:“你來了。” 看他沒有任何失態的麵色,程傾就知道這段時間楚知鈺的威脅,在岑遠眼裏也不過是小打小鬧。 可能他找到了楚知鈺的長輩,將這棘手的事換了個主人。也可能他就是篤定,楚知鈺並沒那個膽色真真正正地做出什麽,不過先前自己是在楚知鈺手上,如今平安歸來,便再不顧忌了。 他總是了解岑遠的。 就像岑遠也了解他一樣。言語似乎對於這場重逢沒有任何作用,他隻需要看著他,就已經敘述出了眾多。 岑遠明明沒有講話,程傾方才的音量也低,可就在他向程傾走過的片刻之間,遠處的楚知鈺卻意識到了什麽,房間內突然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也緊接著便擋在了岑遠的前方,隔絕了程傾的視野。 “別在我這裏打架。” 也是在同一時間,程傾向後仰了些,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住,高高掛起地說。 “你又來做什麽?”他聽見楚知鈺克製而低啞的質問,“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不許再來糾纏他?” 他也聽見岑遠諷刺的笑語,輕描淡寫的答複:“可到底算不算糾纏,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事實證明程傾很有先見之明。 因為楚知鈺幾乎是下一秒便提住了岑遠的領口,而岑遠穩穩地立著,直到他手臂緊繃著,卻還一點點地鬆手。 隻可惜楚知鈺會聽話顧忌,岑遠不是。 “啪!” “啪咚” 岑遠猝不及防地抬手,狠狠給了楚知鈺的臉一拳。沒有任何反應時間,楚知鈺被撲麵而來的力道擊中,直接重重地摔倒在了地麵。 沒了遮擋,程傾清楚地看到,岑遠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下因痛而扭曲的麵容,微弱的笑容很有挑釁的味道。 “這是還你的。”接下來一句他難得爆了粗口,不過是對的口型,“傻逼。” 突然的變故聲響令程傾的眉頭猛地一皺,繼而快速地站起身,邊向他們過去邊吼道:“夠了!” 他就知道。 這是這麽久以來,程傾第一次主動參與他們的針鋒相對。 楚知鈺才剛蓄勢待發地站起來,便被插進中間程傾擋在了身後。程傾的加入,也讓不知道剛剛躲在哪裏看戲的雪納瑞衝了出來,對著岑遠高叫起來。 岑遠垂下眼簾,也不知道是感到些荒謬,還是有心諷刺楚知鈺地提起了唇:“他的狗不護主,倒是還挺喜歡你的。” 程傾沒有搭理他的這句話,隻是衝身後道:“你現在走吧。” 見沒有動靜傳出,他的聲音冷了些,再次重複了一遍:“楚知鈺,抱上狗,現在就走。”一點停頓,他說:“過幾天我去接它,順便把你的東西帶過去。” 雖然起初程傾並不打算收留,但一條狗而已,就算留下,反正也不會是他養,現在能夠安撫住對方離開就夠了。 楚知鈺在數半分鍾的僵持後,與程傾擦肩而過了。門再次開了又關的聲響沉悶,在房間內回蕩了許久,才最終塵埃落定。 陪伴程傾數日的熟悉狗叫聲也消失了。 這是程傾在與岑遠數天不見後的重逢裏,第一次正經地與對方麵朝麵,好好地打量起對方。 岑遠還是那個樣子,雙目幽暗,麵色平靜,城府深沉,可程傾感受到了他潛藏其下的磅礴憤怒。 “你很生氣嗎?”程傾仰著下巴,乖巧的像是以前期許等待著對方的一個吻落下那樣,“因為他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惱羞成怒,接著報複我,反而是放我回來了。” “其實我也很意外,我想不通他為什麽會這樣。但是當我得知他打算這麽做的第一刻,我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如果是你,就一定不會做出這種選擇。” 岑遠緩慢地壓下臉,似乎是想要親他,可當距離越拉越近,卻又被程傾避開。但這種躲避也隻得一時,下一秒岑遠便扼住了他的脖子。 岑遠的吻是一貫的強勢,他親得很深,像是要將這些天的不見盡數補全回來,每一次都到達口腔最深的地方。口水越積越多,順著程傾的唇縫留下,又被指腹撚掉。 直到程傾的臉頰都發起熱,整個人也不受控製地軟下來,他才被岑遠棄重取輕地抱住。 岑遠的唇幾乎貼住他耳畔,不置可否地回答:“既然你知道我會怎麽選,也讓他離開了,那就安分地跟我回家。” “可是我怕你會把怒火轉移到我身上。”