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蒂斯走下王城的階梯。


    怎麽可能。


    腦海裏浮現的盡是些否定的話語。


    自從公主被傑伊德帶走,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


    連羅貝爾口中所說的傑伊德的老師的名字也沒弄清楚,目前正在一個不漏地搜查他們之前所居住的地方的魔導師。


    和魔導有關係的人多半是貴族出身。因為相關的教育需要花費巨額的金錢。但是反而觀之,其中的優秀之人會受雇於王城。沒落的貴族們全都將子女作為魔導師養大成人,等待著再起的機會。實際上,伽丁安所屬的魔導師們都出身於豪門。


    因此,隻要按這條線來找的話就應該不會有疏漏才對。明明不應該有疏漏,但是卻完全不見進展,到底是為什麽?


    今天也在作為辦公室的個人房間裏過目部下的報告書中過去了。傳令兵一邊敬禮一邊快速地報告道。『自稱為是公主的少女正在城門處等待』。


    穿過一樓的大廳,走出前庭。在城門前被衛兵們圍住的身影,的確是記憶中的那名少女。


    「唷。好久不見」


    注意到自己的接近,少女輕輕抬了抬手。從那副笑臉上沒有了以前那種危險的感覺。


    「怎麽。我回來了你就這麽不滿?」


    「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我萬分掛念殿下的禦體……。您平安無事就好」


    「呀,讓你擔心了,真是抱歉呢」


    雖然覺得這位小個子少女不加防備的笑容有點令人毛發悚然,奧蒂斯還是試探著對方。不應該會回來的她既然站在了這裏,就肯定是有什麽意圖不會有錯。


    她帶來了四個人。其中一名是牽著馬匹嚼口的繩子的白衣女子。雖然容姿十分年輕美麗,但是那頭長發卻極為純白。手中拿著鑲嵌著寶石的華美手杖。


    剩下的三人是戰士的打扮。栗色頭發的麵善青年,以及白銀般的頭發倒豎的壯年男子。還有一名砂色的頭發長至肩膀並且收束起來的年輕少女。


    看著其餘四人,奧蒂斯皺了皺眉。


    「殿下,這些人是?傑伊德?柯爾克特沒有與您同行嗎?」


    「這三人是我雇傭的護衛。路途中隻有一個女人的話會被盜賊襲擊的。因為是我說的所以不會有錯」


    說著,古拉迪斯的公主笑了出來。是個以自己被盜賊養大這件事而感到自豪的,奇妙的少女。因為行動有點像野獸,總覺得很難和她相處。


    在公主將視線轉移到白衣女子身上的時候,被衛兵傳喚的年輕馬夫趕到了。從女子手中接過栗色的韁繩,牽著走向城內的馬棚。馬豎直了鬃毛,好像很難駕馭。


    是因為被繩子硬拉著所以感到不快嗎,馬突然狂暴起來抬頭朝著馬夫撞去。雖然男子一瞬間被那憤怒的眼神給壓製住,但是如果在氣勢上輸給野獸的話也沒法盡到本職工作了。再次強硬地拉著馬嚼口的韁繩,試著想要它服從。但是、


    「那可是我的馬,當心點對待哦。讓它受傷的話可不會饒了你」


    聽著公主的強硬口氣,馬夫有些膽怯。幸好,剛才的一擊便讓馬安靜了下來,就這麽被牽著走向了馬棚。


    「請先進城。可以一邊走一邊說」


    一邊催促著公主以及隨從的四人,奧蒂斯邁開步子。公主和白衣女子在前麵,三名男子在左右以及後方如同護衛一般走著。


    「對了對了,得介紹一下。這個人是艾莉卡?布露諾,很厲害的魔導師」


    奧蒂斯曾經聽過這個名字。被稱為魔導女神,接近傳說級別的女魔導師。她的諸多功績,還在國內殘留著各種各樣的記錄。


    位於大陸偏遠南方的沙漠之國,曾經流行過讓整個國家四分之一的國民喪命的傳染病。確定身為病原菌媒介物的害蟲,將其驅除並且開發出特效藥的魔導師便是艾莉卡?布露諾。這正是十分有名的英雄事跡。


    但是,在她根除那個傳染病以來已經五十年過去了。雖然拿著手杖,但是這名女性外表看來頂多也就二十五歲前後。而且,也必須請她說明一下為什麽魔導師會和公主在一起。


    好像看透了奧蒂斯的心思,女性微微一笑。


    「初次見麵。伽丁安的隊長奧蒂斯?馬林貝爾先生,對吧。我和你的父親在很久以前,打過交道」


    父親和魔導女神認識,這件事還是第一次聽說。雖然一瞬間因為生出的焦慮而胸口一熱,但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投去一個笑容。


    「是這樣嗎。父親認識您這樣美麗的女性,實在是讓人吃驚」


    「對吧?開發回到這幅姿態的術,真是花了好大的工夫。你對魔導研究有興趣?可以的話就教教你吧。作為我家的笨蛋弟子給你造成麻煩的賠禮,就免費了」


    奧蒂斯很快對她的話做出了反應。緩下步子和艾莉卡並肩而行,偷偷觀察著她的表情。


    存在可以改變姿態的魔導。但那是不成熟的術者無法使用的技巧。而且從她的話看來,這幅美貌是以往的她的容姿,而現在已經衰老。而且最讓奧蒂斯在意的,是弟子這個詞。


    幫助了公主逃亡的傑伊德。所趕往的地方是作為他魔導的老師的住處。並且現在和公主一起出現,有著和奧蒂斯有關的弟子的魔導師。


    「莫非,您是傑伊德的師父?」


    「欸欸,他實在是個笨蛋弟子。說著什麽國家國家的,到底又能做些什麽呢」


    在帶著神妙表情的女性的身旁,公主也好像很掃興地皺著眉頭。


    「一點沒錯。不僅頑固還認真到冒傻氣的程度,真是讓人受不了——雖然還沒原諒你們殺害我同伴們的那件事……但是傑伊德那家夥也說了住在城裏的話就會衣食無憂,馬林貝爾派也很恭順。討厭餓肚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吧?」


