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潭停在了走廊盡頭的一道房門前,看起來和一路上過來的所有房間都沒有任何區別,而門上的標牌記錄著一串簡短的編號。‘k36-01’陸叢默默記下了這串字符,因為在他觀察過的所有標號中,絕大多數都是以s、t、x、z為開頭的,他猜測這或許也代表了獵食者的標號。就在陸叢思考字符的特殊意義時,沈潭已經解了門鎖,推開門走了進去。“進來。”陸叢踏進去之前,心裏其實還有小小猶豫了下,畢竟以沈潭對他的態度,實在到不了被帶去典獄長房間的地步。當然,走進來第一眼看到房間格局的時候,他其實一瞬間產生了一種懷疑,這間房或者說外麵那串標號並不屬於沈潭,因為這間一眼就能看到頭的小房間實在難以和法斐典獄長這個身份聯係起來。獵食者作為優勢的一方,在異能者麵前一直是狂妄自大的,他們天生以異能者的痛苦為樂,這樣一群被人為創造出來的怪物實在難以和低調兩個字聯係在一起。更不要說沈潭是所有獵食者的頂點,剛剛處決雷蒙時,男人那番霸氣的發言猶在耳邊。可麵前的房間壓抑而單調,整體由黑白灰三色填充,色塊和色塊的銜接處沒有半分柔美的過度,連顏色之間的分界線都顯得那麽冷硬。房間的空間更是不大,沒有華麗的裝飾、沒有折磨人的用具、更沒有可供炫耀的戰利品。一張床、一組挨著書櫃的桌椅、一個衣櫃就是房間裏的所有了,樸素簡單到根本不像典獄長的房間,唯一能證明房間主人身份的大概隻有書櫃裏一排排的硬皮書籍了,而沈潭確實是法斐內最有資格擁有書這種奢侈品的人了,不過說實話,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就是了。沈潭把人領進來,卻完全不打算理會了似的,自顧自拉開椅子,從書架上抽了最近一本沒看完的書,埋頭看了起來。“典獄長可真無情,利用完我就卸磨殺驢。”陸叢把折斷的手腕示意給沈潭看,他不在意被人利用,相反的,他或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稍微和沈潭討價還價一番。沈潭坐在椅子上,聽到陸叢的話,稍微抬眼瞧了他一眼。仰視並沒有讓男人的壓迫感減弱半分,隻一眼,沈潭的眼眸又垂了下去,房間內隻能聽到他翻動書頁的聲音。“我都為典獄長犧牲到這個地步了,換您一個庇護的契約不過分吧?”陸叢卻並不打算錯過這次機會,他湊近了些,仍然捧著那隻受傷的手,單膝跪在了沈潭麵前,強勢地擠入對方的視線範圍內,刻意擠出笑容來惡心對方。啪!沈潭手中的書一下子被合起,發出沉悶的一聲,陸叢見狀反而笑得更燦爛。“雷蒙‘溶解’的時候你的精神力波動幾乎趨近於無,看起來,你已經確認他不是你要找的目標了。”沉默了許久的沈潭終於開口,而他一說話就是直逼要害去的,“所以,你接下來的目的是我麽?”第11章 專屬陸叢並沒有因為沈潭的質問而緊張,相反的,他此刻無比冷靜。“這不是巧了!我也有個差不多的問題想問典獄長您。”沈潭沒有接話,隻是挑眉看了陸叢一眼。“法斐的異能者這麽多,我不說全部,但大多數應該都巴不得想得到典獄長的庇護。我聽說您在這裏已經六年了,之前卻從來沒有和別人建立庇護關係。區隊更是三番五次因為我接近您的舉動而產生不滿、甚至是針對……可您今天不僅利用我傷了和您有嫌隙的那位大人,還把我領進了典獄長的房間,您明明選上我卻又故意裝作不理會的目的又是什麽呢?”“嗬…還不算太傻。”沈潭抱臂麵對著陸叢端坐著,“你來法斐這麽久,就一點都不好奇這裏為什麽沒有和你一樣的三係異能者麽?”沈潭這句話信息量爆炸,既是對陸叢猜測的肯定,同時又報出了他早就知道陸叢是隱藏了真實力量的事。