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爸媽又出差,晚上的飯桌上隻有他和周佑寶兩個人,保姆耐心的喂著周佑寶吃飯,但周佑寶並不怎麽專心,目光一直望著桌對麵的周靄。周佑寶是周靄的親弟弟,但從周佑寶出生到現在,他都幾乎沒有抱過周佑寶,作為兄弟,他們之間的交流極少,周靄也幾乎不主動和周佑寶接觸,他吃完就下桌,洗過手後往樓上走。順著上二樓的旋梯走到一半,周靄突然感覺到小腿處傳來癢意,他已經洗過澡,身上穿的是睡褲,睡褲柔軟的褲腳加重了這種摩擦帶起來的癢。周靄下意識抽了抽腿,然後他更快的察覺到不對勁,周佑寶居然跟著他走到了這裏,此刻小男孩正虛虛用兩手抓著他的腿,他這一抽腿,周佑寶根本穩不住身體,就要往後仰滾下樓梯。那一瞬間,周靄的腦海裏並沒想太多,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小孩子的頭很脆弱,不能受到撞.擊。所以在周佑寶要順著樓梯滾下去的時候,周靄猛.然彎腰抓住了他的手臂,周佑寶四歲,身體健康體重不輕,周靄站在一步階梯上單手抓著他,側身的同時腳踝重重一扭,手裏的周佑寶卻開始哭泣掙紮,周佑寶的重量往下墜著周靄。拖鞋底粘不住光滑的瓷磚,周靄一步踩空,卻根本空不出手來把住旁邊的欄杆,兩個人往下滾的時候,周靄隻緊緊護住了懷裏周佑寶的後背和頭。等他們滾到底,在廚房洗碗的保姆才聽到周佑寶的哭聲跑出來。周佑寶正趴在周靄身上哭,保姆慌忙將他抱了起來檢查有沒有受傷,身上的重量輕了,但周靄卻還是起不來,他遲鈍的感受到後腰、胸腔和後腦勺處傳來的劇烈疼痛。保姆檢查完周佑寶,沒有明顯的外傷,終於鬆了口氣,再低頭時卻驚叫一聲。周靄很艱難的才支起上半身,聽見保姆的刺耳叫聲,他偏頭才看見自己褲腿上浸了紅色的血,他緩緩吸口氣,抬手朝保姆比了個電話的手勢。周六那天天氣果然很好,校服宣傳的拍攝就在學校內,從上午9點日光最好的時候開始。早上8點,陳潯風拎著早點,等在周靄去學校的必經之路上,但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他也沒看見那道安靜的影子從對街路過。如果沒有意外情況,周靄並不是個會遲到的人,陳潯風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轉頭往學校走。到了學校拍攝場地,剛畫好妝的趙悅第一眼就看見他,眼睛一亮朝他跑過來:“陳潯風,你真的來看我拍攝了啊?哇…你還給我帶吃的了啊?”陳潯風目光越過她,看向了坐在那邊穿著校服的男生,男生正在被化妝師整理頭發,但隻是一個側影,陳潯風就知道,這人不是周靄。趙悅也順著陳潯風的目光看過去,觀察著陳潯風說不上好的臉色,低聲解釋說:“這個人是高二的學長。”陳潯風從那邊收回目光,問她:“換人了?”趙悅點點頭,小聲說:“原定的確實是…周靄,但是聽老師說他拒絕了,他不想拍。”陳潯風“嗯”一聲,扔下一句:“走了。”趙悅有些反應不及的失望,大周末陳潯風能從家來學校,她本來激動又驚喜。但陳潯風匆匆而來,卻看都沒看她今天化著精致妝容的臉,手上的早點也並不是給她的,甚至他沒說兩句話就要走,似乎陳潯風過來就隻是為了針對那個“周靄”,周靄不在,他就瞬間失去所有興趣。所以趙悅下意識伸手,拽住了陳潯風提著東西的那條胳膊:“你還沒看我拍照片呢,再在這玩會唄,中午我們一起吃飯,我請你啊。”陳潯風轉過頭看她一眼,日光從他背麵而來,他的臉籠罩在陰影裏,眼睫壓著眼神,陳潯風出口的話還是他慣常的冷漠倦怠:“你是嫌學校裏傳我倆談戀愛的人還不夠多嗎?”