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和裴淞一個進一個出。“這麽早走啊?”裴淞說,“我還想跟你跑幾圈……我草那是我的法拉利嗎?”裴淞從學校過來的,他車不停學校周圍所以他打車過來, 在展廳門口下的出租車, 進來之後迎麵第一眼看見的是路城山,第二眼……就是展廳中央的賽車。法拉利的躍馬最強音。車隊傳統是展廳回來的冠軍戰車不修也不洗,當然,內裏的引擎和變速箱等等賽用配件會拆掉, 隻展示車架。因為不修不洗, 它的固定尾翼在賽期因撞擊而偏折, 車門有明顯凹陷。賽車車身的紅色噴漆大麵積磨損, 裴淞記得,最後一圈和別人攻防纏鬥的時候蹭了好長一截。車漆磨損之後露出裏麵的碳纖維板, 像傷口破皮後的血肉。車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裴淞走近過去, 慢慢地繞著它,細細端詳著。左前輪的刹車卡鉗已經焦黑了, 這個他也知道,當時310碼降擋刹車入彎,把左前輪踩的冒黑煙。路城山笑了下,稍微有點慶幸自己提前把它帶了回來,說了聲“我先走了”之後,裴淞才回過神,應了句“拜拜”。將時間往前推9個月,裴淞來車隊入職的那天,他也像今天這樣,看著中央展台上的冠軍車。冠軍都是看著冠軍成長的,裴淞在紐北賽道上絕殺老前輩,在最後一圈天時地利人和過掉薩希爾都是昔年王者。他終於開始推己及人,原來這些老前輩的少年時代也是這樣過來的,大家都曾是那個不可思議的屠龍少年,屠龍之後成為惡龍,接著轉過身麵對下一位勇者。裴淞意識到終有一天他也會爬到那座寶藏山頂、尖塔之上,他也會轉過身來麵對更年輕、更強勁的對手。想到這裏,熱血沸騰。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還能從這輛賽車身上嗅到紐北暴雨的味道,它底盤和前翼還有髒兮兮的泥土未被那場大雨衝刷洗淨。裴淞在這無人的展廳,和他的冠軍賽車做了個約定此後無論身處何種境地,都不能忘記今天。後知後覺的,他反應過來了這輛車為什麽第一時間出現在這裏,再扭頭轉身追出展廳的時候路城山的車已經看不見影子。罷了,裴淞撓撓頭,又不是有今天無來日。他轉身回去車隊,去倉房裏戴上賽車手套,坐上模擬器開始練勒芒的薩爾特賽道。汽車百年工業,勒芒也是百年勒芒。13.5公裏一圈的長賽道,勒芒賽車的尾速會超越f1方程式,在它6公裏左右的長直道上,勒芒賽車的尾速可達390km/h。390的時速,每個人都會在那條長直道上榨幹自己的賽車。24個小時,在這條賽道上無限、無限地跑下去,24小時內行駛裏程最多的車手獲得冠軍。勒芒是艱苦的耐力賽,它考驗賽車也考驗車手,這輛賽車必須要在表底轉速高達400的前提下,還要穩定到能以極限狀態連續駕駛24個小時。所以另一邊,邁莎銳改裝中心的改裝間裏,進度比路城山預想的還要快一些,不愧是專業改裝隊,拿到參數之後兩個小組的人輪流裝車,路城山過來的時候他們正在做地效底板的校準,需要路城山幫忙查看空氣套件,馬上就可以做風洞測試。這邊忙完出來後路城山摘了手套,手機上有一條微信消息一直沒點開,這時候才有時間看。滑開一看,是裴淞發過來的“謝謝路工”,想來是謝他把法拉利停上去。已經是四個小時前的消息了,路城山回了個“不客氣”後收起手機。改裝廠的人邀請他一塊兒吃午餐,他婉拒了,說回車隊還有事情。其實沒事情了,但不想在這裏多留。裴淞在模擬器上連續跑了四個小時的勒芒,賽車模擬器大致就是遊戲廳裏的賽車遊戲裝置。一個屏幕,賽車筒椅、連接屏幕的方向盤和刹車油門。