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臨時住處,就不用提早離開。謝小舟和薛嘉明白老大的小心思,也為他高興,兩人睡了一路,十分鍾前剛剛蘇醒,這會兒還有點迷糊,不論宿星野說什麽,他們都哼哈地讚成。進入幸福鎮後,緊隨前方的銀色麵包車,左拐右拐地經過好幾條鄉村小道,驅車十分鍾,越野車停在一棟三層樓的農村自蓋房門前。白晏丞招呼著幾人一起下車。大隊書記也從麵包車裏鑽出來,笑容滿麵地朝他們走來,“白先生,就是這裏咂。”白晏丞回以微笑,轉頭打量起眼前無比寂靜的鄉村院落。看外表就知道有年頭了,一片古老的磚牆,上麵蓋有刻著模糊花紋的牆磚頭和枯萎的爬藤植物,院裏兩側堆滿了陳舊的雜物,還有具有年代標誌性的防盜鐵大門。大隊書記跟他介紹道:“這是小襪子家,小襪子是鎮裏學習最好最聰明的孩咂,他父母外出打工很少回來咂,現在就他和奶奶兩個人住在家裏,我都交待好咂,讓城裏來的大學生住一樓,有兩間空房,木板床都有咂。”宿星野站在白晏丞的身後,認真聽著書記的介紹,耳邊突然襲來一股熱度,轉頭一看是謝小舟,對方小聲問:“野子哥,你能聽懂他說什麽嗎?”書記一口方言摻雜蹩腳的普通話,外地來的生人很難理解,宿星野也不例外,但是沒承認,反而狠狠地瞪了一眼謝小舟:“閉嘴,就你話多。”謝小舟委屈地撇嘴。薛嘉扯了扯謝小舟的衣袖,搖搖頭:“少說多做,白博士在呢,咱得聽話。”“估計白博士也聽不懂...”謝小舟嘀咕一句。謝小舟很快被打臉,白晏丞和書記溝通完,轉身便翻譯給他們聽。“留守兒童小襪子和他的奶奶,你們住一層,有兩間空房,怎麽安排你們自己決定。”說完,白晏丞瞄一眼反鎖的鐵大門,向大隊書記問道:“家裏有人嗎?”書記看眼腕上的手表,皺眉說:“唉咂,我通知小襪子嘞,小瓜蛋可能在上課,忘記我的話咂。”恰在此時,眾人身後傳來一陣陣細碎匆薇日免xiá貝曾刖整王裏忙的腳步聲,伴隨著屬於孩童的呼呼喘息。幾人聞聲回頭,有些驚訝於跑來的小孩竟然隻有七八歲的模樣,皮膚黝黑,身材瘦小,腳下踩著大兩碼的黑色涼拖,身上是樣式普通的兒童運動套裝。“小襪子!”書記衝小孩招招手。小襪子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緊張地看著書記,眼神裏的惶恐不加掩飾。書記很不滿意,操著一口旁人都聽不懂的鄉音,用死亡語速指著小襪子數落,呱啦呱啦說了好半天,氣的臉都紅了。小襪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慚愧似的低下頭。“書記,是我們提早到了,”白晏丞適宜地打斷,溫和的目光落在小孩臉上停留幾秒,“您看這樣好不好,先讓小朋友帶我們進去,讓他們熟悉一下環境。”大隊書記立馬答應:“沒問題。”然後對小孩催促道,“愣著幹咂,快點開門。”這時候小襪子才倒出空來觀察來訪的客人,撈起大門的鐵鎖,一邊用鑰匙開鎖,一邊往後瞄,視線從白晏丞的身影移向後方的三個青年,又盯著陌生的越野車看半晌,眼神充滿好奇和童真的靦腆。這些大城市來的客人,身上自帶一種凜然貴氣,令小襪子頓時肅然起敬,尤其是麵對白晏丞的時候。平時愛吼人的大隊書記,在這個男人麵前非常熱情客氣,可想而知,身份絕不一般。一行人進了屋,小襪子乖乖地把入住的客人領進房間參觀,禮貌地為他們介紹家裏可以共用的電器,普通話說的極好,言辭間成熟得一點也不像還在上學的小學生。屋內東西不多,家具陳舊,但幹淨整潔,明顯是被人用心打掃過。宿星野一直跟在白晏丞身旁,幾乎是寸步不離,對住處的環境絲毫不感興趣,一門心思撲在白晏丞身上。至於謝小舟和薛嘉,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自來熟,不到十分鍾就和小襪子搭上話,拉著小孩從樓上逛到樓下,對臨時住處充滿好奇心。