趙悅在他的眼神下鬆開手,學校裏追著陳潯風的女生有許多,趙悅並不是裏麵最特殊的那個,但她是最有毅力也最會另辟蹊徑的那個,她費了功夫,先和陳潯風身邊的朋友打好關係,然後順利成章的也成為了陳潯風的“朋友”。陳潯風看起來像是風流又壞,但他身邊的異性極少,她是第一個穩定出現在陳潯風身邊的人,也是年級裏盛傳的陳潯風的緋聞對象,在當前,趙悅已經知足,她望著陳潯風的身影逐漸消失,長長的歎了口氣,好在她還有很長的時間,去變成陳潯風真正的女朋友。陳潯風提著手上的東西,並沒有直接出學校,而是繞到教學樓後方,翻過破舊的圍牆,去了校內荒僻的後花園。天氣晴好,後花園的貓貓狗狗都出來了,正趴在草地上曬太陽,察覺到陳潯風落地,全都向他圍攏過來。陳潯風蹲下身.體,將手上的早點給它們分了,手裏輕輕揉了揉一隻小貓的頭,他問這隻貓:“昨天周靄給你們喂的什麽?”小貓低著頭,吃的認真,隻敷衍的朝他“喵喵”兩聲。有風迎麵吹來,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陳潯風眼神變得深了些,他想起昨天下午站在窗台上的周靄。周靄身形單薄,站在風裏更顯得輕飄飄,恍若他一個眨眼就會消失不見。昨天下午並不是他第一次看見窗台上的周靄,但卻是他第一次和窗台上的周靄對視。第10章 陳潯風其實知道周靄的很多事。他知道每天早上7:20左右,周靄會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經過好望路的第一個十字路口;他知道每天中午12:20前後,周靄會獨自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隻吃二樓的清炒窗口;他還知道每天晚上周靄都睡得晚,他知道周靄喜歡在刷完題後的半夜,靠著窗台吹冷風發呆。他知道周靄在學校後山一共喂了三隻貓、兩隻狗,貓是普通的三花、狗是沒有品種的黃白毛土狗;他知道周靄隻抽那款綠盒包裝的叫壽百年的薄荷煙,這種煙在他回家路上經過的某家24小時便利店售賣,售價是30;他還知道周靄額角本來有道月牙形的傷痕,但隨著時間流逝,那道傷痕已經徹底消失了。周靄並不是個敏感的人,甚至他可能習慣將自己封閉起來,冷漠的對待外界,所以他不知道陳潯風每天早上都會跟在他後麵進學校,他也不知道這個月的某幾天直到半夜,陳潯風依舊在他家樓下。從入校開始,陳潯風就靜靜跟在周靄身後的暗處,直到那天在雨中的十字路口前,兩個人第一次隔街對視,陳潯風才終於能確定周靄記得他,那天之後,他才試探著推開那道門走出來,大膽的走到周靄眼前來。但他不知道的關於周靄的事,也太多了。周一早上,陳潯風照舊等在周靄出門的必經之地,但直到快要上課,他依然沒有等到周靄的身影從對街經過。周靄是個守時的人,甚至他幾乎每天都保持在上課前半個小時到達學校,近兩個月裏,唯一一次的特殊情況就是國慶假期前的那周,那天早上陳潯風也沒有等到周靄。那天早上他等到路口,直到已經過了上課時間才離開,到校的時候,他剛被同樣遲到的江川扯進校門口的隊列裏,就看見周靄從靠在對街的一輛黑色轎車上下來。那時陳潯風就靜靜站在人群裏,看著周靄淡著張臉越過馬路朝他們的方向走近。他更經常看到的是周靄的背影,清雋偏瘦的背影,總是穿著六中的校服,校服的版型稍大,但在周靄身上卻顯得極其規整服帖。那時周靄走過來,明明停腳的地方離他還有段距離,但陳潯風卻莫名感受到他身上仿佛攜帶著一陣晨間的涼風,然後值勤老師就站在了周靄麵前,兩句話的功夫就瀕臨發怒的邊緣,所以陳潯風抬腳,將旁邊正低著頭打瞌睡的江川踹了出去。