陸叢一時間沒立刻回答。沈潭在旁幽幽來了一句,“你在自衛軍裏評級是多少?”問題在一步步逼近真相,或者說沈潭可能一開始就猜到了,陸叢在思考片刻後笑了下道:“典獄長的話術不錯。”剛剛的問題,隻要陸叢回答其中一個,就是默認了他來法斐的目的不單純,並且大概率出身異能者自衛軍,聽起來是開誠布公的閑聊,卻句句是坑,所以陸叢根本不打算正麵回答,盡管他已經暴露了一部分真實情況,例如他的異能……但有些事隻要他不承認,以獵食者的多疑就有足夠的想象空間。“和頭腦清醒的高階異能者說話比和一堆木偶對話輕鬆多了。”沈潭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陸叢正琢磨著他話裏的意思,房門就被叩響了,“進來。”推門先走進來的是岑滿,那個白得有些發亮的女人無論何時都是法斐最搶眼的存在,但當陸叢看到跟著岑滿進來的人之後,瞳孔微縮了一下。走在最後其實還有一個年輕人,但他並沒有和岑滿一起進來,而是默默挺在了門口,還十分懂事得幫忙帶上了房門。看到岑滿身後男人的那一瞬,陸叢先是震驚,隨後便皺緊了眉。記憶中的男人臉上總是掛著慈愛的笑意,哪怕歲月在他臉上早早留下了痕跡,在陸叢的記憶裏,對方就像是基地裏所有人的大哥一樣,令人安心和溫暖。基地的人都以為他死了,事實上他人還活著。不過此刻陸叢寧可男人早早死了,那樣好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該變成眼前這個木然僵硬的傀儡。越是見到親近的人越難抑製心中的情感,即便陸叢並非衝動的性格,但他不自主捏緊的拳頭還是被沈潭注意到了。“讓s018替他7581治療手上的傷。”岑滿扯了下拴在男人脖子上的鎖鏈,命令他為陸叢治療。即使此刻男人眼神呆滯,沒有任何自主意識,但他治療的方式任何二十多年前一樣,雙手溫柔托起陸叢被折斷的那隻手腕,掌心慢慢凝聚出點點螢光,暖意包裹住刺痛的傷處,不過幾秒間就恢複如常。如果是從前的他,可能還會笑著用手安撫受傷的同胞,如果是孩子,則會送上鼓勵和勇氣,可現在,他就像被卸掉動力源的機器,治療結束就那麽僵在原地,直到岑滿再次拽住拴住男人脖子的鏈子,將人像狗一樣驅趕走。曾經基地頂尖的s級三係異能者被獵食者這樣對待,陸叢身形不由動了一下。下一秒,沈潭的聲音便自背後傳來,“同情了?還是……不忍心看下去?”那隻折斷的手腕已恢複如初,即使此刻握緊拳頭,也感受不到半點折斷的後遺症。陸叢站在原地,他並沒有真的做什麽,隻是在深呼吸了一口氣後半轉過頭,硬擠出一張笑臉說道:“典獄長,我也是異能者,看到自己的同類被這麽對待,難免也會擔心自己的處境吧?”其實陸叢的這個解釋有些牽強,但冷靜如他,也做不到在目睹曾經無比敬重的人被那樣對待後還無動於衷。所幸沈潭並沒有深究他反常反應的意思,隻是冷嘲笑了聲道:“隻要你保持你的腦子夠清楚,就不會被洗腦成聽話的傀儡。”“嗬。”陸叢嘲諷一笑,陰陽怪氣地問了一句,“那不知道我要多聰明才能讓典獄長放過我呢?”“小滿,東西拿來給我。”沈潭喚了一聲,並向岑滿伸出了手。女人並沒有立刻執行,這吸引了陸叢的注意,但她的猶豫僅僅隻是一瞬,隨後就將一個方盒遞了過去。沈潭接過,當著陸叢的麵打開確認裏麵的東西,是法斐每個異能者都必須要佩戴的頸環。陸叢之前帶的那個被沈潭以壞了為理由摘了,輕鬆了不到一天,他似乎又要被扣上那東西了。隻是不知道這次的對他的異能又會有多大程度上的抑製。拿到東西的沈潭將打開的盒子隨手放在手邊的桌子上,然後瞥了眼岑滿說道:“帶s018回去。”“是。”岑滿最後是看了眼陸叢才離開的,女人的眼神似乎也有點似曾相識,就在不久前,他才從另一個人身上看到過。