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有年眨了眨濕潤的眼睛點點頭。“我月底要消失一段時間,你可以調一瓶有雪的味道的香水給我嗎?”“好。”餘有年伸出手揉了揉已經和他一樣高的全的腦袋,然後輕輕地拍了拍。全在心裏數數。一。二。三。第38章 安生52.餘有年隔壁住了一家三口,每天早上能聽見母親催促兒子快點出門上學的聲音。有一次母親真的生氣了,用整棟樓都能聽見的聲量吼兒子:“你都四年級了做事還這麽拖拉!”餘有年才知道那個長得像二年級的孩子已經四年級了,說不定小豆丁在學校會因為嬌小而被欺負。餘有年以前書時就有一個這樣的同學,天天被欺負到哭。餘有年因為長相也會被人說長短,但他那身高在爺爺奶奶的照顧下,像《傑克與魔豆》裏的魔豆一樣,隨便撒點水就長個沒完,也就沒有人敢真的欺負他。奶奶還說過他要是長得比門框還高就滾出去,家裏塞不下他。餘有年看了看自己收拾妥當的行李,進行最後一次確認。那枚奶奶藏在餃子裏的硬幣他當作護身符放錢包裏,帶在身上很多年了。衣服帶夠了,生活用品一樣不漏,娛樂用的switch和電腦在隨身背包裏。《活到死》的保密協議裏限製了他的活動範圍:酒店房間。基本上戲外他等於坐牢,因此他得確保自己在酒店房間裏能熬過那一段時間。餘有年癟嘴,少說也有五、六個月,還不知道範空對時間的掌控如何。還沒出發,餘有年就愁上了。《action!》新一季的邀約被他拒絕了,除去不合理的保密協議裏的限製,他自己本身也想專心拍戲,劇本不是那麽好對付。四月底餘有年進劇組,範空親自接他帶到酒店,再親自把他鎖在裏麵。住處環境不錯,寬敞幹淨設施齊全。為了令房間住起來不像監獄,餘有年把海豚抱枕放到床上,加濕器擺在床頭,到浴室掛好毛巾放好杯子牙刷牙膏,換上倉鼠造型的棉拖鞋,最後噴兩滴私人定製的香水。糟了,餘有年想回家了。第一天晚上他跟全通話,“這段時間我不在家,別給我送東西啦。”生日當天過後餘有年就不讓全再每天送小禮物了,占了人家大半年的便宜已經夠過分了,但全沒聽,隻是降低頻率,想送的還是會送。全說:“你給我地址。”餘有年拗不過對方,隻好把酒店地址發過去。然後麻煩範空把前台收到的禮物送到房間裏。範空一度以為被囚禁瘋了的餘有年靠網購減壓。餘有年收到東西都會拍照給全發過去。全從沒問過餘有年到底做什麽去了。在簽好所有文件後,餘有年問過範空如何不露臉地進行拍攝。範空說:“特效化妝,還有肢體語言重塑。”肢體語言得演員自己設計,特效化妝就得專業的特效化妝師來了。進劇組後餘有年被安排的第一件事是做頭部和牙齒的倒模。範空請來的特效化妝師和助手都是碧眼金發的,可能跟導演的國外人脈有關,否則餘有年合理懷疑,請外國人過來是為了讓他一個隻認得26個字母的人聽不懂機密交談。倒頭模那天範空跟amos討論了很久,嘰哩呱啦,對著餘有年的臉指手畫腳,餘有年推斷是在討論麵容的設計。當他滿頭敷上膏漿呆坐在椅子上三小時,還得繼續保持同樣姿勢坐上三小時等模具成型,就什麽也不猜想了,隻希望早點把模子敲開放他出來。範空問他:“倒模感覺如何?”他問範空:“片酬加倍如何?”試妝那天餘有年逮住amos學對方的名字發音,學了很久才學懂怎麽。可他私底下都偷偷叫人“阿毛”。阿毛把兩塊像果凍的薄層黏到餘有年的鼻翼兩側,範空讓餘有年用力地皺起鼻子,各個方位的肌肉都要動。餘有年照做,薄層像原本就長在他臉上似的,不僅能靈活活動,還會起自然的皺紋。範空滿意地點點頭。接下來一片片果凍貼到餘有年臉上,每一塊都要經過肌肉運動測試,有些妨礙了臉部表情表達的都被範空拿掉了。