    雖然露比沃芙在尋求著同意,但是奧蒂斯卻迷惑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在沒有弄明白對方的本意之前,要避免不謹慎的發言。


    但是公主好像並沒有在意這邊的回答。隻是和艾莉卡兩個人不停地絮叨著些什麽。


    「是不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嗎?單憑兩個人的力量就想和國家為敵實在是太荒唐了。我還不想死呢」


    「唉,是因為我沒有教育好麽。能多有點協調性就好了」


    「那麽,傑伊德?柯爾克特目前人在哪裏?」


    介入兩人的對話,這麽問道。如果不這麽做的話,她們好像準備就這麽一直閑聊下去。對奧蒂斯來說,現在最需要的情報就是身為謀反之人的傑伊德的去向。


    「在艾莉卡家附近吵了一架然後分開了。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我也不清楚。隻是想要解開<引導之劍>的封印所以回來了一趟,之後就離開了。所以沒辦法,我就將公主殿下送到了這裏」


    的確如艾莉卡所說,奧蒂斯在<引導之劍>上所施加的封印已經被解開了。果然這位女魔導師非泛泛之輩。


    因為與魔導的發動有莫大的關聯,所以魔導師之名不得虛假。隻要不是同名同姓,這個女人就是真正的艾莉卡?布露諾——魔導之女神。


    實在沒有想到傑伊德的老師居然是傳說級別的魔導師。而且知道艾莉卡?布露諾的出身以及過去的人少之又少,她又處於隱居之中。這是個大誤算。


    「那種人怎樣都無所謂了吧。我會按你所說的,安靜的去做公主或者是女王。所以要讓我任意吃好吃的東西哦。料理的師傅已經拜托艾莉卡了」


    奧蒂斯隻能微笑著點了點頭。好像懷疑對方一般冒失地繼續深究,引得露比沃芙警戒起來的話會變得更加棘手。


    於是一邊附和著艾莉卡和公主的閑聊一邊邁開步子。踩在緋色的絨毯之上,走向王座之


    間。


    公主自己倒戈至這邊,實在是難以置信。畢竟她曾經帶著那野獸一般的眼神起誓過說要複仇。雖然因魔導女神這意料之外的伏兵而感到驚訝,但就算傳說也不過是一個人而已。區區兩名女性,無論怎麽掙紮也不可能勝過國家。傑伊德也正潛伏在某處等候時機才對。


    引蛇出洞,然後將叛亂之人全部解決就可以了。


    ?


    在伽丁安的帶領之下來到王座之間的貴族們,在看到露比沃芙和艾莉卡的瞬間,全部麵色發青。恐怖的情感化為氣味傳了過來。


    烏爾庫茫然地向這邊投來疑問的視線。其中嗅不到恐怖和焦慮。雖然因為這股和以前迥異的感覺而皺了皺眉,但這是曾經在哪裏聞過的氣味。是在哪裏來著……。


    在露比沃芙回憶的時候,奧蒂斯靠近了自己的父親。好像是支撐著烏爾庫一般站在他身邊。


    「宰相閣下——父親因為太過擔心殿下的安全,最近身體狀況有些不調。雖然看起來會有點不體麵,還請您多加寬恕」


    特意在宰相後麵又加上父親二字,感覺到了奧蒂斯強調的意圖。就好像是為了特意給人孝順父親的感覺……。


    「喔喔、殿下……。歡迎您的歸來。和十五年前相同的惡夢,簡直好像是要讓人心髒裂開一般」


    烏爾庫離開奧蒂斯,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雖然帶著抑揚頓挫,但是話語中感覺不到情感。就好像拿著無法咬合的拚圖的碎片一般,感覺很不舒服。


    烏爾庫將視線轉移到艾莉卡身上,露出了很懷念的眼神,眯上了眼睛。


    「哎呀,女神殿下。還是一如往常的美麗——上次見麵是幾年前了呢」


    一瞬,艾莉卡好像很驚訝似的揚了揚眉。但是很快便彎了彎鮮紅的嘴唇。


    「好久不見。二十五年了。你也是白發滿頭了呢」


    看見兩人間平和的對話,不知為何貴族們開始顯露出動搖的情緒。看著貴族的動搖,奧蒂斯的臉上爬滿了陰雲。好像是在探尋著什麽一般,而且因為不知道會不會被識破而緊張。露比沃芙聞到了他發自內心的氣味。


    「蘭薩公爵以及奧斯托爾特伯爵。還有庫萊斯將軍。各位都好久不見了」


    按順序叫出貴族們的名字,艾莉卡露出妖豔的微笑。就連身為女性的露比沃芙也毫無異議地肯定那份美麗。本來,考慮到她的性格和與年齡所不相符的外表,也並不會覺得不可思議。


    「和以前毫無改變呢。布露諾大人」


    畏畏縮縮地說出這句話的,是額頭上刻著三條深深的皺紋,被稱為庫萊斯將軍的半老男性。雖然在貴族眾人中身高最愛,但好像是最有膽量的。站在烏爾庫身邊,恭順地朝露比沃芙低下頭。


