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黃海是人世之外的土地,想要渡過就必須要經曆險阻,這個道理珠晶當然也明白。進入黃海後就不在有道路,也沒有社館,更沒有店鋪。那裏是妖魔跋扈的土地,沒有任何一個夜晚能保證是安全的。


    “——我聽說的應該是那樣才對。”


    珠晶前傾著身體,走在不知何時能到達頂端的山坡上,一邊這樣說道。


    但實際上,就像珠晶現在正在爬著的,在黃海其實還是有道路的。


    “嗯?”


    利廣置疑道。珠晶縮縮肩膀。


    “我聽說黃海了沒有路。所以想一路大概會像在山裏行走時那樣。以前我上山揀過栗子,要分開腳下的草,打掉擋路的樹枝,抱著樹幹爬山坡,或者抓著草根走下坡,我以為大概要這樣走。問題是上坡下坡的過程中,這樣才能保證不會迷失方向,所以就會自然而然地向熟悉山路的人詢問這樣判斷方向。”


    “哦?”


    朝帶著笑臉的利廣苦笑一下,珠晶歎了一口氣繼續道:


    “不過黃海裏有路啊。知識迄今為止的路程都是隻要沿著道路走就行了對吧?所以問題就是怎麽走都沒有城鎮這一點。”


    “哦?”


    “在路上走時,累了隻要到附近的城鎮就行了。需要的東西隻要進到市街多少都能弄到,肚子餓了隻要買東西吃就行,渴了就到附近的廬借用一下水井就行對吧。我到達乾之前沒有找到住宿的地方,就在塚堂的地麵上睡了一覺,所以想在黃海露宿也大概是那樣,但實際上性質卻完全不同啊。在城市間的道路上露宿時,隻要稍微靠近城鎮就有許多東西包含在裏麵。”


    珠晶一邊說,一邊從地上撿著能用來做薪柴的小樹枝。


    “所謂道路,並不僅僅是平坦地麵的連續。能讓行走在路上的人免於饑渴、累了能得以休憩,把這些周圍事物保護在一起才叫道路。所以這麽來看,黃海的確是沒有路。”


    真令人吃驚啊,帶著半開玩笑的語氣說話的是近迫。近幾日來,近迫肯定就在珠晶他們附近走動,或者該說是擁有黃朱的集團在相互聚集。


    “真有膽識啊,你一邊考慮著這些一邊在黃海行走的嗎?”


    “是啊——問一下,怎樣才能當上剛氏或者朱氏?”


    近迫吃了一大驚似的望向珠晶。


    “……你真是會對一些巧妙的事情感興趣,大小姐難道想成為剛氏嗎?”


    “第一誌願是做王……不過,是啊,如果王不行了,我想做朱氏也不錯,雖然對朱氏我不是沒有不滿。”


    珠晶斜眼瞪著頑丘說完,近迫爆笑起來,走在珠晶旁邊的利廣也嗬嗬笑著。


    “好吧,那麽就笑吧。反正馬上就會說朱氏在黃朱裏也是很特別,並不是相當就能當成的,對吧?”


    每次珠晶說自己想當什麽時,一般大人都會對她這麽說,然後付之一笑。


    “大人根本就是任性。想跟許多騎獸打交道,所以想當騎商,一這麽說,大人就會嘲笑說你太幼稚。既然騎商不是想當就能當成,所以我就說要當隻要去學校就一定能當成的官吏,然後這次大人又會說你這個年紀就想當什麽官吏,真是一點兒也不像小孩子。真是讓人受夠了。”


    “並不是因為想那麽說才笑的哦。”


    近迫搖搖手繼續說著說道:


    “隻是看你把王和朱氏放到一起比較,感到出乎意料——珠晶喜歡騎獸嗎?”


    “喜歡啊,所以覺得作騎商或者朱氏什麽的也不錯。其實很想試試自己馴服騎獸的,不過大人不教給我成為騎商的方法——怎麽才能當上?”


    “這個嘛,首先雙親不是浮民可不行。”


    “跟父母有關係?”


    珠晶看看頑丘,頑丘一臉不耐煩地點了點頭。近迫接著笑道:


    “就是這樣,帶著孩子的父母成了浮民,父母為了活下去,就把孩子賣到朱氏或者剛氏的宰領那裏,然後孩子從小開始修煉,這樣就會成為名副其實的黃朱。”


    “怎麽這樣,不買賣人就不行嗎?”


