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角色的“恨”,餘有年不認為難理解。好朋友的人生有多順遂,餘有年的角色就有多坎坷。自己是年幼時在垃圾堆裏被發現的,好朋友是在一萬塊一晚床費的私家醫院裏出生的。兩人一起買彩票,節衣縮食的自己沒有中,家財萬貫的好朋友贏了一千。再到談戀愛,自己跟女朋友都談婚論嫁了,好朋友隻出現過幾次便勾走了女朋友的心。可是這些都不是令自己最恨的,最可恨的是好朋友對自己的好。好朋友把在彩票上贏了的錢給了自己,也拒絕了女朋友的示好,連人品端正這種好事都全讓好朋友沾光了,而自己隻留下扭曲醜陋的心態。這難道不是最可恨的?恨到可以摧毀一切運氣的寵兒。“卡!”導演拿著話筒大聲吼道:“這一條非常好!”餘有年鬆開手裏的枕頭,堪堪站穩腳。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場戲有多勉強,再讓他拍一次不一定能回到這狀態。等穩住重心後餘有年走到全麵前,互不退讓地對視了一會兒。餘有年沒有得到誇獎。“你這狀態放在多好多壞的團隊裏都耽誤事情。”全不給餘有年半點麵子。餘有年看著這張還沒完全長開的臉,一不小心套入了角色的心理,不輕不重地對全說:“你隻是投了個好胎。”全離開的時候,看見片場附近一家飯館的名字寫著“末了”,剛來時匆匆瞥一眼還以為是“未了”。餘有年這個人會不會也是在匆匆一眼中看錯了呢?第4章 最後通牒5.以前經濟還沒起飛,地皮規劃又不夠有前瞻性,娛樂性質的區域總是互相之間隔著幾條大道幾個區,逛完了這裏得坐個車去下一個地方。現在的地產發展喜歡在一個足夠大的地方,把所有東西都湊到一起,方便人留在裏麵轉著轉著一天就過去了。離《破曉》劇組的拍攝地大概四十分鍾車程,有一個精心商業化的小區,裏麵有商店有住宿有飯館,還有表演場地。整片區域的建築風格走北歐簡約路線,在表演場地還有一麵塗鴉牆,跳脫之餘又帶出場地的個性。年輕人常常三五成群聚在那裏舒壓或是打發時間。全坐在一家甜品店裏吃著雪糕,聽不遠處的路人拿著結他在草地上彈奏。太陽剛好撒在全的臉上,像一塊玉石在吸收日月精華。吃完雪糕似乎太涼了,他又點了一杯熱的水果茶。此時周末人正多,他為了進食沒戴口罩隻戴了頂帽子,沒一會兒就被認出來了。一個在一旁觀察了很久的女生終於忍不住上前認人。全沒否認。姑娘又粗著膽子,雙手緊捏住日程本的兩角和一支筆,想要簽名。全問她:“拿了簽名之後呢?”一貫聽說這人是不給簽名的,姑娘更是被問得腦筋轉不過來。“拿去賣嗎?”全問。姑娘立馬搖頭,表示自己是影迷,全演的戲她都有看過。全百思不得其解:“那一張紙一個名字拿回去了沒什麽用啊?”簽在照片或是海報上還能看看臉,平白一張紙的話,在全眼裏是會落得失蹤的下場。姑娘以為他不願意簽正打退堂鼓時,全走到點餐處向姑娘招招手:“你想吃哪一個?喝的也行。”姑娘直到冷飲送到手上也沒反應過來,想衝請客的全以尖叫表達謝意時,店裏早沒有了那人的身影。這一段經曆毫不意外地被放到了網上,再配上一張偷拍全吃雪糕的照片,各路粉絲給全在微博熱搜上安了一層大約時效一天的大樓。豆瓣的群組在研究他去那個地方的原因。