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人真的是不可以貌相,曹春這樣五大三粗的人,居然瞬間就明了了葉樂樂的意思,連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仍是板著一張臉,肅然道:“是,屬下領命。”


    說著就從袖裏掏出捆細韌的黑繩來。


    那女子嚇得臉色一白,有如躲避毒蛇般讓開了葉樂樂的手。


    寧熙景居然非常溫柔的開了口:“別鬧了,總要給唐兄幾分麵子,讓她回去予唐兄說清楚,我身邊已有了個妒婦就成。犯不著喊打喊殺。”


    葉樂樂一抽,真是,這寧熙景居然也是武戲也來得,文戲也上得。


    那女子如蒙大赦,白著臉,嗑嗑巴巴的道:“奴家,這,這就去稟了唐大官人。”


    寧熙景還體貼的讓人去幫她賃輛馬車代步,這女人便膽顫心驚的去了。


    等她一走,葉樂樂妖嬈的站姿一整,端莊嫻靜起來。


    寧熙景側目看向她:“真是有勞葉女俠援手。”


    葉樂樂臉上一紅,這本來算不得個什麽麻煩,無非是他們不想動粗罷了,自己原是上趕著來賣好的。如今別人真送頂大帽子下來,她還沒法坦然受之了。


    且如今急切的邀功隻會讓人生厭,她要的是長遠投資,讓他們記點香火情,若日後有機會再見也好說話。因此就福了福身:“寧公子說笑了,我不過是畫蛇添足,指不定還誤了寧公子的好事呢。”


    說完就見寧熙景但笑不語。


    葉樂樂就反應過來自己這話聽得不好就能聽出點醋味,忙又描補:“隻希望我沒有多事才好,既此間事了,我等便告辭了。”


    說著就要走,寧熙景卻道:“敢問葉女俠要往何處去?”


    明知她是假裝的,還要一口一個葉女俠,叫聲葉娘子不行嗎?


    但是對這樣的強人不能發飆啊,葉樂樂笑容滿麵:“要一路南下,往鄰頌去。”


    寧熙景便道:“這一路南下,三日後怕會與前來增援的鎮南大軍迎麵遇上,屆時兵荒馬亂,恐生意外。葉女俠還是提前避開官道的好。”


    葉樂樂見他一副十分清楚的樣子,心道他這樣的人,恐怕多有消息來源,猶豫了一陣,終是問道:“寧公子之前可是從景州城來?”


    “然也。”


    “那麽,您可知道何同知一家,如今怎樣了?”


    寧熙臣聞言挑了挑眉,眼中露出兩分異色,卻並未多問,隻道:“應是被困城中,與民同守。”


    “寧公子可知何同知是否有將家小送出城來?”


    “平常人等,想來無法出城。”


    葉樂樂臉色一暗,早知今日,就該帶了源哥兒走,不過這也隻是想一想,且不說執行的難度,就說源哥兒本人,也不會同意。


    當下也不敢提及要一路同行之類的話,本來人家就嫌別人拖累行程嘛,自己還上趕著湊上去豈不討厭?


    便與寧熙景別過,自回了李三與孫娘子一邊。


    三人便再不拖延,一路往城南門去。


    陵州城不算小,一路走了兩個時辰才到了南門邊。


    就見排著隊等著出門的人排起了長隊。葉樂樂伸著脖子一看,原來是守城的士兵正慢吞吞的盤查。好容易等輪到了葉樂樂三人,那士兵上看下看:“為何出城?”


    能說是怕打仗嗎?不好在士兵麵前表現出對他們沒有信心吧?


    還好李三上前去應付:“軍爺,我們兄妹原就不是陵州人氏,隻是探親才來此處,如今是要家去了。”


    這士兵聽了,也沒說信,也沒說不信,隻拿眼反複的打量三人。李三也不是沒有來過陵州城,往日卻是沒有這般古怪。不由疑惑的回望了葉樂樂一眼。


    葉樂樂悟了,認命的掏出一把大錢來:“軍爺,咱們莊戶人家,家裏還有一堆農活,耽擱不起,您行個方便。”


    士兵袖起了大錢,滿意的揮了揮手,讓過了。


    李三走了一段路後,想來十分過意不去:“妹子,要不是跟你一路,咱這家還不知道回不回得了。”


    葉樂樂笑:“我還等著跟你們做鄰裏呢,想來憑我自己,到時候要開了荒地出來也不能,還好婆家打發我出門,也給了筆銀子,我估摸著溪穀的田地該是不貴,不如就著現成的想買上幾畝,還得李大哥幫著出麵才成。”


    李三有了種能幫上忙的釋然,忙道:“這你盡管放心,我定幫你買了良田來。”