黏好假皮戴上牙套後到了上妝的步驟,餘有年終於可以闔眼休息一下。阿毛叫醒他的時候,他看見自己正對麵坐著個人。他回頭問範空是誰,範空意味深長地讓他再看清楚。餘有年這才發現坐在正對麵的不是人,是一麵鏡子,鏡子裏跟他動作對稱的人自然是他自己。“!好恐怖!”這張臉說不上難看,隻是很平凡普通,大鼻子,垂眼睛,高聳的眉骨,寬大的下巴,又黃又髒的牙齒還有兩顆長長的門牙,能找到餘有年的影子但絕對說不出是他本人,就是眼熟。餘有年趴在鏡子上端詳了很久,拿著手機各個角度拍照,每拍一張驚歎一次。“我去犯罪也沒人能認出我來吧!”範空將他的話翻譯給阿毛聽,阿毛忽而興奮地吐一長串彎彎勾子。範空聽了瞪大眼睛,斟酌過後才給餘有年說:“amos以前試過給自己化特效妝跟老師約會,老師沒認出他來。後來他不玩了就‘消失’了,老師還報警要找失蹤的男朋友。”餘有年對阿毛肅然起敬。藝術來自於生活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從試完妝起,餘有年就跟阿毛同房。阿毛的助手隻在倒模那天出現過,之後都是阿毛一個人負責所有工作。每天阿毛早早起來,搗弄一些餘有年不懂的化學物品,做出隔天要用的假皮,給餘有年化好妝再倒頭睡。範空會過來跟換了臉的男主角一起設計人物的肢體語言,配合角色以及新的麵容加一些小動作。他倆的動靜絕對不小,但阿毛的睡眠質量就像戴了隔音耳罩一樣,從來沒被吵醒過。餘有年的活動範圍就這麽大,房裏唯二的活物阿毛是不被禁足的。餘有年很珍惜阿毛不出門的共處時間,可他又不懂外語,抓耳撓腮一輪,最後求救於全。他隻跟全說新交了個朋友,但朋友說外語他聽不懂。全沒問餘有年既然語言不通這朋友是怎麽交回來的。有過幾次三人會議後,餘有年怕耽誤全的學術時間,便不再找對方充當翻譯。幸好全給他介紹了一款精確度挺高的翻譯軟件,可以輸入文字也可以直接語音。自此,餘有年和阿毛開啟了雞同鴨講之旅。這樣枯燥的生活持續了兩三周,終於到了開機那一天。如同之前的每一天,阿毛早起給餘有年化特效妝,化完後沒有立刻倒頭睡。從這一刻起阿毛得跟餘有年到片場,照顧演員拍攝時的妝容。阿毛用蹩腳的中文對餘有年說:“加油!”兩人一起走出酒店房,餘有年深吸一口氣,這是他被困十幾天後第一次走出房間。雖然房內外的空氣味道差不多,但他就是忍不住做一個深呼吸的動作。走廊上站著負責接送他們的司機,表情很冷漠的一個人,感覺接送對象是人是豬對司機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分別。或許這就是範空對司機的要求,不得不說,導演的安排還是挺周密的。第一天拍的全是男主角的獨腳戲,難度沒那麽大。相比起拍戲,餘有年覺得不被認出他是誰這件事更有挑戰性。一開始他誰也不敢多看一眼,閃閃躲躲的,被範空拉到角落說話。“我們之前排練過那麽多次,自信一點。”餘有年的長門牙抵在下唇上,不安地咂嘴。範空離開後他縮起肩頭,走路跟掃地似的腳掌貼地磨蹭,走到哪裏都是一陣“刷刷”的聲響。他臉上揣著刻意討好的笑容但目光精銳如鼠。不清楚是否因為妝容,還是餘有年把男主角的一些行為習慣帶到了生活中,竟然沒有一個人對他產生過半點懷疑。他學男主角給自己取了一個假名,叫“安生”。大家“小安”“生哥”地叫他,一方麵他因為有時候沒能反應過來有些心驚膽戰的,一方麵他因為瞞騙了大家而覺得有點刺激。“生哥,生哥!”戲裏一個配角喊了餘有年幾遍。餘有年反應過來摸了摸鼻子。“生哥你等會兒跟大家一起吃飯嗎?”說到這個餘有年沮喪地撇了下嘴,“不了,要回酒店看劇本,導演要檢查作業。”