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後藤搓揉眼睛坐起身子。


    看向時鍾,時間大概是早上七點。


    ——已經是這種時間了。


    看來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石井在眼前的桌上發出鼻息沉睡著,想必累壞了吧。


    後藤決定讓他多睡久一點。


    大幅度伸展身體,骨頭咯吱作響,背部傳來陣陣悶痛,八成是因為坐著睡覺的關係吧。


    後藤從煙盒裏拿出一根香煙,咬住濾嘴叼在嘴上,點燃睡醒後的第一根煙。


    茫然眺望著擺動不定的煙霧。


    ——不知道現在怎麽了?


    後藤心裏突然介意起來,拿出手機撥打自家的電話。


    「你好,這裏是後藤家。」


    在鈴聲第二次響起之前敦子接起電話。


    一大清早她的嗓音聽來顯得如此明朗。


    「啊,是我。」


    後藤有點難為情地說道。


    「怎麽了?」


    「有點在意情況怎樣。」


    「哎呀,即使是你偶而也會在意我的事呢。」


    敦子語帶挖苦地說道。


    後藤沒有話可以回嘴。至今他連一次都不曾在工作時因為介意家裏情況而打電話回家。


    他認為所謂的男人,既高傲放不下身段又倔強固執,實在算不上是什麽好東西。所以才會惹女人生氣。


    後藤沉默一陣子以後,敦子揚聲笑了出來。


    「幹、幹嘛啊。」


    「我知道啦,你在擔心奈緒對吧。」


    「不是這樣。」


    盡管嘴上出言否定,後藤自己也明白沒能徹底隱瞞真心。


    「不用擔心,沒事的。」


    「是喔……」


    「奈緒真是個好孩子,而且很樂意幫忙呢。」


    「是啊。」


    ——應該還有其他話可說吧?


    後藤對於隻能粗聲粗氣說一些單字的自己感到焦躁難耐。


    「不過……她果然在逞強。」


    敦子的嗓音低沉下來。


    這是理所當然的,即便表現得再堅強,奈緒依然是個七歲的孩子。


    養育她的一心陷入那種情況,當然不可能有辦法心平靜氣。盡管如此,她仍舊拚命想活下去。


    在一旁照顧她的敦子想必心裏也不好受。


    就算後藤想為她們做些什麽,卻什麽也辦不到。


    「嗯。」


    原本想要對她說幾句鼓勵的話,但卻什麽都想不到,隻是隨聲附和。


    「那你還好嗎?」


    聽到敦子不經意的話語,後藤著實嚇了一跳。


    奈緒的存在使後藤夫婦之間開始出現什麽變化——他切身感受到這點。


    即使問他具體上有什麽改變,他也說不上來。不過和幾天前相較,他能感覺到敦子的存在更加接近了。


    「嗯,還算可以……」


    後藤一麵留意不將動搖的情緒表現出來一麵答複。


    「別擔心家裏的事,快捉到犯人吧,這也是為了奈緒。」


    敦子的聲音含有激勵的意味。


    「說得也是。」


    如同敦子所言,現在的自己能為奈緒做到的事,正是盡早查明案件的真相。


    「不過別勉強自己。」


    敦子呢喃的嗓音在後藤的耳裏回響,令他有些難為情。不過同時感覺起來也很舒服。


    新婚的時候,她經常像這樣出言鼓舞後藤。


    「我知道,我掛電話了。」


    突然害臊起來,後藤單方麵地宣告以後切斷電話。


    輕輕歎了一口氣,在煙灰缸裏撚熄香煙時,眼神正好跟石井對上了。


    不知道有什麽好高興的,瞧他一臉眉開眼笑。


    「石井,你什麽時候醒的?」


    後藤使勁瞪了過去。


    「剛、剛才。」


    「你從哪裏開始聽的?」


    「在意情況怎樣——的地方開始。」


    ——那不是通通聽到了嗎!


    由於害羞的關係,後藤的怒火一口氣超越沸點。


    「混帳、既然睡醒就要說一聲啊!」


    後藤從桌上探出身子一把揪住石井的衣襟,猛力前後搖晃。


    「後、後、後藤刑警,手、手、手機響了。」


    石井的腦袋左搖右晃,指向桌上。


    原以為他想要打馬虎眼但卻不是這樣,桌上的手機正在震動著,後藤咂嘴後一把推飛石井接起電話。


    「誰啊?」


    「所以說,請你改善接電話的口氣。」


    八雲用一如往常的口吻說道。


    他故意挑選惹人發怒的字詞說話。


    「像你這種別扭的小鬼沒資格說我!」


    「又不是小孩子,勸你就算苗頭不對也別大聲叫嚷比較好。」


    八雲在電話彼端賊笑的身影浮現腦海。


    再繼續跟八雲鬥嘴下去也沒有勝算。


    「那你有什麽事?」


    既然對象是八雲,他可不是會打電話來殺時間閑聊的類型。畢竟還有昨天的前例,他八成是掌握了什麽破解案件的線索。


    後藤滿懷期望等待答複。


    「請你過三小時以後來接我。」


    「我說過好幾次了,我可不是計程車行!」


    「是嗎,後藤大哥不想知道案件的真相。」


    「什麽?」


    「真遺憾,我會打電話給計程車行。」


    八雲切斷電話。


    ——他是故意這麽說的。


    他要是鬧起脾氣,就真是個很難搞的男人。


    後藤重新撥打八雲的手機。


    「什麽事,我忙著要打電話給計程車行。」


    八雲一接起電話就這麽說。


    ——纏人的家夥。


    「我該去哪接你才好?」


    「做了壞事的時候應該要說什麽?」


    麵對打算切換話題的後藤,八雲如此說道。


    ——這兔崽子到底是有多瞧不起人!