視頻網站出產他平時為數不多被拍到吃零食的畫麵。餘有年在拍攝空檔上微博,在全的熱搜底下逛了一圈,大部分的留言都讓全殺青旅行玩得開心些,或是哀嚎自己也在同一個地方怎麽沒遇見人。餘有年登的是一個小號,隨便挑了一條比較熱門的微博在底下留言,“又是拍戲又是旅行,別到頭來大學畢不了業”。他敲打文字的熟練度,比血液每秒沿血管流通全身還熟門熟路。餘有年跟百分之九十八的人一樣,隨手留個言後又去做別的事情。今天的拍攝頗順利,又沒有夜戲,餘有年早早結束工作回家。在路上他看見自己幾小時前的留言已經被投訴到刪除掉了。底下的留言依然是粉絲關心全這趟旅行能不能成功出戲。餘有年沒什麽印象全有這種特別行為,搞人的那半年裏他也不算是把人底朝天摸了個遍,全也沒有什麽大動靜,是確定拍《流年似歲》後才有水花。他沒再看粉絲那些零零散散不成排麵的控評,轉而去翻全過往的微博。全原本年紀就小,微博越往前翻,圖片上的人越嫩。大概初中開始全就會在每次拍攝結束後到異地逛逛,不帶經紀人、助理,也沒帶父母。餘有年去瞧了一下豆瓣組的分析,有人說去那種文藝小區估計是約了什麽人,沒人會獨自去這種好看又浪漫的地方;又有人說全一直獨來獨往,也是文藝片常駐小生,一個人去不出奇。餘有年沒考究下去,那個小區他去過,拉著“好朋友”去的,還讓對方給他拍了照片。他本人對拍照沒什麽執念,照片都是營業微博用的。從拍《一城一夢》開始,餘有年就開了一個新微博帳號,營造形象這種事情總是利大於弊的。他手上還有一堆當職黑時養下又沒被公開處刑過的號,一切都有備無患。餘有年逐個號登進去點讚和轉發一些有趣的東西。一個人活出了一村人的氣勢。之前接單的微信號基本上不能用了,同行熟人都在上麵。他就重新申請一個微信號,又跑到微博上跟那些低端的黑子號私信,先是編一通對藝人胡亂掃射的瞎話,提升與對方的共感。在對方自以為聊熟後,他再有意無意透露自己想把罵人這種天賦發展成事業。果然沒多久,他便被拉進職業黑子群裏。低端的群要進去難度不大,但餘有年自然“誌不在此”,以他的能力往上爬是很快的,隻是找個入口而已。6.1“薑導那邊給你約好時間了,明天下午,需要我跟你們一起去嗎?”經紀人楊媛問全。全想了一下,搖搖頭:“就當做個介紹,你去可能就變味了。”全自己接戲不頻密,但也沒給自己太多鬆懈的時間。一般手上的戲接近殺青了,他就會從楊媛給他挑的劇本裏找想挑戰的去試試。楊媛帶他帶久了便知道他的節奏,休息一兩個月就開始戲癢,得掐著他戲與戲和學習之間給他找劇本磨練演技。別人十八歲還想著放學後去哪裏浪,全卻已經做好將來十年的工作目標計劃。他用一張從文具店裏買回來的大卡紙和馬克筆,字跡工整地寫好短期與長期的目標,貼在家裏玄關處。這導致楊媛每次去他家都既欣慰又感到壓力重重。有這麽奮發向上的演員在手,她固然高興自己撿到寶,但全的那些目標同時成為了她的目標,她隻得加把勁努力。可現在這個市場哪是“努力”就成事的。楊媛曾經問全,能不能把計劃表貼在房間裏,要不然陽台廚房廁所哪裏都行,就是別貼在玄關。全回以她一個露齒的笑容,一顆顆平整小巧的牙齒像草食性小動物。當時還沒找到野心的楊媛敗陣下來說,跑斷腿就跑斷腿吧,當減肥。