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心理上有些暫時還無法消解的後遺症。晚些時候,秋焰開車將溫遇河送到醫科大門口,然後再掉頭回今天秋鴻信和楊雁都特意早下班回了家,三個月沒見到兒子,這還是第一回分開這麽久,秋焰帶了些梨川特產回來,其中就有找梁涓涓買的水繡飾品,精巧又不誇張,給楊雁試了試那根水繡吊墜的項鏈,很好搭配衣服,母子倆看著都很喜歡。吃過飯後,秋鴻信和楊雁問起秋焰過去的工作進展如何,秋焰講了碧水村的情況,死了個性侵過多人的強|奸犯吳方林,但這案子有許多疑點,他懷疑姚小桃的父親是去頂包的,但沒有證據,而吳有根口口聲聲說是吳渭害死了他兒子,卻也拿不出證據,這個案子隻能稀裏糊塗地結束。又說起這樣多留守婦女的村子,意識形態的教育和轉變其實是大問題,被侵占了土地她們都知道自己的利益受損,但被侵占了身體,同時又得到一定好處的話,並不一定意識得到這也是利益受損,這一點是他作為重點寫進調查報告裏的。然後很自然地秋焰提到林江涯正在努力的那個ngo機構,被當地的行政部門駁回過,但他們還沒放棄,他說,就像自殺熱線一樣,其實很需要有一個專業的機構來做這樣的事,這也是普法的一種,開展思想教育的同時,提供一些反性|侵的實質性幫助,而不是像某些現存機構那樣和稀泥。秋鴻信聽過後想了想說:“那個ngo組織的事,如果在梨川行不通的話,可以在澄江試試申請,正好你現在做的調研跟這些事情也有關,下次市裏政協會議的時候,我可以把這個作為提案提交一下試試。”秋焰意外極了,沒想到老爸願意為這件事動用他的“公權”,秋鴻信說:“我們雖然是父子,但這件事跟私事無關,相關的準備工作你們都做好,所有該達到的條件都滿足到,這件事要牽頭的部分我來試試,也不保證一定會成功,這樣的機構申請被駁回的概率很高,你們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秋焰點頭,得到老爸的支持他已經十分意外了,他也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情可以一蹴而就。他又有一種自己的父母是全天下最好的父母的感覺,關於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覺得是時候說出口了。“爸,媽,還有件事我想跟你們說。”楊雁切了盤水果端過來,笑著問:“什麽事啊,這麽鄭重?”秋焰也笑了笑,然後說:“我有對象了。”秋鴻信和楊雁同時“呀”了一聲,秋鴻信架在鼻尖的眼鏡都差點震掉了,秋焰忍不住笑了聲,父母看起來都是又驚又喜,一聲疊著一聲問:“什麽時候的事?”“人姑娘叫啥?是做什麽的?”“什麽時候帶家來吃飯?”……秋焰一時語塞,他隻知道父母開通,沒想到在婚戀這事上,高級法務人員父母跟一般父母也沒什麽區別,都急著刨根問底以及要見麵。秋焰想了想措辭:“他不是姑娘,是男的,爸媽,我喜歡男的。”家裏一瞬間安靜下來,秋焰突然也緊張起來,觀察父母的神色。楊雁最先從驚詫中回過神:“難怪,我早就看出點苗頭。”秋鴻信又是一重震驚,問楊雁:“你知道?你怎麽看出來的?我怎麽看不出來?那麽多姑娘喜歡我兒子,我可從來沒往這方麵想過。”秋焰也很驚訝,老媽怎麽看出來的?楊雁說:“咳……就有陣子,我懷疑過你是不是喜歡小陸。”秋焰笑了,坦白道:“確實,很早的時候確實對陸辭有過好感,不過被他拒絕了,那個時候,咳,什麽也不懂。”秋鴻信追問:“那現在這個是誰?我跟你媽認識嗎?”秋焰想了想:“爸你見過一麵,這個人,你們應該都聽說過,他叫溫遇河。”