    盡管滾滾怒火湧上心頭,如果後藤把話罵出口,八雲又要鬧脾氣了。


    「對、對、對不起。」


    後藤忍受屈辱擠出這幾個字。


    「隻要肯做的話你還是做得到嘛,拜托你到醫院的正麵玄關接我。啊,還有,可以請你告訴我真琴小姐的聯絡方式嗎?」


    「真琴是指那個報社記者嗎?」


    「不然還有誰?」


    ——動不動就愛說多餘的話。


    為什麽八雲會想要知道真琴的聯絡方式——雖然不明白理由,但以八雲的個性來看,他想必有什麽考量吧。


    後藤從桌子的抽屜裏拿出真琴以前給的名片,將公司和手機兩邊的號碼都告訴八雲。


    「你做得很好。」


    八雲用嘲弄的語氣說道,在後藤回嘴之前切斷電話。


    ——他真是個自私任性的家夥。


    後藤為了發泄怒氣,一巴掌甩向石井的腦袋。


    2


    晴香坐在醫院候診室的長凳上。


    八雲把她叫出來約在這裏見麵,但約定的時間都過了三十分鍾以上,依然不見他的身影。


    ——說不定他不會來了。


    晴香懷著放棄的心情越過玻璃眺望中庭的風景。


    綠色的草坪帶著鮮豔的色澤。


    櫻花花蕾膨脹起來,好像馬上就要開花了。


    這副光景悠閑到令人覺得直到昨天為止發生過的許多事情,就像是虛構的。


    但是


    現實可不一樣——


    突然抬起臉來,有一名少女站在晴香眼前。


    是個曾經見過麵的孩子。


    之前晴香等候一心的時候她也一直站在那裏,記得她的名字叫做佳子——


    「怎麽了?」


    晴香試著向她搭話。


    雖然她應該是聽到了才對,但佳子的視線落在腳邊動也不動,簡直就像化為岩石一般。


    ——真傷腦筋。


    「你發呆的傻樣堪稱世界第一。」


    突然聽到聲音,晴香抬起臉來。


    八雲頂著一頭睡得歪七扭八的鳥窩頭,一臉愛困地站在那裏。


    ——誰在發呆了。


    遲到三十分鍾還敢說這種話,如果這是約會的話,晴香早就先回家了。


    「約定的時間早就過了。」


    晴香一麵抗議一麵站起身子,把手表推到八雲眼前。


    「你沒有仔細聽我說話嗎?」


    「咦?」


    「不是約十點見麵,我是說十點出門。」


    ——這是哪門子的歪理。


    世界上哪有在約見麵的時候告知對方出門時間的人,原本晴香想要跟他埋怨幾句,後來還是算了。


    跟八雲鬥嘴不可能講得過他。


    「這孩子是?」


    八雲看向佳子。


    大概是害怕他的紅色左眼,佳子向後退一步。


    「她大概叫作佳子……吧。」


    晴香呼喚低頭站著的佳子。


    不過佳子毫無反應。


    「你認識她嗎?」


    「隻是之前和一心舅舅在一起的時候見過麵……」


    八雲眯起眼睛,在佳子麵前蹲下身子。


    佳子逃避似地閃躲視線。


    「治療很辛苦嗎?」


    八雲詢問。


    佳子輕輕點頭。


    「是嗎,再稍微忍耐一下。」


    他的身影看來和幾天前曾經看過的一心身影互相重疊。


    「佳子。」


    有個呼喚她的聲音傳過來。


    尋找佳子朝向這裏走來的人是榊原。


    對此有所反應而抬起臉的佳子,嘴裏呢喃地說了些什麽,但是晴香聽不清楚。


    佳子腳跟向後轉朝向榊原走去。


    「好了,走吧。」


    大概是失去興趣了,八雲迅速跨步離去。


    「去哪裏?」


    雖然是被八雲叫來醫院了,接下來要做什麽他根本沒告訴晴香。


    「我去跟真央醫生說幾句話。」


    八雲抓著一頭亂發,用悠閑的腳步走在走廊上。


    ——看來他當真在懷疑真央。


    晴香在追上八雲的背影時,心裏閃過這種感覺。


    八雲來到真央的診療室前麵,不敲門就把門拉開直接進去裏麵。


    晴香也戰戰兢兢地隨後跟上。


    「八雲,你真準時。」


    坐在桌前的真央麵露微笑。


    ——準時?


    換句話說,八雲並沒有遲到,看來他真的一開始就打算在十點離開家裏。


    說實話晴香想要向他埋怨幾句,不過眼前還有真央在。


    晴香取而代之往八雲的側腹戳了一下。


    八雲像貓一樣整個人彈跳起來,抬起下巴露出「你幹嘛」的表情瞪過來。不過晴香不予理會,動作俐落地坐在椅子上。


    「八雲也請坐。」


    真央一催促,原本一臉不悅的八雲也勉為其難地在椅子上坐下。


    「你有事要找我談對吧。」


    等八雲坐定以後,真央開口說道。


    從剛才開始,真央就一直坐立不安地視線左右漂移。


    「是的,關於舅舅的事,有些事情想要事先向你確認。」


    「確認?」


    聽了八雲的話,真央把腦袋歪向一旁。


    「對。」


    「什麽事?」


    「舅舅被送到這間醫院當時的情況。」


    「你想知道什麽?」


    「據說他曾經陷入停止呼吸的狀態,這是真的嗎?」


    盡管八雲的口吻非常平淡,話語中卻含有震懾對方的涵義。


    「是真的,他已經陷入停止呼吸的狀態了。」


    真央先清了一次喉嚨再做出答複。


    雖然她故作平靜,眼看著臉色卻越來越鐵青。


    「沒有錯嗎?」


    「對,沒有錯。」


    真央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我問過搭上救護車的刑警,根據他的證詞,雖然舅舅在救護車上沒有意識,但是還有呼吸。」


    「……你想說什麽?」


    真央的額頭浮現鬥大的汗珠。


    「假設真央醫生和那位刑警的證詞,雙方都是正確的……那麽舅舅在救護車上還有呼吸,在被送到手術室的時候陷入停止呼吸的狀態。」


    八雲明顯露出質疑的眼神。


    不過在他們的對話之中,晴香沒有感覺到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事情就像你說的一樣。」


    真央舔舐幹燥的嘴唇以後再回答。


    「原來如此,那麽假設是這樣好了,請再讓我問一件事。」


    「什麽事?」


    「你為什麽能斷言舅舅陷入停止呼吸的狀態?」


    「什麽意思?」


    「你不負責急救,也不是值班醫師。換句話說,你並不在場。既然如此,為什麽會知道?」


    「這……」


    仿佛捕獲獵物般,八雲銳利的眼神貫穿她,真央開始含糊其辭。


    晴香感覺到心髒劇烈跳動著。


    晴香終於明白八雲到底打算從她嘴裏問出什麽了。


    「真央醫生,請你說實話。當天你人在手術室裏嗎?」


    八雲的眼神更加尖銳。


    真央咬住下唇,眼神從下往上看向八雲。


    一臉怨恨的表情。


    「當天,我……」


    真央把話說到這裏暫時停了下來。


    即使她再試圖隱瞞,也能輕易看出來她猶豫著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回答才好。


    「我不在場。我在家的時候接到聯絡,聽說一心被送到醫院了。」


    真央虛脫無力地靠在椅子上,仰望天花板說道。


    ——她在說謊。


    晴香的直覺這麽告訴她,但是她反而故意不把話說出口。


    八雲一定也察覺到了才對。因為晴香認為他接下來一定會繼續向她追究,拆穿她的謊言。


    不過正好一反晴香的期待,八雲抓了抓一頭亂發站起身來。


    「我知道了,我隻是想確認這件事。」


    八雲如此宣言,轉身背對真央。


    ——為什麽不繼續追究下去呢?


    盡管晴香心裏感到疑惑,依然跟著八雲站了起來。


    「啊,對了。」


    八雲原本伸出手來打算開門,卻突然停下腳步。


    「咦?」


    真央抬起憔悴的臉龐。


    「我還有一句話忘了說,關於舅舅器官移植的事……」


    真央屏息靜待八雲的回答。


    「我絕對不答應,舅舅的靈魂還活著。」


    在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八雲用強硬的口吻說道,直接離開房間。


    晴香向真央行了一個禮,連忙追上八雲的背影。


    ——舅舅的靈魂還活著。


    八雲所說的話逐漸在晴香心中滲透開來。


    八雲他果然還沒有放棄,一心一定會從死亡的深淵中蘇醒複活


    。一想到這裏淚腺就開始鬆懈起來。


    3


    石井一將車子開進醫院正麵的入口,就看到在入口前麵等待的八雲身影。


    晴香也在他的身旁。


    貼身的牛仔褲搭配蕾絲滾邊的白色連身裙,非常有春天的氣息。


    ——她果然好可愛。


    這次發生太多事了,即使近在身邊也沒機會跟晴香說話。


    「石井先生,你很準時呢。」


    停車的同時八雲坐進後座。


    「啊,是啊……」


    「在這之前,先給我說明是怎麽回事。」


    副駕駛席上的後藤轉過頭去,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逼近。


    不過八雲根本不理會後藤,從窗戶探出臉來。


    「那就拜托你了。」


    八雲說道。


    「咦,等一下。」


    晴香困擾地垂下眉毛。


    ——到底怎麽了?


