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逝的痛苦,像是黎江也留下來的烙印在他精神裏,他們剝除了肉體的關係,而他仍然可以沉默地保護著黎江也。那或許應該是他理想中的關係。“黎家明”謝朗要帶黎家明下樓了,從窗邊一回過頭,便看到黎家明正大剌剌地趴在床上啃著什麽東西。他走了過去,但並沒有嗬斥黎家明,或許是這些天地板上太冷了吧,可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便已經知道是在騙自己。他沒有嚴格地遵守小狗不可以上床的規定,是因為總是會因為想起黎江也想抱黎家明上床的時候被他製止時的委屈表情。如果那時候答應就好了,黎江也就可以抱著小狗睡覺了。每次回想起來,都覺得好遺憾。謝朗輕輕地摸了摸小家夥毛茸茸的腦袋,低聲問:“去玩雪嗎?”黎家明不解地歪著腦袋看他,爪子底下還搭著它剛啃著玩的東西,謝朗伸手過去拿了過來,觸感冷冰冰的是個打火機。是哪裏來的呢?他有些疑惑。被搶了的黎家明衝著謝朗嗷嗷了兩聲,見沒得到反應,隻能自己跳下床,對著床底伸爪子扒拉著。謝朗於是也蹲下來,床底摸索出來了一個小小的塑料煙灰缸,還有小半盒香煙。他看著那兩樣東西出了神。在一起的時候,黎江也幾乎不怎麽叫他看到自己抽煙的樣子。可他想象著黎江也狡黠地偷偷把煙灰缸和打火機藏在床底下的樣子,覺得可愛,卻又酸楚,忍不住就這樣一直在腦海中想象著、想象著。直到黎家明開始拿爪子扒拉他的手才恍然驚醒,他站了起來,用濕巾將煙灰缸上落的灰都擦掉了,然後和打火機一起端端正正地擺在黎江也那邊的床頭櫃上。……黎衍成約了病愈的謝朗在粵菜館見,他成功了進入了《天生歌手》最後四位的角逐圈,視頻的事也被壓了下去,多少有點意氣風發的意思在。“其實這麽快就有人問代言簽約的事,我也是沒想到,還是個不錯的日化”黎衍成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了,因為意識到謝朗好像處於奇怪的狀態,看起來像是在聽,但又給他一種完全沒在聽的感覺。“謝朗?”“順利就好。”謝朗道。不能說他的答複有什麽不妥,但卻著實令人泄氣。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黎江也離開了,可當飯桌邊隻剩下他們兩人時,卻再也不複少年時的自然,隔閡感前所未有地強烈。黎衍成忽然轉了話題:“你身體怎麽樣了?看你氣色還是不太好,這一次真的是病得挺重的。還是住在湛江小區那嗎?”“嗯。”謝朗低低地應了一聲。他似乎本打算就此停住,但看了一下黎衍成還在看著他,頓了了一下才補充:“還住在那。”黎衍成甚至不得不用低頭喝啤酒的方式來進行一下表情管理,說不上到底究竟是哪裏讓他那麽不愉快。究竟是那個此時好像遊離得離他越來越遠的謝朗,還是謝朗還住在那個黎江也曾經住過的房子的事實。又或許是這段時間一直縈繞在他的心底的那片陰雲又再次籠罩了他黎江也和謝朗曾經發生過最親密的事。可他卻沒有。事實上,他非常非常在意。那種黎江也在某一個隱秘的戰場悄悄占得先機的感覺,讓他始終都覺得自己沒贏得徹底。“衍成,”黎衍成聽到謝朗的聲音,有些期待地抬起頭,但謝朗的目光卻隻是凝聚在他手裏的酒杯上,沉聲道:“酒的事,你要注意一些。”黎衍成沒有開口,隻是鬱鬱地把酒杯放在了桌上不再碰了。那多少是個有些尷尬的時刻,但幸好他的電話這時響了,黎衍成飛速地接了起來:“喂?媽。嗯、是嗎?奇怪了,我明明叫助理去……沒事,我知道了,嗯嗯,你放心。”他匆匆地應完了才掛斷了電話,沒想到謝朗倒有些關切,問道:“阿姨怎麽了?”“哦,沒什麽事。”黎衍成說:“前幾天媽說家裏空調有點漏水,入冬了,可能是管道凍了,我本來讓助理去安排人去看一下,估計前幾天事多他給忘了,我再和他說一聲。”“……”謝朗沉默了一會,忽然說:“我去吧。”“什麽?”黎衍成愣了一下。“我來安排。”