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江萊就害怕地抿唇,因為周頌臣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特別嚇人,尤其是在她說穆於不會再回來以後。無法抑製的怒火席卷了周頌臣的心,這段時間尋找的疲憊,無數次的失望,都變成了熊熊燃燒的怒焰。穆於憑什麽不回來?憑什麽單方麵切斷了他們的關係?憑什麽用消失的決絕手段,結束這一切?!就算真要有一個人選擇結束這段關係,那個人也該是他周頌臣!回到公寓,周頌臣憤怒地想要清理掉關於穆於的一切,然後他才發現,穆於留在他家裏的東西是那樣地少。他家來來往往過很多客人,為此他準備了許多一次性的生活用品。穆於也屬於使用一次性用品的範圍裏,所以他的家也從未留下關於穆於的任何痕跡。周頌臣翻箱倒櫃,隻找到穆於送的那箱禮物和一雙蠢得要命的水豚拖鞋。那拖鞋被鍾點工深深地收進了鞋櫃深處,水豚公仔又扁又髒,灰撲撲的,就像曾經的穆於。他用塑料袋裝著那兩樣東西,走到樓層的垃圾桶前,高高揚起手,試圖把東西砸進去。然而十分鍾後,周頌臣隻是陰著臉提著那個塑料袋,將東西歸回原位。生氣就好像是在意了,他不在意,當然也沒必要生氣。要是給不知道鬼混到哪裏去的穆於知道,他為其大動肝火,豈不是讓穆於得意。說不定哪天穆於就會突然出現在路上,然後死皮賴臉地要跟著他,仰著頭向他索要不該要的感情。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夏去秋來。終於度過了無法冷靜的階段後,周頌臣終於開始麵對難以接受的現實穆於真的走了,毫不留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甚至拉黑了他的一切聯係方式。他們的最後一條聊天記錄,是周頌臣發過去的,收獲了一個紅色的感歎號。周頌臣往上翻閱,卻發現記錄是那樣的短,在穆於離開之前,他們已經冷戰了許多回,穆於的熱情也不複以往。那些聊天記錄沒幾頁就見了底,因為周頌臣當初將兩人的聊天記錄毫不猶豫地刪除過。已經刪除掉的聊天記錄,再也找不回來了。周頌臣開始用努力充實日常生活的方式,進行逃避,隻要想起穆於,他就會讓自己忙起來。他努力學習,做好充足的準備,通過司法考試,考了四門cpa。即便是他,為了準備這些考試也實在花費了不少精力,這成功地讓他淡忘了穆於,以及穆於已經離開了十一個月零十六天的這件事。不管穆於在或者不在,他原本的人生規劃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他依然每周放假都會回家,次數頻繁到肖韻都驚訝地問他,是不是學校遇到了什麽事,怎麽每周都回家,從前一學期都不見他回來幾次。周頌臣坐在房間裏,從書桌的那扇窗戶望出去,對麵窗戶緊閉,安安靜靜,不會再有燈亮起。偶爾周頌臣騎著重機車兜風,總是會無意識地拐到那來過不知幾回的棋社。他戴耳機,卻多了收聽電台的習慣,有時候一些體育頻道的相關消息,都會在電台裏播放。微信公眾號,所有社交媒體的賬號,仿佛監控到了周頌臣的心思,經常給他推送圍棋相關。周頌臣開始做圍棋的死活題打發時間,他從不覺得圍棋有多難,也無法從裏麵感覺到任何趣味,更不懂穆於怎麽會因為定段失敗,而毅然決然地離開這個從小長大的城市。穆於明明膽子那麽小。圍棋公眾號上的棋力測試題,他從入門十五級做到了7段。閆路棋社旁邊有家奶茶店,周頌臣已經將上麵的奶茶種類都嚐試了一遍。收聽的電台頻道,換了新的主持人。周頌臣好像已經習慣穆於不在,並且能夠接受現實了。他對那個窗戶重新亮起,已經不再抱有希望了。周頌臣決定停止下圍棋這樣的無聊行為,刪除電台頻道,不再去那家難喝到周頌臣一直懷疑怎麽還沒倒閉的奶茶店時,他在電視上看到了穆於的名字。失蹤了將近一年的穆於,終於出現了。穆於從棋社慢慢走到菜市場,他嫻熟又帶著生活氣地向攤位的叔叔阿姨微笑,被人贈予了一點小菜,會靦腆地致謝。從菜市場到老舊的小區,紅黃光暈在樹蔭的切割下,從穆於纖細的後頸跳動至瘦弱的腰身。他看起來變了很多,染了頭發,摘了眼鏡,一雙大眼攜著柔軟笑意。年輕的男人親熱地湊在他耳邊說話,不知是因為男人的氣息,亦或是夕陽給他耳垂染了顏色。那點淺淡的粉,尖銳地刺入了周頌臣的眼。那一刻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在死透的灰燼中,重新點了把火。那火好似將覆在瓷上的光釉破開一般,把周頌臣慣來堅固的偽裝,裂出了萬千斑駁。