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再上山,三台無人機,一台穿梭機在追拍。初秋的山林,綠黃交錯之間,還有幾片火紅的楓樹。為了避免給車打廣告,這次選用的車型是兩台原型原產車,起先他們準備用法拉利f430,或者蘭博的新大牛,畢竟這種等級的超跑絕對讓廣告跑偏到“給車打廣告”。因為最後,裴淞和路城山商量之後選用的車,是阿波羅ie。但問題是,等到真正跑起來的時候,究竟什麽車能追上阿波羅ie。答案是,另一台阿波羅ie。所以在之前的兩天裏,攝製組在全省托關係,找到了另一台阿波羅ie。兩輛一樣的車,在山野落葉之間,並排漂移。在第一個彎道由裴淞進攻路城山,下一個彎道,走內線的裴淞轉去外線,再由路城山發起影子漂移式的完美進攻。盤山公路上的落葉被車輪卷起,兩個人的所有動作都是同步的。同步地轉向、同步地給油,每一腳油門踩下去,內燃機都在燃燒室裏放煙花。雖然頭盔裏內置了耳機,但兩個人其實不太交流。聽就夠了。聽對方的車輪和地麵摩擦的聲音,聽對方的發動機聲,聽對方車身產生的氣流聲。穿梭機跟著他們穿過橋洞,畫麵瞬間的明暗,陽光折在阿波羅ie的車頭,繼續起手刹、漂移入彎、出彎。遞進式的引擎聲浪澎湃地響徹天空。“太帥了……”攝製組的人感歎道,“比特效還帥。”另一個人說:“廢話,特效是後期做的,這個啊,是一鏡到底。”最後一輪跑山結束,兩台車並排停下,兩個鷗翼門同時被掀起來。裴淞下車後看向路城山,路城山也在看他。今天都穿了賽服,橙色的。這是裴淞第一次在現實裏看他穿賽服的樣子。路城山夾著頭盔走過來,和裴淞對了一下拳頭:“最後下山的回頭彎,謝了啊。”下山回頭彎裴淞抬了一點油門,沒有人發現。裴淞的刹車燈沒有亮,發動機轉速也沒掉下來,但路城山就是知道。那個彎,路城山有一點失誤,他壓到了潮濕的落葉,險些打滑。雖然路城山的車身沒有失控,甚至沒有抖動,但裴淞就是知道。而為了保持步調完美一致,裴淞抬起了一點點油門,等了一下他的工程師。裴淞笑著說:“哪裏,路工早早隱退,沒熱身就出山,而在下分明當打之年,卻被前輩追得險些丟盔棄甲、狼狽不堪,還需多加練習。”“……”路城山凝視他。他說:“文學生。”路城山:“文學生,你這輩子的文學底蘊都用在我這兒了是吧。”裴淞眉梢一揚:“差不多了。”“勤練帶來力量。”路城山笑著抬起胳膊,摟了他一下,倆人朝房車走,去換衣服,“要不下午不算你時長,回去接著練車。”裴淞從他懷裏一矮身,溜出來,道:“日內瓦公約甚至規定戰俘每天工作都不能超過8小時!”路城山笑著把他摟回來:“時代變了。”第29章 兩天後, 風朗氣清。st車隊倉房一如往常,賽道裏幾輛摩托車正在測試,拉力組出差還沒回來, 他們留守車隊的後勤在賽道邊打撲克,摩托車飛馳過來的時候, 一摞撲克牌被嘩啦啦卷走。另一邊, 總工程師辦公室。路城山在電腦前坐著, 電腦裏是獵裝阿斯頓馬丁的模擬風洞效果。他今天難得去辦公室裏看數據, 因為外麵倉房的混亂程度……堪比十幾種果蔬在料理機中進行“高速快打”模式。距離上海賽車場的圈速賽僅剩十天, 在這最後的十天,場地組終於是拐騙來了其他組的工程師,開始了兵荒馬亂的改裝。