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文川說:“你確定?”“日本應該沒人能做出這麽逼真的仿製品,畢竟比起國內他們的造假水平並不發達。”喬清許客觀地說道,“但如果是國內造假,帶到日本來販賣,海關那關又不可能過。”姬文川認同地點了點頭,問:“它很新這一點該怎麽解釋?”“如果它常年埋在地底,沒有經過正常的氧化過程,是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喬清許說。“那被鹽水泡過呢?”姬文川又問。“勿言堂的分析也有一些道理,它可能曾經沉寂於海底,後麵打撈上來後又被埋在地底……”喬清許也想不通是為什麽,隻能籠統地說道,“總之這東西的來曆是個大問題。”“嗯。”姬文川說,“如果沒有一個像樣的‘故事’,它的這些疑點就很難被認可。”喬清許微微皺了皺眉,糾正道:“姬先生,不是‘故事’,是‘事實’。”民間賣假古董的人都很會編故事,什麽祖傳下來的、去國外旅遊淘來的,反正隻要故事編得真,這古董也真了大半。盡管喬清許知道在姬文川眼裏,故事的可信度大於東西的真實性,但他還是不喜歡聽他這麽赤裸裸地說出來。姬文川將十指交握,搭在大腿上,突然問道:“你覺得曆史書上寫的都是事實嗎?”喬清許抿了抿嘴唇:“不一定,但是……”“過去發生的事情,隻要沒有發生在你眼前,你就不能確信它是事實。”姬文川說,“放在古董上也是一樣。你隻能盡可能地編一個接近事實的故事,讓它成為某個版本的事實。”“我說不過你。”喬清許扭頭看向窗外,“待會兒你又要給我講哲學問題了,我才懶得聽。”姬文川輕聲笑了笑,抬起手來捏了捏喬清許的耳垂:“這件汝瓷的情況,確實需要一個像樣的……”頓了頓,他改口道:“來曆。”聽見姬文川妥協,喬清許也略微讓步,說道:“就算編故事,也要有依據。現在隻有沉船這一條線索,很難編出完整的故事來。”說完,覺得不太對勁,他又補充道:“我是說,很難完全捋清它的來曆。”“是的。”姬文川歎了一口氣,“這是最讓我頭疼的地方。”“那你會先把它買下來嗎?”喬清許問,“如果被別的買家買走,就有些可惜了。”“暫時不用著急。”姬文川說,“這件東西是兩個月前從地底挖出來的,按照日本的法律,公示六個月後無人認領便歸發現者所有,所以至少要等到四個月後才能正式交易。”“但萬一被別人定了呢?”喬清許說。“其他買家也都在觀望,畢竟兩千萬美元不是小數目。”姬文川說,“但歐洲買家出手的可能性比較高,因為他們喜歡中國瓷器,又相信日本人。”喬清許聽到這話,隱隱覺得有些好笑,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他還未來得及壓下,便被姬文川捕捉到,問他:“笑什麽?”“我隻是在想,原來在你眼裏也有不是小數目的錢啊。”喬清許說,“之前看你八十萬的瓷器花兩百萬拍下,還以為你不把錢當錢呢。”“那是因為,”姬文川頓了頓,看著喬清許說,“給小情人捧場當然得大方。”某前小情人把視線移向窗外,堪堪壓下莫名冒出來的害臊。他轉過頭來,一板一眼地說道:“那件甜白釉本來就是好東西,被你收藏之後,過幾年再拍至少能拍出三百萬,反正你也沒虧。”“所以跟我釣魚的那群人說得很對,”姬文川說,“我那小情人旺夫。”車上除了司機以外,並不是隻有喬清許和姬文川兩人。白桃還坐在副駕駛坐上,自然把兩人的對話都聽了去。喬清許先說姬文川不把錢當錢,轉頭又說他這兩百萬沒虧,這自相矛盾的兩句話,任誰都能聽出他就是姬文川口中的小情人。“你這是封建迷信。”喬清許嘀咕了一句,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這件汝瓷如果沒法弄清來曆,你還會入手嗎?”“不會。”姬文川說,“收藏古董也講究緣分,如果沒能弄清它的來曆,隻能說明我跟它無緣。”疑點重重的東西買回來確實風險很大。如果價格不高還好說,動輒上千萬美元的東西,敢買的人多半是賭徒。而姬文川顯然不是。“你聘請的專家後續還在跟進嗎?”喬清許問。“在。”姬文川說,“但兩個月了也沒有任何進展。”喬清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所以你就把我帶過來死馬當活馬醫了。”姬文川不由笑了一聲,說:“你知道嗎?你還有一個特點。”喬清許問:“什麽?”“通透。”姬文川算是默認了“死馬當活馬醫”這個說法。喬清許反倒覺得非常合理。要是姬文川真把這麽重要的事寄希望於他身上,他隻會覺得老先生應該先去看醫生。“我能去挖出這件汝瓷的地方看看嗎?”喬清許問。東西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自然不可能不了了之。要是就這麽回國,估計喬清許半夜都會爬起來,琢磨這件東西到底是真是假。“可以。”姬文川說,“你想去哪裏,白桃都可以安排。”“我還想查查這邊的資料。”