    「公主殿下平安無事實在是再好不過了。後麵的三個人看起來像是護衛……但為何與布露諾大人同行?」


    對於這理所當然的疑問,露比沃芙和艾莉卡毫無遲滯地做出了回答。和之前對奧蒂斯所說的幾乎全無二致,交互說明著對傑伊德的不滿。


    「雖然聽說傑伊德?柯爾克特被寄養在親戚處,但實在沒想到是布露諾大人……哎呀,世間真是狹窄」


    說著,烏爾庫輕輕笑了出來。那笑聲太過無機質,露比沃芙聽起來有點不太舒服。


    「殿下,話說回來,雖然並不是對您心存懷疑,但有件無論如何也想要檢查一下的事……」


    介入談話之中,奧蒂斯朝向露比沃芙。將冰冷的視線投在露比沃芙背後的——三名護衛身上。


    「雖然很失禮,但還是想讓三名護衛讓我看一下右邊的肩膀」


    露比沃芙的身子一僵。笑容從艾莉卡的臉上消失。


    「為什麽?」


    無需疑問,自己也明白其中的理由。但是露比沃芙不得不將問題說出口。


    「存在著可以改變容姿的魔導。雖然是用於諜報工作的術,但術的對象者必須對經常變化的姿態持續保有著強烈的意念。不過很大的傷痕或者燙傷這類的記憶,沒法簡單地抹去。所以就算在變化之後還會殘留下來」


    「知道的還真清楚呢。這麽年輕實屬難得」


    恢複笑容的艾莉卡說出了讚賞的言辭。


    「但是,這與護衛們有什麽關係?」


    「傑伊德?柯爾克特在逃亡之際,將我為了監視其行動而施加的縛印燒毀,將皮膚剝下消去了才對。父子兩代都是拐走殿下之人。有可能再次混入了護衛之中而想要對殿下不利」


    「原來如此」


    不由得翹了翹嘴角,露比沃芙輕輕低語。的確是個一如預想,不可小覷的男人。


    「好,明白了。你們把袖子卷起來露出右肩讓他看看」


    朝著三名護衛下達這樣的指示,悄悄遞了個眼神。


    首先,白發的壯年男子露出了肩膀。淺黑色的皮膚下看得出發達的肌肉,毫無傷痕。接著是砂色頭發的少女,雖然十分細瘦卻經過鍛煉,那十分女性化的光滑肩膀上,果然不見一絲傷痕。


    最後,女護衛卷起了茫然站著的栗發青年的袖子。雖然和其餘兩人相比體格稍顯貧弱,但露出的上臂肌肉很結實。也並沒有傷痕或者燙傷。


    「要不要順便也看看這邊?」


    露比沃芙一邊以開玩笑的口氣說著,一邊捋起了袖子露出肩膀。漂亮的肌膚。模仿著艾莉卡特意地轉了一圈。頭發輕輕飄動,證明了那股潔白。


    奧蒂斯輕微卻又深長地歎了一口氣。是因為預料落空的不滿嗎。


    「失禮了。是我無畏的杞人憂天」


    深深地低下頭,淡淡地道歉。真是個很難讀取感情起伏的男人。


    「話說回來。我的加冕儀式、是在什麽時候?」


    以明亮的聲音這麽說道。心中擔心著是不是有點太過刻意了。不過對於應該是預料之外的露比沃芙的話,誰都沒有表示質疑。


    「時間上多少有些急促。包含向諸國發出邀請函等準備在內……對了,就定在一個月之後吧。布露諾大人,在此期間請教導殿下與其相關的禮儀」


    「交給我了」


    奧蒂斯對很快做出回應的艾莉卡低下了頭。


    「說到他國的來賓,那麽托萊安的大使也會來吧?」


    這裏是勝負的第一個關鍵點。為了不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的本意,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聽見托萊安的這個名字,貴族們又明顯地動搖起來。烏爾庫和奧蒂斯卻不為所動。奧蒂斯的視線就好像是想要讀取露比沃芙的思考一般,閃耀著銳利的光輝。


    「當然,會做出相應的招待。畢竟不僅國土相鄰,也同為神國。不過,托萊安怎麽了嗎?」


    「也沒什麽"怎麽了"……聽艾莉卡說托萊安有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公主。所以想和她見見麵。可以的話,托萊安的大使能否指名為那個公主麽?」


    刻意露出有點困擾的笑容。那是『想要同世代、同性的朋友的少女』的笑臉。


    「說到托萊安的公主,就是那個米蕾莉娜公主吧?不過,那位大人久居深閨之中,在托萊安除了祭祀之事以外幾乎不出麵。傳聞中她體弱多病,從年幼時便臥病在床……」


    庫萊斯將軍一邊斟酌詞句,一邊在身旁如此描述著托萊安公主的情況。露比沃芙低下頭咬住嘴唇。向旁邊瞥了一眼,艾莉卡也是如此。泫然欲泣,深感同情的表情。


    看見她們的樣子,貴族們陷入焦慮之中。奧蒂斯也皺著眉頭,表現著困惑。


    不過,其實並沒什麽。兩個人隻是在忍笑而已。將那個米蕾莉娜說成夢幻一般的公主,實在是讓人想要發笑。


    「姑且,先將邀請函送出去。所以請不要那麽沮喪


    」


    奧蒂斯好像圓場一般說道,貴族們也頻頻點頭。露比沃芙在心裏暗暗竊笑。


    但是仍然從位於自己視線一端的烏爾庫身上感到了奇妙的氣味。烏爾庫的臉上浮現著裝飾一般的笑容,偶爾瞅向露比沃芙。


    ——想起來了。


    回憶起那股氣味的真麵目的瞬間,戰栗走遍全身。肯定是做出了那種事吧。拚命壓抑住想要抓住奧蒂斯質問明白的心情。艾莉卡注意到露比沃芙的情況,走了出來,吸引了奧蒂斯的注意力。


    「那麽,關於加冕儀式的諸多事宜就拜托各位了。我平時很少出門所以有些累了。給我在公主殿下房間的附近給我準備一間房吧。關於禮儀的學習從明天開始」


    奧蒂斯表示讚同,讓部下去傳喚女官。出現的三名女官是自己所見過的麵孔。她們看到露比沃芙之後,睜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雖然忍住了感情的外露,但沒能隱藏住眼裏的淚珠。


