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會是個永久標記病房裏出現了一種不同尋常的安靜。直到林恩攥了一下手裏的ct報告和化驗單,紙頁被揉皺,發出聲響。秦醫生又要開口,似乎還想勸說林恩,但被姚洲製止了。姚洲抽走了林恩手裏的文件,拿在自己手裏,而他放在林恩背上的那隻手也一直沒有拿開。“這樣吧,林恩。”姚洲表現出一種洞悉的體貼,對林恩說,“我們先聽醫生講完你的症狀和治療手段,包括手術風險,餘下的回家商量。”林恩這時候心裏很亂,秦醫生於他而言是非常陌生的一張麵孔,以至於林恩完全無法信任他說的話。可是姚洲就不一樣了,林恩聽他說的每個字都覺得很可靠,尤其當姚洲說到回家商量時,林恩很急切地點了點頭,流露出一種想要離開醫院的神情。秦醫生也是個識趣的人,在這之前他已經得到姚洲的授意,知道眼前這個beta是姚洲想要標記的對象,最後無論如何是要進行手術的,但看林恩當下的反應,顯然沒有準備好。做這種事,欲速則不達。秦醫生不願得罪姚洲這位金主,於是轉變了勸說的態度,以較為溫和的方式向林恩說明他繼續作為beta的不便之處,又告訴林恩轉性成為omega的手術風險很低,術後無明顯痛感,一般在兩周左右就能恢複。林恩聽著,仍然沒有任何表態,嘴角微微抿著,是一種略帶抗拒的姿態。直到秦醫生說出最後一句話,他告訴林恩,有大量統計數據證明,a與o的婚姻關係更為穩定,而ab的組合因為缺少標記和信息素的紐帶,時常容易發生問題。林恩似乎受到了觸動,戒備的神色少了,甚至流露出一種想要詢問醫生的意圖,但最終他什麽也沒說。秦醫生讀出了他的微表情,也就點到為止,轉而去對姚洲說,“你們考慮好了再給我回複,我會預留時間複查。”秦醫生的就診時間一向排得很滿,由於姚洲預付了一大筆錢,而且預訂了最昂貴的私人病房,所以秦醫生的時間也變得靈活。姚洲沒有多待,在從護士手裏拿過一些藥品後,他帶著林恩離開了醫院。上車後姚洲先接了一個助理樸衡打來的電話,因為內容與林崇基有關,姚洲戴著耳機通話,並沒有與樸衡細說,大約兩分鍾後就把電話掛斷了。林恩先是沉默地坐在副駕,過了一個路口,他發現姚洲沒上高速,抬手指了指剛剛錯過的路牌,問姚洲,“是不是走岔路了,我們剛才從那個路口下來的。”姚洲仍然踩著油門往前進行,回應林恩,“上次看了海邊日出,今天看看海邊落日吧。”林恩有些意外地看著他,片刻後,說了“好”。冬季的海邊日落來得很早,姚洲用四十分鍾把車開到西區的港口,時間還不到六點,太陽已經墜落一半。吉普車穿過大片的集裝箱,姚洲輕車熟路地找到一個視野很好的位置把車停下,接著他給林恩遞去一副車裏備用的墨鏡,說,“戴著保護眼睛”,又問林恩,“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林恩在醫院裏折騰了一下午,是感到有些餓了,於是姚洲下車去買食物。過了幾分鍾他回到車裏,手裏拿了一罐果汁和一盒洋蔥蝦仁炒飯。他把這兩樣吃的遞給林恩,說,“這個炒飯的餐車在港口附近開了十幾年,我也吃了十幾年,味道一直沒變。”林恩跟著姚洲去過很多高檔餐廳,還是第一次吃這種路邊快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姚洲提到這是他吃了很多年的炒飯,林恩捧著飯盒一直沒鬆手,直到吃下快有三分之一時姚洲把飯盒拿走了,他的聲音裏有不明顯的笑意,說林恩,“不是什麽好東西,隨便吃兩口行了,回家吃英嫂做的飯。”海上的日落已近尾聲,林恩放下遮陽板,也摘掉了自己臉上的墨鏡。在一小段沉默後,他問姚洲,“你想我成為omega嗎?”姚洲沒有直接表態,他也沉默了一會兒,才對林恩說,“一年以後如果我進入聯盟,身邊是一位omega伴侶應該會減少很多輿論的猜測。”這是林恩可以預料到的。畢竟對大眾而言,像姚洲這樣一位頂級的alpha如果常年帶著一位不能被標記的beta伴侶,難免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林恩慢慢地歎了一口氣,對姚洲坦誠,“我還沒想好。”頓了頓,他又說,“今天的檢查結果太突然了。我一下子沒辦法接受自己變成omega的樣子。”姚洲隻是聽著林恩描述他的感受,並沒有說任何勉強林恩的話,但林恩可以感覺出來,姚洲是想讓他遵從醫生的安排。就在最近的幾天裏,他們看過日出,也看過日落,吃過豪華餐廳的上門服務也吃了路邊攤,這些相處的細節都堆積在林恩心上。