    「石井先生,請你開車。」


    八雲一關上車窗立刻對石井說道。


    晴香貼在窗戶上,好像還想要說些什麽。


    「沒關係嗎?」


    「對。」


    「我知道了。」


    石井對晴香點頭致意以後啟動車子。


    透過後照鏡看到晴香茫然佇立的身影。一看到她寂寞的表情,感覺整個胸口都揪緊了。


    「請問……晴香她出了什麽事嗎?」


    當車子來到大馬路上時,石井詢問八雲。


    「沒什麽事。」


    八雲興味索然地打了個嗬欠。


    「可是……」


    「那家夥遠比石井先生所想得還要更堅強。」


    或許他沒有這種意圖,感覺上像是他在對自己這麽說——我比你更了解她的事,石井的心情變得五味雜陳。


    雖然想要說些什麽,結果想不到該怎麽說,隻好閉上嘴巴。


    「今天打算上哪去?」


    仿佛打斷對話般,後藤切入正題。


    「請到看守所去。」


    八雲麵無表情地說道。


    「啥?」


    「所以說,要去見七瀨美雪。」


    「你、你說啥!」


    後藤揚聲大吼。


    雖然沒有叫出聲來,石井也一樣同等驚訝。


    「所以說,拜托你別鬼吼鬼叫。」


    八雲把手指塞進耳朵裏抗議他很吵。


    其中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感。


    「哪能靜得下來啊!再說你……」


    「我會說明的,請你稍微安靜一下。」


    八雲打斷後藤的話語說道,伸手抓了抓頭發。


    後藤原本想要說些什麽,大概是認為即便出言反駁也沒用,於是無力地靠在副駕駛席的椅背上。


    等大家都冷靜下來以後,八雲開始進行說明。


    「首先,必須先整理一下到目前為止知道的事。」


    「整理嗎……」


    石井一麵轉動方向盤一麵說道。


    「單純地說明這次的案件,也就是七瀨美雪從看守所中做出殺人預告,而且實際上舅舅確實遭人刺傷。」


    「是的。」


    如同八雲所言,這就是案件的起點。


    「於是問題出在她如何從不可能脫逃的看守所裏麵犯案呢?」


    「這是最重要的問題。」


    石井一麵回複一麵透過後照鏡看向八雲的臉。


    他的眼神看來充滿自信。


    ——他已經破解案件的謎團了嗎?


    他的表情讓人這麽認為。


    「我已經知道犯案方法了。」


    宛如看透石井的思緒般,八雲在此刻說道。


    「喂!你說真的嗎?」


    後藤猛然挺起身子向後轉身。


    相較於情緒激昂的後藤,八雲看似無聊地大打嗬欠。


    ——為什麽他能夠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石井無法明白其中的理由。


    說穿了,他對於八雲看穿犯案方法這件事也抱持著懷疑的看法。


    石井在搜查中實際體認到,這次的犯案方法不能用普通的方式解決。


    應該不是這麽輕易就能看穿的事才對。


    「其實她用的方法非常簡單。」


    八雲將左手食指抵在眉間。


    仿佛那裏有個開關,八雲的視線頓時銳利起來。


    「什麽方法?」


    石井一麵咽下氣息一麵詢問。


    「該不會是陷阱吧?」


    後藤從旁插嘴。


    「不是陷阱。」


    八雲斷言。


    「不過,在案發現場發現類似細線的東西。」


    雖然石井並不是對陷阱說很有自信,但經八雲這麽幹脆地否定,便忍不住想要出言反駁。


    「這大概是虛晃一招。」


    「虛晃一招……」


    「沒錯,假設使用陷阱的話,之前我也說過了,會出現很大的問題。」


    「啊!」


    石井回想起八雲之前說過的話。


    假設使用陷阱的話,美雪必然在遭到警方逮捕之前事先設置裝置。


    一心為了坐禪每天都會使用佛堂,在做出殺人預告以後抓準時機讓陷阱啟動簡直難如登天。


    但是——


    「如果能把陷阱事先隱藏在某個地方,當他采取特定行動時引發陷阱啟動,是不是有可能辦得到呢?」


    石井換個觀點說道。


    「石井先生,你知道寺廟的住持每天早上都會做什麽嗎?」


    ——住持每天早上做的事?


    坐禪、念經、準備早餐——但不知為何,他可以理解無論哪個都不是八雲尋求的解答。


    ——那麽八雲指的究竟是什麽?


    答案突然浮現石井腦中。


    「對了,是打掃。」


    石井用亢奮的語氣說道,八雲看似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什麽意思?」


    後藤露出嚴肅的表情往下追問。


    「所以說,寺廟住持的例行工作是每天早上打掃佛堂,而且做得非常徹底。」


    「盡管每天早上都會打掃,陷阱卻沒有啟動、也沒有被發現,說起來很牽強。」


    石井補充說明。


    「原來如此。」


    後藤恍然大悟地握拳擊掌。


    誠如八雲所言,陷阱說就行不通了。這麽一來,剩下的可能性隻有一種。


    「果然是七瀨美雪從看守所逃出來刺殺一心先生了對吧。」


    石井抱持確信把話說出口,但八雲的反應卻和料想中不同。


    「這也沒說中。」


    八雲靜靜地搖頭。


    「咦?」


    石井不禁亂了步調。


    既然不是陷阱的話,除了溜出看守所之外,應該再也沒有其他方法了。


    「七瀨美雪根本連一步都沒踏出看守所。」


    「為什麽你能如此斷言?」


    後藤說道。


    「與其由我來說明,去向本人確認比較好。」


    八雲浮現自信滿滿的微笑。


    向本人確認是確實是最佳方法,不過美雪可不是會老實回複質問的人。


    ——他到底打算怎麽辦?


    石井懷抱不安開著車子。


    4


    晴香坐在候診室的長凳上。


    歎了一口氣。


    剛才八雲拜托她辦幾件事。


    既然和一心有關,晴香對於幫忙的事毫無抵抗。不過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幫忙,好像


    在協助詐欺,心裏感覺不是很好。


    而且,八雲什麽也不肯說也很讓人難過。


    「齊藤先生,齊藤八雲先生。」


    櫃台終於叫到名字了。


    晴香站起身來,代替八雲前往櫃台。


    「你好……我是齊藤八雲的代理人……」


    晴香這麽說道,櫃台的女性把咖啡色的信封交給她。


    他大概事先告知過會由代理人前來取件吧,裏麵裝著一心的病曆影本。


    最近幾年醫院正在推動閱覽病曆。


    盡管每間醫院的規定不同,但如果本人或家屬有意願,就能閱覽病例。


    「晴香。」


    正當晴香拿著信封要邁出腳步的時候,有人出聲向她搭話。


    一轉過身子,看到站在那裏的人是土方真琴。


    她身穿灰色的長褲套裝,肩膀上扛著一個大包包,長發整齊束在腦後,麵容凜然端正。


    雖然晴香很少和身為報社記者的真琴直接說過話,不過因為和靈異現象相關的案件,過去曾經好幾次一起共同行動。


    在上一樁案件,晴香也受到她很多照顧。


    「真琴小姐,你好。」


    晴香彎腰低頭致意。


    「你好。」


    「今天是來采訪什麽嗎?」


    「八雲什麽也沒跟你說嗎?」


    聽了真琴說出意料之外的話,晴香忍不住「欸?」了一聲。


    「他什麽也……」


    「其實有個八雲拜托我準備的東西,他說晴香人在這裏,希望我交給你……」


    真琴浮現苦笑。


    ——他真的什麽都不肯對我說。


    既然他都做到這種地步,與其說是生氣,還不如說是呆掉了。


    「是這樣嗎……對不起。」


    晴香一低頭致歉,真琴就愉快地笑了。


    「沒關係,我也知道八雲是怎樣的人。」


    「他態度真的很糟糕。」


    晴香嘟起嘴巴。


    「啊,對了對了,趁還沒忘記的時候先拿給你。」


    真琴遞出一本檔案。


    「這是?」


    「交給八雲他就知道了。」


    「這樣嗎。」


    「因為這是個人情報,所以千萬要小心保管喔。」


    「好的。」


    晴香答複以後從她手中收下檔案。


    ——他在調查些什麽?


    如果看了檔案內容或許就會知道,但是總覺得不能隨便擅自偷看,於是和剛才收下的信封一起收進包包裏麵。


    「耶我們走吧。」


    真琴說道,朝向出口跨出腳步。


    她方才的說法聽起來像是要一起同行,不過晴香一頭霧水。


    「要去哪裏?」


    「送東西去畠先生的醫院對吧。」


    「咦?啊、是的……」


    八雲吩咐拿到一心的病曆以後,把它送到畠那裏去。


    ——為什麽真琴會知道這件事?