    在她們的看護之下,露比沃芙朝公主的房間走去。其他的女官們在準備房間的期間,艾莉卡和三名護衛也在公主房間中等待。


    進入房間關上門之後,女官們哭了出來。緊緊將露比沃芙圍在中間,擦著淚水。


    「您終於又回來了!我還以、是在做夢……!實際上、露比沃芙大人一次也沒有回來、這是不是僅限一天的幻覺……」


    亞莉亞說著,艾露米娜和恰絲不住地點頭表示同意。


    「您沒有受傷吧?肚子餓不餓?有什麽要求的話請說」


    艾露米娜一邊撫摸著露比沃芙的臉一邊說道,恰絲雖然在說著些什麽,但是因為抽抽搭搭的說的並不清楚。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也覺得瞞著你們就出去不太好。但是,傑伊德應該也告訴你們了。覺悟還是有的對吧?」


    聽見露比沃芙的話,女官們抬起了頭。亞莉亞帶著緊張的表情問道。


    「傑伊德大人……傑伊德大人怎麽樣了?為什麽沒有與您在一起?他平安無事嗎?」


    莫非、話就停在了這裏。太過緊張,沒能繼續說下去。


    盡可能放鬆地露出笑容,露比沃芙說道。


    「他沒事,還活著。很快就能見麵了,不過這可是機密哦」


    以開玩笑的口氣說著,閉上了半邊眼睛。看到安心下來的女官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個、那個、如果有我們能夠做到的事情就請讓我們協助您!我們想要幫助露比沃芙大人!」


    從嗚咽中恢複過來的恰絲一邊吸著鼻子一邊說道。她的十指在胸前交纏,臉頰也是一片通紅。


    「當然了,本來就有這個打算。距離加冕儀式還有一個月,馬林貝爾派的那群人不可能會老老實實地毫無動作。很多事情都要拜托你們」


    飲食還有衣物,以及其他的照應。如果讓馬林貝爾派的人介入其中的話,會有性命之憂。如今的古拉迪斯王城已然淪為奸臣的巢窟。露比沃芙她們就算欠缺斟酌也還是跳了進來。


    深知其中的危險,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將對方的挑釁照單全收的話,會荒廢了盜賊之名。


    受到信賴而感到興奮的女官們開始嘰嘰喳喳地騷動起來。因為想要睡一覺,所以找了個理由讓三個人先離開了房間。露比沃芙仰麵躺在附有天蓋的床上。比想象中的還要累。


    三名護衛坐在地板上等待著指示。對他們來說,露比沃芙的命令是絕對的。


    「哎呀,連靴子都不脫,真是不像樣。別忘了從現在開始必須表現得『像個女孩子』,注意點吧」


    坐在椅子上的艾莉卡帶著苦笑這麽提醒道。但是突然一變,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你剛才注意到了什麽吧。莫非,是和烏爾庫有關?」


    用腿部的力量作為反動,抬起了上半身。這並不是能以吊兒郎當的姿勢來討論的話題。


    「艾莉卡也注意到了麽?」


    「欸欸」


    「……是奧蒂斯、吧」


    聽見露比沃芙那並未疑問的低語,艾莉卡閉上了雙眼春末下來。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嗎,還是說——


    「算了。就算想要在這裏回答,也全部隻是推測而已。目前就按照預定來行事。就這麽繼續下去吧」


    也對,艾莉卡這麽點了點頭。


    距離加冕儀式還有一個月。漫長的『公主遊戲』開始了。


    ?


    奧蒂斯在返回作為辦公室的個人房間的途中,在走廊的盡頭碰見了公主。這次並沒有穿著白天的簡陋服裝,而是閃耀著絹絲光澤的淡紫色禮服。背上的<引導之劍>也因為其精細的工藝而成了點綴她的裝飾品。在她的背後跟著魔導女神以及護衛們。


    「殿下,您這是要去哪裏?」


    「馬棚。有點在意馬的情況」


    「在這樣的夜裏,是嗎?」


    不由得皺緊了眉頭,提出疑問。很快就要接近深夜了。城內的百姓們幾乎都已經入眠,隻有部分士兵和女官為備不時之需而還在值班。但是公主卻平靜地雙手叉腰,稍稍抬了抬下巴。


    「就因為是夜裏才要去。在不習慣的地方很難睡得著。有野獸氣味的地方反而容易平靜下來」


    說著,揚了揚嘴角。包含在語尾的,是小小的挑釁吧。不管怎麽隱藏表情,都覺得這位公主能夠將其讀取。說什麽野獸的氣味比較好,奧蒂斯心中一瞬間所產生的這種嫌惡被她注意到了。


    「畢竟是被狼所養大的,也是沒辦法的吧。我也明白這不是好習慣,會慢慢改掉的,所現在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嘖了嘖舌並且聳了聳肩。雖然抬頭看著自己的那雙紅玉之瞳十分美麗,但是不能忘記她是猛獸這件事而疏忽大意。


    「明白了。既然有布露諾大人和護衛們同行,我也不必擔心。不過,到了夜裏還到處徘徊實在不太好。以後請盡量節製」


    雖然在意她的行動,但是馬棚不可能會有什麽東西。而且,奧蒂斯不擅長應付野獸的氣味。雖然也會騎馬,但從來沒有考慮過要由自己來照料。更何況要靠近滿是異臭的馬棚,當然是敬謝不敏了。