    “並不是買賣人,父母因為生活貧苦養不起孩子,因為是浮民,也沒法把孩子交給裏家撫養,沒有辦法,隻好交給能給予照看孩子的人,運氣好的話,作為斷緣費可以拿到一筆小錢——就是這樣。”


    “頑丘和近迫也是這樣成為黃朱的?”


    “差不多吧。”


    “……是這樣。所以性格才變的擰著勁兒了啊。好不容易成為黃朱了,自豪的作下去不久好了嗎?”


    近迫更加放聲大笑起來。


    “哪裏有什麽好不容易當上的說法,根本就沒有人是想當黃朱才當上的。“


    “人各有偏好的啊——我問你,蓬山沒有麒麟了,剛氏們怎麽辦?我如果成了王,近迫不就沒工作了嗎?”


    “沒有升山者的話,剛氏馬上搖身變成朱氏。隻要是沒有工作的時候,就進入黃海捕獵騎獸,隻是捕獵的方法跟朱氏稍微不同。”


    “不同?”


    “我獨自營生前,在宰領那裏有三個和我同歲的徒弟。作徒弟的期間不能作為護衛工作,這期間隻能跟著前輩狩獵騎獸,不過是沿著升山的路程狩獵。這一點和朱氏不同。”


    “哦……”


    “一邊沿著升山的路往複,一邊狩獵,這樣就把路上什麽地方有什麽牢牢記在腦子裏了——是啊,就算蓬山沒有麒麟是也隻有怎麽做,哪怕隻有剛氏也好,如果沒有人在路上往複,路很快就會消失。”


    “路會消失?”


    “人通過時會除掉妨礙前進的樹枝、割掉雜草,這樣才有路。如果完全沒有人通行,路馬上就會被黃海吞沒。不過路要是沒有了,剛氏可就頭痛了,因為剛氏又要從頭開始重新尋找安全的道路。”


    是這樣啊,珠晶呢喃著回頭向後望了望,樹海的山徑上,升山者們默默的向上攀蹬著。


    “這是剛氏鋪出來的路啊……”


    “怎麽樣,珠晶也想當剛氏嗎?”


    “王不行的話,作剛氏也不壞,鋪路,這一點我喜歡,雖然也有不喜歡的地方。”


    “哦?”


    “剛氏的做法,我雖然明白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還是不能接受。是啊,反正我是從家裏跑出來的,要不就這樣直接成為黃朱好了,我來教給剛氏和朱氏稍微象樣一點的思考方法也不錯。”


    真是奇特的家夥,近迫這麽大笑道,但頑丘歎了一口氣說道:


    “少說胡話,趕快走。”


    “哎呀,我可是相當認真的哦!”


    “好吧,那就少胡思亂想,老老實實走!”


    你什麽意思嘛,珠晶正要這樣反論的時候,走在隊列先頭的一個剛氏喊起來。


    “喂——”


    珠晶抬起頭,原來前麵陡峭的斜坡上橫著一棵倒木,擋住了前進的路。


    看來又要人和騎獸合力把它挪開才行,珠晶想起了途中多少次同樣的經驗。心裏半是行程被妨礙的不耐煩,半是對騎獸和馬的同情,同時又因為能看到它們工作的樣子感到高興。


    近迫等剛氏和頑丘聚集到倒木那裏,跟在後麵的人發覺後,其中有人慌忙往山坡下芳跑,大概是去告訴室季和吧。頑丘他們指著倒木和森林左手方向在談論著什麽,順著看去,勉強可以看出來有一條從主道分開的細細岔路朝森林左手方向伸去。


    “怎麽了……?”


    珠晶呢喃地說道,利廣也不明所以地歪起腦袋說不知道。


    頑丘等人指指森林又望望天空,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珠晶和頑丘也不禁跟著抬頭望去,太陽傾斜著,相對來看,比起中午更接近傍晚。


    剛氏們終於點著頭達成了共識,頑丘等人回到珠晶身邊。


    “怎麽了?”


    聽到珠晶詢問,頑丘把駁的韁繩往森林方向拽了拽。


    “在這裏宿營。”


    “可是,天色還早……”


    珠晶指指天空。


    “這前麵的路過不去,必須從森林裏迂回繞過,但沒有路。所以要在這裏野營,明天一口氣走出森林。”


    “為什麽?倒木的話,像以前那樣搬開就……”


    “這前麵有妖魔,而且是個厲害角色。”


    “……啊?”