    「八雲要我把晴香送到畠先生的醫院。」


    真琴看穿晴香的疑問因而開口說道,滿臉笑盈盈的。


    「原、原來是這樣啊……」


    總覺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事情擅自進展,晴香不禁困惑起來。


    「沒想到八雲蠻溫柔的。」


    「是這樣嗎……」


    盡管晴香心裏無法接受,依然追上真琴身後離開醫院。


    直接來到來賓專用的停車場,坐進紅色的小型汽車。


    「事情變得很嚴重了呢。」


    啟動車子的同時,真琴悄聲說道。


    晴香也覺得事情真的變得相當嚴重。


    「一想到照這樣下去,不曉得一心舅舅會不會消失,我就無法忍受……」


    晴香感覺到胸口陣陣刺痛。


    她再次切身體認到至今一心的存在是多麽重要的依靠。


    「是啊……」


    「雖然覺得得做些什麽才行,但是我什麽也辦不到……」


    為此感到懊惱,晴香握緊拳頭。


    既沒辦法幫助一心,又沒辦法安慰痛苦的八雲,也沒辦法為了逮捕犯人四處奔走。


    我隻能站在一旁看著。


    這點令人心焦不已——


    「晴香。」


    真琴輕輕把左手放在晴香肩上。


    「是的。」


    「也有隻有你才辦得到的事。」


    「隻有我……才辦得到的事?」


    「八雲……雖然他擺出那副模樣,但我想他心裏其實很難過,希望有人能向他伸出援手。」


    「是這樣嗎?」


    晴香不認為八雲會需要什麽人。


    即使再怎麽痛苦煎熬,他也全都自己一個人做出決定,對於晴香總是事後告知。就連現在,八雲對於「難過」、「傷心」之類的話也絕口不提。


    簡直就像是這些感情僅屬於自己,一個人通通悶在心裏。


    八雲總是孑然一身。


    「是啊。」


    「不過,八雲什麽也不肯對我說。」


    「這是因為晴香你也不跟他說的關係呀。」


    經真琴這麽一說,晴香大吃一驚。


    ——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


    晴香莫名地感到認同。


    八雲什麽也不肯對我說——嘴上一麵如此感歎著,同時自己也有逞強、扼殺情感的部分。


    其實她好想飛奔到八雲懷裏痛哭,卻拚命忍著。


    「欸,畢竟我也是沒辦法坦率的類型,其實沒資格說別人啦。」


    真琴吐出舌頭淘氣地笑了。


    晴香懷抱複雜的心情麵露微笑回複。


    5


    「你的陰謀早就被我看穿了!」


    後藤朝向強化玻璃彼端對浮現冷笑的美雪大聲咆哮。


    不過美雪好像什麽也聽不到,仍舊麵無表情,反倒是身旁的石井嚇破膽,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


    到今天為止,已經連續四天來看守所會麵了。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這次是最後一次。


    後藤心裏這麽想著。


    「後藤先生生氣的模樣真叫人興奮。」


    美雪眯起眼睛,從半張的豔紅雙唇吐出氣息說道。


    ——這女人,居然還遊刃有餘地出言挑釁。


    後藤咬牙切齒,吱吱作響。


    「反正你快點說出信上的暗號!」


    後藤敲打著強化玻璃。


    但盡管如此,美雪依然不停止冷笑。


    ——要是沒有這片玻璃,就算打斷美雪的鼻梁也要逼她吐實。


    「暗號?你說什麽?」


    美雪聳肩。


    「少裝傻了。」


    「我不是在裝傻,我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美雪眯起眼睛出言譏諷。


    看她的反應,那封信果然有鬼——後藤如此切身體會到。


    「你寄給古川的信,你可不能說不知道。」


    後藤從口袋裏拿出信件的影本,把它貼在玻璃上讓美雪也能看到文字。


    盡管如此,美雪的表情還是沒有變化。


    「後藤大哥,這樣根本不是會麵而是訊問。」


    石井小聲地控訴。


    「羅唆!」


    後藤仿佛要吐出鬱積的負麵情感似的,一拳揮在石井的頭頂上。


    石井從椅子上跌下來,壓住腦袋整個人縮成一團。


    ——好像情緒亢奮做過頭了。


    「不管什麽時候看,後藤先生和石井先生的相聲都很有


    趣。」


    美雪像八雲一樣語帶挖苦地說道,然後笑了。


    ——相聲個頭,居然瞧不起人。


    「閉嘴!你快說實話!」


    後藤繼續加重語氣。


    「看來你相當走投無路呢,看你可憐跟你說也可以,不過我有條件。」


    美雪從下往上看過來,投以誘惑的視線。


    ——上鉤了。


    如同作戰計劃的反應,八雲的推理果然說中了。


    「條件……」


    後藤裝出有點迷惘的模樣出言反問。


    「如果你肯放我出去就告訴你。」


    美雪浮現耀武揚威的笑容如此說道。


    「這樣你真的會說嗎?」


    後藤忍住笑意開口。


    「對。」


    「知道了……我會去喬……」


    原本想要忍耐卻撐不住,後藤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


    看到後藤的反應,美雪詫異到目瞪口呆。


    直到方才縮成一團的石井也噗嗤一笑。


    「什、什麽啦……」


    她以為直到現在,狀況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由此萌生優越感,自以為遊刃有餘。


    不過後藤和石井的反應卻出乎美雪的預料。


    美雪的眼睛不安地動搖著。


    「你真是個蠢女人。」


    「你說什麽?」


    「你以為我真的會答應你的條件嗎?」


    後藤仍舊臉上帶笑說道。


    「有什麽好笑的?」


    美雪提起眼角站起身子。


    她的反應跟八雲的預測一模一樣,後藤覺得那小子真了不起。


    「你說有什麽好笑的?你自己把話說出口還不懂嗎?」


    後藤挑釁地把鼻尖貼在玻璃上。


    「……」


    「不懂的話我就告訴你吧,你剛才要求我們放你出去。」


    「這又怎樣?」


    「你說的話可真怪。」


    似乎察覺後藤話中真正的涵義,美雪恍然大悟。


    不過即使現在察覺也太遲了。


    「你溜出看守所刺殺了一心對吧,既然如此,要從這裏出來,對你而言不是輕而易舉嗎?」


    她無法答複後藤的質問。


    這點恰巧證明了一項事實。


    美雪根本沒從看守所裏離開一步,更正確地說是她沒辦法從裏麵出來,而且她自己親口承認了這點。


    看得出來抿成一字型的嘴唇深處,美雪使勁地咬牙切齒。


    想必她懊惱到不能自己吧。


    「真遺憾啊,所以我不是說過,你的陰謀早就被我看穿了。」


    後藤抬起下巴說道。


    「給你們出這種鬼主意的人是八雲吧……」


    美雪浮現痛苦的表情。


    ——就算現在發現也為時已晚。


    美雪以為對象是後藤就輕敵了。


    不過這點正是八雲的作戰計劃。實際上,後藤不過是按照八雲的指示跟美雪說話罷了。


    結果她得意忘形,連多餘的事也自己大嘴巴通通抖出來。


    上次八雲之所以一語不發,裝做憔悴的模樣,也是為了讓美雪鬆懈心防的作戰計劃。


    「八雲有句話要轉告你。」


    「……」


    美雪的表情霎時蒙上陰霾。


    「舅舅還活著,你隻是在吹牛而已。既然你人在看守所裏麵,想必連一隻小蟲也殺不了吧——他是這麽說的。」


    美雪虛脫無力地垂下頭,嘴裏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麽。


    一開始聽不到她在說些什麽。


    不過,她的聲音逐漸越來越大聲,終於清晰地化為言語傳進後藤的耳裏。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盡管她小聲說著,卻遠比怒吼聲更具有魄力。


