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陳路熟絡了以後,穆於也會同對方開點玩笑。陳路嘿嘿笑道:“還真有事,其實是我爸想請你們吃飯,就是那個和你一起抓到猥褻犯的朋友。”穆於下意識將目光看向坐在沙發上,正在用電腦的周頌臣。“這麽突然嗎?”陳路:“前段時間我爸因為停業整頓這事給忙得焦頭爛額,沒時間感謝你們。現在好不容易忙完了,就想和你們約個飯,當麵感謝一下。”穆於:“你可以告訴叔叔,不用這麽客氣的。”陳路:“我也是這麽跟他說,結果他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不懂禮貌,不知禮數。”穆於:“我是沒問題,但我朋友最近在實習,應該很忙,不一定有空,我得先問一下他。”陳路爽朗道:“成,你朋友不能來也沒事,正好讓我爸也別整什麽飯局了,還不如給我點錢,我倆一起去擼串。”穆於讚同頷首,對話卻沒有到此結束。陳路性格實在很好,跟誰都聊得來,即便是跟他這樣無趣的人。等穆於放下手機時,掌心裏的機身都在發燙。他抬起眼,正好對上了周頌臣的目光,對方不知何時已經忙完,正坐在沙發上看他。穆於主動交代道:“陳路說棋館老板因為上次的事,想要請我們兩個吃飯。”周頌臣問:“陳路是誰?”穆於簡單解釋道:“陳路是我們學校的圍棋社社長,我兼職的棋館老板是他的父親,所以你想不想去?”不出所料,周頌臣冷淡地收回目光,興致缺缺道:“不去。”次日,穆於同江萊約了在學院路的小吃街碰麵。江萊就讀於北市音樂學院,跟成大隻間隔幾個地鐵站。當初她考北音,是因為她女朋友想考北音的編導專業,而江萊也是藝術生,於是兩人相約一起考北音。不料江萊進了北音,女友卻因為文化分不夠,去了外地。最後兩人因異地而分手,江萊為此喝了好一陣子的酒。那段時間穆於忙著上課和兼職,晚上還要去酒吧撈爛醉如泥的江萊。一開始他還很擔憂江萊的狀態,後來隨著江萊戀愛次數增多,逐漸習以為常。這些年來,穆於看著江萊不斷戀愛,又不斷失戀,每次都哭得天崩地裂,死去活來。可不管她在哪裏爛醉,穆於最後都會找到她,把她帶回出租屋裏。江萊頭痛欲裂地醒來,還能喝到穆於給她衝的一杯蜂蜜水。當時江萊就眼淚汪汪地對穆於說:“你等著吧,周頌臣這樣不知道珍惜,以後肯定會後悔……”對於她的酒後胡話,穆於通常是哄勸為主,敷衍為輔,從不當真。江萊哭得滿脖子是汗:“我怎麽也想不開要喜歡女人啊,我太難了!我再也不要談戀愛了!”江萊捂著臉哀嚎:“你怎麽想不開要喜歡男人啊,臭男人有什麽好的!”穆於覺得好笑:“你這話說的,難道我不是男生嗎?”當初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勸穆於不要喜歡臭男人的江萊,此刻正挽著他的胳膊,用貼滿粉鑽的美甲,劃拉手機屏幕:“你看這個怎麽樣,183的體育生,還是個黑皮!”穆於麵露難色,有些抗拒地把腦袋往後仰著。江萊也不氣餒,換了張照片:“那這個呢,玩浪漫懂音樂,會彈吉他會做飯,長得也有點小帥!”穆於尷尬道:“算了吧,江萊。”江萊瞪大眼:“不能算了啊,這兩個怎麽就不行了,這可是我從朋友圈裏精心挑選出來的上等好貨。你不要就吊死在一棵樹上啊,也看看別的嘛!”穆於滿臉為難道:“先不提我對他們有沒有感覺,他們肯定也不會喜歡我啊。”聽到他如此妄自菲薄,江萊伸手去掐他的臉:“你怎麽就不行了,你皮膚這麽白,臉也小小的,頭發……嗯頭發也挺多的!”穆於好笑道:“難為你還能從我身上找到這些優點!”江萊摸了摸下巴:“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想問你了,你到底是怎麽挑眼鏡的,怎麽都選這麽醜的!”穆於有些慌張地扶了下自己的眼鏡:“醜嗎,我覺得挺好的啊。”江萊:“框邊這麽粗,一點美感也沒有,而且鏡片為什麽這麽厚啊,現在最新的材料不是都可以把鏡片做薄了嗎?”穆於:“我是高度近視,鏡片厚點也正常。”江萊:“換個隱形眼鏡吧,這破眼鏡就別繼續戴著了!”說完她伸手要去摘穆於的眼鏡,穆於卻猛地往後一躲,閃開了。江萊一怔,穆於扶著自己的眼鏡,難得反駁了一句:“不是破眼鏡,這個很好的。”這話一出,江萊反而福至心靈道:“該不會是周頌臣送你的吧!”穆於沒否認,江萊哼了一聲:“我就說怎麽這麽醜,他肯定是故意的!”“這眼鏡真的很貴,光是鏡片都要幾千塊。”以至於他當時根本修不起。江萊撇了撇嘴,沒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今晚跟我一起去酒吧嘛!”