餘有年站在家樓下的街口,看見遠方駛來一輛不顯眼的轎車停在麵前。車窗降下來露出一張雪白的臉。“上車。”全騰出餘有年上車那邊的座位。等人上了車全才瞧見餘有年那張沒有血色的臉。“你怎麽了?”餘有年聲音虛弱地說:“吃錯東西上吐下瀉了一天。”上次那個嬌小的助理從駕駛座上回頭看全,全看餘有年。視線鏈末端的餘有年幹脆閉上眼睛靠在窗邊上說:“錢治百病,趕緊見完導演確定有錢入帳我就沒事了。”全要帶人見自己最近接的戲的導演。到目前為止全的戲路都是文藝向,這一次的也不例外,片名初定為《倘若有一天》。全演的是男主角的少年時期,想買一送一,給餘有年牽線一個小小,小小的配角。全看著餘有年那張下一秒就要推開車門去吐的臉,斟酌半天還是沒忍住,把想了幾天的話說出口:“如果這次的工作你不能好好對待,我給你牽線的能力也有限。”聽見最後通牒的餘有年不知道是在裝死還是真的不舒服,嘴巴閉了一路。沒人引薦又沒有公司在背後推動,在這一行裏就等於小石子跳海,別說水花了,可能連水紋也看不見。這一次去見的導演不是個愛飯局的人,全約在一家茶館裏見麵。一看茶館的裝修,就知道這裏的茶是用一疊疊鈔票燒的水。連椅子都透出匠人的心思,明明是木頭做的,坐上去卻貼合人體曲線,比沙發還坐得舒服。全給餘有年倒了一杯溫水,自己喝的茶。餘有年這個人病了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會處處跟全作對,直到整個會麵結束了也沒有說半句錯話。薑導雖然沒說同意讓餘有年擔任那個配角,但眼睛沒從餘有年那張病怏怏的臉上移開過。走的時候全和餘有年並肩站著,準備目送薑導離開。全是一杯剛泡好的熱茶,餘有年是一杯擱置到快長黴菌的冷茶。年過半百的人大大方方地審視這個與全氣質完全相反的人。“這就是你最近帶著跑來跑去的人?”薑導問全。全應得坦蕩。薑導輕輕點了點頭,轉身走之前說:“戲裏的妝就照著他這個樣子化吧。”新戲的角色餘有年聽全說過,大致上是一個身患重病,但對生活仍抱有希望的角色。他當時問全:“最後是死了吧?”全透過電話傳來的聲音比麵對麵聽到的要沉:“為什麽會這樣猜測?”“文藝片不就是為了看了添堵嘛,他那麽好的一個角色他不死誰死?”餘有年的語氣不太尊重文藝片的藝術精神,但說的話卻令人無法反駁。全要是提前知道餘有年生病時是乖順的狀態,估計巴不得每次跟對方談正事時對方都在生病。不用上吐下瀉,嘴巴上上個鎖就好。--------------------再忍忍,很快就不想揍餘有年了第5章 牛壯壯啊牛壯壯6.2拍攝這一天天灰的,跟個裝滿水快撐破皮的氣球似的,不管有多少人抬頭看它,它就是皮厚,“滴水不漏”。餘有年的第一場戲,是在醫院裏躺病床上跟病友鬥嘴,然後全碰巧撞見。鬥嘴這項嘴部運動當然難不倒餘有年。全一開始還擔心餘有年背詞會有問題,看見那人與對手對戲能順暢一路下來,也就退到一旁準備自己的戲去了。正式開拍的時候,餘有年頂著一張化得血氣全無的臉躺在床上,由病友挑起話端,餘有年從一開始簡單應一兩句,到整片整片的詞還擊病友。在鏡頭下能清晰拍攝到他因鬥嘴而微微發紅的耳朵和耳根。全正要入鏡卻被薑導喊停。“你倆誰還記得自己是病人嗎?明天可能就會死的那種。”