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靄站在風裏,書包放在手邊的凳子上,平靜的看向對麵那群人。“你是不是找死?”那些人站在天台的邊沿上,隔著樓宇間長達兩米的空隙,凶惡的問。“不想死就快點滾上來給老子把門打開!快把鑰匙給我們!”“哥,他是個啞巴,你跟他說的懂嗎?”“他啞巴他腦子又沒問題!”“那誰說得準?那誰不是說他…說他精神有問題,說他不正常嗎。”“我看你腦子才有問題,精神有問題怎麽他媽的考第一?”周靄站在月光下,看著他們的焦急暴躁,慢慢像是欣賞夠了,才從包裏拿出紙筆,他低頭在草稿紙上寫了兩個很大的字,然後舉起來,展示給對麵的人看。紙頁上兩個大字“胡成”,因為是筆畫相當簡單的兩個字,所以對麵的人在晦暗的月光下也能看清楚字體輪廓。周靄隻是舉起了這張紙,並沒有多做別的,對麵的人就急促的否認道:“胡成是誰?我不認識,”他回頭問身邊的人:“你們認識嗎?誰認識胡成?”一群人搖頭。周靄的手心裏捏著一枚鑰匙,鑰匙在月色裏泛著銀色的光。那個人看見這把鑰匙,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然的笑了下:“你想知道是誰讓我們來弄你?那你直接問啊,反正說了也沒事,畢竟在你們六中,這也不是秘密。”“陳潯風你認識嗎?”那個男生前伸脖子,像是要拉近他和周靄的距離,他說:“就是他,是他找我們來收拾你,他在你們學校作風挺囂張啊,他看不慣你你居然自己都不知道嗎?聽說…有人隻是在他麵前提了一句你,他直接發火砸人啊,看來他還真是…很討厭你啊。”天上逐漸飄起細碎的雨,周靄低頭往書包裏裝紙筆,他上來一趟也隻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驗證結束,他就不想再浪費過多的時間,準備直接離開。走前,對麵的人急了,紛紛吼他,周靄像是想起什麽,微微用力將手掌心裏的鑰匙拋到對麵樓頂去,然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天台。走到下樓的樓梯上,他仍舊能聽見那些人遲緩的反應“哥,鑰匙、鑰匙,靠,我們從裏麵怎麽開門啊!”周靄再走回到剛剛那個交錯的路口時,雨已經下大了。他很不喜歡淋雨的粘膩感,所以他抬頭望了望四周的方向,準備找家便利店買把傘,畢竟這裏離家還是有段距離。“周靄!”突然的,有道男聲焦急的從遠處叫他的名字,男生的聲音掩蓋在雨幕裏,顯得有些模糊。周靄停在原地,微微偏頭,看那邊舉著傘快速湊過來的男生。陳駟流舉著把大傘,看見周靄之後顯而易見的鬆了口氣,他將傘擋在周靄頭頂:“終於找到你了,怎麽這個時候還沒回家。”周靄頓在原地,慢慢的收回視線,眼睫下垂擋住眼睛裏的情緒,重新提步往前走。陳駟流打著傘走在他旁邊,看他身上單薄的t恤,皺眉問:“怎麽隻穿這麽點,你的外套呢?”他將自己的襯衫外套脫了,要往周靄身上披,但周靄不著痕跡的避了避,拒絕了。陳駟流早已習慣和周靄的相處模式,周靄在他的父母眼裏都是油鹽不進的冷硬石頭,但陳駟流卻覺得周靄的情感比許多人細膩敏感,隻不過因為從小的經曆,周靄已經習慣去用冷漠的殼子表達抗拒。像是剛剛,他從雨裏走近,就從周靄變化的眼神裏,捕捉到一絲他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失望。但他不知道周靄在失望什麽,他以為周靄是期待偏心的父親在雨天接他回家,隻能試探著安慰:“昨天,你爸爸跟我聯係,說你的月考成績出來了,我這兩天課不多,所以他叫我今天過來帶你做一下月末總結。”