    簡直可以看到美雪的身後冒出一股漆黑的氣場。


    但既然她身在玻璃的彼端,當然什麽也沒辦法做到。


    「身在看守所裏的你,絕對沒辦法殺人。」


    對於後藤的話語有所反應,美雪抬起臉雙眼圓瞪,充血的眼球眼看著幾乎快要掉出來了。


    「我辦得到,這次我要殺了八雲。」


    說出這句話以後,美雪露出虎牙陰森地笑了。


    「是嗎,我很期待呢。」


    後藤臨走時撂下這句話離開會麵室。


    石井匆匆忙忙地從後麵跟上。


    「成功了耶,後藤刑警。」


    石井的眼神仿佛孩童般閃耀著燦爛的光輝,不過,後藤心裏頭唯獨對於一件事無法釋陵。


    雖然按照八雲的指示出言挑釁美雪,究竟這是否真是正確的判斷——八雲簡直就像是為了引出美雪,自己跳出來當誘餌。


    ——他該不會急著尋死吧。


    後藤在內心低語。


    6


    晴香在真琴的接送下前往醫院。


    跟收容一心的醫院相較,風格不同到可以說是完全相反。老舊的蒼白牆壁,外觀看來非常有醫院感覺的建築物。


    其實晴香希望真琴可以一起陪同,但她說還要去調查其他事情,所以兩人在醫院前麵分手了。


    這麽一來,即便心裏感到不安也隻能一個人過去。


    晴香提心吊膽地踏進正麵的入口,繞到櫃台後麵,從電梯間旁邊的逃生梯來到地下室。


    陰暗的走廊筆直地向後延伸。


    牆壁發黃布滿裂痕,空氣停滯渾濁。而且快要壞掉的螢光燈吱吱作響、一明一滅地閃爍著。


    簡直有種像是迷路闖進另一個世界的錯覺。


    晴香接下來要去見的人是法醫畠。


    至今晴香跟八雲和後藤一起經曆過許多案件,畠也是她認識的人。不過像這樣一個人獨自去見畠倒是第一次。


    雖然不能用外表來評斷人,畠具有某種難以言喻的陰森氣氛,老實說晴香其實很怕他。


    ——妖怪老頭。


    後藤經常用這個詞比喻他,晴香非常認同這種說法。


    晴香先深呼吸穩定心情以後,敲響位於走廊最深處的房門。


    「你好,我姓小澤,是八雲的代理人……」


    「門沒鎖。」


    從房間裏麵傳出嘶啞的嗓音。


    「打、打擾了。」


    晴香遵從話音,慎重地打開門窺探裏麵。


    看見畠坐在桌前悠哉啜飲茶水的身影。


    盡管他的臉像柿子幹衣樣又癟又皺,但隻有雙眼像魚一樣骨碌碌地轉個不停。


    「八雲小弟跟我說過了。欸,請坐吧。」


    畠這麽說著嘻、嘻、嘻地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如果一個不留意,好像整個人會被他從頭一口吞下去。


    縱然晴香心裏有點害怕,還是在畠指定的椅子上坐下。


    「用不著怕成這樣,又不會把你吞了。」


    畠仿佛看穿晴香的心情般如此說道,接著又嘻、嘻、嘻地笑出聲來。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對活人沒興趣。」


    他大概是想要打圓場吧,結果反倒加倍恐怖。


    畠從平常就喜好死人更勝於活人——而且焦屍例外。是個誇下豪語說喜歡新鮮屍體的怪人。


    雖然八雲說過「畠先生隻是以法醫的身分,單純對人類的生死有興趣罷了」,但晴香可沒辦法這麽想。


    在話題朝向意料之外的方向扯遠之前,先切入正題吧。


    「呃,這是八雲吩咐過的東西。」


    晴香從包包裏拿出一


    心的病曆影本遞給畠。


    「喔,對了。好啦,來看看是怎麽個刺法。」


    收下紙張,畠嘴裏念念有詞,眼睛貼近資料到幾乎快要碰到鼻子了。


    他那副模樣真的有認真在看嗎,與其說是瀏覽資料,感覺上不如說是在聞味道。


    「原來如此,這跟八雲小弟說得一模一樣。」


    畠不知為何欽佩似地連連點頭說道。


    「請問,是怎麽回事?」


    晴香很介意他說原來如此是什麽意思,所以提出疑問。畠用渾濁的眼珠看向晴香。


    總覺得一直被他盯著看好像會化為石塊。


    畠先留了一段空檔以後,才緩緩開始說明。


    「照這個病曆來看,從肋骨下麵斜著向上刺……」


    畠讓晴香也看得見紙張,指向人形圖案。


    圖案的右側——腹部附近有用原子筆做記號的痕跡。


    那一定是刀子刺入的位置吧。


    「無論肋骨、動脈、其他內髒,都沒有受傷的痕跡。簡直就像是下刀時刻意避開了。」


    晴香無法完全理解畠所說的話,把腦袋歪向一邊。


    「這樣子很奇怪嗎?」


    「假設犯人蓄意殺害而動刀傷人的話,這種結果要不然是奇跡,要不然就是犯人蠢到不行。」


    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畠嘻、嘻、嘻地捧腹笑出聲來。


    「換句話說,刺傷一心舅舅的犯人無意殺害他嗎?」


    「這點就不清楚了。或許是無意殺害,或許是想要殺害他卻奇跡避開要害,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雖然畠說是避開要害,實際上一心目前依然陷入昏睡狀態。


    總覺得腦子裏開始混亂起來。


    「欸,幫我傳話說跟八雲小弟的推理一模一樣。」


    畠這麽說道,把病曆影本推回來遞給晴香。


    晴香在無法理清頭緒的情況下把東西接過來。


    「啊,對了。還有另一個八雲小弟拜托的東西。」


    畠這麽說道,從桌子底下拉出一個大紙袋交給晴香。


    晴香收下紙袋窺探裏麵看看。


    裏麵裝了一件衣服。


    「這是什麽?」


    「看了就知道吧,這是我拜托認識的人拿過來的。」


    畠一麵賊笑一麵說道。


    這種東西到底要用在什麽地方呢?


    不僅顏色糟透了,設計又沒有品味。如果八雲打算穿上它的話,晴香可不想走在他身旁。


    「他該不會想要穿上這個吧。」


    「我隻是準備他要求的東西而已,他要怎麽用我可不知道。」


    畠搖搖晃晃地擺動身體笑了。


    7


    石井神清氣爽地跟在後藤身後走著。


    進入位於看守所後門的停車場時,看到八雲倚靠在車上的身影。


    他一臉無聊地把手插進口袋裏,仰望天空的浮雲


    ——八雲的作戰計劃精彩地成功了。


    他居然輕而易舉地把那個美雪玩弄在股掌之間。讚歎他聰明才智的同時,心裏也覺得很恐怖。


    八雲是石井無論如何也不想與他為敵的類型。


    「喔,我回來了。」


    後藤一麵舉起手一麵向八雲搭話。


    「太慢了,晃哪吃路邊草去了?又不是牛。」


    八雲一麵打嗬欠一麵嘲弄後藤。


    「老子我最討厭被小鬼當小鬼看待了!」


    「居然沒發現自己是最幼稚的人,你實在好可憐。」


    八雲用鼻子哼了一聲嘲笑道。


    「混帳!你在說我嗎?」


    「除了後藤大哥以外再也沒別人了吧。」


    「死小鬼!」


    眼看著後藤的臉越漲越紅,一把揪住八雲的衣襟。


    ——又來了。


    鬥嘴辯不贏八雲,這點小事後藤應該也明白才對,看來他的個性就是無法忍氣吞聲。


    「後藤刑警,請你住手。」


    石井連忙衝過去插入其間製止後藤。


    「放開我!」


    「請你冷靜點。」


    「羅唆!我不揍這家夥一頓不甘心啦!」


    後藤更加暴跳如雷。


    石井的心情好像騎在驛馬背上一樣,拚命想要緊緊抓住不放,比蠻力又敵不過後藤,隻能被他彈飛開來。


    然後一屁股跌在柏油路上。


    「別妨礙我!」


    不知不覺之間,後藤的怒火轉向石井。


    「可、可是……」


    石井懷抱著有如發麻般的痛楚,好不容易站起身子。


    ——咦?