    「話說」


    公主好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說道。


    「一開始離開城裏的時候被伽丁安襲擊了來著。而且,還說是你的命令」


    奧蒂斯在心中打了個寒戰。不過,這是早已猜到總有一天會被問到的問題。深深地低下頭,將用準備好的答案說出口。


    「您指的是馬庫雷和迪茲雷利吧。的確是對他們下達了尋找殿下的命令。將意圖威脅陛下安全之人招至王城是我監督不力。已經深刻地做出了反省。雖然馬庫雷、迪茲雷利兩人目前下落不明,但已經將他們從伽丁安中除名。發現他們以後,會施以嚴厲的處罰」


    「是麽。隊長先生也很辛苦呢」


    「沒那回事。這是本職工作」


    恭敬地行了一禮,目送公主離開。抓著禮服的下擺,赤發的少女走向走廊的對側。魔導女神優雅地微笑著,點了點頭。


    護衛們並未行禮,仍然保持著沉默。雖然因為他們的無禮而感到有些不悅,但終究也隻是受雇的傭兵之流。見錢眼開的無賴們會講究禮儀實反而才奇怪。如果礙事的話,找個機會把他們趕出去即可。


    因為,早晚公主會成為不知抵抗不知反駁的活生生的人偶。


    ?


    因為公主突然的到訪,馬夫吃驚地跳了起來。


    「我的馬挺不好伺候。能不能請你先出來一下?」


    繃著臉這麽說道,將男子從馬棚裏趕了出來。命令砂色頭發的少女留在原地監視外麵的情況,露比沃芙尋找著自己的馬。


    是因為對在王


    城中的處境有所自覺嗎,馬匹們好像都很高傲。堂堂地站成一排,觀察著從馬房前走過的露比沃芙。其中隻有一匹,伸長了脖頸踏著蹄子不停嘶叫。


    「唷,辛苦了」


    露比沃芙在它麵前站定,輕輕抬起一隻手表示打招呼。馬好像在說著什麽一般搖了搖頭。在被鬃毛所蓋住的右前腿根部,有一個燒傷一般的痕跡。


    「那個馬夫就是背叛者呢。讓他吃了一記頭槌,心情很舒暢吧?」


    白發的壯年男子按照吩咐準備脫下栗發青年的衣服,在他們身旁,露比沃芙很愉快地說道。艾莉卡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將她轉向右邊。


    「好了好了,年輕姑娘向後轉。在給你示意之前不要轉身」


    被這麽說著的露比沃芙聳了聳肩。本來就是由男人所養大,現在看到男人的裸體什麽的,也不會有多大驚小怪就是了。


    但還是乖乖地轉過身,因為男方那邊會比較不好意思吧。再說自己也並不是特別想看。


    背後傳來艾莉卡的咒文的聲音。如同歌唱一般,美妙的旋律。不禁聽得入了神。


    在歌唱結束的同時,亮起了一陣光芒。還沒好麽,忍住這樣急切的心情。忍著不要將頭轉回去。為什麽自己會如此焦急呢。


    正在想著這些的時候,聽見了微弱的聲音。是衣物摩擦的聲音。他正在穿上剛才栗發青年所穿的衣服。


    「露比沃芙」


    聽見了低沉而又柔和的呼聲,沒等得及艾莉卡的許可便轉過了身去。是被那股聲音所呼喊的原因麽,不知為什麽覺得很高興。因為這不可思議的心情,反而變得有點想別過頭。不過表情自然地放鬆了。


    如同金絲一般的頭發,好像十分認真,卻又帶著溫柔微笑的翠綠眼瞳。毫無疑問是傑伊德?柯爾克特。


    一開始,露比沃芙所提出是讓傑伊德變裝成護衛潛入城內這樣的作戰。但是被指出僅僅隻變裝的話危險很大,本來以為不得不就此放棄,但是多虧了艾莉卡。她已經成功開發了變化之後就算並不持續意念也能保持姿態的術。


    但是剩下的還有火傷的問題。艾莉卡表示這與內心有很深的聯係所以不能人工解決、如果是她本人的話還有這個可能也說不定,但是她斷然拒絕了操弄弟子或者其他人內心的這種行為。既不能硬來,本來也沒打算讓她這麽做。艾莉卡的倫理意識讓露比沃芙覺得很放心。


    所以在艾莉卡和傑伊德的修正之下所得出的,便是如今所實行的作戰。讓傑伊德變成馬,將馬變為青年,在奧蒂斯確認了縛印的痕跡之後再將馬所變成的青年和傑伊德替換回來。既然已經調查過了一次,應該不會再讓他露出肩膀了吧,傑伊德是這麽說的。


    沒有被問到的話好是好,就算被問到的話也隻要讓他看看就可以了。畢竟露比沃芙還有其他人都沒有縛印的痕跡。


    不過那時,奧蒂斯真的提出想要調查縛印痕跡的時候,還是稍稍有些驚訝。如果沒有艾莉卡和傑伊德的建議,在那個時間點已然決定了露比沃芙的敗北。


    變回原來姿態的栗色馬進入了馬房,傑伊德瞥了露比沃芙一眼。並且不知道為什麽垂下了視線。


    「怎麽了?」


    「沒什麽……」


    看著他不知嘀咕著些什麽的樣子,露比沃芙不由得苦笑了出來。


    「不合適吧?」


    一直蓋到腳踝的裙子容易纏住腳,很難走路。艾莉卡幫自己穿上的緊腰衣也讓人覺得難受。腳下鞋跟很高的靴子一不小心就會跌倒。臉部因為淡妝而變白的有點感覺不舒服。


    映照在鏡子中的自己太過滑稽,貴族的女人們居然會因為這樣的服飾裝扮而沉浸在喜悅之中,實在是讓自己覺得驚訝。為了狩獵而穿上禮服的時候也有同樣的想法。但是傑伊德慌忙地搖了搖頭。