在和姚洲結婚前,林恩從未想過他們的婚姻會持續多久,但現在林恩心裏更多的是一種不舍得放手的情緒。“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成了omega......”林恩不確定地問,“你會標記我嗎?”姚洲看著他,繼而傾身靠近林恩,一隻手撐住副駕的椅背,一隻手扶上林恩的手臂。林恩整個人緊張了起來,繃直了背,姚洲貼近他的耳廓,沉著聲對他說,“我很想,小少爺。全看你給不給我這個機會?”-從醫院回來的當晚,林恩睡得很差,做了許多的夢,夢境裏毫無邏輯可言。然而夢的結尾都是一樣的,他總是聽到姚洲的聲音,向他發問,或者說是向他請求,“給我一個機會,小少爺”,林恩便會因為心跳突然加劇而醒過來。直到早上七點又一次醒來,林恩發現姚洲已經走了。他獨自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回想昨天傍晚看落日的每個細節,一時間沒忍住,給姚洲打了一個電話。那邊沒響幾聲就接了,姚洲問林恩,“醒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讓林恩聽了很安心。林恩對於自己無事給姚洲打電話感到些許不安,就說,“我沒什麽事,早上我有課,那我掛了。”雖然這樣說,林恩並沒有說完就掛,姚洲也沒掛。林恩聽到姚洲那邊傳來其他人說話的聲音,知道他在忙,正要摁斷通話,姚洲突然說,“沒事也可以打,不用有顧慮。”林恩握著手機愣了下,然後意識到姚洲可能是在等自己掛電話,於是他說了再見,結束了通話。放下手機後,林恩起床,走到放在牆角的鬥櫃邊,那上麵放了兩瓶藥,都是昨天從醫院拿回來的。其中一瓶用於腺體穩定,還有一瓶的瓶身上寫著“多巴酚丁胺”,是為轉性手術準備的,要連續服用三十天以上,進一步促進腺體分化,最後進行手術。林恩在鬥櫃前站了幾分鍾,伸手把寫有多巴酚丁胺的瓶子拿起來,看了一遍用量,再將兩粒膠囊倒在手心裏,一仰頭吃下了。這天他沒再聯係姚洲,但是按照藥瓶上的說明,早晚各服用了兩粒膠囊。由於姚洲有應酬晚歸,林恩在十點準時睡下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陣子,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醒過來,發現姚洲就坐在床邊。臥室沒開燈,林恩在黑暗中看見alpha高大的身型,視線再往上移動,則是立挺深邃的五官輪廓,繼而他被姚洲伸來的手背在額頭上搭了搭。“你吃藥了?”姚洲問他,手仍然放在林恩額前。林恩還不是完全清醒,眯了眯眼,輕輕“嗯”了一聲。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的原因,林恩比平常更覺得犯困,就在他因為安靜的環境幾乎要再度睡著時,姚洲俯下身,對他說,“如果我標記了你,那會是個永久標記。”林恩心裏從未奢望過姚洲說愛這個字,他也知道一樁有著既得利益的聯姻本來不該要求感情。但“永久”這個詞,讓他在意識昏沉中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心動。那個在結婚典禮上隻對他說“我試試看”的優性alpha,此刻卻對他說出永久標記。就像是一份包含愛意的承諾,讓林恩甘願赴湯蹈火。-此後的幾天時間,林恩一直按時吃藥。因為藥效帶來的副作用,他有類似低燒的反應,伴隨著偏頭痛的症狀,因此每晚都睡得很早。姚洲和秦醫生約了一周後的複查,林恩也把日期寫在了手機備忘錄上。他在網上搜出一些專業的心理課程,開始提前準備從beta轉性為omega所要完成的自我接納過程。於此同時,姚洲也變得忙碌起來。聯盟的內部競選將在次年春季舉行,姚洲是空降的人選,不比那些政治場上的老手,很多人脈要一條一條搭上去,費錢費力。盡管如此姚洲還是每晚都回到半山別墅,不在外麵過夜。有時候林恩早早睡下了,也會在半夢半醒間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住,他被擁著睡過後半夜。林恩並不知道姚洲正在對付林家,姚洲把相關的消息瞞得很好,嚴禁任何人向林恩提起這件事。同時他還在林恩的手機上裝了一個屏蔽裝置,除了白蓁的號碼,其餘任何來自上城區的號碼都無法打進林恩的手機。