餘有年咽口水的時候把自己給嗆著了,往全的方向瞟了一眼。全蹙著眉,但又被導演的話給逗得想笑,索性轉過身去讓隨身造型師整理妝容。餘有年咬咬牙,調整呼吸。第二次拍攝時他故意放緩說話速度,帶點氣音顯示虛弱。感覺上比第一次好了,但薑導仍然不滿意。就這一場戲磨了十條,磨到最後餘有年乏了,真的有點有氣無力的樣子,連眼皮子都不想抬了,全才成功第一次入鏡。久站的全在抬腿時踉蹌了一下,不太利索的樣子,幸好沒被拍到。很明顯導演不是十分滿意,但如果卡在這一場戲那今天的進度會被拖後。又拍了兩條,導演終於放話拍下一場。剛一直躺床上詞可把餘有年給憋出了尿意,一聽見休息就往廁所狂奔。廁所門口傳來裏麵兩個場記說話的聲音。“那個演‘牛壯壯’的是誰啊?薑導都卡他十幾條了,等會兒午飯肯定又得過兩三點才吃。”“鬼知道是什麽門路來的新人,沒見過。”“牛壯壯”跑得急,聽見廁所裏有人說話也來不及停住腳步。裏麵的人也沒反應過來“曹操”殺到了。三個人瞪著眼。那兩個場記經驗富豐,也不怕得罪一個無名氏,洗過手便離開廁所。餘有年撇撇嘴,解決完自己的事情趕緊跑回片場,誰想推遲吃午飯呢。不料他沒走兩步就碰見導演站在其中一個沒人的病房裏抽煙,旁邊站著全。“對不起,我帶的人造成了麻煩。”薑導揮了揮手,指頭夾著煙,飄蕩著的薄霧隨動作扭了扭腰。“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您現在換人既需要時間,也會拖進度。”薑導一直沒吭聲。餘有年聽到這裏沒再逗留。他記得,如果這次表現得不好,全就會放手。餘有年今天一共就兩場戲,之後那一場是牛壯壯跟全演的“常青”在醫院裏一個簡單的道別。隻不過這一別後,兩人一個在人間,一個在黃泉,牛壯壯熬不過自己的病。兩人都得演得今天不知道明天事,末了牛壯壯還得展示一個燦爛的笑容目送常青離開。道別前的戲兩人都沒問題,唯獨最後牛壯壯笑著跟常青說“下次見”的這一段一直不過關。一條又一條地拍。兩人坐在床上,拉背影,常青離開的時候得起立。餘有年看見全每次起立時,手都稍微借力撐在床上,臉上表情沒有異樣,但腳給人不太靈活的感覺。他之前一直沒發現這個問題。薑導不知道這情況,一直喊“再高興一點”“再燦爛一點”“笑容再延長延伸”,到最後“你還不知道自己快死了”。餘有年的臉垮了一半,不自覺地撅嘴咕噥了一句:“‘他’不知道可我知道了啊。”全出鏡後就站在導演身旁,餘有年的表現盡收眼底。別說牛壯壯,餘有年這表現得不好也跟牛壯壯一樣以後不用見全了。薑導扔掉手裏的煙先讓大家去吃飯,自己卻又走到別的病房裏猛抽煙。餘有年午飯沒找全吃,全也沒找他。在他吃完最後一口半生不熟的苦瓜時,全換了一身戲服過來跟他說:“你跟我這場戲排到三天後重拍。”說完就像常青那樣頭也不回地走了,沒告訴餘有年該怎麽揣摩戲裏的情緒,也沒責怪他的工作表現。餘有年對著空飯盒自言自語道:“提早下班了啊。”雖然情況是可以這麽理解,但餘有年沒有真的換下病服後就離開片場。今天劇組接下來還有幾場戲需要在這個醫院裏拍,其中一幕是常青知道牛壯壯死後離開醫院,徒步走下一層層樓梯。這個場景拉的是遠鏡全景,得拍到大部分的醫院大樓,隻留下常青一個身影穿梭在樓梯間的玻璃窗上。