程傾輕輕地喘息著,語氣聽上去真正的有些苦惱,“我不想再過見不得光的生活了,更不想依靠著你的那點喜歡過一輩子,你開心我才能好,不高興我又遭殃。” “可我不會。” 岑遠的聲音很能給人以安穩:“程傾,是你一直低估了我對你的感情。” “那就好。”程傾這麽說。 “嘀嗒。” 不知何來的細微聲響,伴隨程傾聲音。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聽出他語氣中的情迷意亂消退,突然轉變的正常,岑遠還來不及作出反應,便感到虛虛環住他腰的手一鬆,緊接著便被程傾用肩膀大力地頂開。 因著沒有任何設防,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撞得後退四五步,可當他站穩的第一刻,還來不及因對方的不聽話與抗爭而發作,瞳孔便驀地緊縮,聲音也哽在了喉間出不來半寸。 程傾的左手提在胸前,右手握著一把小刀,壓在左手的腕間,猩紅的液體不知何時已經環出了一圈。 那是剛剛他從廚房拿出來的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後麵始終都藏在袖口裏。不過現在,它發揮了它的作用。 “......把刀放下。” 岑遠的視野被放大、駭人的紅充斥著,他止不住地顫抖著,後知後覺地發聲,甚至不清楚那是不是經過大腦控製由自己說出口的話:“把刀放下!!!” 他不敢冒著刺激到對方的可能去搶。 程傾卻隻安靜地垂著眸,好像此刻正在做的隻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如果不是逐漸加快的墜地是那麽的聲聲可見,觀感就像是在欣賞著一根流動感很好的漂亮手鏈。 可他又不像是感受不到痛楚,麵無表情的臉漸漸皺了起來,地麵的血點也漸漸匯聚成了一灘,他卻仍將刀刃越壓越深,清醒地做著瘋事。 直到血液的過度脫離,帶來一種微妙的生命消逝感,程傾才繼續著自己方才未盡的那句話:“你說得沒錯,先前是我一直低估了你對我的愛。” 雖然聲音已經開始因無力而變得虛無縹緲,眼前的視野也開始晃動,身軀不穩,但他還是堅持著講完了。 “從意識到你比我想象中要愛我的那一刻起,我就非常好奇,對於我你究竟會不會像是你向我說的那樣,也是你平時的作風那樣,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想法,哪怕我死也要得到。” 他需要一勞永逸的解決這件事。 如果不是岑遠是個理智淩駕於情感之上的人,長時間的拉鋸並不能一定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他也不會選擇下這麽一劑猛藥。 畢竟想必岑遠也從不會認為,像他們這種利己主義者會選擇拿自身性命作威脅,並且付諸行動。所以與其讓這個一不小心便會弄巧成拙的威脅,成為使對方無從相信的空話,不如就幹脆一點。 不知道講完這段過了多長時間,幾秒,還是幾分鍾,程傾突然不穩,幾乎是砸一樣地向下倒去。 但他知道自己被岑遠接住了。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睜開眼、抬起眸,程傾看向那張出現著從未有過的不安與惶恐、熟悉的麵龐,他笑了起來。 有點得意,但更多的是了然。 “哥哥,看,你贏不了我的。”在這種神智即將不清的時候,他還是本能地喊出這種稱呼,“因為......” 他也不清楚,自己最後的那一句究竟有沒有說出來、講完整,岑遠又究竟有沒有聽清,因為他的呼吸都已經輕到自己快要無法捕捉。 但他知道,哪怕沒有被聽到,岑遠就是會懂的。 被愛就是最大的籌碼。 他要岑遠記住這一刻麵臨失去時的不冷靜、不理智,永記住這一刻的膽怯與懼怕,明白什麽對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他才會真正穩穩地立足居高。 至於他所需要付出的,收益對等,程傾根本就不會在意。 作者有話說: 傾寶還是蠻承小楚沒強迫他的情的第九十一章 90 “我是他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