穆於:“算了吧,你也知道我到點就得上床睡覺的。”江萊捉著他的胳膊不放:“即不出去玩,給你介紹男人,你也沒興趣,你該不會是給姓周的守身吧!”穆於哭笑不得道:“你在胡說什麽啊!”江萊猶豫道:“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你說你喜歡周頌臣,你是同性戀,但是我從來沒見過你對其他男人感興趣。”穆於沒想到性向這種事還能被質疑:“因為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就不會對其他人感興趣了啊。”江萊:“天啦,你沒必要這麽純情吧!我知道你在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但青春期那會的性向,本來就是不穩定的!”“如果除了周頌臣以外,你對任何男人都不感興趣,那你怎麽就能確定自己是真的喜歡男人呢?”雖然覺得江萊的說法聽著很詭辯,但穆於也不由對此展開思考。對周頌臣的感情,是在不知不覺被吸引,等到再也無法轉移目光,看向其他人時,一切為之晚矣。任憑誰身邊有周頌臣那樣的存在,都不可能注意到旁人。他天生就懂得如何讓自己變得萬眾矚目,高不可攀。一開始穆於不認為自己能夠接觸到那高懸天空的太陽,他也理不清自己對周頌臣到底出於什麽樣的情感。像是喜歡,又像隻是單純地在乎這個朋友。可誰會對朋友有那樣強的獨占欲,看到周頌臣和女生在一起時,他的心仿佛浸在一片海水中,又酸又澀。真正徹底溺斃在周頌臣這片大海,是在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那時周頌臣剛從外麵踢完球回來,脫了上衣在臥室裏喝水。穆於正在周頌臣的房裏,緊張地等待高考成績,這種緊要時候,他不想獨自一人,於是來到了周頌臣房中。看到周頌臣脫衣服,他視線不自覺地停留在對方身上。周頌臣注意到後,輕慢地笑了聲,握著手裏的衣服,他問穆於:“你看什麽?”穆於驀然收回目光,但他慌張的神色,泛紅的頸項已經將他盡數出賣。不知是因為青春期的男生最是躁動,又或者是那天周頌臣剛好無聊,他衝穆於招了招手。背後的窗戶遮擋了整片夏日,空調發出輕微嗡鳴聲,穆於身前壓著的,是滾燙體溫的身軀。他坐在書桌上,雙腿微分,周頌臣站在他雙腿間,壓迫感十足地俯視著他。穆於顫抖的指尖落在兩人交疊的身軀中,握住了那個他以為這輩子,根本不會觸碰到的“東西”。過速的心律讓耳膜轟隆作響,在白襪裏的腳趾蜷縮成一團,周頌臣雙手撐在他身體兩側,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用一種隨意的語調,低聲命令他。需要握緊,怎麽用力,何時加速。等一切結束後,穆於腦袋像一壺剛燒開的熱水,不斷地冒著熱煙,被突如其來的變故,衝擊得話都說不出來。他呆呆地看著周頌臣,瞧對方抽出書桌上的紙巾,擦拭過自己的下腹後,提上了褲子。掌心裏的黏膩仍在,周頌臣籲了口氣,準備轉身離開時,穆於開口叫住了他。穆於握住仍在發顫的手,小聲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許是剛疏解完,周頌臣此刻心情不錯,對穆於也多了幾分平日沒有的耐心,他回道:“什麽奇怪。”穆於垂下腦袋,感覺劇烈的心跳,幾乎要從喉嚨裏蹦了出來。或許一切都不隻是他的一廂情願,周頌臣跟他之間,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除了做朋友以外的可能?“這是不是應該跟喜歡的人做?”穆於說出這話時,甚至連頭都不敢抬,他害羞得無法看向周頌臣,隻知道盯著自己被磨紅的掌心。然而下一秒,他聽到一聲悶笑。那似抑製不住的嘲諷,又是充滿傲慢的不屑。穆於臉上的潮熱盡褪,他緩慢抬起眼,看到了周頌臣的臉。周頌臣在笑,笑得放肆且輕蔑,他上下打量著穆於,似乎真是因為好奇,所以反問穆於:“喜歡誰啊,你嗎?”第15章 穆於忘了當時露出了怎樣的神情,大概是極其難過的。有時他會覺得,周頌臣有著極其惡劣的癖好,就是喜歡看他痛苦掙紮的模樣。冷眼旁觀著他自願地踏入這片大海,始終不願扯住岸上的繩索,逐漸放棄自我求生的路徑。那種足下踏空,如墜深淵的感覺,穆於至今仍然記得。而在他們“越軌”的數日後,周頌臣騎著他父親送他的畢業禮物,一輛重型機車出了門。沒多久後,穆於就看見了他後座上多了個漂亮的姑娘。那段時間,周頌臣與那個女生出雙入對,親密無間,宛如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