    “那是剛氏特意擋在路上的,而且還很新,是冬季前後做的——倒木正好被橫攔在路上對吧?”


    實際上,看看橫擋在路上的倒木的根部,上麵的痕跡與其說是折斷的,更像是用利刃砍倒的。


    “那是告訴人們前麵有無法對付的妖魔,必須迂回繞道的記號。”


    6


    “……這前麵的路無法通過,真的這樣嗎?”


    室季和與幾個人慌張的趕了上來問道。黃朱聚集在離開道路,進入森林裏相當一段距離的地方,已經開始了紮營的準備。


    點頭應聲的還是近迫。


    “‘不行,過不去’,既然有人留下了這樣的記號,還是放棄為好。”


    “可是啊……”


    “那該怎麽辦?”


    插嘴問話的是聯紵台。看到紵台來探訪黃朱,珠晶吃驚不小。


    “同伴的提示在說必須迂回過去,離開這條路,從森林裏繞個大圈。”


    “那樣會花費多少時間,安全嗎?”


    “比這麽直接走下去安全。這個森林快趕的話,一天大概就能穿出去。然後再回到路上的過程恐怕有些麻煩,但我想同伴應該留下了計劃。”


    “有迷路的可能性嗎?”


    “不敢斷言沒有——所以要做好相應的準備。”


    “那個妖魔真是需要我們這麽冒風險的對手嗎?”


    “具體有什麽妖魔不知道,但既然那樣特意擋上了路,可以肯定是相當厲害的對手。”


    “是嗎——”


    “可以提一個請求嗎?”


    “什麽事?”紵台揚起眉毛回答道。


    “希望你告訴你的同伴,要慎重隱藏在森林裏。今晚不要生火,當然更不能烹調魚肉類食物;而且絕對不能宰殺鳥或羊;最好吃些幹飯粒,然後就靜靜待著。雖說隔開了足夠的距離,聲音和氣息應該不會被察覺,但盡可能小心一點是最後不過的了。”


    紵台臉上顯出不服的神情,但還是點了點頭。


    “不敢作保證,但我會盡量謹慎行事。”


    說完,紵台轉身沿著來路穿過林木往回走去。目送著他的身影,季和懷疑的哼了一聲,然後朝近迫露出笑臉。


    “哎呀,真是多虧剛氏啊。那麽就是說,隻要靜靜的度過今晚,就不會被可怕的妖魔襲擊了對吧?”


    “或許吧。”


    近迫冷淡的回答道。


    “那個倒木大概是這個冬天,而且是剛入東時做好的,並不保證那個妖魔不會為了尋找食物再移動地點,也不敢斷言它不會移動到這附近或是我們的前麵。反正,今晚要做好夜哨,提高警惕。”


    季和稍稍露出不安的表情,用力點點頭。


    “可是,想穿過森林的話,馬車沒法通過啊。”


    “馬車過不去,把行李放到貨車上靠人推——最好是馬車貨車都扔掉,盡量把行李分散開,由馬和人背上,這樣還拿不了的部分最好分給其他人。”


    “這、這怎麽好。”


    “你難道以為能帶著馬車到蓬山嗎。反正也很快就要進入惡劣的道路,就算能過了這一段,到後麵早晚也要扔掉。”


    “可是——”


    “盡量安靜地打好行李,如果沒有可以攜帶的東西,就把帳篷撕開現做。最重要的是水和食物,如果還是拿不下,就背水。”


    “可是水又能拿得了多少——”


    近迫不快地嘖了一下。


    “那我可不管,後麵的事我們也不知道,搞不好迂回前進之後會從哪裏走出來。水萬一用光了,那裏就是你們的死地。”


    “那麽先派人去探路怎麽樣?”