等房門再次被關閉之後,陸叢才轉回頭看向沈潭,笑著說道:“典獄長大人魅力無限啊!岑隊和區隊似乎都對您抱有上司和下屬以外的情感,這要是我真和您合作,似乎我的人身安全都成了問題!”“你一直說話都是這樣?”“這不是……生計所迫嘛!”“區凱樂和岑滿是a區和c區的領隊,他們既是我的下屬、也是我的協助者,你呢?”陸叢從容一笑,抬手撫上昨天被沈潭咬過的地方,略歪過頭說道:“我能為典獄長提供您需要的血液。三係異能者的血液在法斐還是有些價值的,尤其是對您這樣‘很厲害’的獵食者大人來說更是,對麽?”沈潭沒有回答,他將頸環取出拿在手裏,並將正麵刻著字的那一麵露給陸叢看。和之前普普通通的頸環不同,這個新的頸環一側正中刻了‘k36-01’,和沈潭房門上的那串標號一模一樣,也側麵證明了陸叢進門前的猜測,這個標號很可能指的就是沈潭。“k36-01……是典獄長大人的代號麽?”“過來,跪下。”雖然沈潭沒有回答,但在陸叢心裏,這個猜測已經坐實了七八分。陸叢對戴上這玩意沒有太多抵觸,盡管他並不清楚新頸環的抑製能力,不過標記著法斐典獄長代號的頸環,意義一定和普通的頸環不同。某種程度上,他離潛入法斐的最終目標已經邁進了一大步。“呃!”陸叢有設想過頸環的威力,但身體還是本能因為電擊而顫了一下,不過疼痛隻有一瞬。而疼痛過後,陸叢發覺新頸環的抑製效果似乎和他之前帶的那個差不多。沈潭看了他一眼,伸手扯過頸環,將陸叢整個人往自己麵前扯了扯,後者不得不抬手按住對方的腿才沒有直接倒在某個部位上。“新頸環隻是為了告訴某些人,你以後是我的東西。另外,這東西……”冰涼的手指拂過頸側,輕敲了敲金屬頸環,然後順著向上爬上臉頰,“今後隻能由我觸發,灰域那幾個小東西折騰你的辦法以後都不會奏效。”沈潭垂下的長發發尾掃過下頜,有些癢癢的,偏偏遊離在陸叢脖子附近的那隻手讓他感受到了威脅。不過這次男人並沒有掐他脖子的打算,而是捏住陸叢的下頜,逼他抬起頭,拇指從新長出來的胡茬上拂過,臉上也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你似乎很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典獄長大人,我是個男人,有胡子很正常吧?”其實陸叢確實不怎麽關心自己的外表好不好看,他不是邋遢的那種人,相反的,他在生活上總是打理得井井有條,隻有這張臉他是真不愛打理,原先在基地,也是武哥和周姐他們看不過了,硬拖著他去拾掇拾掇。陸叢沒想到,進了法斐這鬼地方,第一個在意他胡子的竟然會是沈潭。“我不喜歡髒東西。”“典獄長,你的潔癖點還真是奇怪……呃啊!!”沈潭眉頭微挑,手指輕輕一勾頸環,陸叢瞬間就笑不出來了,沈潭一鬆手,他就直接全身麻痹摔在了地上,整個人痛到蜷縮成一團。“再有一次,我就把你吊起來放血。”黑色長靴的靴跟踩在陸叢肩頭,將他控製在了平躺的姿勢,逐漸迷離的視線中是沈潭那雙冷漠的眼睛……第12章 反複拉扯不知道是不是這一整天發生的事太多,陸叢在又一次被電之後就精疲力盡,倒在地上直接半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他仍然躺在地上,不過姿勢比較別扭,是上半身正朝上,而腰部以下仍半扭著衝側麵,似乎從他這次昏過去之後就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沒動。睜眼往頭頂一打量,黑白灰配色,果然還是在沈潭房間的地板上。起初,陸叢以為自己昏迷的時間不長,所以沈潭才沒理睬,就那麽把他丟在地上。