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於不疑有他,翻到最後一頁就簽下自己的名字。最後一道筆畫剛落下,就聽見一聲輕笑,周頌臣說:“怎麽還是這麽容易相信別人?”穆於合上筆蓋:“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有些人撕了畫皮才知是人是鬼,但有些人一輩子都不齒做下三濫的事。我相信周叔叔,他不會害我。”周頌臣聞言:“那你還信我嗎?”穆於看著合同上自己的名字,沒有說話。短暫緩解的氛圍,好似又在這無聲的寂靜中,逐漸凝固、僵持。周頌臣垂下眼睫,斂盡眼底所有思緒:“今天太晚了,明天你來早上九點你來我家,我需要知道你簽約前後的所有細節。”聽到要去周頌臣家,就像聽到某個讓人心緒不佳的關鍵詞,穆於猶疑一瞬,最後還是道了聲好。隨即周頌臣卻改了口:“算了,還是去你家吧。”穆於猶豫片刻,還是說好。次日九點,周頌臣準時出現在穆於家門外。他穿著淺藍色襯衫搭配灰白休閑褲,是與客戶見麵時的打扮。左手電腦包,右手文件夾,公事公辦地對穆於打了個招乎:“早上好。”穆於側身讓對方進來,彎腰從鞋櫃裏拿出雙一次性客用拖鞋。房子很小,可以用來會客和擺放文件的隻有餐桌。穆於在廚房裏衝了杯咖啡,用一次性杯子盛出來,放到周頌臣麵前。周頌臣已經把電腦打開:“有個好消息是你和俱樂部的合同屬於勞動合同法的管轄範圍,他們不能提出過高的違約金額。”兩人並排坐在餐桌前,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仿佛真是助理律師和他的當事人。大多數時候,話題主導人都是周頌臣,由他在發問,穆於再回答。周頌臣工作態度非常嚴謹,哪怕一些穆於覺得完全沒必要記錄的細節,周頌臣都會特地記下並備注。似乎感覺到穆於有疑惑,周頌臣說:“有時候細枝末節也會成為在庭審上勝利的關鍵。”穆於似懂非懂地點頭,周頌臣覷他一眼:“你到底為什麽會選擇簽星路?”猜到周頌臣會問,他早就作好回答準備:“他們基地看起來很正規,然後就是問了朋友,朋友也說星路挺好的。”說到這裏,穆於語焉不詳,含糊地將這一段帶了過去:“律師看過合同,說沒什麽問題。還有就是聊合同條件的時候,謝經理答應我說簽約以後會讓我作為正式隊員參加青秀賽。”麵對自己衝動選擇的原因,穆於坦然道:“青秀賽時間正好在這個月月底,相當於我隻要簽約馬上就能比賽。”職業棋手簽約後,大多數都得等上許久才會有比賽的機會。星路棋途又同意讓他繼續兼職圍棋老師,穆於就簽了約。周頌臣將合同複印件翻出,仔細查看一遍:“合同裏沒有加上讓你作為正式隊員參加青秀賽的條款。”穆於歎了口氣:“是啊,所以就算謝經理反悔了,我也拿他沒辦法。”周頌臣輕嗤一聲:“誰說拿他沒辦法,不僅有辦法,還能讓他們為此因此付出代價。”“口頭承諾也構成合同條件,一旦取得謝青用這個承諾誘使你簽約的證據,那麽星路棋途就構成違約,這些人真以為亂說話就負法律責任?”周頌臣嘲弄道:“看他們幹這缺德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遲早玩火自焚。由你起頭訴訟,再讓記者上場,星路棋途這回不死也要脫層皮。”穆於聽懂了:“所以現在我們得先拿到證據。”周頌臣擰眉:“你們的聊天記錄裏有他答應你參加青秀賽的內容嗎?”穆於搖頭:“沒有,我們很少在微信上聊天。”周頌臣提醒道:“你先用微信跟他溝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話套出來。”穆於聽話地拿出手機,點開謝青的微信。周頌臣靠了過來:“知道該怎麽套他話嗎?”穆於卻問了他一個問題:“你說咖啡廳裏的監控攝像頭,能不能錄到客人談話的聲音?”周頌臣:“咖啡廳有可能錄下你們二人當時的談話?”穆於頷首:“嗯,這個可以成為證據嗎?”周頌臣凝眉道:“這個錄像在庭上容易被視為非法證據而排除,因為是公共場合的錄像,涉及其他客人的隱私權。”穆於有些失望道:“所以不能用了嗎?”“當然有用,有大作用!”周頌臣起身:“走吧,現在先去咖啡廳。”話音剛落,他身體就晃了晃,伸手按住餐桌才緩了過來。穆於驚訝道:“你的病還沒好全?”昨天簽合同的時候,就聽到周頌臣還在咳嗽。周頌臣按了下胸口,那裏傳來的疼痛尖銳而清晰,他無視這股疼痛:“早好了,走,正事要緊。”