    “你想那麽幹隨你便,我們不會那麽做。”


    季和為難地沉默下來。


    望著季和情緒低落地離開,近迫等剛氏這次轉頭望向聚在一起的珠晶等被黃朱保護的一團。


    “就是剛才講到的情況。能否從這裏走出去,我們也不知道。所以抱歉了,需要讓你們辛苦些了。”


    近迫的主人是個剛剛上了點年紀的溫厚男人,這位看起來全麵的信賴著近迫,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其中也有人表示不放心,但被自己雇的剛氏勸說一番後,所有人都表示了認同。


    原來是這樣,珠晶領悟到,這就是剛氏集體與季和他們的不同。雇主和被雇傭者,雇主從一開始就認為沒有剛氏就不可能跨越黃海。正因為有這樣的想法,才雇了剛氏,尋找到可以托付生命的人,進入了黃海。也正因為如此,對自己托付了生命的人報以信賴。


    “沒法照顧不相信自己的人,是這樣嗎?”


    珠晶小聲向頑丘問道,頑丘茫然地睜大眼睛。


    “——你說什麽?”


    “我是說你們對別人冷淡的原因……連信賴你們都做不到,卻要你們一味照顧他們,這樣的事也許的確做不到。”


    對近迫,珠晶感覺他是個豪爽很不錯的人。即使是頑丘,雖然也有些討厭的地方,但並不可恨。至少,他帶著珠晶進入了黃海,需要照顧的地方都好好照顧到了。但為什麽他對別人就那麽冷淡呢?對此珠晶怎麽想也想不通。現在感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答案,內心的不滿能平息一點了,可頑丘的回答冷淡無比。


    “……你是不是有病?”


    這次輪到珠晶楞住了。


    “……你說什麽啊。”


    珠晶忍住怒氣說道。


    頑丘則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了看珠晶,找近迫商量什麽似的往另一邊去了。


    “人家明明在好意幫他解釋!”


    珠晶狠狠地啐道。這是利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臉上一如既往地帶著讓人生不起氣來的笑容。


    “好了好了,來,坐下,……總之,我們老老實實待著吧,這種時候我們隻是包袱。”


    “不過啊,他那是什麽態度嘛!”


    “珠晶能去考慮剛氏的上事,我覺得很好。”


    利廣笑道:


    “但如果那是為了尋找自己可以接受的答案,就沒有意義了。”


    “你這麽說什麽意思?”


    “我覺得珠晶是聰明的好孩子,雖然說這說那,但還是很看重頑丘對吧,所以希望他是個好人——我說的對嗎?”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珠晶還是點了點頭,然後無精打采的坐到星彩旁邊,靠在它看起來已經變的相當髒的身上。


    “……也許……是那樣吧。”


    “但是我覺得珠晶說的‘好人’和頑丘想法中的‘好人’不一樣。頑丘有他的想法和觀念,所以珠晶基於自己的想法去下結論也沒有意義。”


    “……我不懂,那種事。”


    “珠晶喜歡騎獸——對吧?”


    “嗯,是啊。”


    “所以甚至想成為騎商或朱氏。你想成為黃朱之民嗎?”


    “說實話,我很有那個意思。”


    嗯,利廣點點頭微笑道:


    “可是珠晶明白身為黃朱意味著什麽嗎?”


    “你那是什麽意思……


    ”


    珠晶抬頭望向利廣的時候,聽到頑丘歎著氣道:


    “聽到能把騶虞送來送去的人這麽說,我也不覺得有什麽說服力。”


    利廣笑著,空出可以讓頑丘坐下來的位置。


    “這可真是嚴厲。”


    “事實就是如此吧。反正我不認為騎著騶虞、身著錦袍進入黃海的人能理解黃朱。”


    “嗯,大概是這樣吧。”


    看著臉上帶著苦笑的利廣,又看看頑丘緊繃的表情,珠晶握緊拳頭說道:


    “你這是在說我根本不可能會懂?身為黃朱有多麽不容易,我根本不可能理解?”


    頑丘理所當然似的點點頭。


    “我想你沒有做過浮民吧,大小姐?”


    “……是這樣,你們有多愚蠢我這回徹底明白了。”


    頑丘朝臉上失去血色、渾身因為怒火顫抖著的孩子笑了笑。


    “珠晶那麽聰明,當然明白了。”


    “對,的確明白了。”


    珠晶傲然說道:


    “我是萬賈的女兒,在庠學也是最聰明的,不是我不懂,而是你們不懂。”


    “隻要你還在說這種蠢話,黃朱的事就根本不可能懂。”


    “你會認為我不懂,是因為你從未做過比狗尾還強一點、還聰明一點的人!”


    什麽!頑丘情不自禁從樹幹上挺起後背。珠晶冷冷地看著他,站了起來。


    “六十五兩給你——至此為止辛苦你了,再見。”


    7


    “哎呀,小姐怎麽來了?”