可等他捂著有些酸疼的腰坐起來時,卻發現外麵天已經黑透了,一時又覺得十分迷惑。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沈潭的聲音。“醒了?”陸叢回過神才發現沈潭背對著他坐在桌前看什麽東西,桌麵上癱了一堆類似文件的本子。陸叢扶著強站起身來,但因為別扭的姿勢維持了一段時間,導致他此刻覺得腰酸酸漲漲,手下意識捂著後腰,往書桌旁邊走過去的時候,腳步還瘸了一下。“典獄長原來也會處理公事啊!我還以為你每天隻看你那些書呢!”陸叢隻快速瞥了一眼,似乎是名單和數字的結合,但他沒有執著於立刻看清,畢竟在沈潭麵前,警覺和謹慎是必要的。說話間又覺得腰酸,幹脆邊說著邊退了兩步坐在了沈潭的床尾。那自來熟的姿態仿佛他們不是典獄長與囚犯的關係,而是多年好友再見。然而事實上,沈潭在看到陸叢坐下去的那一瞬間就皺起了眉,連手裏的筆都放下了。“起來。”陸叢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可他卻故意沒有動,甚至坐在床尾處扭了扭,在沈潭扯住他的衣領直接把他人拉到麵前時,果斷舉起雙手賠上笑臉,滿不在乎地說道:“典獄長大人,我錯了,你別這麽激動嘛!”“挑戰底線是很不明智的行為。”“嘶…”微凸的指甲用力刺破鎖骨上側的皮膚,鮮血隨著男人手指內扣的動作溢出得更多,那力道總給陸叢一種沈潭要直接將他鎖骨扯下來的錯覺。好在此時溢出的鮮血順著沈潭的手指慢慢流向袖中,在即將碰觸到雪白的袖口時,沈潭果斷收回了手,倒是將潔癖貫徹到底了。陸叢抬手捂住傷處,手指處冒出淡淡的綠光,雖然他並沒有治愈的異能,但得益於木係的異能,他可以加快身體的自然愈合速度。視線範圍之內,沈潭剛好卷起袖口,也抬起手臂湊近唇邊將順著手掌滑下的血液吸吮幹淨,男人此刻也正好看著他,眼神如同盯住獵物的掠食性猛獸一樣。四目相對之下,陸叢才看得清楚,那並不是他的錯覺。而是沈潭的瞳孔真的變為了獸類的豎瞳,這個時候的他,才真正剝離了那副過分美麗的皮囊,展現作為野獸的冷血與凶猛。作為常年和獵食者打遊擊戰的異能者戰士,陸叢身經百戰,他並不覺得自己會畏懼強大的敵人,但被那雙野獸般的瞳孔盯住的之後,他還是下意識後撤了一步,上身微微前俯,一旦有什麽不對勁就能立刻進入戰鬥狀態。暴露戰鬥本能是很危險的舉動,但敵人的強大和危險性還是讓陸叢下意識進入了備戰狀態。“嗬。”隨著男人輕笑了一聲,眨眼間的工夫,瞳孔已恢複成普通人的模樣,陸叢意識到自己也被對方試探出了些底細,暗自惱火之餘,背上卻始終繃得緊緊的,顯然不敢放鬆半點對沈潭的戒備。“反應不錯。”沈潭抽了張紙將手擦幹淨,然後慢條斯理把袖口翻回去弄平整了,之後才又抬頭看向陸叢,隻不過他那句‘誇獎’在陸叢聽來有些刺耳。“多謝誇獎,不知道我的血液有沒有讓典獄長滿意?”“還不錯。”“作為契約達成的交換,我可以向典獄長提一個小小的請求嗎?”說是契約,其實真正占據主導地位的還是沈潭,但陸叢從來不會因為一句‘應該’就放棄討價還價。更何況這種從始至終充滿了剝削和不平等的契約,他可不會老老實實接受敵人給予的一切,而討價還價同樣也是試探沈潭底線的一種手段,讓他能夠在今後的交鋒過程中把握好這個‘度’。令陸叢意外的是沈潭這次竟然點了點頭,十分幹脆就同意了他的要求。見陸叢不說話,還看了他一眼,催促道:“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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