名字一出,楊雁和秋鴻信同時怔住,又同時長長“哦”了一聲,“是他啊。”“是他,”秋焰說:“其實說起來,我做他的社矯官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他了。”秋鴻信問:“他後來假釋被取消,應該早就出獄了吧?然後你們就在一起了?”秋焰覺得有必要把來龍去脈都跟父母講清楚,於是他講了溫遇河的徹底消失,又講了在春霧鎮意外重逢,他覺得這是老天爺給他的機會,終於他們在一起了。楊雁聽完隻問了一句話:“這個人,他對你是認真的嗎?他對你,是不是也像你對他那樣這麽真誠,毫無保留?”秋焰說:“我想是的,從他決定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就毫無保留了。”第102章 夜風中的球場其實比秋焰設想的出櫃還要順利,楊雁關心他們的感情,大抵女人都是感性的,她知道溫遇河為了前男友尋求真相的經曆,認為這樣的男生長情而堅定,很認同秋焰的選擇。而秋鴻信問了下溫遇河如今的狀況,工作如何,生活如何,秋焰都一一如實告知,得知現在溫遇河跟他一起回了澄江,住在外頭的公寓裏,讓秋焰早點帶他回來吃飯,又說你們既然定下來的話,也不要租小公寓了,去看套房子,家裏可以出首付,月貸你們自己慢慢還。這些事情秋焰都還沒考慮過,但他知道其實現在都需要想到這些了,兩個人的未來不僅是精神相通,現實的許多事都需要打理好,不過,他覺得這些都需要和溫遇河商量再決定。但是父母這樣的支持給了他無盡的底氣,這晚聊完之後,他隻想快點跟溫遇河見麵,當麵告訴他,他父母都很喜歡他,不會有任何的阻撓。醫科大附近的一家粵菜館,溫遇河跟季顏坐在小包間裏一邊吃飯一邊聊天。之前溫遇河去實驗室找季顏,見到老師的第一麵,他又有些說不出話來,對著季顏他總是這樣,心裏總有股下意識就拿對方當媽媽的感受,又知道不能如此,便又刻意控製。實驗室裏不便多談,待到吃飯的時候,季顏才把他這段時日以來的行蹤問了個究竟,得知他在春霧鎮的私人診所裏工作,連連說好。溫遇河知道季顏不是那種一味催他上進的老師,當時萬般叮囑,也隻是因為知道溫遇河原本對醫學的誌願,他說如果不是您當時執意讓我把證考出來,我可能不一定能堅持下去。至於此刻回到澄江,溫遇河自然對季顏講了他和秋焰的事情。季顏微怔過後竟然露出喜不自禁的笑容,說秋焰是個特別善良正直的人,又說你們能在一起真的太好了。完全沒有提到所謂同性戀不合適之類的話,溫遇河在此刻想起也許同樣正在跟自家父母講述戀情的秋焰,覺得他是對的,真正愛他們的人,是會支持他們的。季顏還問溫遇河對工作的打算,告訴他一個消息,原本學院的實驗室現在要獨立出來,有外部的投資人願意注資,跟學院共同成立商業性質的實驗室,可以開展更多項目,季顏現在是這個商業實驗室的實際負責人,問溫遇河是否還願意回來工作。脫離了事業單位的屬性,溫遇河過往的案底就不再是障礙,這是個非常好的機會,他想到的是如果告訴秋焰這個消息,他一定比自己還要高興。吃完飯時間還早,季顏提議一起在學校走走,散散步,於是他們慢慢沿著夜間的球場繞圈,此時是暑假的尾聲,已經有些學生提前返校,白天太熱,夜晚的球場反而許多人在這裏鍛煉、打球,十分有人氣。溫遇河記得以前看到過的一句話,大學就像個保鮮盒,裏頭永遠盛載著一茬茬的少年,永遠有無數輪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讓這裏永葆青春,他此刻坐在看台上,記起學生時代的許多事,記起利寧,第一次有了“遙遠”的感覺。