“下午我在你家裏等很久,你都沒回來,下雨的時候,你爸爸本來要讓司機來學校接你,是我說可能你已經在路上,說我來接…周靄,你爸爸其實是關心你的,隻是,可能沒有對你的小弟弟那麽明顯。”周靄渾身帶著濕氣,走在傘底下,側臉被凍的蒼白,麵無表情隻看著前方,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十字路口前,車流如織,陳駟流輕扶了一把周靄的肩膀:“等一下,馬上變紅燈了。”周靄本來是安靜的站在他旁邊,但突然的,他似乎察覺到什麽,小幅度的偏了偏頭看向對麵,然後目光定住沒有再收回來,周靄很少將目光長久的放在什麽人或物上麵,陳駟流覺得莫名,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馬路的對麵也停著一群舉著傘等著紅燈的行人,路燈的光在雨裏顯得模糊又遙遠,那邊的人群裏隻有一個男生沒有撐傘。男生站在雨裏,外麵穿著六中的校服外套,敞開的外套露出裏麵的黑色t恤,他的上半身已經全部被雨水打濕,卻絲毫不顯狼狽,男生有一張少見的出挑的臉,在雨絲裏,他冷峻的臉反而越發清晰,輪廓也越發的深刻。那男生也正隔著雨幕看向周靄,黑色的眼睛裏帶著穿透距離的認真,與他偏冷臉孔不能匹配的認真。陳駟流站在旁邊,都能感覺到他們的視線如有實質,旁若無人一般,在雨裏安靜的連結,深.長得像是越過了遙遠的時空。然後,是周靄率先收回視線,他微垂眼睫,一瞬間擋住了所有的情緒。對麵的男生慢慢才從周靄身上移開眼神,離開後,那雙黑色的眼睛裏再無認真,陡然轉向鎖向了陳駟流。在這種眼神的直視下,陳駟流下意識的皺眉。車流從他們麵前來往經過,短暫的遮擋視線,陳駟流感到疑惑,他的眉頭沒鬆,但等他再看向對麵,站在原地的那個男生已經離開了。那男生的視線毫不友善,陳駟流低頭看旁邊的周靄:“剛剛站在對麵那個男生,你認識嗎?他是你們學校的嗎?”周靄安靜的微垂著眼睫,似乎在思考什麽,但卻沒給陳駟流任何反應。那個男生看起來並不是善類,陳駟流考量到周靄的性格和特殊情況,一邊隨著人流往對麵走,一邊對旁邊的周靄做隱晦的提醒:“周靄,在學校裏,如果察覺到有什麽人欺負了你,你可以跟我說。”周靄麵色無波,像是沒有聽到,但過了馬路後,卻從傘下離開來。他終於看見一家亮著燈的商鋪,他走進去,半分鍾後,周靄從商鋪裏再走出來時,手上拿著一把新的雨傘。第7章 電梯抵達負一樓,梯門自動打開,陳禎走出來兩步後,伸手推開了麵前一道隔音門,嘈雜的電子音和炫彩的電光一瞬間朝他撲麵而來。整個負一樓全部打通成大平層,裏麵充斥著飽和度極高的光,讓人恍惚穿越到十來年前嘈雜的街邊遊戲廳。但也確實如此,這裏確實就是按照過去特意打造出來的遊戲廳,大廳布滿各種十來年前流行的遊戲街機,隻不過非常幹淨整齊,因為它隻屬於陳潯風一個人。陳潯風似乎已經洗過澡換完衣服,穿了件寬袖口的黑色t恤,此時正斜靠在一張電競椅裏,麵無表情的按動著手上的手柄。陳禎解了手上的表,走過去到陳潯風旁邊,偏頭看了一眼他,隨便的拉開一張凳子坐下。旁邊的小桌子上放著陳潯風的手機和半罐冰啤酒,陳潯風麵前的屏幕裏是過去流行過的一款賽車遊戲,小界麵上是最早期的3d遊戲界麵,在現在看起來,其實相當的簡略粗糙,甚至能看見機車輪廓上的馬賽克。但陳潯風就喜歡玩這種東西,他對現在流行的各種vr、虛擬模擬或者端遊、手遊全都沒什麽興趣,從小到大,不管是跟陳禎出國還是回國,不管去哪裏住在哪,陳潯風的唯一要求都是房子內要設置這樣一個遊戲廳。“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陳禎晚上也喝了點酒,這會他翹著腿仰靠在椅背上,偏頭問旁邊的陳潯風。