    一回過神來,已經看不見爭端元凶八雲的身影。


    「別拖拖拉拉的,快點走吧。」


    八雲的嗓音傳過來。


    把視線移過去,他不知何時已經坐進車子的後座大打嗬欠,簡直像是置身事外。


    這麽一來就連後藤也喪失鬥誌,踹了輪胎一腳以後坐進車內。


    感覺疲倦一湧而上。


    「喂!石井!快點開車!」


    經後藤出言催促,石井慢吞吞地坐上駕駛席啟動車子。


    「情況怎樣?」


    八雲用懶洋洋的語氣詢問。


    看來他好像完全忘掉方才的騷動了。


    「就跟你說的一模一樣。雖然沒有明說,那個女人等於自己承認沒辦法從看守所裏出來。」


    「果然是這樣。」


    八雲雙手抱臂看向天花板。


    「八雲我問你,你為什麽知道美雪離不開看守所?」


    石井也認為後藤的疑問很合乎常理。


    就結果而言,形式上是美雪自己親口承認溜不出看守所,不過八雲事先看穿了這點。


    ——為什麽?


    「理由很簡單,因為不可能。」


    「隻是這樣嗎?」


    對於太過單純的答複感到詫異,石井因而反問。


    「隻是這樣。」


    「你當真隻是因為這樣嗎?」


    後藤繼續追問。


    「當然,東京看守所的警備係統,後藤大哥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話是這樣說啦……」


    後藤依然一臉不能接受的表情點了頭。


    「既然如此你應該懂才對。如果光是從看守所裏溜出來也罷,你認為在動手犯案之後還有辦法回得來嗎?」


    「這……」


    「而且要在不被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


    仔細想想,八雲說得沒錯。


    換做以前也就算了,鑽過現今看守所嚴密的戒備,刺殺人以後在不被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回來,就現實層麵來說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辦不到呢……」


    後藤一臉懊惱地皺起臉來。


    「說穿了,她事先在看守所裏麵做出殺人預告,是為了誘導搜查方向、賣弄小聰明的演技。」


    「演技……」


    石井仔細玩味這個詞。


    經他這麽一說心裏倒是有個底,打從一開始美雪的發言就過於誇張。


    「而且她會被送到醫務室也是自導自演。她想必是服用某種藥物,假裝癲癇發作的樣子吧。她借由這樣讓人產生錯覺,以為時間上看似有段空檔……」


    恐怕就跟八雲所說的一樣吧。


    石井等人陷入她的計謀,就這樣徹底被她誘導了。


    「不過一心遇刺可是事實,這要怎麽解釋?」


    後藤叼著尚未點燃的香煙,自暴自棄地說道。


    石井也正好卡在這點想不


    通。


    她沒有使用陷阱,也沒有溜出看守所,這些都可以接受。但假設是這樣的話,美雪究竟要如何犯案呢?


    八雲眯起雙眼,嘴角浮現笑意。


    看了他的表情,石井的背脊竄過一股冷顫,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差點鬆開了。


    明明什麽事也沒做,鼻下卻滲出汗水。


    八雲用緩慢的動作將左手的食指抵在眉間上。


    「這還用說嗎,刺殺舅舅的人不是她,而是別人。」


    「你、你、你、你說啥!」


    後藤大吃一驚,坐在椅子上的腰都半抬起來了。


    八雲仍舊麵不改色。


    「不然還有其他方法嗎?」


    「話是這樣說啦……」


    「即便是多麽難以置信的事實,也隻剩下這個選項了。」


    八雲的言下之意他也懂。


    不過——


    「指紋的問題要怎麽辦?刀柄上確實查出她的指紋。」


    石井快嘴說道。


    正是因為指紋的關係,才對美雪的犯案感到深信不疑。


    雖然理論上明白再也沒有其他方法,但如果不解決指紋的問題,結果一切還是回到原點。


    「犯人有她的指紋,然後把指紋沾到刀柄上。」


    八雲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石井並非固執己見,卻依然無法接受。


    確實使用明膠之類的東西事先保存美雪的指紋,就能夠偽造假的指紋。


    由於隻需花費幾百日元的小錢就能製造,不法移民經常頻繁使用,甚至形成嚴重的社會問題。


    不過,並不是這樣就能解決一切。


    「她可是在看守所裏麵呢,要去哪裏取得她的指紋呢?」


    石井直接提出疑問。


    如果沒有原先的指紋,也無法進行偽造。


    八雲抓了抓一頭亂發。


    他的模樣看來不像是在煩惱,石井直覺地認為,八雲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石井先生的疑問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她才要寄信。」


    「啊!這樣啊!」


    在不經意的情況下找到答案,石井揚聲大喊。


    「不要突然大吼大叫!」


    後藤甩了石井的腦袋一巴掌。


    「對、對不起。」


    「你們兩個誰都好,用白話說明讓我也聽得懂。」


    他大概是對於唯獨自己不能理解這件事感到火大吧,後藤雙手抱臂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


    「石井先生,請你說明給熊聽。」


    八雲興味索然地看向窗外。


    石井先用指尖扶正眼鏡的位置以後再開始說明。


    「說到能從看守所裏麵帶出來的東西,就隻有信件了。」


    「所以又怎樣。」


    後藤一臉不悅地說道。


    「她把自己的指紋沾到信件上,托付給人在看守所外麵的犯人,總而言之正是如此。」


    石井回想起那封信的內文。


    ——一切生的目的是為死。


    她之所以寫下看似含有暗號的文章,是虛晃一招,就是為了讓眾人的目光從指紋上移開。


    美雪寄出信件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人采取指紋。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後藤砰地握拳擊掌,但好像有塊小骨頭鰻在喉嚨上似的,幹咳了一下將腦袋歪向一邊。


    「不過等一下喔……信件不是會經過檢閱嗎?這麽一來其他人的指紋也會沾上去,那會無法鎖定哪個才是美雪的指紋吧?」


    聽了後藤不經意說出口的話,石井嚇了一跳。


    他所言甚是。指紋上又沒有寫名字,既然還有其他人經手碰觸,要鎖定她的指紋簡直難上加難。


    石井看向映在後照鏡上八雲的臉龐。


    不過他絲毫沒有動搖的模樣。


    「她留下指紋的地方不是信紙,而是信封內側。」


    八雲用平淡的口吻回答。


    ——原來如此。


    隻要事先把指紋沾在信封內側,誰也不會碰到。所以能夠確實采集到美雪的指紋。


    這樣子大部分的謎團都解開了。


    「換句話說,信件的收信人,也就是護士古川刺殺了一心嗎?」


    後藤呢喃說道。


    八雲沒有答複,動也不動眺望著窗外。


    在這裏石井碰上了某個疑問。


    「請問,我有一點不懂。」


    「籌備計劃對吧。」


    八雲仿佛蓋過石井的話聲般說道。


    「什麽意思?」


    後藤立刻從旁插嘴詢問。


    「石井先生,麻煩你了。」


    八雲再次把說明的工作交給石井。


    「啊,好的。假設犯人人在外麵好了,取得指紋等步驟究竟要如何安排——而且,這次她事先預告犯案了,犯案的日期和時間也是個問題。」


    「這個喔,你呀,一定是那個啦……會不會是用電話商量的?」


    後藤隨便答複石井的疑問。


    「這個方法行不通。」


    「什麽?」


    「她可是在看守所裏麵呢,前來會麵的人隻有律師和一心先生而已。除此之外,她和外麵取得聯絡的痕跡隻有那封信而已。」


    石井快嘴把話說到這裏。


    「怎麽回事?」


    後藤答不上話,轉過身子把話鋒轉向八雲。


    「天曉得?這點我也不知道。」


    八雲隻把左眼闔上,伸手抓了抓頭。


    明明是他自己展開的推理,卻做出這種不負責任的回答。


    「啊!對了!」


    有個點子突然閃過石井的腦海。


    美雪究竟是如何擬定犯案計劃呢——他想通方法是什麽了。


    「幹嘛,吵死了。」


    後藤扭曲表情。


    「後藤刑警,還有山村啊。」


    「那家夥怎樣了?」


    ——為什麽聽到這句話還不能理解呢?