直到要去複診的前一晚,發生了一樁意外,林恩突然窺見了一點真相。這天晚飯林恩吃得很少,自從他服用促進腺體分化的藥物已經過去一周時間,藥物的副作用變得越來越明顯,除了低燒和偏頭痛,又增加了反胃的症狀。但林恩沒把這些告訴姚洲,他覺得自己忍一忍就過了。晚飯後林恩裹了一件厚外套,坐在露台上拍攝雪景。還有五天就是新年,地下城剛降了入冬的第一場雪。林恩用的是一台老款的富士相機,沒有自動白平衡功能,因此需要手動修正曝光補償。林恩正在擺弄相機,遠遠地瞧見前院駛進來一輛黑色轎車,掛的是上城區的牌照,林恩放下了相機,起身去看,卻見車停穩後,白越之從轎車後排走下來,他身旁跟著的是姚洲的助理樸衡。林恩還沒想明白白越之來這裏的用意,英嫂已經開門把人迎進來了。林恩下了露台回到客廳,白越之一走到他跟前,就說,“林恩,有個緊急的事需要你幫忙,我們上車再說。”林恩錯愕地定在原地,因為沒見姚洲現身,他心裏惶惑,問,“是姚洲的事嗎?”白越之肯定地說,“是”,又說,“現在隻有你幫得到他。”林恩一下心懸起來,一旁的英嫂聽了也跟著著急,問是怎麽回事。白越之倒是一貫冷靜的樣子,解釋說姚洲人沒事,但此時他在一個重要的應酬裏脫不開身,外麵出現了緊急狀況,隻有林恩可以救場。其實不單英嫂疑惑,就連林恩自己也懵。他想不出來在姚洲和白越之都無法處理的事情上,為什麽自己會有用處。可是事關姚洲,林恩一點不懷疑,立刻跟著白越之往門口走。室外夾雜著雪片的冷風染了他一身,他也不覺得冷了,一坐進車裏就等著白越之向他說明情況。樸衡坐在前排副駕,手裏拿了個平板電腦,不知道是在看什麽實時轉播,聽著聲音很嘈雜。幾個人剛一落座車裏,樸衡就轉回頭來,對白越之說,“還有一個小時二十分鍾。”樸衡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但白越之臉上沒什麽波瀾,回了一句,“來得及”,就轉而對林恩說,“林恩,接下來我說的每句話,你都要記得很清楚,一小時後你會接受一個采訪,內容與你的父親林崇基有關。”林恩裹在一件黑色羽絨服裏,因為連日服藥,加上飲食不調,整個人顯得消瘦而蒼白。冷不丁從白越之口中聽到生父的名字,他愣住了。第38章 而林恩是他的獵物林恩到達電視台時,林崇基剛剛結束上一場的采訪。他是聯盟主席的熱門人選,加之籌備多時,更顯得勝券在握,因此采訪的規格也很高,電視台出動了大量安保人員護送他離開。林恩和白越之坐在車裏,看著外麵前後呼應的十餘個人圍著林崇基,不遠處的防護欄外還有支持者舉著牌子,林崇基腳步稍頓,向人群揮了揮手,才坐進商務車中。林恩自從母親離開後便被家人常年冷落,婚後的半年裏一次也沒見過林崇基。他隔著貼有防窺膜的車窗看向外麵,腦子裏一遍一遍過著白越之說的話。姚洲要扳倒林崇基,近來他的忙碌都是因為這件事。林崇基今晚接受的是一家媒體話語權很高的獨立電視台采訪,按照慣例,每年的參選者都會在這間電視台錄製節目,陳述自己的競選主張。個人專訪結束後,電視台還會采訪一些與之相關的人員,這部分的聲音可能是積極的,也可能是負麵的,不受參選者本人的掌控,也是整個欄目收視率最高的部分。根據白越之的消息,林崇基事先在電視台內部疏通了關係,確保最後的相關人員采訪能夠出現一些於他有利的聲音。姚洲和白越之對此也早有準備,白越之利用自己的人脈安排了兩個對林崇基不利的指控,大有形成輿論之勢。可是就在今晚開錄前,其中一人出了意外,沒能到場,另外一人有所顧忌,目前也沒有進入備采區。林恩身後傳來白越之的聲音,“你可以嗎林恩,不用勉強。”林恩收回視線和思緒,轉回頭,看著坐在陰翳之下的白越之,片刻後林恩說,“你說的我記住了,我會盡力。”白越之要求林恩以生母祁恩美的失蹤經曆攻訐林崇基。這件往事無法訴之他人之口,隻有通過林恩這個私生子說出來才有可信度,也容易引起媒體效應。林恩心裏的感受很奇怪,像被什麽撕扯著,一點一點變回到過去那個破破碎碎的自己。白越之遞給他一個口罩,然後領著他下了車,和樸衡一前一後護著他走進備采區。用於采訪的演播廳裏已有另一名相關人員在接受訪問,似乎是曾經受到林崇基資助的一個年輕人,說的大都是一些好話。另一邊蘭司正與直播導演溝通流程,回頭見到林恩出現,愣了下。蘭司快速地與導演說完,走向白越之,有些不允地搖頭,壓著聲音說,“不行,太亂來了。”說著,他摁了一下林恩的肩膀,把他推向一旁的樸衡,“帶林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