這周一早上陳潯風沒有等到周靄,而且到學校裏後,他也並沒有在遲到的隊伍裏看到周靄。他和遲到的常客江川被班主任拎進辦公室苦口婆心的教育了整整一節課的時間,直到升旗儀式開始,他們才得以從辦公室離開。出辦公室,他直接上樓往兩棟樓之間的空中走廊走,江川緊追在他後麵,連聲問他怎麽了。陳潯風沒停腳,隻是回頭看了一眼他,情緒不高的說:“別跟過來。”大批的學生已經湧去操場,教學樓變得空蕩蕩,陳潯風直接進了1班的空教室,往周靄的座位上走。1班的教室裏現在隻有一個人,就是受著傷行動不便的蔣文意,蔣文意看見陳潯風直接從教室後門走了進來,下意識捏緊了旁邊的拐杖要起身:“教室裏有監控。”他對陳潯風說,像是一種提醒。但陳潯風並沒看他,腳步沒停,推開他的後背過去了裏側周靄的座位上。周靄的桌簍裏書本列的幹淨整齊,但他的書包並沒有在座位上,周靄的座位依舊保持著上周五放假離開時的模樣。陳潯風偏頭看向蔣文意,蔣文意的臉因為緊張而變紅,在他的視線下想要後退:“…我”陳潯風眉目微冷,直接打斷他:“周靄呢?他今天早上沒來?”蔣文意心裏掠過一絲怪異,他對陳潯風又恨又懼怕,但他知道,他惹不了麵前這個人,所以他咽咽喉嚨,仍舊很快的回答:“我沒看到他。”陳潯風似乎皺了下眉,一手撐著周靄的課桌,站在蔣文意麵前又問:“他請假了?”怪異的感覺越發強烈,但蔣文意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搖頭道:“我不知道。”陳潯風個子有些高,沉默的站在蔣文意麵前,就是種壓迫,蔣文意的心跳在陳潯風的沉默中加速。他摸不透陳潯風的行事作風,但他對陳潯風的印象極其深刻,上回月考英語那天,考前他去了趟衛生間,他在洗手池邊洗著手和別班的男生說了兩句話,陳潯風從裏麵隔間出來了,他隻是下意識抬頭順著鏡子看過去一眼,就看見陳潯風朝著他走近。然後便是不由分說的暴.力,他自然也拚命反擊、也還手,但結果是他進了醫院,陳潯風隻有並不嚴重的皮外傷。蔣文意等待著陳潯風的沉默,他坐在位置上,眼前是陳潯風校服下擺的一角,這也讓他覺得怪異,每天都踩在校規邊線上的陳潯風,居然規矩的穿著校服。陳潯風將剛剛碰歪的周靄的座椅擺回原位,突然的動靜讓旁邊的蔣文意抖了一抖,但陳潯風沒再看他,直接出了教室。他沒再去操場上參加升旗儀式,拐道去了食堂,買了些吃的,然後熟門熟路的繞去後山喂貓。手機在兜裏震動,陳潯風漫不經心摸著手底下小狗的腦袋,另隻手將手機摸出來,通訊軟件裏收到了許多消息,好幾個人給他發,大意是一樣的,都是問他去哪了,說班主任發火了,正在暴.走找他。陳潯風將手機關了靜音,放回校服兜裏。陳潯風以為周靄的這種失聯狀態隻是一天,或者半天,但他沒想到,眨眼間一周就過去了,但他卻沒有得到周靄的任何消息。他從1班的學生那裏打聽消息,得到的結果隻有周靄因故請假,他聯係不上周靄,也沒再看見過周靄,周靄家的別墅門窗緊閉,沒有再亮起過燈盞。他甚至去問了他的舅舅陳禎,關於上次那群尾隨周靄的混混的消息,他想去見見那群混混,但他舅舅效率太高,那群人早進了警.察局,被拘.留半個月都快被放出來了。小時候的那次離開,陳潯風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再次得到回來的機會,他根本沒有料到,他才見到周靄,周靄就有從他眼前離開的可能性。某天半夜夢醒,陳潯風甚至恍惚這是不是一場夢,其實他還跟在陳禎住在遙遠的英國,他並沒有回來,更沒有見到六中長大後的周靄。但教學樓底下,鑲著金邊的光榮榜裏,周靄的照片被日光照的極其好看,照片底下第一排就是他的班級和名字高一1班周靄。