過去,他從來沒覺得利寧遙遠過,有時候午夜夢回,記起那一場戀愛,記起利寧,都像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好像他的生命就定格在了那裏,不會倒退,也不會往前走,歲月的流逝跟他無關,未來的美好與幸福更與他無關。但是現在,他有種奇異的,無法描述的感受,利寧仍然在他心裏占據著無比重要的位置,可是他覺得那些時日都在遠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時間的“流逝”,那些畫麵在眼前呼啦啦翻過,利寧的身影像風吹過一樣後退,他記起那段戀情,有遺憾,卻沒有了執著。讓一切隨風,隨波逐流,讓所有的感情去往它該去的地方,去懷念該懷念的,去前往該前往的。溫遇河突然在此刻明白了“放下”的意思。手機震動,是秋焰打來的電話,問他在哪裏,說他那邊結束了,想過來接他。溫遇河說在醫科大的球場,跟季顏在散步聊天。秋焰讓他們等他。掛掉電話,溫遇河跟季顏說:“小秋一會過來。”季顏點頭:“好,我正好也想見見他。”不到二十分鍾秋焰就到了,他從通道走進球場,溫遇河站在看台第三層朝他揮手,秋焰朝他跑過來的時候,溫遇河突然湧起一股衝動,周圍人那麽多,老師也在,他竟就這麽跑過去一把抱住了秋焰。喘著氣,抱得那麽緊。秋焰怔住,然後也回抱住他,輕聲問:“怎麽了?”溫遇河搖頭,說不出話來,好像才一會不見,此刻就已經忍受不了分離。好一會,溫遇河才鬆開手,兩人一起走到季顏麵前,雙雙都麵色微赧,秋焰看了眼溫遇河,滿眼都是笑,然後才對季顏叫了聲:“季老師,好久不見。”季顏對秋焰最初的印象,來自他作為溫遇河的社矯官,來學校跑了無數趟,幫溫遇河申請了一個成人教育和正常課程的旁聽名額,她知道這不是社矯官的分內之事,她自己相信溫遇河,便自然而然對另一個也幫助溫遇河的人,十分有好感。季顏說:“你們都一起回來這裏,真是太好了。”三人又一起聊了會天,直到球場上的人都散去了,溫遇河和秋焰一起送季顏到家樓下,然後才離開。這裏離春風苑很近,溫遇河突然說:“如果我們這會過去找程哥和一枝姐,會不會嚇他們一跳?”秋焰想想就忍不住笑了,“那現在去?”溫遇河也笑了,看了看時間說:“不過太晚了,我還是明天再約他們,橫豎都會嚇他們一跳。”“也行。”秋焰開車回公寓,他已經忍不住要分享那個消息,臉上一直忍不住的笑意,溫遇河問:“你這是怎麽了?”秋焰說:“我爸媽都同意了,他們都很喜歡你,還說讓我帶你回家吃飯。”溫遇河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哦”了聲,雖然不是第一次談戀愛,卻是第一次要“上門”,他沒有過這樣的經曆,在他的認知裏,同性戀是無法見光的,更不要說得到家人的支持,這些支持,秋焰家裏也好,季顏也好,來得這麽順利這麽快,反而令他有些不知所措。秋焰看他的樣子,說:“當然,在你覺得可以,準備好的時候我們再過去,不急的。”又笑說:“我爸竟然還說,讓我們也不要租房子了,有空去看樓,看中哪套他可以出首付,我們自己還貸款。”溫遇河有些震驚,怎麽一頓飯就聊到這麽遠?買房子是這麽容易的嗎……他有些說不清的,覺得好像這的確是應該去做的事,但是不應該是秋焰家裏來做,而應該是他自己,但是,很顯然,他並沒這麽有錢。從來不覺得錢和物質有什麽重要的溫醫生,突然在此刻感到了物質上的窘迫。他試探問秋焰:“你答應了?”等紅燈的當口,秋焰扭頭看自己男朋友,溫遇河的臉上並沒顯出高興的神色,倒是有不少憂慮,秋焰原本想逗逗他的,突然意識到溫遇河在對感情的所有事上都異常認真,完全不經逗,便準備說實話,捏了捏溫遇河的手說:“沒有,我說這件事我要跟你商量,跟他們說,我們現在能在一起最重要,其他都可以慢慢來。”