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後的氣氛使然,他在桌上喝了點酒,滾燙的額頭貼在冰冷的車窗上,車子拐了個彎,薄光映亮了眼尾的紅意:“怎麽了?”周頌臣的臉在手機屏幕裏,好像威懾性和壓迫感都少了許多,隔著兩個城市的距離,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將穆於怎麽樣。周頌臣沒說話,安靜在空氣中似水般流淌。直到穆於下了車,他拿著手機,沒有立即回房。有羅軍在,一些話不好多說。他慢慢地在街上踱步,就像幾天前周頌臣陪著他一塊走過的地方。穆於的聲音輕輕的,像是哄人一般:“為什麽不說話?”周頌臣聲音很低很沉,從話筒裏傳來,像是失了真:“我跟那個女生在你心中是一樣的?”穆於握著手機,清醒了些:“也不完全一樣。”周頌臣的聲調高了些:“什麽叫也不完全一樣,你應該說我跟她完全不同。”穆於停了腳步,他靠在一顆樹上,忍不住笑了起來:“周頌臣,你在幹什麽啊?”周頌臣好像察覺不對:“你又喝酒了?”周頌臣看著屏幕裏昏暗的視野,穆於的臉紅紅的,一雙眼卻很亮。說著可惡的話,將他和那女生相提並論,讓周頌臣很生氣。穆於順著樹蹲了下來,他雙手握著手機,看著那方明亮的屏幕,周頌臣的臉:“嗯,喝了點,因為高興,我比賽贏了,很快就能升到三段了。”周頌臣沒有說話,臉色冷冷的。穆於用手揉搓著發燙的臉:“你不高興嗎?”周頌臣神情微僵,不情不願道:“恭喜你。”酒精在身體裏揮發,讓穆於好似飄蕩在了空中:“周頌臣,你追人的時候脾氣還是好差。”“是嗎?沒人跟我說過這個問題。”周頌臣的視線隔著屏幕,落在穆於臉上,“畢竟,我隻追過你。”話音剛落,周頌臣就看到屏幕定了一下,退出了視頻頁麵。周頌臣握著手機,麵露錯愕。穆於把他的電話給掛了。第86章 手機沒了電,穆於看了眼漆黑的屏幕,想著周頌臣大概又要生氣了。屏幕上倒映出穆於當下的臉,借著街邊一點薄光,亮出他上揚的唇角,滿眼笑意。大概是因為酒精作祟,總忍不住要高興。他扶著樹起身,回到酒店,羅軍回來了,給他發了消息,說他在另一個棋手的房間同他們複盤。於是穆於洗漱過後,褪去一身酒氣,穿著睡衣潛入被子裏,才將插了電的手機拿到眼前。那段電話中斷後,周頌臣沒再打過來,而是發了條消息。他說:你想我現在飛去深市,對嗎?對嗎兩個字隱喻著威脅,好像隻要穆於敢回答,周頌臣便會連夜趕到。被窩裏暖烘烘的,穆於的臉燙得厲害,他垂著眼皮回複消息:不對。消息過去不多時,視訊通話再次撥了過來。電話那頭的周頌臣換了個背景,視頻裏的人在書房,視角上手機就像隨意地被放置一旁,他麵朝電腦敲打鍵盤,光明正大地將穆於晾著,好似主動電聯的人不是他一樣。穆於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你在忙辯論法庭的稿子嗎?”周頌臣懶懶地應了一聲。穆於揉了揉眼睛,他取了隱形眼鏡,需要將手機貼得離臉很近才能看清,於是發現了不同的細節。周頌臣好像特地打扮過,換了衣服,房間的燈偏暖色調,叫他整個人看著好似老式電影華美絢麗的一幀,浮光掠影的舊夢。穆於問:“你是準備出門嗎?”周頌臣停了敲打鍵盤的手,覷了穆於一眼。穆於接著問:“這麽晚了要去哪啊?”都已經十一點了。周頌臣沒說話,而是靠在椅子上,麵向穆於露出了誌得意滿的笑容:“很在意?”穆於笑了笑:“這麽晚出去玩啊,要注意安全。”雲淡風輕的語氣,讓周頌臣臉上的得意消失殆盡,他靜了好一會,把手上的電腦一推,撞到了書籍文件,嘩然地響了一片。他抿著唇望穆於,臉上帶著點負氣,半晌才說:“沒打算出去。”要是一年前的穆於見了周頌臣這個模樣,指不定要震撼是哪個奇人能把周頌臣逼成這樣,從未想過最後那個人竟會是自己。“那你為什麽要換衣服?”穆於不知自己竟然還有心眼這樣壞的時候。周頌臣再次沉默下來,很嘴硬地說:“因為剛洗過澡。”洗完澡順便做了發型,換了套很出挑的衣服,脖子上仍掛著那根黑子項鏈,連視頻的角度都得精心找過 。其實穆於想說周頌臣什麽都不做也很好看,但又因為周頌臣算不上隱蔽的努力而心生歡喜。