    默默的圍坐在一起的人群裏,聯紵台回過頭揮著手道:


    “——還有什麽事嗎?”


    “我受夠和朱氏相處了。作下手也好什麽都行,連先生能不能雇我讓我留你這裏?”


    紵台瞪圓眼睛。


    “你是說……你想來?”


    “對。我能走到這裏,我想您也明白,至少說明我身體結實,腿腳也好,連我都覺得自己是勤快人……不行嗎?真的隻要能做打下手的事就行。”


    紵台環視了一圈圍坐在一起的人,招呼珠晶道:


    “我勸你還是回朱氏那裏去。”


    “不要,我受不了朱氏還有剛氏的做法。”


    “做法?”


    “對,更多的請別問了,我不想再提。”


    紵台消瘦的臉上蒙上一層陰影。


    “小姐——叫珠晶是吧,珠晶如果一定要堅持,把你作為客人招待很容易,可遺憾的是,我正如珠晶說的那樣,對黃海的事一竅不通。”


    “就算對黃海的知識再多,內心扭曲的人使用它也沒有任何意義。”


    “內心扭曲是指?”


    珠晶瞪著地麵,手還因為怒火顫抖著。


    “黃朱是浮民。浮民很不容易我知道。沒有家、不被任何一個王庇護地生存著有多麽艱難,我當然不會不明白。”


    “很明顯的道理,”珠晶說著抬頭望向紵台,“沒有王大家就都會吃苦,有妖魔出沒大家就都會受難,所以才有這麽多人明知道危險也要去蓬山,不是嗎!”


    紵台默默的看著珠晶。


    “說什麽浮民不容易,說我們這些沒有作過浮民的人根本不可能了解浮民的心情。要是不明白,根本沒有人會來黃海,不明白的是黃朱他們。黃朱是沒有受到上天恩惠的民眾,這一點隻要稍微想一想誰都明白。所以就該對自己沒有受到恩惠這一點耿耿於懷,嫉妒受到恩惠的人,在大家進入隻有他們熟悉的地方時,趁機發泄平時的不滿嗎?”


    “珠晶——?”


    “不管怎麽對黃海有知識,如果使用在報複上,那種知識還不如沒有——更多的話不想再說。至少我還對他把我帶到這裏的事心存感激。”


    “是這樣……”紵台露出沉思的表情。


    “不過現在我已經不想再見到他了。反正聯先生也會沿著原來的路前進吧?”


    珠晶問完,紵台搖了搖頭。


    “不。這次我們打算聽從剛氏的建議,跟在他們後麵走。”


    “為什麽?可是至今為止你們一直都——”


    “因為這是屬於剛氏特意要通知我們的事。”


    “剛氏派人來了?到聯先生這裏?”


    所以紵台才難得地去到剛氏那裏的嗎?


    “既然是剛氏特意來通知我們這種程度的事,那麽這前麵大概真的不能通過吧。我還沒有無謀到非要去自己試試看的程度。至今為止的路程也不是特意想和剛氏唱反調才去尋找迂回道路的。”


    “可是……”


    “我們想繞過沼澤是因為知道沼澤裏好象有什麽。剛氏們知道這一點,而且做好了相應的準備,而我們沒有準備。因為是剛氏們有準備才要渡的沼澤,我們沒有準備所以沒法渡過,就是這樣——不是嗎?”


    “的確是這樣……”


    “所以我們是為了尋找可以迂回的道路,而不是為了和剛氏唱反調去找。著前麵的路連剛氏都說不能通過,所以我們也想不通過為好。因為必須要尋找可以迂回的道路,所以隻好跟在剛氏後麵。”


    “是啊……”


    “不過,季和他們好象打算搬開倒木沿著現在的路繼續走。”


    珠晶睜大眼睛。


    “室先生——真的?”


    “……這樣行嗎?”


    利廣對頑丘問道。頑丘保持著站起來要去追珠晶的姿勢,一動不動,隻有視線注視著珠晶消失的方向。


    “……隨她的便好了,反正我拿到了所有傭金。”


    頑丘這麽說道,可聲音裏缺少了霸氣。


    “哦?”


    “大小姐的想法我是完全搞不懂。”


    “是嗎?”


    聽到利廣這麽說,頑丘回過頭。


    “怎麽說的你呢,不是為了送那個倔性子的野馬,特地來到這裏的嗎?”