    「沒那回事。既漂亮又合身」


    不是真心話。從氣味就能明白。露比沃芙又苦笑了出來。


    「對我說謊又沒什麽意義」


    不合身也無所謂。就算被稱讚也不會高興。但是看著傑伊德的臉,開始對自己剛才所說的話覺得有點後悔。


    「沒有說謊。覺得很漂亮,是真的。隻是……」


    「隻是?」


    「比起裝飾,覺得還是穿著簡陋衣服堂堂正正挺著胸的你比較有活力。我還真是個失禮的男人。抱歉」


    這次的,毫無疑問是真心話。


    「謝謝。這對我來說是最高級的讚揚」


    微笑著這麽說道,傑伊德也露出了笑容。


    看著兩人的白發護衛不悅地歪了歪嘴。但一句話也沒說。那是因為說不出來,人類的話語。


    「好了,再這麽悠閑下去可不行」


    艾莉卡的聲音成了談話的休止符。這樣,又得過一段時間才能看到傑伊德的樣子了。因為要變成剛才那名栗色頭發的青年。輕觸傑伊德的額頭,艾莉卡詠唱著咒文。


    「予人以血之流淌,與野獸同等而活。現世、隱世、天地之狹間為君之所在。由艾莉卡?布露諾所引導,虛幻之外套隨之呼出」


    傑伊德的輪廓微微發光,發生歪斜。身高變矮,金色的頭發變為栗色,翠綠的眼瞳變為鳶色。


    露比沃芙不由得歎了口氣。眼前的青年雖然是傑伊德,卻又不是他。閉上眼睛,傑伊德的氣味傳來,因此稍稍覺得有點安心。但是,看見這一點的白發護衛變得更加不悅,將頭扭向一邊。


    「怎麽了,佛斯特。臉色這麽難看」


    (沒什麽。隻是,懷疑那個男的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場)


    一聲粗野的低吼包含著這樣的意思。雖然艾莉卡和傑伊德投去了帶有疑問的視線,但是因為其中的內容而用笑臉蒙混了過去,不準備翻譯讓他們明白。


    這名白發的男子和在外麵負責警戒的砂色頭發的少女。正體是佛斯特和庫娜。和馬變為青年一樣,都是由於艾莉卡的術,現在變為了人類的姿態。


    如果和兩匹狼分開行動,說實話心中沒底。但是要是就這麽以野獸的姿態進城,也隻會落得被鎖在庭院或者小屋裏的下場。就算有露比沃芙陪著也不會允許在城內徘徊吧。


    這個問題,也由艾莉卡解決了。無論是人類還是野獸,在她所施的術麵前也隻不過是對象物而已。隻不過,對象者在變化之後不用保持意念的部分,完全由艾莉卡所承擔。


    即便如此,就算變成了人類的姿態,也還是沒法說出人類的語言。狼群們雖然和露比沃芙一起被養大而能夠粗略理解人類的語言,也還沒到能夠說話的程度。變成馬的話,一想到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做出像馬一般的舉動而提心吊膽。覺得他們的性格如此沉穩實在是太好了。


    「你和庫娜都是我的依靠。畢竟最理解我的就是你們兩個了」


    說著,露比沃芙在佛斯特的腹部輕輕捶了一拳。說到體格,倒是與摩爾達十分相似。佛斯特也好庫娜也好傑伊德也好,看著不認識的人傳來各自的氣味,總覺得很微妙。


    「我會忍耐的」


    小聲地說出了真心話。


    ?


    在第三天,覺得已經到極限了。


    最讓露比沃芙受打擊的是用餐的問題。從坐姿開始,拿叉子的方法吃麵包的方法,起身的時候必須將前後分開垂直地站起來之類的。雖然覺得反正不是真的要做公主,稍稍放鬆點又有何不可,但是艾莉卡沒有允許這樣的妥協。露比沃芙也因為已經說出了『要做就要做的徹底』,隻能忍耐下去。


    不過,覺得最麻煩的還是每天所穿著的華麗的衣服。比如說緊腰衣。對喜歡穿男裝的露比沃芙來說簡直是拷問。雖然艾莉卡放鬆了緊束的程度,但是碰到女官的話就會毫不


    留情緊緊地勒住。雖然也會抱怨,但總是以“這種程度很普通”而作結。


    「我也很怕緊腰衣呢」


    艾莉卡不帶緊腰衣而穿著細瘦的禮服,腰部漂亮表現出曲線。


    「那是,你的話就沒有束腰的必要呢」


    露比沃芙的回答裏麵夾雜著憤恨。


    露比沃芙一點也不胖。應該說瘦才對。而且作為女性所需要的肉還有些不足。但是為了讓體格看起來更加平衡而不得不將那細細的腰部緊緊勒住。


    為了脫下緊腰衣,露比沃芙每天的就寢時間變得越來越早。


    入睡時解除變化的佛斯特和庫娜也睡在床上。艾莉卡和傑伊德在同一層不同的房間休息。


    還有其他的事要做。應該說,對禮儀的學習隻是為了隱藏真正的目的。


    羅貝爾?艾爾凱多。既是傑伊德的恩人,也幫助了露比沃芙從王城逃脫。他因此變得生死不明。就算詢問奧蒂斯,也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隻剩下自己調查一途。回到王城的第五天,在傑伊德的引導之下來到了烏爾庫所造的地下牢。