謝朗再次開口時,神情很沉靜,已經是“定了”的語氣。“好。”黎衍成對著謝朗微微笑了。這好像是今天坐下來吃飯之後,他第一次感到舒暢,謝朗還是在乎的。在乎他,在乎他們之間的感情,所以才會在乎黎母的每一件事。“謝謝你,謝朗。”黎衍成輕聲說。他開口的時候身子微微前傾,試探地挨向了謝朗。黎衍成無疑是懂得運用他的美貌的。那雙黑白分明的杏仁眼半抬,在燈火下瞳孔非常漂亮。說著感謝的時候,他的眼神裏所有的情緒卻都與感謝無關,光倒映在裏麵,微妙而隱秘地流轉著。謝朗沒有開口。他看著黎衍成,並沒察覺到異樣,隻是在等著黎衍成繼續把話說完。“我不是說這一件事而已,我是說之前的很多事。”黎衍成說到這裏時,輕輕把手掌覆在了謝朗握著茶杯的手上:“謝朗,其實你一直都對我很好,我都知道,也……很感激。”謝朗愣住了。有那麽一秒鍾他甚至走神了。忽然想起黎江也背對著他,但卻牽著他的手向前引,最後悄悄地將他的手指安放在自己又平又窄的恥骨上他看著黎衍成潔白的手掌,那一瞬間,他甚至沒去感受那種肌膚之間的觸碰,隻是從心裏泛起了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衍成,”謝朗搖了搖頭,他的聲音很低沉:“都是小事。”幾乎是下一秒,他就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端正地坐在那裏道:“吃得差不多了,我也需要早點回去。”黎衍成的臉色一下子有些難看起來。謝朗頓了頓,出於一種樸素的善意,多解釋了一句:“我得遛狗,它精力很旺盛,每天要遛兩次。”然而黎衍成想到那隻叫做“黎家明”的狗,心情隻會變得更鬱結,但是他很快就收斂了神情,很自然地對著謝朗笑了一下,鎮定自若地道:“好,那我們改天聚。”……黎家明的確是帶著謝朗在小區裏跑了好幾圈才消停。可是奇怪的是,謝朗卻比這隻精力旺盛的小狗還要精神。他把狗安頓下來,自己在房間裏轉了幾圈,然後又坐下來對著手機看了半天其實黎江也沒有刪掉他。可是他們的微信對話,就隻是沒辦法進行下去了。黎江也到s市那一天,他曾經發過一條:都順利嗎?黎江也到了第三天才回他:順利。沒有表情包,沒有波浪線,就隻有這麽兩個字加一個句號,謝朗反複確認了許多次。可他還能看黎江也的朋友圈。上一條已經是五天前發的了,是一張黎江也打著石膏的右腿照片,隻簡短地寫道:明天終於可以拆石膏了!謝朗甚至能想象出他開心地說出這句話的語氣。石膏上麵還被用馬克筆寫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簽名,謝朗曾經放大了好幾倍,才一筆一劃地認出來,上麵寫著的是:be rich, be free,署名寫的是任絮絮。感到很鬱悶,因為有人在黎江也的石膏上寫字覺得鬱悶;也因為那句話鬱悶,be rich,小也想要變得富有嗎?可小也從沒和他說過。謝朗重新看著那張照片小也。小也在幹什麽呢?這個念頭一旦浮起來,就無法消散了。本該控製住的、本該可以忍耐的那些思念的痛苦,可是在今晚卻變得無序了起來。謝朗起身披上大衣,徑自下樓了。n市到s市,走高速兩個小時。他沒開之前的車,也沒有叫司機,而是去公司換了台suv。抵達的時候已經深夜十點多了,謝朗當然知道自己該去哪。他其實知道黎江也的一切,住的地方、腿的情況、甚至任絮絮的新店開在哪裏。開車慢慢轉進了望海路,漆黑的天空向下飄著細雪,因為天氣冷、又是冬天,馬路上隻有零零星星的行人,然而任絮絮那叫let’s dance的舞室還亮著。謝朗把車緩緩地停在了舞室對麵,隔著一條街望過去。黎江也換上冬裝了。他踩著一雙棕色的靴子,上身穿著白色的羽絨服,瘦了一點。雖然其實穿著冬裝很難看清這些,可是謝朗就是那麽覺得他瘦了。黎江也和任絮絮都在店門口,一起圍著一顆一人多高的聖誕樹,正在一起往上麵掛小彩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