陳潯風的短發半幹,幾縷額發淺淺遮擋住眉眼,男生的視線放在麵前的遊戲機屏幕上,手上的動作沒停,聞言慢慢回應道:“高一正常的放學時間是下午6點,現在是晚上9點半,哪兒早。”陳潯風歪臥在座椅裏,側臉被周圍炫彩的燈光映成紅色,說話間莫名透出股沒精打采。陳禎揉著鼻梁笑一聲:“是嗎?原來你居然真的知道你們高一的放學時間。”粗糙的跑車在屏幕裏衝過黑白的終點線,陳潯風支起身體,從旁邊的籃子裏拿了兩枚遊戲幣,往遊戲機裏填充。“你小時候,每次不高興,就往你的遊戲廳裏麵藏,”陳禎說,像是在回憶:“那會你可真皮,我把你往外揪去學校,你還還手跟我打架,那會你還沒我腿高呢。”遊戲機屏幕跳出巨大的“3、2、1”倒數,陳潯風已經快速開啟下一局,他懶懶扯一下唇:“你17歲的時候腿長能有1米3?”陳禎笑著抻了抻手臂,推了陳潯風肩膀一把:“所以你今天在這憂鬱什麽啊?進校一個月,你已經花了我六百萬了,混混頭頭,你現在在這裝什麽文藝青年?”陳潯風摁動手柄,帶動賽車拐過一個迅疾的彎道,直接甩開旁邊的車,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你現在是六中的名譽校董,上次你那秘書不是說你想涉足教育業?我是你工具人,你幫我擺平,我也是你入行的契機。”陳禎打了個哈欠:“滾蛋,誰知道你衝冠一怒,把你那同學差點打進重症去,那家人但凡鬧大點,你外公知道了的話,你就別想在這上學了,老子有什麽辦法,隻能花錢建遊泳館給你擺平。”這批遊戲機是他們暑假搬過來才置辦的新機子,陳潯風玩一次就是一次新紀錄,一局結束,屏幕上又跳出打破紀錄的提示,陳潯風扔了手柄倒回椅子裏,他望著天花板上炫彩的燈,想了會,突然出聲:“舅,他是不是已經把我忘了。”陳禎躺在旁邊的椅子上,在酒精和舒適溫度的催化下,幾乎都要睡著,突然被陳潯風這句話鬧醒,還沒反應過來,躺在椅子上揉著太陽穴問:“誰?”陳潯風沒說話,隻是喝了一口酒。陳禎慢慢才反應過來,懶懶笑了下道:“你那…小同學?”陳潯風拿過旁邊的手機,低低的嗯了一聲,他抬手搓了一把頭發,另外一隻手滑動手機界麵,他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通話記錄,皺了皺眉才開口:“今天放學,我看到有人尾隨他,我找過去,一直找到他家,都沒找到人,我給他發短信,我還試著…試著給他打電話了,但是打不通。”陳禎也皺了皺眉:“你們六中,怎麽還會有尾隨的情況?”陳潯風的眼神變深了些,搖搖頭:“我不知道,那些人不是我們學校裏的,我記住了打頭那個人的長相。”陳禎的神經敏感的一跳,頭疼的打斷他:“你是去上學,不是去打仗,能不能別天天給老子惹事?”陳潯風頓了頓,又不著痕跡的繞回先前的話題:“之前,我一直以為他已經把我忘了,認不出我來。我有幾次…跟他近距離接觸,他對我就像是個陌生人,我那個時候甚至覺得,是不是我走的時候,他太小了,就…”陳潯風手臂微抬,像是比了個身高,“就那麽點,現在他都這麽大了,都已經過去6.7年了,他記不住,所以應該是正常的。”“但是今天,我很確信,他看見我了,他看的就是我,舅,周靄那個眼神,我記得清清楚楚,他看了我好久,要麽,就是他沒有把我忘了,要麽,就是他終於想起來了。”陳潯風將手裏的空易拉罐捏扁,投進旁邊的垃圾桶裏。“周靄很聰明,跟小時候一樣聰明,他記憶力很好。”陳禎靜靜看他一眼,笑了下:“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和你幼兒園的小夥伴重修友誼?”陳潯風複又低頭,同時垂下眼睫毛,他花了6年才和陳禎搬回來又轉到六中,但從入學那天,他在校門口看見周靄起,周靄對他一直都是全然的陌生和冷淡,他從周靄身上感受到了鮮明的抗拒。