按理說這個東西它是相通的,場地組的賽車包容性比較強, 既可以用法拉利sf90這樣的超跑作為原型車進行改裝, 也可以用斯巴魯翼豹這樣的拉力型賽車。gt組則專注做gt車型的賽車,專業跑gt賽事。改裝組就更奔放了,搞不好某個比賽就要改一台能趟河的車。但這次,有兩個要素。第一, 勒芒式的起跑就需要賽車能夠絲滑地開門, 好讓車手能快速地坐進車裏, 然後扣安全帶。這樣一來, 賽車就必須要保留車門。是的,車門。改裝組很多賽車為了涉水時候的封閉性, 會做出全封閉的車身, 讓車手從車窗進去車裏, 在達喀爾拉力賽上也經常用這樣的設計。第二個要素,就是合理碰撞原則。兩個大工和若幹個小工, 以及向海寧、陳憲、裴淞三個半吊子也擠在這堆人裏麵,像極了公園指揮大爺下棋的臭棋簍子。裴淞:“郭工,車屁股側麵能不能裝倆暗器,這樣人家過來撞我的時候,我直接一個大甩尾,把他發動機紮破。”gt組的郭工:“你說的那個可能不是暗器,是凶器。”陳憲:“您別聽他的,那不違規嗎,被賽會抓到直接退賽,我建議做成可控伸縮的,最好避開鏡頭死角。”改裝組的周工:“怎麽可能會有鏡頭死角這種東西!”向海寧:“就是,再說了,你們不會以為上賽不車檢吧!到時候給咱仨的車吊起來一抖,好了,刀槍劍戟,不知道的以為來殺人越貨。”裴淞擰著眉毛看著賽車,忽然說:“不對,不對,上賽賽道和納斯卡賽道不一樣,納斯卡有相當大的傾角,全部是左彎,但上賽最窄的地方隻有13米,所以碰撞點必然是這些窄路。”周工問:“是啊,但是仿照納斯卡賽車來組,也不現實,那車太重了,勢必會拉下來很多速度。”“我的意思是……”裴淞扭頭,眼神略微詭異地看向周工,“如果別人主動給賽車增加重量,讓賽車耐撞、進攻性強,那我們……能不能反其道行之,我們用開輪賽車?”“……”郭工走過來,站到周工和裴淞中間,“我看你是瘋掉了,開輪賽車?”開輪賽車其實比較符合大眾觀念裏“賽車”的外形,四個輪子裸露在賽車外麵,最經典的開輪賽車就是f1方程式。開輪賽車參加允許碰撞的比賽,無異於把一隻螳螂放在賽馬場,說,你要加油啊,你可是迅捷如風的螳螂啊。如果說納斯卡類型的賽車是得用鉗子撬開的夏威夷果,那開輪賽車就是妙脆角。“不啊。”裴淞說,“你這麽想,他們都想著撞,我最快,我噌地就竄出去,留他們在後麵貼身肉搏。”“你這太理想化了,不行不行肯定不行。”周工連連擺手,邊擺手邊搖頭,“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問路工。”提到路城山,裴淞就氣。裴淞憤恨道:“他已經兩天沒理我了!”秉承著競技體育的公平公正,路城山說不參與就不參與,他們在外麵就算焊出個托馬斯小火車,回頭去了上賽,路城山也能用千斤頂給它撐起來,換輪胎。所以這兩天,無論裴淞怎麽在他旁邊假裝閑聊實則打探地嘰嘰喳喳,他皆充耳不聞,該幹嘛幹嘛。改獵裝阿斯頓馬丁也好,幫摩托組調校懸掛也好,就是不回答他的問題。“唉。”郭工也歎氣。路城山呢,就真跟個老神仙似的,不疾不徐地把獵裝車的改動數據保存好,然後起來走到儲物櫃前麵,櫃門上裴淞的簡曆還被吸鐵石吸在那兒,有風從窗戶湧進來,紙嘩啦啦地隨風動了動。路城山拉開櫃門,正要拿手套,休息室的門被叩叩敲了兩下。