    盡管石井感到焦躁不已,依然進行解說。


    「所以說,監所人員山村和古川正在交往,他可以自由進出看守所。」


    說實話,這次他有自信。


    如果有山村的幫忙,仔細商量計劃也是有可能辦到的事,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方法了。


    「說得也是,這種可能性很高……好,現在就去見古川吧。八雲,你也過來。」


    後藤將身子探向後座。


    「我拒絕,既然都知道這麽多了,接下來就是警方的工作。請你按照收下的稅金好好地盡自己的本分。」


    「你、你說啥!」


    後藤一麵大吼一麵撲向八雲。


    這時候經他一推,方向盤大幅度向右搖擺,石井連忙將方向盤轉回左邊,不過後藤依然鬧個不停,沒辦法順利操控車輛。


    車子左右蛇行,抗議的喇叭聲劇烈地從四麵八方響起。


    「請你住手!這樣很危險啊!」


    石井真情流露大罵出口。


    車子裏麵一片靜悄悄。


    後藤驚嚇到停止動作,雙眼圓瞪。


    「不……呃……」


    ——他根本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對後藤怒吼。


    其實石井本人最驚訝了。


    這樣說不定會被他揍個一、兩拳,石井做好覺悟縮起脖子。


    「對、對、對不起。」


    不知為何,後藤浮現一臉困擾的表情低下頭來。


    八雲在後座捧腹大笑。


    8


    ——總覺得心情好沉悶


    。


    晴香懷抱著憂鬱的情緒,待在八雲的秘密基地「電影研究同好會」的房間裏。


    房間裏沒有八雲的身影。


    八雲好像在四處搜查些什麽,至於究竟會往什麽方向進展,晴香不得而知。


    最重要的是一心陷入那種狀態,八雲應該深深地受傷了才對,他卻又不把感情表現出來。


    感覺就像是他獨自一人忍受著痛苦。


    ——這是因為晴香你也不跟他說的關係呀。


    真琴所說的話好幾次重複在腦中回響。


    盡管想要否定這句話,自己卻辦不到。


    晴香無法整理躁動的情緒,就這樣趴在桌上。


    幾乎在相同的時機門扉敞開,八雲回來了。


    「太慢了。」


    心裏其實沒有這麽生氣,晴香隻把臉抬起來出言埋怨。


    「你會是個稱職的婆婆。」


    八雲厭煩似地說道,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


    即使他沒有說出口,看表情也知道他累壞了。


    眼睛有點充血,他說不定好一陣子都沒睡覺了。


    「為什麽這麽晚回來?」


    晴香明知道他不會答複仍舊問看看。


    「我也很忙啊。」


    意料之中的曖昧回答——


    他總是像這樣一個人全部悶在心裏,在破案之後晴香才能得知內情。


    「結果怎樣?」


    八雲一麵大打嗬欠,一麵催促晴香報告調查結果。


    晴香咽下滿腹不滿,將真琴寄放的檔案交出來。


    「這是真琴小姐要給你的。」


    「是嗎。」


    八雲一接下檔案,就用認真的眼神逐一瀏覽。


    晴香並不知道裏麵究竟寫了些什麽。


    ——我總是被他排除在外。


    「畠先生那邊呢?」


    大概看完一遍以後,八雲出言詢問。


    「根據畠先生所言,假設犯人蓄意殺害,刀子刺入卻沒有傷及骨頭和內髒,簡直形同奇跡……」


    晴香把自己聽到的話直接說明給他聽。


    「果然是這樣。」


    八雲看似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晴香不懂他口中的「果然」是指什麽。


    「這是什麽意思?」


    「還能有什麽意思,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犯人並不打算殺害舅舅。」


    「並不打算殺害?」


    晴香皺起眉頭仔細玩味這句話。


    「沒錯,他死了反而很困擾——這麽說比較容易懂吧。」


    ——根本完全聽不懂。


    實際上,一心依然像那樣徘徊在生死邊緣。


    無論再怎麽想隻能認為犯人具有明確「想要殺害」的意思。


    「既然不打算殺害的話,為什麽要刺殺一心舅舅?」


    「天曉得,這我也不懂。」


    八雲一麵抓頭發一麵站起來打開冰箱門,從裏麵拿出寶特瓶裝的茶飲。


    ——騙人。


    晴香直覺地這麽認為。


    八雲的態度看來隻像是想要強硬地轉移話題。


    盡管他知道一切,卻絕對不肯把話說出來。八雲總是像這樣,自己一個人背負著殘酷的命運。


    我在一旁看得好心疼。


    ——我明明做好覺悟要跟他一起背負痛苦的……


    「跟我說實話。」


    晴香不經意脫口而出。


    八雲的動作突然停止。


    「我說了啊。」


    ——又在騙人。


    「你信不過我?」


    「我沒這麽想。」


    八雲緩緩坐在椅子上。


    ——他果然又要全部悶在自己心裏。


    懊惱急劇地湧上心頭。


    隻要在一起的話,不會總是過得很順遂,也會遇上很多痛苦、難受的事。不過這些通通都能夠一起共同分擔。


    人們就是像這樣和別人互相支持才能活下去。


    我想要成為八雲心裏的這種存在——盡管如此希望,卻有一道無論如何也無法跨越的高牆。


    晴香隻是在那座牆壁四周團團打轉的存在——


    如果再繼續待在他身邊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我回去了,這是畠先生要交給你的東西。」


    晴香快嘴說道站起身來,把畠寄放的紙袋放在桌上。


    雖然她無意說什麽特別的話,心情上卻像在道別似地心酸不已。


    ——什麽都沒辦法束縛住八雲。


    一心的話語浮現腦海。


    晴香認為他說得完全沒錯,八雲是個如同浮雲一般的人。即便多麽拚命想要抓住他,也因為不具實體而從手中溜出。


    ——或許再也撐不住了。


    「拜拜。」


    晴香背對八雲打開門。


    「我還在煩惱。」


    八雲說道。


    「欸?」


    「所以現在不能告訴你,這是得由我來解決的問題。」


    八雲的話語點燃晴香的怒火。


    這股情緒瞬間無法遏止地膨脹起來。


    「既然很煩惱的話,你不會找人商量啊!」


    等到回過神時,晴香早已扯開嗓子大叫出來。


    想要停下來卻辦不到,情緒接連不斷地滿溢而出。


    「誰也不能理解我——你老是說這種話!其實是你自己遠遠地躲開別人嘛!總是裝做一副隻有自己才懂的樣子!不過,八雲卻完全不懂我的心情!我已經受夠被你耍得團團轉了!」


    放任湧上心頭的情感浪潮,一口氣把話一吐為快。


    直到現在,晴香都不曾仔細思考過。心裏既懊惱又悲傷——不過,我認為這一定是我的真心話。


    身體不斷顫抖著。


    流淌出來的眼淚滑落臉頰,從下巴滴滴答答地掉下來。


    晴香根本沒有餘力查看八雲究竟露出什麽表情。


    「不光是我而已……」


    原以為已經全部一吐為快了,卻又陸續從內心湧出話語。


    「後藤先生、石井先生、真琴小姐、畠先生,每個人都很擔心八雲,想要試著理解八雲的心情……可是你這是什麽態度?老是把跟我無關,會給別人添麻煩之類的話掛在嘴上,你是什麽意思啊!」


    仿佛溺水般呼吸困難。


    好像快要就這樣崩潰而死了。


    晴香無力站直身子,當場癱坐下來。


    ——一片靜悄悄的。


    安靜到甚至讓人覺得這房間裏根本沒人在——


    或許真的沒人在也說不定。


    說不定八雲早就離開房間,根本沒有聽到晴香的呐喊。


    由於一心的存在消失的關係,感覺大家之間的羈絆開始出現裂縫,逐漸四分五裂。


    ——不,不對。


    以為彼此之間存有羈絆的人隻有晴香而已,說不定其實這一切都不過是幻覺罷了。


    ——究竟是哪一邊才對?