大夥運器材的運器材,布置場景的布置場景。全坐在一旁朝助理攤開手掌:“小喬,給我兩個暖包。”小喬給的是可貼款,全把暖包分別貼在兩個膝蓋上。餘有年默不作聲地跟著沒被趕走。等全撩開褲腿才發現這人膝蓋上套了兩個護膝,此時將暖包往護膝上貼,放下褲子也不顯眼。在等戲的時候全一直捧著教科書在看,時而做筆記,時而貼個索引紙。他的筆記沒有直接寫在書上,都是用便簽紙貼著寫。書被帶來帶去也不見邊角破了或翹著。全字寫得急,龍飛鳳舞的,卻彰顯出書法風格。餘有年想了想,最近一次提筆寫字已經是幾年前了,替奶奶簽病危通知書。隻是沒想到簽完後奶奶又生龍活虎地揍他揍到現在。這場戲是一個長鏡頭,全得從三樓走到樓底下。雖然遠鏡看不出來演員的表情,但肢體動件也能帶動情緒。全一共走了三趟,每一次都是拽著扶手往上爬,開始拍攝下樓的畫麵後不攀附任何東西。第二次下樓下到底層出鏡的地方,全膝蓋一軟沒忍住差點跪倒在地上,幸好小喬動作敏捷接住了他。“要跟導演說一下嗎?”小喬問。全臉上出了一層細汗,可能是因為走動,也可能是因為膝蓋上的暖包。他說:“很快就結束了,沒事的。”果真如他所說,第三次調整步速後這一場戲就過了。全坐到折疊椅上休息時已經不見餘有年的蹤影。餘有年回到劇組租下的酒店房裏休息,天還亮著卻一覺睡到晚上十點,跟他同房的其他配角回來看見床上鼓起一個大包。餘有年醒來後餓著摸了摸肚子,但沒有起床覓食,拉過被子蓋過頭在裏麵看手機。他找到全的演出經曆表,三歲就開始演戲,沒有一部不是慢節奏的文藝片。既然大家都誇那人小時候演技好,餘有年便找了一部全童星時期的作品來看。大概是剛上學的奶娃子,在戲裏演一個農村裏的窮孩子。整部戲節奏是真的慢,山山水水牛牛羊羊拍一堆,看得餘有年剛睡醒又哈欠連連。整部電影下來,餘有年比較有印象的一幕是奶娃子自己上山撿完柴,下山時不小心腳打滑,鞋子脫落掉到河裏。娃子趕緊把柴枝往地上放,跳到河裏撿鞋子。拍攝時應該是十分嚴寒的天氣,河水靠近岸的部分結了一層薄冰。娃子一邊下水撿鞋子一邊哈氣,呼出來的白煙把整張小臉都模糊了。餘有年找了花絮來看。一點開就是年幼的全那驚人的哭聲,嚇得他立刻摁掉手機怕吵到同房的人。餘有年下床找到耳機插好才小心翼翼播放視頻。全的哭聲貫穿整個河岸,滾燙的眼淚沒一會兒就涼了,和兩條大鼻涕一起凍冰在臉上。縱使全哭到臉蛋都紅了,旁邊的一男一女仍冷靜地為他分析演技上的問題,像是柴枝要怎麽放到地上,找到鞋子後要怎麽穿上。男人與女人分別貢獻了自己好看的五官給全。餘有年明白了,這兩人就是壓榨童工的全父母,全仲焉和王奇。“聽明白了嗎全?”王奇問。“一條過好嗎?水太冰了,呆太久會生病的。”全仲焉說。全打著哭嗝點頭。下一秒全王二人向導演確認演員已準備妥當。全抬手用破舊的棉襖擦幹臉上的鼻涕和淚水,抱起放在地上的柴堆。導演一聲“action”,全立刻止住哭嗝,按照父母的教導跳進水裏找鞋子。那雙小短腿泡在飄著浮冰,沒過膝蓋的水裏有好幾分鍾,找鞋時摔一跤,上水時又摔一跤。穿上濕鞋子一直往前走,導演不喊停他便不停下來,就像個真正在農村裏吃慣苦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