“進來。”路城山說。薑蝶探了個頭:“路工。”“怎麽了?”路城山問。薑蝶把著門邊兒沒進來,說:“你真的不管管嗎?小裴已經開始設想用開輪賽車了。”“開……”路城山訝然,“不如把他腦袋打開看看他在想什麽東西。”薑蝶:“所以,你要不要……”“不行。”路城山說,“說了不幫就不會幫。”薑蝶點頭,又說:“但他們現在要走了。”路城山戴上手套,櫃門一關,裴淞的簡曆隨著他關門的動作在他臉上撩了一下:“走了?他們要去哪?”薑蝶:“我依稀聽見……他們打算喬裝打扮,假裝推銷燃油寶,去pm車隊偷看別人是怎麽改的……”咣!那個鐵皮儲物櫃被路城山鎖上。他和簡曆上裴淞的照片四目相對,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自言自語:“他是來克我的,是吧。”薑蝶悻悻地縮回腦袋,輕輕關上休息室的門。剛巧,以裴淞為首的一行人從倉房更衣室鬼鬼祟祟地出來。裴淞戴個口罩鴨舌帽,套了個髒兮兮的外套。那外套沾著黑黢黢的一塊塊機油,是個藏藍色的長袖襯衫外套,還有些泥灰。裴淞不知道這是誰的,周工說沒事,穿一下就還回來了,倉房裏經常這樣。路城山認得,那件外套是他的。他雙臂環胸站在倉房門口,一行人捧著從倉房架子上拿的幾瓶燃油寶,然後迎麵一抬頭,看見倉房後門門框上倚著那麽大一個路城山。有人退縮了,有人哆嗦了。裴淞正準備回頭穩住軍心,告訴大家別慌,溜號就像逃課,主打一個鎮定,你有多鎮定,老師就有多動搖。這招叫反客為主,成了是極限反殺,不成是買張站票回老家。結果他一扭頭,隊友們已經四散在倉房的各個角落假裝非常忙碌,甚至其中有個小工在用袖子擦拭控製台的插線板。瞬息之間戰局變成了1v1,但裴淞沒在怕的。正當裴淞外套一扣上前一步時,路城山先開口了:“自己琢磨不出來就想去別人家偷師,也不怕別人還不如自己,好好一大學生滿腦子餿主意。”“你這話說的!”裴淞相當硬氣地食指一抬帽簷,看著他,“什麽叫我滿腦子餿主意,你得改變一下對我的刻板印象!”裴淞那正義凜然的雙眼,還真讓路城山下意識地自省。薑蝶並未說明這是誰的主意,而自己卻不分是非不問情由地指責他……直到最後從更衣室出來的周工,一邊整理後領子一邊朝後門這邊走,看見路城山後大聲道:“喲路工!咱們得走了,還是小裴聰明,讓我們打扮得嚴實點,假裝推銷,去偷看別人家改的車!”路城山再看向裴淞的時候,裴淞已經溜了。東部沿海城市的十月,一天比一天涼。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預報說過兩天會有持續的大雨。裴淞身上那件髒髒的外套,被賽道邊的風吹的獵獵作響。組車毫無進展,大家決定暫時休息,他在賽道圍欄旁邊百般無聊地散步。“我們實在沒辦法。”裴淞察覺到路城山出來了,轉了個身,麵對路城山,倒退著走,“沒你幫忙,我們根本不知道適合碰撞的賽車該怎麽改。”路城山和他步伐一致,他怎麽後退著走的,路城山就怎麽朝他走。大風把工程師本就不太打理的頭發吹得更亂了。“國內的車隊,都不知道適合碰撞的車要怎麽改,我幫忙了,就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