    “雖然是這樣。”


    “那麽就跟著去吧。”


    頑丘說完,一屁股坐了下來。利廣笑道:


    “那可太過分,在黃海裏離開黃朱的身邊可是會很危險啊。”


    “話雖如此,”頑丘眼中的利廣臉上帶在讓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可我也舍不得性命哩。很遺憾,我沒有可以為了他人無謂犧牲的性命。”


    “那你為什麽要來到黃海?”


    “因為我認為有必要來。然而現在大概沒有這個必要了。”


    頑丘歪起腦袋。


    “……完全不明白。”


    “我去追珠晶很簡單,但如果頑丘不在,我想就是去也沒什麽意義。”


    什麽意思?頑丘疑惑地抬起臉望過來,利廣苦笑道:


    “我想珠晶大概去了紵台和季和那裏,因為她還沒愚蠢到以為自己一個人可以走到蓬山的地步。並且我想,如果沒有黃朱,珠晶沒法走到蓬山。”


    原來如此,頑丘歪起嘴角說道:


    “就是說對不會登基的珠晶,沒有必要去保護是吧。”


    “對不會登基的珠晶,我是沒有必要的,是這樣。”


    那個孩子說要去蓬山的時候,利廣心中產生了這個孩子就是王的直覺。遇到珠晶的那個裏並不是他的目的地,隻是偶然停留在那裏,偶然感覺想看看墓場的樣子而繞到裏的背麵,然後又偶然地離開了星彩身邊。


    頑丘像是讀懂了他的想法似的說道:


    “人和人的相遇,大概就是那麽回事吧……”


    “也許吧。不過,珠晶和其他什麽人相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珠晶不是和別人,而是和我相遇了。”


    “會自我陶醉的人,除了你恐怕還有


    別人。”


    “頑丘不是……所以不明白。”


    圖紙的話頑丘沒有聽清,利廣朝他笑了笑道:


    “頑丘是黃朱,不是我的同類,所以不理解我們的想法。”


    “是是,您所言極是。”


    利廣更加笑起來。


    “這是拒絕理解的語言。如果得不到說明,連能理解或是不能理解的關係都不存在。”


    “想說我胸襟狹窄對吧?”


    “我不是在說那種事。黃朱的心情隻要黃朱才明白,這樣的確是事實。不論什麽事,如果沒有自己親身體驗過就無法理解,的確有這種說法。但盡管是事實,那同時也是拒絕理解的語言。是一麵在拒絕對方理解,一麵又在譴責對方不能理解的語言。”


    頑丘沉默下來。


    “——但是,珠晶很想理解頑丘。”


    “我不認為她能理解。”


    “因為嫌說明起來麻煩嗎?”


    “不是那樣。”


    “那麽就是說,頑丘不希望被珠晶理解咯,還是說害怕說明之後還是不會被理解呢?”


    頑丘歎了口氣。


    “……不是那樣。我隻是認為珠晶不可能理解。”


    “哦?”


    “因為我不理解說國土需要王的人。為什麽哪怕去升山也想要王,我不明白。”


    原來是這樣,利廣苦笑道:


    “這也許真的不好理解。”


    頑丘自此閉上嘴不再言語,利廣也沉默了下去。


    野營地裏沒有火,分散在那裏的人們,在重重的沉默和黑暗中度過了一夜。


    夜幕漸淡,等到完全天亮之後,黃朱才起身打上行李。頑丘默默地和其他人一樣把行李放到駁的後背。這時一個人走過來,是近迫。


    “頑丘——”


    近迫背後站著紵台。


    “小姐她……”


    “要找那匹野馬的話,她不在,我被解雇了。”


    “我知道。”


    插嘴說話的是紵台。


    “珠晶去了季和那裏。”


    “是嗎。”


    “”季和昨晚挪開了倒木,沿著路繼續走下去了。


    頑丘吃驚地看了看紵台生硬的表情,紵台點點頭。近迫在旁邊歪嘴道:


    “看來那位大老爺不管怎樣也不願意放棄馬車,天剛亮就從那條路走了。他要去是他的自由,可是大小姐好象也跟去了——就這樣行嗎?”


    近迫說完,頑丘朝他點點頭。


    “非要去送死的話,那是珠晶的自由。我被解雇了,跟她沒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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