    寬廣敷地的中央。穿過白薔薇孤寂綻放,香味四散的庭院,來到了進入地下的門前。立於大門左右的兩名護衛將長槍左右交叉,擋住了露比沃芙的前進。


    「在城裏散步而已。既然我是這裏的主人,必須得知道城的哪裏是什麽構造吧?」


    「十分抱歉。不能讓您通過」


    「懇請您原路返回」


    露比沃芙皺了皺眉。因為聞到了從地下傳來的奇怪氣味。


    腐臭和汙臭。活在死去的人和不衛生環境中的堅強的人們,就在這下麵。露比沃芙不肯罷休。


    「為什麽不行。有什麽被我看到就不妙了的東西麽?」


    「規定我們不能回答。請您原諒」


    這麽回答著,衛兵的臉色變得險惡起來。是明白露比沃芙開始詰問了嗎,另一名衛兵說道。


    「請您不要再繼續追問了。請殿下也自重……不——」


    「請殿下自愛」


    非要去看的話,他們會受到處罰。露比沃芙的人身安全也會受到威脅。這個意思嗎。


    「……明白了」


    現在隻能暫且回去了。不過,並不是放棄。


    「真困擾。怎麽辦呢」


    姑且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露比沃芙在沉思中輕輕低語。看著她的樣子,傑伊德急忙問道。


    「羅貝爾還活著嗎?在不在那裏?」


    「誰知道呢,還沒弄得那麽清楚。但是,有誰被囚禁在那裏是毫無疑問的。也有可能受到了很嚴酷的對待」


    傑伊德很不甘心地咬住了嘴唇。羅貝爾因為自己才變成了罪人,感到了這樣的責任。


    「……我有一個想法。不過,先給我一點時間」


    ?


    「得到許可了。讓我進去」


    衛兵們呆然地看著帶著歡快笑容的露比沃芙。然後慌忙地向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敬禮。


    被一起帶過來的是,穿著紺青色製服的黑發青年——奧蒂斯?馬林貝爾。


    衛兵們打開通往地下的門,帶著完全不明所以的表情讓露比沃芙和奧蒂斯通過。然後注意到艾莉卡和兩名護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而覺得很困惑。


    「他們有黑暗恐懼症。不用在意」


    「啊……」


    被艾莉卡妖豔的微笑蒙混過去,連他們的護衛少了一人都沒有發覺。


    從內側關上了門,露比沃芙歎了一口氣。被月光蝶所照亮的通向地下的階梯帶著潮濕的臭味。


    朝著先行走下階梯的奧蒂斯的背部,露比沃芙說道。


    「呐,難得現在是那張臉,讓我揍一拳把」


    「恕我拒絕」


    即刻聽到了回答。這也是當然的。不過這種認真的回答很有他的風格,所以放下了心來。這裏不僅很難聞,而且現在的他不是原來的姿態,還穿著露比沃芙所討厭的製服。就算心裏明白也還是想要確認——他是傑伊德。


    王城內傑伊德的房間裏還留有伽丁安的製服。將其帶出去,再用艾莉卡的術變為奧蒂斯的樣子。僅此而已。


    雖然讓艾莉卡和佛斯特他們在外麵警戒,也不能磨磨蹭蹭的。快步走下階梯。


    被格子所隔開的單人牢房排成一行,一邊探尋著人類的氣息一邊前進。露比沃芙無意識地捂住了嘴。有黴味混雜其中的腐臭變得越來越濃。


    傑伊德突然停下了腳步,呻吟著什麽。在他視線前方的黑暗中,的確有什麽正在微微移動。


    好像是注意到了這邊,匍匐著抓住了格子。蝴蝶的光芒照亮了他瘦削頹弱的身影。


    「拜托你……不要、對我的家人出手……!」


    「抱歉、羅貝爾」


    傑伊德在格子前單膝跪地,垂下了頭。是從那副樣子中感到了異樣嗎,羅貝爾微微一抖。他帶著困惑的表情,慢慢地將視線向周圍移動——


    「殿下……」


    睜大深陷眼窩之中的眼睛,發出嘶啞的聲音。露比沃芙在傑伊德身邊跪下,觸碰著羅貝爾那握在格子上的手。瘦骨嶙峋、滿是瘡痍。


    「幸好你還活著。為了我,變成這樣……對不起」


    「為什麽、殿下會在這裏?傑伊德大人……傑伊德大人怎麽了?」


    用力握著露比沃芙的手,羅貝爾問道。露比沃芙沉默著,將視線移到旁邊的男子身上。


    「是我,羅貝爾。真的、十分抱歉。對不起」


    看著那幅深深低下了頭的身姿,羅貝爾終於察覺了他的正體。他鬆開露比沃芙的手,撐在地麵上。


    「是傑伊德大人嗎?」


    點了點頭,傑伊德抬起臉。蝴蝶發出的淡淡光芒中,那藍色的眼瞳中蘊含著自責。雖然是奧蒂斯的臉,但那份認真和溫柔毫無疑問是傑伊德的表情。羅貝爾劇烈地抽噎起來。沒能接過傑伊德從懷中取出的裝水的皮革袋,隻是顫抖著肩膀。


    「能知道你還活著實在是太好了。按照計劃,<引導之劍>的封印也解開了。隻要露比沃芙還在王城裏,奧蒂斯就應該不會貿然行動。我發誓絕對會保護你的家人,安心吧。——好了,喝點水」