…別墅的大理石地磚堅硬,餐廳和樓梯口不是周佑寶的活動場所,所以並沒有鋪設地毯。周靄抱著周佑寶,從高近兩米的樓梯上滾下來,小腿幾乎被步步台階蹭掉了一層皮,血都將他的褲腿浸濕,但這不是他受傷最重的地方。周佑寶40多斤,整個人壓.在他身上,周靄的肋骨、腰椎骨連同顱骨都在跌落過程中受到不同程度的壓.迫或撞擊,當天晚上進醫院,他就被緊急推進了手術室。住院的第二天,周佑寶在醫院做完全身體檢後卻不願意離開,他吵著鬧著要陪周靄,醫院並不是個好地方,他的父母肯定不會允許周佑寶多待,所以保姆強.製的把周佑寶帶走了,由於父母都在外地出差,而周佑寶不太聽話,他被直接送去了爺爺奶奶那邊。周靄在醫院住了整整三周,他的身邊隻有兩名安靜不多話的護工,由於是單人病房,所以病房裏格外的安靜,除了每天早上醫生過來的查房,整日裏幾乎隻有掛壁電視機的微弱聲音。住院的漫長時間裏,周靄並沒有想太多,持續的傷痛和僵硬不能動的姿.勢讓他越發蒼白瘦削,但他唯一擔心的是後山那幾隻貓狗,他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長大一點,會不會自己去尋找東西吃,而他放在那邊的儲備糧肯定是不夠的。所以在陳駟流第三次來病房看他時,他第一次與陳駟流主動交流。他用手機在備忘錄打字給陳駟流:如果你有時間,能不能幫我去六中送點東西?陳駟流有些意料之外的驚喜,拉了張椅子坐下,微挑眉心問他:“什麽東西?”周靄繼續打字。陳駟流坐在旁邊看,住院一段時間,周靄整個人似乎變得蒼白了些,他握著手機的手指細長幹淨,骨節有些明顯,手背上還有留置針頭和淤青,他敲擊的速度很快,很快陳駟流就看見遞到眼前來的手機屏幕。備忘錄的頁麵簡潔整齊,兩段話之間周靄空了一行,所以陳駟流輕鬆的就看見他的下一段字:貓糧和狗糧,六中後山有幾隻流浪貓狗,你送過去,來回時間湊整,我按照你給我講課時的單價付錢。陳駟流上挑的眉慢慢放了下去,他有些無奈的笑了下:“周靄,那你這不叫找我幫忙,你這叫購買我的服務。”周靄不再打字,靠在床頭偏過頭,收回了視線也收回了手機,又恢複成之前的狀態之前兩次陳駟流過來時疏離安靜的狀態。陳駟流看著周靄的側臉,有些無奈的說:“但我也沒有拒絕,貓糧、狗糧有要求嗎?”第11章 周靄在醫院住滿了三周,出院當天,他爸爸周銳誠才第一次露麵。那天晚上意外突發,手術前的知情書是周靄自己簽的,而這之後的整個治療階段,周靄的身邊隻有那兩位極其專業的護工,和偶爾過來探病的陳駟流。回去的路上,司機在前麵開車,周靄和周銳誠並排坐在車後座,周銳誠翻著手上的出院證明,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旁邊的周靄說話:“醫生說,建議你繼續靜養一個月。”下午的天氣很好,日光從半開的車窗外灑進來,周靄靠窗吹著風,聽見他爸在旁邊問:“你怎麽打算的?”周靄偏過頭去,看向周銳誠。周銳誠本來輕鬆的表情微變,不滿於周靄的這種疏離,但還是重複一次問題:“我剛剛跟你的主治醫生聊過,他說讓你減少活動,最好在家裏靜養一段時間,你想返校還是先在家休息一段時間?”周銳誠是看不懂手語的,周靄拿過旁邊的平板電腦,點開備忘錄,敲了段字,不一會就遞給旁邊的他的父親:並不嚴重,我想盡快返校。周銳誠拿著平板點了點頭,然後看見空行後周靄的下一句話:我想申請住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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