既然是範空害他被禁足,他就搬範空來說事。司機把餘有年和阿毛送回酒店房門前,目送他們進門,沒多說一句話便轉頭走人,留下餘有年對門板撅了好一會兒嘴。阿毛一臉興奮難耐地掏出手機給餘有年看:今天好刺激!餘有年點頭,熟練地撕下假皮,卸妝。阿毛對著手機說一通,又舉到餘有年麵前:讓我想起以前給cia偽裝官上課的時候!餘有年驚訝得忘了手上的力度,撕假皮把真臉皮給撕疼了。範空到底請來了何方神聖?這些機密的事情可以隨便說的嗎?雖然沒有多少實質內容,但聽的人會不會惹上麻煩?餘有年為了保命沒有問下去。一整天緊張下來餘有年的胃沒有了知覺,晚飯沒吃,倒在床上看全發來問他在做什麽的短信。餘有年有氣無力地回道:“琪琪,我好累哦。”--------------------好想琪琪哦第39章 與影子的距離53.五月的天氣在暖與熱之間,片場好些扛設備的大哥都穿起了短袖背心,有些甚至赤裸上身。餘有年也想奔放一下,可惜這幾天的戲演的是冬天,他隻能天天拿著小風扇吹。幸好男主角是個窮困潦倒的人,沒有多好多厚的衣服穿。今天的戲是男主角在街上遇到一個買完麵包往家走的小女孩,他又餓又沒錢,於是想辦法把女孩的麵包騙走。演小女孩的演員相當水靈,留著乖巧的齊劉海,底下一雙能把整個世界映進去的眼睛,兩道彎彎的眉毛,不笑時也自然翹起的嘴角,天生一副歡喜的樣子。她看到餘有年的時候一個勁兒地盯著人看。餘有年蹲下來問她:“怎麽啦?我的樣子很嚇人嗎?”淼淼抬起手指了指餘有年兩顆長長的門牙:“你會咬到自己嗎?”說實話,餘有年剛開始戴牙套的確會被卡得不舒服,阿毛給他設計的假門牙又齙又長,闔起嘴時會有半截抵在下唇上。這也是為什麽在開拍前兩三周,範空要求他天天帶妝設計角色動作的原因。現在餘有年脫掉牙套還會出奇地不習慣沒有東西抵在嘴唇上。他跟淼淼說悄悄話:“這是假的,可以脫下來,不過大家都不知道,你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嗎?”淼淼聽了立刻捂住嘴巴,也悄悄說:“那我跟你交換一個秘密。我之前寒假作業太多了沒寫完,抄了同桌兩頁。”淼淼拽了一下餘有年的肩膀又把嘴捂嚴實了:“真的隻有兩頁!”餘有年伸出尾指跟淼淼勾了一下。開拍前兩顆一大一小的腦袋湊在一起說了很久的話。原本淼淼父親怕女兒不習慣片場,正在一邊跺來跺,結果沒一會兒女兒就被拐跑了。範空走過來把餘有年趕去走位:“聊這麽高興,等會兒就騙不下手了。”餘有年本不在意,但他沒想到範空的嘴開過光。女孩大約六歲大,抱著一大袋隻比她身型小一點的麵包坐在路邊休息。男主角看似隨意地走過來蹲在女孩身邊。“哎喲小姑娘,你這麽一大袋麵包夠全家人吃嘍。”女孩乖巧地點頭,掰手指數數:“爸爸,媽媽,哥哥,我,剛好夠四個人吃。”男主角見女孩不怕生,眉間的賊色重了幾分。“那你們就隻吃麵包嗎?不吃青菜雞肉牛肉嗎?”小女孩舔了舔有點饞意的嘴說:“錢隻夠買麵包了。麵包也好吃的,可以烤得香香的脆脆的。”男主角摸了摸故意用力撐起來的薄肚皮說:“哎喲我剛剛用麵包換了一隻大肥雞,吃得好飽哦。”小女孩摟著麵包撲到男主角身上,眼睛裏像裝滿了金山銀山,閃閃發光:“用麵包能換雞嗎?”男主角指天發誓:“當然啊!”忽而壓低聲音用手擋住嘴巴說:“不過別人都不知道哪裏可以換,隻有我知道。”他指了指女孩懷裏的麵包,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像怕別人覬覦女孩的寶物:“你這麽大袋的麵包,可以換兩隻大肥雞啦!”女孩一聽高興得扒緊了男主角的手:“我們好久沒吃肉了,你帶我去換好不好?”