喬清許又說。這時,安靜了一路的白桃突然接話道:“如果是政府部門機構的話,恐怕還是得少爺出麵才行。”毫無預兆地聽到一個略帶時代感的詞匯,喬清許有些不解:“少爺?”“是我們家的少主。”白桃解釋道,“白家是姬家在日本的分支,很早以前就來日本了。戰亂的時候我們幫助過本家,後麵日本金融泡沫破滅,我們也接受過本家的幫助。”喬清許在初中課本上看到過“姬家分支眾多”這句話,但他一直以為隻是產業眾多,沒想到竟然是家族分支。說不震驚是假的,喬清許生平頭一回見識到什麽叫做真正的名門望族。他不由看向姬文川問:“你們家人很多嗎?”“當然。”姬文川說,“還是你以為姬家就我一個人?”想想也是,雅頌寶庫裏那麽多姬家前輩的庫房,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姬家一定很多親戚。喬清許說:“我好像沒有看到過你的兄弟姐妹。”他指的是在媒體上麵。“你想見嗎?”姬文川問,“你想見我可以帶你去見。”喬清許壓根沒這意思,嚇了一大跳,連忙搖了搖頭:“不了不了。”怕姬文川繼續這話題,他又看向前麵的白桃,問:“你們為什麽姓白呢?”“這個說來話長。”白桃說,“‘姬’在日語裏是公主的意思,對外使用這個姓會非常不方便。”“公主?”喬清許嗖地看向姬文川,突發奇想地說,“所以你名字的日語意思是‘文川公主’?”姬文川被喬清許的腦回路搞得無語了:“沒有人會這麽理解。”“可你的姓就是公主啊。”喬清許突然覺得非常好笑,“你有那麽多漂亮衣服也真的好像公主。”姬文川:“……”老男人。文川公主。姬文川轉動著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看著快要笑岔氣的喬清許,心想這小東西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第34章 你睡不著覺可以來找我白桃提前預約了一家銀座的高級料亭,這還是喬清許來日本後吃的第一頓正餐。精致的懷石料理以當季的魚類和蔬菜為主題,盛裝菜品的碗碟都是精美的陶瓷和漆器。每道菜肴隻經過了簡單的烹飪,盡量還原了食材本真的味道。不過下午還要前往挖出香爐的地方,盡管料理非常美味,喬清許也沒有太多享受的心思。那件羊形香爐出土於靜岡縣,位於東京西南麵,靠近大海的地方。驅車前往大約要兩小時左右,喬清許直接在車上睡了個午覺,等再醒來時,車窗外已能看到一望無垠的大海。他揉了揉眼角,從姬文川的肩頭蹭起來,問:“快到了嗎?”“已經到了。”坐在前排的白桃說,“姬先生看您還沒醒,讓司機在附近兜風。”“啊……”喬清許尷尬地摸著後頸對姬文川說,“你可以叫醒我的。”“沒事。”姬文川淡淡地說,“小朋友需要睡午覺,可以理解。”喬清許小聲嘀咕:“我又不是真的小朋友……”汽車最終停在了一棟漂亮的獨棟別墅前,勿言堂的人打過招呼,主人家直接把姬文川一行迎進了家裏。翻修過的宅子多少能看出老舊的痕跡,不過主人使用很愛惜,家裏的舊家具看上去都很新。“他們家的人在這裏住了幾十年,也不清楚為什麽地底會埋著這件東西。”白桃翻譯著男主人的話。那男主人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樣子,應該是上一輩就住在這裏。“除了這件香爐以外,還有挖出其他東西嗎?”喬清許問。白桃將話翻譯過去,男主人搖了搖頭,說:“隻有這個香爐。當時是先挖出了一個木盒子,看上去應該是很早以前被人埋在這裏的。”“之前這裏居住著什麽人?”喬清許問。“聽說是一對母子。”男主人說,“兒子去參軍了,母親獨自去世,後來我們家便住進了這裏。”兒子去參軍的話,難道是二戰結束後從中國帶回來的東西嗎?喬清許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兒子活著回來,肯定不會允許別人霸占他家的屋子,所以多半是已經戰死。但若是參軍之前埋起來的,他又是從什麽渠道入手中國的文物?“再之前呢?”喬清許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這裏有沒有住過達官顯貴?”“這就不清楚了。”男主人說,“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們家住進來後沒有挖過地底,說明這個香爐在之前就埋在這裏了,它應該不會是近些年偽造的東西。而且這麽久了也沒有人認領,之前的主人可能已經不在了。”男主人的樣子不像在說謊話,並且從他家的陳設來看,他也不是古玩收藏愛好者,沒有偽造古董的前提。見問不出更多的信息,喬清許給姬文川示意,一行人跟主人告別,離開了這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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