池總渣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出自《論語裏仁》第61章 天公不作美,前往咖啡廳的半道上下起雨來。大雨滂沱,似銀白幕布籠罩著車廂。雨刷器刮得急促,不遠處汽車尾燈似朦朧的星子,在雨中閃爍。水聲充斥了整個天地,倒顯得車廂裏分外地靜了。周頌臣上車後就開了電台,突如其來的大雨影響了電台信號,音樂尾巴斷成了沙響,同雨聲交織在耳邊喧囂。穆於一直低頭擺弄手機,指尖無意義地在屏幕上滑動,他努力讓自己忙起來,這樣就不用空出腦子來思考,來適應當下的場景。好在周頌臣也沒有主動開啟話題,他隻是沉默地注視著前車,抬手將電台關掉了。一片靜謐中,手機的震動聲清晰可聞。是穆於的手機,李蟄的消息。穆於調了靜音,將手機倒扣。無非還是那些話,大段的解釋,來回的說明,恨不得剖腹取粉,自證清白。最後還怨上了穆於心狠,從昨夜到今晨,竟是一條回複也不給他。殊不知所作所為在穆於眼裏看來,等同於欲蓋彌彰。穆於和李蟄接觸一年下來,不說了解頗深,但也清楚這人一點脾性。要是李蟄全然不知,即便做不到似陳路那般勃然大怒,多少也會有些情緒起伏,而李蟄當時的反應,不僅無視了他的處境與情緒,甚至連一絲驚訝也無,反而透著股早知如此的淡定。,被迫地產生了肢體接觸。夏季穿的短袖,穆於的皮膚沾了空氣中的雨意變得冰涼,以至於不經意地挨上周頌臣的胳膊時,才察覺出那點不同尋常的燙來。他下意識瞧了周頌臣一眼,周頌臣不喜歡雨,討厭周遭環境,挑剔似的擰著眉,嘴唇抿成不滿的直線,傘的方向卻向他這方傾斜了大半。周頌臣本就肩寬,淺色襯衣被雨水染深了一半,卻好似渾然不覺。穆於艱難地在雨中辨認咖啡廳的方向,好不容易尋到了方位,下意識拉著周頌臣的胳膊往那方向去了。臨到了門口,穆於回過神來,驀然鬆了手。他忙不迭地從黑傘下鑽了出去,一把推開了咖啡廳的門。零星的雨水從傘的邊緣墜進了穆於衣服後領,順著脊柱而下,在衣服裏浸出一道斷斷續續的走勢。周頌臣站在穆於背後收傘,目光似不經意地落在穆於被打濕的後頸,不過須臾,他便冷淡地收回視線。穆於徑直找到了咖啡廳的員工,是位年輕姑娘,聽到他的來意不是為了咖啡,而是為了監控時為難皺眉:“這我得問一下老板。”穆於還未說話,一旁的周頌臣便撐著櫃台,衝對方露出微笑,表明自己的律師身份,陪客戶過來是想調取一份監控錄像作為法庭證據。說完還遞了張名片到女員工手裏,告知對方有法律需要同樣可以聯係名片上的電話。他望著人時雙眸繾綣,聲音低沉,直把小姑娘說紅了耳朵,不多時便將他們引到電腦麵前,給他們調出監控錄像。穆於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心中懷疑周頌臣這廝是在色誘,但他沒有證據。根絕穆於的描述,很快當日的監控錄像便被調取出來。遺憾的是這個咖啡廳的監控錄音功能沒開,根本沒有錄到他們聊天的聲音。周頌臣拿出usb拷貝了這份視頻後,隨即帶著穆於離開。穆於坐回車上,有些可惜地看著咖啡廳的方向:“沒有聲音怎麽辦?”周頌臣轉著手裏銀色的usb:“有畫麵的效果是差不多的,到時候我會教你這個視頻怎麽用。”今日事情告一段落,周頌臣驅車將穆於送回宿舍。到了樓下,周頌臣開門準備下車,穆於詫異望他:“你不回去嗎?”周頌臣手指不離把手,更為詫異地看著穆於:“隻有一把傘,你打算直接帶走?”穆於被噎住了,說完周頌臣徑直開門下車,繞到副駕座接他,將他送到單元門口。這時雨勢仍未減弱,周頌臣抖落傘上的雨水,忽然單手捂住口鼻,用力咳嗽起來。這一回咳意來勢洶洶,周頌臣咳得腰都彎了下去,耳根到脖子漲紅一片,那為穆於淋濕的肩膀在他麵前細細顫動著。穆於發現周頌臣不僅肩膀濕了,連背脊都濕了一片。見人咳得停不下來,眼尾緋紅,穆於忍不住問:“你沒事吧?”周頌臣仍在咳嗽,艱難道:“咳、咳咳,有事,需要喝點熱水。”直到立在門前,穆於看著自家大門,有點懷疑他跟咖啡店的女員工是否中了同種套路。隻不過周頌臣在咖啡廳施展的是色誘,在他麵前施展的是示弱。見他不開門,周頌臣啞聲道:“我喉嚨很不舒服。”穆於從口袋掏出鑰匙,插入鎖孔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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