溫遇河鬆出一口氣,他不是那種死要麵子的人,隻是如果秋焰家裏給他們送出這麽一份大禮,他覺得自己實在無以為報,並且有一種自己根本沒能力照顧好男朋友的挫敗感。他說:“秋焰,我以後會努力賺錢的,現在……買房子我還做不到,但租一套好一點的應該是可以的。”秋焰突然記起溫遇河拚命“賺錢”的那段日子,做廚師,做夜市,每天疲於奔命,他說:“不,不要那麽拚命去賺錢,我們不是一定要買房,甚至不是一定要租大房子,那些都不重要,我隻想你去做你喜歡的事,我也去做我想做的,我們能賺多少錢,就用多少錢生活,不管多少錢我們都可以過下去的,不是麽。”溫遇河這時才說出跟季顏聊過的工作上的事:“還沒跟你說,剛剛跟季老師聊過,她那邊的實驗室現在正從學院分離出來,以後是個商業性質的實驗室,問我願不願意回去工作。”“那太好了!”秋焰看起來比溫遇河還高興:“你就應該做這個!”溫遇河點頭,神色異常認真:“我會多接項目,一定會賺到錢的。”第二天是周日,雖然不用上班,但上午秋焰仍然回了趟學校,跟楊絮聯係了下,他回來前已經提交了梨川的調研報告,楊絮看完後覺得有些可惜,原本應該是一個十分有說服力的案例樣本,卻因為吳方林悄無聲息地死去,而掩蓋了原本可以揭開的,更有力的犯罪事實。但是報告裏提到的葉玲的案例倒是一個很有力的佐證,一個激烈反抗過侵犯的受害人,最後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法律並沒有給到她應有的保護。事已至此,也隻能在現有案例樣本的情況下,開始著手正式的研究報告,怎樣在法律層麵上給出更完善的建議。秋焰想,他和林江涯其實算是殊途同歸,他研究法律之內如何保護受害人,林江涯奮力於法律之外如何通過ngo組織幫助和教育受害者,他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過程其實也一樣,都道阻且長。中午楊絮要留他一起吃飯,溫遇河發來消息:中午回來嗎?我剛在附近找到個菜場,買了些菜。還附了張照片,一袋子活蹦亂跳的魚蝦,秋焰看一眼就笑了,跟楊絮說要回去吃飯,說“我家那位在家做飯呢”。楊絮一臉震驚:“你談對象了?什麽時候的事?”秋焰現在對出櫃簡直毫無負擔,甚至逢人就想出,於是簡短地跟導師講了跟溫遇河的前因後果,楊絮保持著震驚臉聽完,還沒反應過來秋焰就已經揮手開車走了。這間公寓還是頭回開火,秋焰到家的時候正趕上最後一個小炒上海青,溫遇河這一上午沒閑著,廚房裏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都是新買的,還包括他身上的碎花圍裙。這個一直被當做酒店一樣的公寓終於有了家的感覺。其實秋焰也很懷念春霧診所的閣樓,低矮的屋簷,床墊旁一扇小窗,可以在清晨做愛的時候看到對岸山巒的薄霧,也可以在夜裏親吻的時候看到漫天的繁星。隻要跟溫遇河相關的地方,秋焰都可以毫無負擔地把它當做所以其實,一間那麽破舊的小閣樓就可以滿足他全部的需求,是不是有大房子,真的沒什麽所謂。吃完飯溫遇河收拾碗筷,跟秋焰說:“下午我想去看小寧。”秋焰點頭:“好。”又問:“我可以跟你一起嗎?還是你想單獨跟他待待?”溫遇河刷碗的手頓了頓,抬頭看秋焰:“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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