不知從哪招惹來的雜碎,將手按在穆於的肩膀上,湊到穆於耳邊喊了聲“哥哥”。第65章 穆於跟他說,他有了男朋友。那個雜碎就是穆於的新情人,所以能夠跟著穆於一起上樓過夜,做一切穆於和他曾做過的最親密之事。穆於從前愛著他時,對討好他這件事,做得既熱衷又很不擅長。如今穆於倒是很清楚該如何氣他,說的話做的事,字字誅心,件件傷人。穆於總是很好哄騙,看人流於表麵,輕易付出真心,這是穆於身上最直觀的弱點。作為最善於利用穆於這一個弱點的周頌臣,先前並不覺得這是穆於的缺點。他從三周前開始高燒,家裏有很多的藥。醫院開的、許久章給的、肖韻塞的、朋友送的,愛慕者叫外賣員送上門的。無一例外,這些藥物都被他擱置在了櫃子深處。他當然知道這場來勢洶洶的高燒並不正常,綿延已久的咳嗽,感到疼痛的胸口,一切症狀都在警告著他。可是那又如何?穆於對他避之不及,恨不得立即恩怨兩清的模樣,讓他十分惱火。付出得有收獲,犧牲必有結果。周頌臣就是要讓穆於對他感到虧欠、內疚,心軟。至於穆於的小男友,周頌臣從不將他放在眼中。隻是他托人調查關於李蟄的過去,報告送到他手上,看到那豐富多彩,近乎混亂的既往史時,周頌臣沒有感到多高興。李蟄過於完美,他不高興。李蟄是個雜碎,他更不高興。穆於去了趟港城,眼光下降得厲害,就好像穆於看人的眼光和棋藝形成了反比關係。圍棋比賽是全勝定段了,同時也找了個垃圾當男友,那個垃圾還肆無忌憚地拿捏著穆於的心軟,一聲聲的哥哥,令人反胃至極。周頌臣和穆於安靜地站在長廊上,穿堂風將香煙吹散,穆於的臉自朦朧的霧後浮現出來。他垂著眼,看周頌臣手背上的血止不住地淌。因為是急救,周頌臣沒有換上病號服,甚至追出來時沒穿鞋,白色襪子被鮮血濺出星點紅印。再往上看,便是先前暈厥摔倒時,衣褲在公路的泥水中滾出的大片髒汙。周頌臣臉色慘白,略微凹陷的眼窩抹著淡淡青黑,看著他的目光仍然強勢,但穆於莫名地從中解讀出一種外強中幹的軟弱。周頌臣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肮髒的衣服,糟糕的臉色,虛弱的身體。或許是因為周頌臣剛才跟穆於說了那一句,留在他身邊,就暴露了他不為人知的底牌。穆於將煙熄在煙盒裏,把朦朧煙霧揮散,緩慢踱步到了周頌臣身邊,伸手握住了那還在淌血的,溫度略低的手:“不是貼著止血紗布嗎,先按住吧。”周頌臣視線落在穆於的頸項,據穆心蘭描述,那裏曾是傷痕累累,鮮血淋漓的。他幾乎可以想象,穆於在掛了和他的電話後是如何地崩潰,以至於情緒失控到傷害自己的身體。但現在脖子上的皮膚光滑平整,曾經的傷害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像穆於藏在煙後的臉,讓人看不清,辨不明。穆於拉著周頌臣重回病房,把人推到床上,重新蓋上被子。一股莫名的氣氛裹挾了兩人,一個出聲命令,另一個竟也照做。過去與現在微妙重合,隻是吩咐與聽話的人在時光裏做了調轉,換了身份。穆於按下床邊的護士鈴,等人過來將周頌臣的輸液針重新插上。護士來得很快,也沒多問,利落地給周頌臣換了隻手背重新插上了針,便離開了病房。穆於知道周頌臣嬌氣,對睡眠質量要求極高,醫院正好有單人病房,就為他定下一間。現在倒有些後悔,房內隻有兩個人,顯得空間顯得狹窄,逼仄得厲害。周頌臣倚靠在病床上,穆於坐在床旁邊。他們中間隔著淺藍色的被褥、冰冷的輸液架,帶著消毒水味的空氣,分明不是多遠的距離,卻好像阻礙重重,難以靠近。穆於似乎還覺得近,腳踩著地將椅子推遠了些,椅子滾輪碾過的青色的地磚,轟隆響聲中,他聽到周頌臣說了話。穆於愣了一愣,隨後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水壺,往紙杯裏倒了半杯水。水是冰冷的,在這夏季中倒也適宜,他客氣地彎著嘴角:“抱歉,我剛剛沒聽清你說了什麽?”這是他給周頌臣收回剛才的話語,留住彼此體麵的方式。可惜周頌臣不要這份體麵,他直直地望著穆於,用那張憔悴病弱的臉,強硬堅定的語氣:“跟他分手。”穆於把玩著手裏的水杯,從左手換到右手,像是終於來了興趣,掀起眼皮打量周頌臣:“憑什麽?”他說的不是為什麽,而是憑什麽。語氣失了客氣,也同樣失了溫度。在穆於看來,周頌臣用吩咐的語氣決定他跟另一人關係的態度,讓他頗感不適。難道周頌臣覺得,他還是從前那個言聽計從,愚蠢透頂的穆於?“他不適合你。”周頌臣隻說了這句話,多餘的卻不肯多說了。穆於斟酌著說道:“今晚你們到底為什麽打起來,是他說了什麽得罪你的話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