陳禎看他沉默,便從座椅裏起來,拍了拍陳潯風的肩膀:“我上去睡了,你今天晚上在這裏睡?明天早上起得來嗎?”“對了,”陳禎像是想起來什麽,停步轉回來,陳潯風看向他,陳禎說:“你別他媽再給我惹事了,我問你,那什麽尾隨的,你真的要替你的小竹馬管?”陳潯風沒說話,但也沒否認。陳禎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把你塞進名校,你天天上個學反而跟打仗似的,出校門那條路上總有監控吧?那幾個人你找方法圈出來,我去幫你處理,如果是熟手,看看能不能送局.子呆兩天,你就別再跟老子插手,你還是個學生,能不能規矩點。”陳潯風看他一眼,沒說話。陳禎瞪他一眼,然後揮揮手往外走:“不準喝酒了,快睡覺。”…周四早上,周靄從後山喂完貓回來,教室裏的人依舊不多,昨天晚上下的那場雨不僅沒停,還在半夜下大了。早上過去喂貓,貓貓狗狗都縮在避雨的地方不出來,但周靄桌簍裏的那份早飯卻沒停。大雨遮蔽日光,四周一片暗沉。進教室之前,周靄將雨傘掛在走廊,胳膊卻突然被人重重一撞,等他反應過來,旁邊背著書包的胡成已經朝他揚起一個惡劣的笑,胡成撐臂攔住了周靄的另一側,說:“死、啞、巴,看見你我突然想起來,班長讓我在這周內跟你道歉。”“那你聽好了,我現在跟你道歉,對不起啊,周靄,對不起對不起啊,我愧疚得要死了,我這幾天晚上都愧疚得沒睡著,我怎麽能當著全班分享你的情書呢,啞巴也有春天的,我們正常人應該去理解的。”周靄整個籠罩在暗調的陰影裏,混合著旁邊陰暗的天空,安靜的像是道影子,沒有任何動作。胡成比周靄高壯,但仍舊恐懼周靄的再次出手,他微微退開,說:“怎麽?你又想掐死我嗎?”周靄沒有給出回應,隻站在原地,用那雙黑色的眼睛靜靜看著他,像是在觀察打量。胡成再退兩步,周靄的嘴唇卻突然動了動,像是一個沒有完成的笑,淺淺的,一晃而過,像是忍俊不禁。胡成從來沒有在周靄的臉上看到過別的表情,周靄的那個笑太快,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就已經消失了,他隻覺得非常詭異。胡成的心髒突然開始加速跳動,這周他聯係了職校的表哥,給表哥展示自己脖子上的掐.痕,告知自己在班裏被人欺負的事情。表哥極其崇尚智商,對一路學習優異的他幾乎是言聽計從,幾句話下來就誓要替他報複周靄,但表哥人也是相當蠢,昨天晚上那麽好的機會,幾個人卻反而被周靄鎖到了天台上,淋了大半夜的雨,天亮後,他帶著撬鎖師傅才找到那處偏僻的老樓。表哥幾個人凍一晚上,早上見到的時候冷得一直發抖,卻還反過來安慰他,說這幾天會繼續去堵周靄,說一定會替他教訓周靄,還讓他放寬心,說他們按照計劃,早就把鍋推到了那個囂張的陳潯風身上。但此刻麵對周靄這雙眼睛,胡成心裏卻突然開始打鼓,周靄的眼睛黑漆漆的,明明裏麵什麽情緒都沒有,但胡成卻詭異的覺得他什麽都知道了。周靄撥開胡成擋在旁邊的手臂,胡成退得太遠,所以那條手臂隻是鬆鬆搭著窗台,周靄輕輕一撥,那手臂就重重的垂了下去。周靄臉上依舊平靜無波,像往常一樣,安靜的走進了教室。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萬人嫌啞巴的竹馬是校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薑烏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薑烏拉並收藏萬人嫌啞巴的竹馬是校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