那天晚上他們聊了許久,漸漸地穆於感覺到困倦,在陷入沉睡前,他聽到很低很沉,像是蠱惑般的聲音:“穆於,其實你沒有男朋友吧。”穆於閉著眼,像是已經睡著了,囫圇地應了聲。手機裏傳來一聲笑,好似心滿意足,散去一晚的愁悶。“穆於,晚安。”從深市回到北市,猶如夏季轉瞬入了冬,十二月的北市早已起了凜凜寒意,街邊銀杏給鐵灰的公路綴上一層金邊。穆於同棋社那邊請了假,留守成大努力備考,學得昏天黑地,就怕在大學的最後馬前失蹄,因為掛科畢不了業。周頌臣給他發消息,說要接他回家吃飯時,穆於還在成大圖書館看書。收到短信穆於走到成大門口,就看見學校在門口堆得高高的聖誕樹,在他忙得日夜顛倒時,聖誕節早已悄然到來。周頌臣下車去接人,遠遠地看到穆於穿著肖韻給他買的白色羽絨服,係著紅色圍巾,像冬天裏孩子堆出來的小雪人。穆於同樣也看到周頌臣,正裝三件套外罩著一件鐵灰色的大衣,下擺被夜風吹出瀟灑的弧度,裹著西裝褲的腿尤其長,最要命的是周頌臣竟然還戴了一對手套。周頌臣一邊走過來,一邊漫不經心地摘手套的模樣,將穆於看得呆住了,覺得周頌臣今日簡直像是在拍電影,太誇張了。直到人走到麵前來時,周頌臣抬起摘掉手套的右手,用力掐了把穆於的臉蛋。疼得穆於睜大眼睛,茫然地看著周頌臣。周頌臣戲謔道:“不會化啊。”“說什麽呢?”穆於揉了揉自己被掐疼的臉。周頌臣抬手攬住了穆雪人:“走吧,天太冷了。”今日難得兩家人可以像以往那樣齊聚一堂,不僅穆心蘭在,周霆終於有了休息假期,穆於沒有比賽,自然是要回去的。路上穆於忍不住問周頌臣:“你今天是要出庭嗎?怎麽穿成這樣?”周頌臣扶著方向盤,隨意道:“好看嗎?”穆於沒有正麵回答:“你這樣穿,顯得我很幼稚。”周頌臣勾起唇角:“哥哥本來就很年輕,是大學生。”他望了穆於脖子上的紅色圍巾:“圍巾挺好看的。”“嗯,江萊最近迷上了織圍巾,給我送了一條。”穆於隨口道。陳路好像也有圍巾,是曲悠然給他織的,拍照片發給穆於時,讓穆於很震撼,他想象不出曲悠然親手織圍巾的模樣。說完以後,穆於沒聽到周頌臣回應,轉過臉才發現周頌臣的臉已經陰了:“江萊親手織的?”“對啊。”穆於回答道。車子駛入小區的停車場,在自家車位停下,周頌臣開了車內燈,盯著一臉無辜的穆於瞧:“江萊聖誕節送你親手織的圍巾?”不知為何,加上節日以後,這條圍巾的含義瞬間變得不同尋常起來。穆於想解釋這不是江萊特地給他織的,江萊最近有了喜歡的女生,為了織出最完美的一條,織出了許多條試驗品,送給了好多人。穆於脖子上這條不過是試驗品之一罷了。不等穆於解釋,周頌臣就抬手將穆於脖子上的圍巾取了下來,隨手扔到了車後座上:“不許戴了。”突然失了圍巾,讓穆於感覺頸項有點冷:“我跟江萊隻是朋友,而且這也不是聖誕節的禮物。”“我會嫉妒。”周頌臣坦然道。這樣直白的話語,一時間讓穆於不知該說什麽,他望著周頌臣,狹小的車廂裏好像將人與人的距離都給吞噬了。周頌臣側著身,灰色的瞳孔像是冰麵下的一汪水,輕而易舉地捕獲地穆於這尾魚:“哥哥喜歡女生嗎?”穆於艱難地搖了搖頭。他疑心自己又陷入了一場陷阱裏,但這回他爬不出來,因為周頌臣是那個餌。周頌臣背對著光,臉藏在暗影中看不清,可那雙眼卻很亮,捧在他臉頰上的手很溫熱。他先是吻在了穆於的額頭,彬彬有禮的,穆於隨時都可以拒絕。試探性地親吻,火熱的嘴唇一寸寸地在他臉頰上遊移,從眉毛、眼尾、耳廓、臉頰,最終目的是嘴唇。“可以親你嗎?”周頌臣嘴唇很燙,鼻尖確實涼的,在穆於柔軟發熱的臉頰上摩挲著,製造出一種讓人泥足深陷的溫情。他們最終沒能親上,因為穆於在餘光裏看清車窗外的人,便驚得魂飛魄散,他用力推開了周頌臣,用手背捂住自己嘴唇。穆心蘭和肖韻站在車子的不遠處,穆心蘭麵無人色直直地望著車裏,好像有些站不穩了,肖韻則是麵帶驚慌地扶著她。穆於解開安全帶時手都在顫抖,像是從一個好夢掉進噩夢裏,唇舌發麻。這種猝不及防地被撞見,讓穆於心中很是慌亂,哪怕穆於早已做足了心理準備。周家。桌上菜肴豐富多樣,電視機裏廣告聲響,室內開了暖氣溫暖如春。穆心蘭臉色慘白,沉默不語,肖韻則是一直在旁邊安撫地攬著她的肩膀。周霆作為今日的掌勺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