    這點無從得知,但是對晴香來說,無論是哪一邊都已經無所謂了。


    想要快點逃出這裏。


    ——晴香。


    耳邊傳來呼喚名字的聲音。


    ——是誰?八雲?怎麽可能。


    從以前到現在,八雲一次也不曾呼喚過晴香的名字。


    晴香拖著沉重的身體站起來。


    「對不起,我全部跟你說。」


    這次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這毫無疑問是八雲的聲音——


    9


    小鬆在休息室裏翻閱雜誌,順便享受晚餐後


    的片刻歇息。


    宛如破壞這一切,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


    「醫生!有急病患者!」


    小鬆一接起話筒,就聽到電話彼端傳來迫切的嗓音。


    「症狀呢?」


    「吐血。」


    「原來如此。」


    小鬆一麵記在紙上一麵回答。


    「而且呼吸微弱,好像還痙攣了。」


    「能把人送過來嗎?」


    「現在正在路上。」


    「知道了。」


    小鬆回答以後切斷電話,直接前往醫務室。


    從剛才通話時對方的嗓音來判斷,狀況確實相當嚴重。


    監所人員終於扛著擔架把患者送進來,隻見患者手腕軟弱無力地垂下來。


    「把病患移到那張床上。」


    小鬆向監所人員做出指示。


    看到被放在床上的人大吃一驚。


    ——又是這女人嗎?


    幾天前她才因為吐血被送了過來。


    之前來此造訪的刑警懷疑這會不會是演技。雖然當時小鬆是否定了,不過說實話,其實他心裏認為有這種可能性。


    ——看來不能對這女人有絲毫鬆懈。


    小鬆並不是具體上握有什麽證據,勉強說起來的話,他至今不曾看過那種冰冷至極的眼神。


    現在別想東想西了,反正隻要仔細看診,就能知道是不是裝病。


    小鬆把耳朵貼近確認她的呼吸。


    氣息非常微弱。


    接著抓起她的手腕診脈。


    脈搏虛弱到如果不留意就無法確認的程度,而且間隔又拉得很長。


    ——這不是演技。


    他有這種感覺。痛苦或疼痛的模樣都能假裝出來,就連呼吸也能有意識地裝出微弱的樣子,但脈博是裝不出來的。


    小鬆心裏突然開始焦急起來。


    從白衣的口袋裏拿出筆型手電筒,撐開她的眼睛用光線照射看看,結果瞳孔是張開的。


    「糟糕了……」


    小鬆不禁脫口而出。


    「情況怎樣?」


    把她送過來的監所人員詢問。


    她陷入昏迷狀態了。


    在看守所的醫務室無法替她進行治療,小鬆如此做出判斷。


    「去跟所長申請戒護就醫的許可,我這邊負責叫救護車。」


    小鬆一把話說完.其中一名監所人員立刻衝出醫務室。


    收容在看守所內的人急病發作、無法在醫務室進行治療的時候,得先向所長申請許可,將病患移送到附近合作的醫院就診。


    小鬆拿起桌上的電話直接打給醫院。


    然後向負責對應的醫師傳達現在的狀況,事先取得收容病患的許可之後再切斷電話。


    在床上的女人「嗚嗚」痛苦呻吟著。


    她的額頭上滲滿汗水。


    「她還好嗎?」


    留在房間裏的監所人員出言詢問。


    「不知道。」


    小鬆丟下這句話。


    從這女人的症狀來看明顯不是裝病,盡管如此,卻有股無法言喻的不安盤據心頭——


    10


    「在告訴你之前,我想先去一個地方。」


    如此說道的八雲前往之處是後藤的官舍。


    既然來到這裏,晴香也明白八雲在想什麽。他想來看看奈緒的情況。


    八雲一按入口大廳的門鈴,敦子立刻爽快地開門讓他們進去。


    搭上電梯來到四樓,正當他打算再次按下玄關門鈴時,奈緒打開門探出臉來。


    奈緒意看到八雲的身影立刻笑容滿麵地飛奔過來,像貓一般用臉蛋磨蹭。


    不管怎麽說,她一定很寂寞吧。


    「初次見麵。」


    敦子從後麵探出臉來向八雲微笑。


    「承蒙您的照顧,我是齊藤八雲。」


    八雲有些難為情地連忙低頭致意。


    「老古板有我家老公一個人就夠了,總之先進來吧。」


    敦子開玩笑地說道。


    宛如讚同敦子的意見一般,奈緒拉著八雲的手進入家裏。


    晴香也像被拉扯一般隨後跟上。


    來到客廳,晴香和八雲並肩坐在沙發上。


    「請別費心了。」


    盡管八雲這麽說,敦子還是說著「沒關係、沒關係」,開始動手準備茶水。


    奈緒本來在八雲對麵坐下,又馬上站起身子走到廚房幫忙敦子。


    和樂融融的氣氛從廚房傳了過來。


    一開始原本有些擔心,看來敦子和奈緒完全打成一片了。


    八雲感慨萬千地眺望她們的身影。


    「太好了,奈緒看來很有精神。」


    晴香坦率地這麽認為。


    在這麽艱困的現實中,想必敦子的存在成為奈緒的心靈支柱了。敦子具有足以讓人如此認為的寬大胸懷。


    隻能說她真不愧是後藤的妻子。


    「奈緒不記得關於母親的事。」


    八雲稍微垂下眼睛。


    晴香以前曾經從一心口中聽過關於奈緒母親的事,她在奈緒一歲時身亡。


    誠如八雲所言,恐怕奈緒並不記得母親。


    「是啊……」


    假如接下來連一心也失去的話,奈緒以後要怎麽辦呢?


    雖然不願意去想,不安仍舊浮現腦海。


    不久之後,奈緒端著放上茶水的托盤回來。敦子緊跟在她的身後。


    「啊——」


    奈緒一麵叫出聲音一麵遞出托盤。


    「謝謝。」


    晴香說著從托盤上拿起茶碗。


    八雲也浮現靦腆的笑容,同樣拿了一杯茶。


    「做得很好。」


    敦子撫摸奈緒的頭,奈緒怕癢似地笑出聲來。


    「請問有沒有給您添麻煩?」


    八雲定睛凝視茶碗說道。


    「添麻煩?」


    敦子露出一臉意外的表情。


    「是的,突然請您照顧奈緒,給您添麻煩了吧。」


    「為什麽?」


    「不,這是因為……」


    麵對敦子的反問,八雲困擾地皺起眉頭。


    敦子見狀開心地笑了。


    「總覺得你看起來跟印象完全不一樣。」


    「印象?」


    「因為,我家的老公跟晴香都說八雲是個性非常別扭的人……」


    八雲的視線瞥向晴香。


    晴香閃躲似地背過臉去。


    「對吧,奈緒。」


    敦子征求奈緒的同意。


    不知道她究竟是否有聽懂談話內容,奈緒點了好幾次頭。


    看著像這樣互相傾訴的敦子和奈緒,總覺得——


    「好像真的母女一樣。」


    晴香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說得也是……」


    八雲用喃喃自語般的嗓音說道。


    這次有敦子陪在身旁真是太好了。如果沒有她,奈緒沒辦法像這樣露出微笑吧。


    「對不起,拜托您再多照顧奈緒一陣子。」


    八雲說道並站起身來。


    從他身上能夠感覺到一股非比尋常的氣氛,簡直就像是做出了什麽覺悟——


    「照顧她完全沒問題,不過你一定要回來。」


    敦子將視線瞪向八雲。


    她身旁的奈緒一臉擔心地抬頭仰望八雲。


    「我知道。」


    八雲微微垂下臉說道,輕輕撫摸奈緒的頭,然後直接朝向玄關走去。


    晴香也站起來打算追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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