白晏丞把人安全送到目的地便有心思離開,走之前找到書記,交待對方幫忙照顧三位弟弟,然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信封遞交過去,裏麵裝的是借助費。書記高興地接過,言辭間盡是感激之情:“謝謝,謝謝白先生,我代小襪子父母謝謝你。”白晏丞溫聲道:“應該的。”這一幕被宿星野盡收眼底,一聽白晏丞要離開,他立馬跟出來,沒想到會看見白晏丞給書記錢。書記把錢握在手裏,很莊嚴似的深深吸口氣,轉身進了屋,看樣子是去找小襪子。宿星野走到白晏丞身邊,拽住男人的手腕,低聲說:“我敢肯定,他不會把錢給那個小孩。”“你為什麽這麽肯定?”白晏丞微微偏頭,聲音極輕。宿星野有理有據地分析道:“你看他剛才的態度,我雖然一句聽不懂,但是猜也猜的到,他肯定經常罵小孩。”白晏丞笑起來,摸了摸青年黑黝黝的頭發,順著發梢往後摸,拽了一下散在背後的小辮,“他剛才沒罵人,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你和同學安心留在這裏,開學之前,我會找機會送你們回去。”宿星野乖巧點頭:“你放心,我盡量不闖禍,啊!是保證不闖禍。”“隻要不是殺人放火,其他的事我幫你擔著。”白晏丞半開玩笑似的說,語氣一頓,又補充道:“你要是閑不住想闖禍,最好是衝著我來,在我這裏,你做什麽都可以。”聽他這樣說宿星野是既高興又忐忑,總懷疑自己是不是露餡了,可能是這幾天太興奮導致演技退步,為了鞏固自己的人設,宿星野再次鄭重保證:“我說到做到,絕不給你惹麻煩。”白晏丞失笑,忍不住捏捏他的臉。皮膚觸碰的那一瞬間,兩人的眼神同時有了變化,仿佛萬籟俱寂,唯有兩人淺淺的呼吸凝結成一副靜態的畫麵。“我要走了。”白晏丞收回手,淡淡地說句。宿星野舍不得他離開,拉住他的手腕,幾乎是在懇求:“再待一會兒,行嗎?”這要是還能狠心拒絕,那真是鐵石心腸。白博士還沒到那種程度,他屬於理智型和行動派的男人,但絕不是無心無情的男人。麵對撒嬌又會裝可憐的宿星野,這個讓他充滿興趣又感到心動的小野貓,他怎麽可能忍心拒絕,沒有猶豫的點頭答應了。他陪宿星野在幸福鎮的石橋路口坐了半個鍾頭,兩人靠坐在一起,身體的距離隻差分毫,總能聽到衣料摩挲的細微聲響。他們閑聊著,白晏丞說了很多有關鎮子的規矩和趣事,提醒宿星野要注意安全,在這種地方盡量不要惹事生非。宿星野滿口答應著,心中愈發舍不得,一副病懨懨的模樣不見往日的陽光活潑。為了緩解略顯壓抑的氣氛,白晏丞不再提有關幸福鎮的任何事,改變了聊天內容,話題從嚴教授拐到喝醉酒說糊話的花有渝,再到剛剛見麵的小襪子,以及令宿星野印象極好的宋菲菲等等。可惜時間不偏私,轉瞬即逝。有一輛專門護送的suv停在路旁等了很久,白晏丞不得不站起身離開溫柔鄉。他指著離倆人二十米遠的水井說:“星星,這是附近唯一可以飲用的水源,你們住的地方離這裏有點遠,要走二十分鍾。”“我知道!”宿星野不怕吃苦地抬起下頜,“我剛才聽人說了,每天早上都要來鎮口挑水,我們三個絕對沒問題,他倆很壯實,你不需要擔心。”“走路的時候小心點。”白晏丞不放心地提醒。宿星野笑道:“又不是新生兒,早就會跑啦!”白晏丞也跟著笑,隻是笑容沒那麽純粹,夾雜著許多複雜的情緒。“星星,我要走了。”他鄭重道別。宿星野急忙問:“晏丞哥,你什麽時候再來?”白晏丞心中動容,給出承諾:“隻要有時間,我就會來看你。”“我等你。”簡單的三個字,卻有勝過千言萬語的魔力。再配上青年真摯留戀的眼神,這副畫麵在白晏丞的腦海中定格,永遠留存。一向穩重自持的白博士,頭一次體會到被人牽製情緒的感受,他從兜裏掏出一張便簽,寫下一串號碼遞給宿星野,語氣變的嚴肅認真:“這是基地辦公室的電話,有情況立刻打電話,你聽清楚,是任何情況,不要抱著給我添麻煩的心態不好意思,你可以隨時聯係我,這是我作為哥哥給你的權利。”宿星野把便簽當寶似的收好,幹脆利落地答應下來:“我會的。”