世界上多數賽道都被錄入在裏麵,這套昂貴的設備是目前多數車手熟悉賽道的主要工具。油門和刹車踏板踩下去多少,在屏幕裏會有真實的反饋。所以在車手界有句名言:少壯不努力,長大模擬器。開模擬器同樣很累,神經高度緊繃地坐在那裏開四個多小時,裴淞起來的時候差點趔趄一下。站穩後甩了甩頭,兩隻手摘了手套張開又握拳,有點發僵,肩頸也是。其實算算時間該讓車隊的理療師過來按摩了,但裴淞不太喜歡按摩,他一直以來都是自己拉伸,不喜歡別人在身上揉捏。自己在模擬器旁邊活動了一陣子後,倉房摸過來一個年輕人,裴淞定睛一看,喊他:“程斌?”那正是摩托組的程斌,聽見聲音後看過來,朝裴淞揮手:“哎你真在啊!我聽薇薇姐說你放著假呢還過來了,走啊,一起吃個飯然後去跑山!郭工新改了輛車!那排氣,在山穀都有回聲!”“是嗎!”裴淞來興趣了,眯眼琢磨了一陣,自言自語,“路工才出門一上午,這個點不回來今天估計也不會回來了。”然後:“走!!”程斌:“走!!”這兩天車隊內賽道都是gt組在練車,辛洋剛結束,拿著功能飲料站在維修通道上喝,剛好程斌和裴淞一前一後往這兒走。裴淞招呼他:“辛洋你跟我們一起去跑山嗎?!”辛洋差點被嗆死,趕在自己被嗆死之前出言相勸:“我靠,你不能去啊裴淞,你距離勒芒隻剩一個月了!”裴淞:“放心,我有數!”你有個屁!辛洋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有活力的人,汽車組的訓練數據是統一的,辛洋上傳自己圈數的時候看見了模擬器數據,裴淞分明已經跑了四個小時的薩爾特,他怎麽這麽有勁兒!要趕緊告狀……辛洋一摸褲兜,這是賽服褲子沒有兜,又趕緊跑回自己休息室找手機。那廂裴淞已經衝進了摩托組的倉房,然後裴淞知道了為什麽程斌會過來喊他一塊兒出去玩,因為今天摩托組大工也沒上班。他們摩托賽車手熊起來,可以說和裴淞不相上下。但這群人裏有一些保留了屬於人類的理智,正在規勸他們。“不行啊,郭工回來了把我們一鍋端!”“你這麽怕!你這麽怕你騎什麽摩托車!你對得起你這頭挑染的紫毛嗎!”“我的建議是人生苦短,今天郭工不上班,別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好有道理,裴淞蹙眉思索。恰好他窩在模擬器上憋了四個小時,跑薩爾特賽道跑得腦袋發脹,正想發泄一下。眼見這些摩托組的人雷聲大雨點小,已經有三個人搖擺不定幾乎要被那位仁兄勸下來乖乖呆在車隊了,裴淞心道不能這樣。他四下看了一圈,發現一個木頭箱子,是為了保護快遞在路上顛簸也不受損傷的,很結實的木箱子。裴淞把它拖過來,站上去,單臂兜著他的小熊頭盔,怒道:“慫什麽!我是路城山車組的我都不怕!你們在慫什麽我就問呢!你們不是摩托哥嗎!?”程斌抬頭看著站在箱上已經有195高度的裴淞,頓時跟著吆喝:“就是!出去跑跑山放鬆一下怎麽了!df車隊那幾個人都玩了好幾天了!他們還釣魚!”“我靠你們是摩托佬還是釣魚佬?”裴淞低頭小聲問他。“算了不重要!”裴淞繼續大聲地、爽朗地喊道,“直道快才是真的快!誰不會壓彎啊!今天路工不上班!是兄弟就來砍我!”路城山停好車的時候辛洋快哭了慌亂地跑過來找他的,路城山蹙眉,對他說:“你冷靜下來。”“路工我給你發微信了!”辛洋指著摩托組的方向,“裴淞又要去跑山了你快管管吧,跑山多危險啊萬一傷著了,勒芒怎麽辦啊。”路城山一頓,歎了口氣,說知道了,然後邊解西裝紐扣邊大步走向摩托組。還未走近便聽見他車組的賽車手在裏麵大聲指揮。裴淞:“你!把這個整流罩裝在那輛本田上麵!