怕男主角不答應,女孩眼睛不敢四處看,神情小心翼翼,怕觸碰了誰的大寶貝:“我把麵包給你,你幫我換好不好?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她從兜裏掏出一顆剛剛買麵包時撿到的糖果:“這個送給你。”淼淼剛剛也是這樣跟餘有年交換秘密的。接著男主角應該說“那你在這裏等我,我去給你換肥雞”。然後拿走女孩手裏的麵包回家吃清光。從此不再在這個街頭遇到小女孩。男主角不知道,小女孩此時也不知道,但餘有年知道女孩等了半天不見雞不見麵包,回家後被父親拿棍子打了好久,還被鎖在家門外。半夜父親開門看見女兒倒在地上臉色發紫,趕緊把身體僵硬冰冷的女兒送院。醫生說小女孩死於皮下出血和失溫。淼淼的眼睛很大,大到能把一家人吃肥雞的心願都裝在裏麵。她抬手塞給餘有年的不是麵包,是她的命。餘有年覺得麵包燙手,沒有像男主角那樣猴急地抱緊麵包。詞他也說不順,“等、等、等”,“等”了老半天,最後被範空喊停。第二遍,他不忍,不行。第三遍,他退縮,不行。四遍,五遍,十遍,都不行。餘有年一瞬間回到了《倘若有一天》的狀態,這次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是知道別人因為他要死了。原來跨過自己的生死比跨過別人的容易。範空喊原地休息,走到餘有年身邊,彎腰把小女孩使開。“這個階段你是沒心沒肺的,表情不能有半點猶豫。”範空很冷靜,隻是陳述自己想要的效果,不像薑導猛抽煙一語不發地盯著人看,或者嘲諷一兩句。餘有年點點頭,看著遠處淼淼仰起臉跟父親有說有笑。“這一場你今天拍得了嗎?”範空問。所有工作人員就位,街道拍攝的手續也辦好了,錢也在嘩啦啦地流著,可餘有年把這一切在腦子裏過一遍後還是搖了搖頭,對範空說:“對不起。”“行,你調整一下狀態。”範空既不安慰人也不罵人,隻是高效率地跟工作人員安排拍攝變更。餘有年回酒店之前問範空:“要是還是拍不好呢?”範空依然平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總有一天能拍好。”阿毛能看出來餘有年狀態不好,回酒店後沒找人聊天,吃完外賣洗好澡就戴上耳機玩電腦去了。餘有年進劇組後不能跟全見麵,每天收到最多的信息是全問他在幹嘛,餘有年每一次都很有耐心地把遇到的趣事告訴對方,例如吃到好吃的外賣,房間玻璃窗上有鳥糞便,鞋破了洞。今天洗完澡後餘有年給全撥了電話,打字太累了。電話接通後他發現說話也很累,便一聲不吭地聽全在那裏“喂”了半分鍾。“今天不順利嗎?”全消停了一會兒問。餘有年沒分享過工作的事情。“嗯。”“挨罵了?”餘有年把手機放在枕頭上,耳朵枕在上麵,聽見問話後拉過被子蓋在臉上。“沒有。”“是跟人相處不開心嗎?”餘有年不說話。全像醫生檢查病人一樣每一項病征都問一遍,最後問道:“狀態不好入不了戲?”餘有年終於又“嗯”了一聲。全的聲音很溫柔,餘有年能想像對方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在跟他說話:“劇情是怎樣的?啊,不能說吧?那是角色跟你相差很多?還是劇情你接受不了?”全頓了一下,“不會是有床戲吧?很裸露嗎?”餘有年緊閉的嘴唇被氣流衝破一條裂縫,噗嗤一笑,終於願意張嘴了:“對啊,一對二的激情戲,全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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