    對著遞出袋子的傑伊德,羅貝爾不知為何搖了搖頭。


    「我背叛了傑伊德大人和殿下。奧蒂斯大人威脅要殺了我的妻子,而將您們正在趕往托萊安國境的這件事告訴了他……!我已經、無臉麵對二位了……!」


    他是個比傑伊德還要認真的男人。因為背叛而自責,準備就在這裏餓死吧。臉頰深陷,手腕也變得如同枯木一般。


    傑伊德好像很困擾,卻又盡力作出笑容。用向膽怯發抖的野獸打招呼一般,溫柔的聲音說道。


    「要是這麽說的話,我更沒臉見你。你將父親的遺物交給我了。我卻有一次懷疑,給逃亡用的馬下毒的是不是你」


    「不,您弄錯了!我絕不會做出那種事!」


    我明白,傑伊德平靜地安撫著他。


    「你被捉的時候,為了不被懷疑是我的同謀而將情報全部招供了出來真是太好了。多虧了這一點,我才能毫無牽掛地離開。你完全沒有必要在意。總而言之,先喝點水」


    羅貝爾終於接過了從格子的縫隙遞進去的袋子。先喝了一口,然後一下全部飲盡。


    「這裏的鑰匙好像被奧蒂斯拿著。其實是很像讓你早點出來的」


    聽見露比沃芙的話,羅貝爾深深地低下了頭。


    「不,親眼看到殿下有精神的樣子就已經足夠了。就算您不特地來到這種地方……」


    說到這裏,羅貝爾屏住了呼吸。慌忙地看向周圍。


    「請盡快從這裏逃走吧。被奧蒂斯大人發現了的話,殿下和傑伊德大人會……那個人實在讓人覺得恐懼,就好像失去了人類的靈魂一般……」


    說到這裏,羅貝爾低下了頭。


    站起身來的露比沃芙看向周圍的黑暗。距離羅貝爾的單人牢房稍稍有些距離的,其他房間。向外散發出異臭的什麽東西,就存於那裏。已然腐敗變色、滿是羽虱,勉勉強強還保持著人形。


    「你看到的太多了。而且還說要殺了你的家人,會害怕也是正常的」


    聽見露比沃芙的話,羅貝爾又開始抽噎起來。雖然傑伊德將手伸進格子想要扶住他的肩膀,但是隔著短短的距離手肘無法通過。


    「我們絕對會取得勝利。從這裏將你帶出去。所以,希望你能再忍耐一段時間。雖然也會很嚴酷,能不能請你和我們並肩作戰?」


    羅貝爾抽噎著點了點頭。在露比沃芙和傑伊德離開的時候,肩膀也還是不停地顫抖。


    從地下出來的兩人和艾莉卡她們一起回到了露比沃芙的房間,報告了所見到的事。


    因為露比沃芙抱怨腐臭一直留在鼻子裏沒有散去,所以艾莉卡煎了甘菊茶。類似於蘋果的香氣滿溢房間,喝起來稍稍有點苦。不過感覺已經舒服多了。


    「由露比沃芙下令,將他的家人流放到國外。如果有托萊安王室保護的話,就是最安全的」


    「這樣的話就由我來出麵吧」


    回應著變回護衛姿態的傑伊德的話,艾莉卡開始寫信。一邊聽著他們的對話,露比沃芙一口氣喝幹了杯子裏的茶。


    「突然之間,打發時間也變得有趣起來了呢」


    用兩人聽不見的音量輕輕說道。聽到的也隻有兩匹狼而已。佛斯特和庫娜相視一笑。


    (你現在的表情,和摩爾達簡直一模一樣)


    (露出這種表情的摩爾達絕不會手下留情呐)


    好像很懷念地,這麽說道。就連很難相處的佛斯特也對摩爾達另眼相看。對狼群來說,他便是首領。


    (果然你是他的女兒呢)


    庫娜好像很高興地笑了。因為是人類的姿態,所以傑伊德他們也能明顯地看出表情的變化。朝著投來詢問目光的傑伊德和艾莉卡,露比沃芙淡淡地笑了笑。


    「稍稍聊了聊往事」


    沒錯,以前的事。能夠像摩爾達一樣泰然處之,堂堂正正的話,總覺得船到橋頭自然直。


    正因如此,露比沃芙絕不會喪失自信以及驕傲。


    ?


    羅貝爾?艾爾凱多的妻子和孩子們,因為是謀反之人的家人,所以被憤怒的公主流放到了外國。對外是這麽公布的。


    命令奧蒂斯辦理手續,露比沃芙和羅貝爾的家人見了麵。想要直接見麵好好加以訓斥,是這麽說的。實際上這麽做是為了介入其中,從奧蒂斯的手中保護艾爾凱多一家。


    悄悄地將艾莉卡所寫的信放進塔妮婭?艾爾凱多的懷中,裝作流放讓她們前往托萊安。在托萊安的王城拿出信件的話,米蕾莉娜會適當處理的吧。


    為了將羅貝爾的家人前往托萊安一事告訴他,以及確認他自身的安全,露比沃芙等人定期地趕去地下牢獄。現在就算傑伊德不變為奧蒂斯的樣子,衛兵也不會加以阻攔了。


    為了防止這件事泄漏給奧蒂斯,運來了食物和水。雖然得到了進入地牢的允許,不過擅自帶食物過來是禁止的,所以不要說出去哦。這麽對衛兵們說了謊。因為衛兵們也知道羅貝爾至今為止幾乎一直在絕食,表現了協力的態度。這樣的話,便不會將露比沃芙來到這裏的事情告訴奧蒂斯,羅貝爾也能正常進食。是個一石二鳥的計策。


    在那之後的數日內在城裏隨便散步,結果,發現了幾個不允許露比沃芙進入的場所。敷地最南端的一帶十分明顯。好幾名衛兵,在建築物的周圍護衛。衛兵們中好像既有馬林貝爾派也有柯爾克特派,看著露比沃芙的視線中,既有明顯的嫌惡,也有飽含的敬意。


    這裏是存放戰爭時所用武器和裝備的武器庫,傑伊德是這麽說的。被征兵的人們拿著這裏的武器,作為用完就扔的棋子,好像被分配在托萊安附近村鎮的樣子。的確,這裏的空氣在城裏是最為凝重的。古拉迪斯有著如此之多的殺人道具,隻是想想就不由得想要歎氣。露比沃芙覺得,這是和地下牢獄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異臭。


    但是無論去哪裏,這樣的氣味都在城內飄蕩。是露比沃芙所厭惡的,硬質的氣味。而且感覺比以前更濃。


    在一片索然之中,時光流走。距離加冕儀式還有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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