把本田的換給杜卡迪!”“為啥呢?”裴淞:“破本田哪用得著這麽酷的整流罩!”“有道理!”路城山出現在摩托組倉房後門的時候,看見他家小屁孩站在木箱子上排兵布陣的背影,離譜的是這個倉房裏居然將帥一心三軍用命,還真就聽他指揮了。然而裴淞沒有意識到,大家忙著忙著就不快樂了,遲緩了,沉默了。他蹙眉:“怎麽了又?又想不開了?說好的跑山進山然後燒烤釣魚呢,不會燒烤不要緊,df的人不是已經去了嗎,我們搶他們的烤串兒不就行了嗎?很難嗎?很難嗎!?”話音剛落,陡然後領子被人往後一揪,他當即重心不穩向後倒。邊叫邊倒“哎哎哎誰啊誰拽我啊素質這麽差!!!”“裴淞。”他跌進一個堅實又穩固的懷裏,那涼薄的聲線太熟悉了,就響在耳邊。“裴淞,你長本事了。”第79章 郭工傍晚回車隊的時候, 發現自己倉房空了,一個人都沒。然後穿過倉房去維修通道上,看見自己車組的幾個人在賽道上跑步。他覺得稀奇, 這些人從沒有過主動練體能,尤其自己一個白天都在外麵忙。那另一半人呢……郭工溜達著找人, 走著走著聽見洗車區動靜挺大, 探頭一看。摩托組的另外半群人, 以及一個裴淞, 正在洗車。郭工目瞪口呆, 然後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語:“鬧鬼了這是?”鬧鬼的可能性還是挺高的,因為裴淞也在洗車。裴淞攥著高壓水槍,眼睛裏沒有了光, 滿目瘡痍地呲著麵前的銳馬克。薑蝶找過來的時候, 裴淞正在給銳馬克打泡沫,邊打邊搓。這是他洗的第三輛了,手法越來越嫻熟,甚至前麵兩輛車洗完後還萌生出了一股子成就感。當然, 其中一輛是他自己的阿波羅ie。薑蝶:“哎哎別甩別甩!你別洗了, 去展廳喝300毫升水, 然後穿上賽服頭盔hans去跟我稱重。”“啊?”裴淞茫然問, “現在稱重?”薑蝶:“第一次風洞測試結果出來了,現在要車手重量, 陳憲和小寧已經過來了, 你先去稱。”“哦。”裴淞撂下水槍, 跟著薑蝶走了。陳憲和向海寧過來的時候並肩站在展廳裏噸噸噸地喝水,裴淞已經稱完了, 出來和倆人打了聲招呼。勒芒近在眼前,明天賽車運來車隊後,他們三個人就要開始做勒芒24小時耐力賽的訓練。“你身上怎麽這麽濃的清潔劑味道?”向海寧蹙眉問他。裴淞低頭在胳膊上嗅了嗅:“剛洗車去了。”向海寧無奈,歎道:“又被路工罰了吧……你怎麽不長記性呢,工作真的磨不平你的棱角嗎?”陳憲拍了拍向海寧,欲言又止,原想說這個人和路工的關係沒有你想的那麽單純,但想想又覺得還是算了,陳憲也很好奇向海寧什麽時候才能發現。向海寧扭頭:“你拍我幹嘛?”陳憲:“讓你搞快點,薑工還在等。”勒芒24小時耐力賽,由三名車手輪流駕駛一輛賽車,每個車手不得連續駕駛超過4個小時,主車手的總駕駛時長不得超過14個小時。今年路城山已經決定了,裴淞會做今年勒芒的主駕駛。對此,另外兩位車手沒有異議,這裏是競技體育行業,履曆隻是參考數據之一。光輝的履曆有時候也是狀態下滑的一種證據,陳憲是老車手了,他更大的職能是守住車隊的底線。向海寧是個熱血車手,少年時候跑過雷諾方程式,方程式圍場裏那些車手的髒話被“嗶”聲消音後,連起來發射進太空可以直接讓三體人對人類文明產生“那根本不是文明”的念頭。所以向海寧是爆裂式車手,路怒症超越了全國95%的車主,在賽道上隻要他占理,他能把搶線的車手擠去觀眾席最高的那個看台上。陳憲就更穩妥,陳憲骨子裏還是中國人的存量博弈基因,他擅長以退為進,走中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