    幾人說笑著就繼續趕路。這一路倒也熱鬧,朝著這方的人不少,約有十四五個,聚在一起膽也大些。


    許是流民大都被擋在陵州城的北門外,因此這一路趕來,比起先前吃過的苦,竟是無驚無險順利異常,到了第三日上頭,葉樂樂便與李三等商議著要尋條小路走。


    直衝著官道走,若是真遇上急行軍,先鋒開路攆人,慌亂之中挨上一棍子也不好受。


    因此也並不遠離了官道,隻沿著官道在一邊的樹叢中穿行。


    果然到了晌午時分,遠遠的就聽到大地傳來陣陣轟鳴聲似的,還沒見人,就見無數旌旗探出林梢,遮住了冬日裏蒼白的日頭。


    也許隻是小步跑而已,一個人做來聲響不大,十五萬人做來的聲響便震撼人心。


    隨著軍隊的逼近,一個個士兵身上的覆甲反射著光亮,神情肅然的齊步前跑,烏壓壓的像看不到尾。不需要任何的情節,這場景就比任何電影都壯觀。


    不出意料有些巡視的士兵就發現了葉樂樂一行人,頓時暴喝一聲:“林中何人?且住!”


    說著就手持長矛縱入林來,待看了葉樂樂等人的路引之後便道:“休要擾了行軍!”


    葉樂樂眼見後方有人弄不清狀況,傻立在道上,被開路兵一矛掀翻在一側。


    頓時和李三夫婦一起唯唯諾諾的應承了,這巡視兵才放她們過了。


    等過了漫長的時間,軍隊終於行過,葉樂樂都覺得耳朵裏還回響著陣陣步聲,頓時扶了扶頭:“也不知怎的,暈得很。”


    孫娘子也稱是:“毛毛都蔫了。”


    李三卻回頭盯著大軍遠去的方向,歎了口氣:“隻盼著能打個勝仗。”


    葉樂樂亦不懂行軍打仗,隻覺得方才這些士兵的精神麵貌也還不錯,動作也整齊劃一,便道:“李大哥別費這些心,我看著都是些強兵勇將,定是錯不了的。”


    無論如何,這些也輪不到他們來操心,便埋了頭繼續趕路。


    孰料待他們一路風塵仆仆的將近渠州時,就聽說景州城已被破了,元軍下令屠城三日。鎮南軍趕去已是救之不及。


    葉樂樂不由得心頭發慌,一時各種猜疑七上八下,坐立不安起來。


    李三便幫她牽了毛驢進了渠州城。


    葉樂樂恍恍惚惚的,瞧見街頭立了個稻草人,身上覆了麵旗子,不少人正朝著它怨氣衝天的扔石頭。


    葉樂樂瞧這情形實在怪異,不由得凝神來看。


    半日才從周遭人口中理清事情,原來是家酒樓引人注目,特意弄了元軍的旗子在這任人發泄。


    葉樂樂心中抑鬱,也不由得笑歎了一聲。也不知是讚這老板好手段,還是歎這憤青橫貫古今。


    突然她目光定住不動,死死盯著這旗子,猛的就跳下了毛驢,衝上前去。


    別人扔的石子統統砸在她身上,她也不管不顧的去扯了旗子看,還好她穿得厚實,身上倒不如何疼,隻有塊石頭砸中了額角,瞬間就青了一塊。


    眾人見她橫衝直撞,又雙眼發直,不由得罵罵咧咧的。


    “看著也是個齊整的小娘子,怎的這麽愣?”


    “這是發了薏症吧。”


    “要真砸出個什麽來,可不連累大爺我見血了?真晦氣!”


    “她不是要撕了這旗子罷?”


    葉樂樂的手有些抖,李三也擠了進來:“妹子,你這是怎麽了?被砸中了眼可不是好耍的,快些走吧。”


    他又不敢去拉扯葉樂樂,隻好用身體擋著她,以免她再受了傷,所幸眾人被這一變故驚到,也都停下來看戲,並沒有再動手。


    葉樂樂終於流下淚來。


    眾人見她這麽個嬌美的婦人哭得傷心,不免又有些愧疚了。


    “哎,別是真砸疼了吧?是你砸她頭上的是不?”


    “你少亂攀扯!那隻眼睛看到是我砸的?”


    “這位娘子,你也別往心裏去,這不是你自己突然衝出來的嘛。”


    葉樂樂恍若未聞,隻在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先前源哥兒就同她說過,元國的國璽刻的是個猛鷹捕蛇圖,隻當時他是用了茶水描畫,她看得也不真切,沒有放在心上。


    未料到他們連旗子也是這一樣的圖,如今葉樂樂看了,才猛然想起,莊先生那隻鴿子腳上的竹節,兩頭的封漆上的圖案可不也是這式的猛鷹捕蛇嗎?


    好你個莊蓮鶴,被皇旁貶斥,你就通敵賣國是不是?


    想他潛伏於何府,也受了不少委屈。既是與元軍勾結,又就近監視著何府,一旦元軍攻入,何家大小可還能跑得掉?


    旁人死了不打緊,源哥兒這麽個好孩子,怎麽能死?


    莊蓮鶴和白燕麟這兩個賤人,竟然還想名利雙收,還想當個抗元大將軍?


    呸,世上那有這樣的好事!


    源哥兒怎麽能白死?我葉樂樂就算人小力微,也一定要替他盡一分力,報一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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