綠色的suv緩緩駛出幸福鎮,順著一望無際的大路越行越遠。白晏丞坐在車裏的後排,麵無表情地沉思著,片刻後,他回頭往後看,瞧見了宿星野單薄的身影,不知什麽時候跑出幸福鎮的橋頭,站在最高處,一直揚手向他告別,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見。不舍之餘,他的心中同時升起一股涼意,清俊的麵孔漸漸凝重起來,不詳的預感縈繞心頭,可又想不通到底哪裏出了問題。有大隊書記和同學們的照顧和陪伴,應該不會有事,但願他的預感是錯誤的。第38章 有些事情就是這麽的神奇, 有些人的直覺和預感也是出乎意料的準確。這是一個難得清爽而不幹燥的早晨,白晏丞剛剛在大院裏洗漱完畢,手裏端著水盆往宿舍走。距離他送宿星野離開已經過去一周, 期間兩人無聯係,他跟隨同事沉浸在工作的緊張氛圍中,無暇顧及其他, 到了深夜難眠時刻, 偶爾會想起宿星野那張令人難忘的精致麵容。隻要想到宿星野,他既感到溫馨又夾雜著莫名的焦慮,這種感覺很不好受,他不是一個喜歡自虐的人, 每每都會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消減自己多愁善感帶來的憂慮。然而時間流逝一周,他沒辦法再強迫自己。他將洗漱用品送回宿舍單間,摸起沒信號的手機便朝著梁主任所在的廠房走去。他一邊走一邊查詢手機日曆, 已經確定明天就是宿星野的二十歲生日。路過挑廊時碰見了宋菲菲,對方跟他打招呼,他抽空應一聲,想了想, 他把人叫到跟前, 主動挑起話題:“菲菲, 最近幾天辛苦了。”宋菲菲因嘴唇幹裂出血而顯得笑容僵硬, 卻還是硬撐著笑道:“不辛苦啊,你和老夏才辛苦,我什麽都沒做。”“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白晏丞也不廢話, 直接說明意願, “星星明天生日,我打算跟梁主任請假去幸福鎮看他,但是這裏環境有限,我想不到送他什麽禮物比較合適,你是女生,心思細膩,肯定比我懂得多,我想聽聽你的建議。”“啊!星野弟弟過生日!”宋菲菲就好像自己過生日一樣興奮,眼睛都在發光,“白博士,你允許我好好想一想。”“你先想著,”白晏丞欣慰地笑道,指著對麵的自建辦公樓說,“我去找梁主任,回來去食堂找你。”宋菲菲比了一個ok的手勢,轉身先走了。請假的過程和結果在意料之中,憑借白博士有點麵子的身份,梁主任點頭答應了,並且親切地問了一嘴宿星野的狀況。宿星野不僅是白晏丞傳聞中的小嬌妻,同時也是業內德高望重老教授疼愛的孩子,絕不可以有閃失,既然來了,就不能帶傷離開。得到領導的批準,白晏丞打算明天一早就出發,剩餘的時間他要準備一份禮物。宋菲菲一直在食堂等他,吃完三碗稀粥才見他珊珊來遲,麵色一如既往的平和淡定,實在看不來他有沒有成功。不過宋菲菲已經猜到了,她和老夏比任何人都清楚白博士在行業裏的麵子有多大,也知道白晏丞想做的事沒人可以阻攔。“白博士,怎麽樣?”宋菲菲走過場似地關心一句。白晏丞端著餐盤在她對麵落座,喝了一口解暑的綠豆湯,輕聲說句:“明天早上出發。”宋菲菲預料之中的點頭:“早點回來,老夏會想你的,他沒了你,就像沒了魂魄一樣。”“你們照顧好自己,”白晏丞微微一笑,接著又問,“想好了嗎?”“想什麽?”宋菲菲下意識皺眉,很快記起來,“哦!星野弟弟的禮物,我正想跟您溝通呢,我覺得星野弟弟是一個非常禮貌懂事的好孩子,而且是工業大學的師弟,咱們這裏條件有限,不如送兩本相關知識的書籍吧,正好老夏有沒開封的新書,他一定喜歡。”“他一定不喜歡,”白晏丞沒猶豫,直接否決,“再想想,除了書以外,還有沒有其他的禮品。”宿星野在他的家裏入住一個多月,家裏的書籍堆滿山,他從來沒見過宿星野主動拿書去看,很明顯對書籍的興趣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