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什麽都不做，時間也會自己不停流逝。
盡管會讓人想要重頭來過的事情不勝枚舉，但遺憾的是，唯有這點，是無論怎樣努力都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所以，為了讓明天能比過去稍微更好一點，隻能盡量做好現在能做的事。
我辛苦結束在「現在能做的事」清單頂端閃閃發光的打工，騎著七千五百圓的廉價腳踏車，迅速趕回家中。
在不久之前，從打工地點回到住處的路程，從不曾讓我感覺這麽遙遠。
和當時不同的是，現在家裏有人在等我回去。
然而最大的問題，就是還有覬覦那些人的野狼存在。
「唷！歡迎回家。」
我一返回家中，仁村便率先搶在所有人之前出聲說道。
我對那態度隨興、舉著一隻手對我打招呼的小子擺出明顯的厭惡表情，但他卻絲毫不以為意。
「舅舅！歡迎回家——」
「歡迎回家。」
外甥女們在仁村打過招呼之後，也跟著這麽說道。
看樣子他們似乎正聊得相當愉快，這反倒讓我有些不是滋味。
「我把晚餐拿去熱一下。」
「喔，嗯。謝謝。」
美羽從冰箱拿出一個包著保鮮膜的飯碗，放進微波爐內加熱。
「對了，晚餐是我做的喔。」
「……喔，是嗎。」
我臉上帶著明顯的厭惡。
「喂喂，你應該多表示點感恩的態度吧？」
「謝謝，真是感激不盡。所以請你現在快回去吧。」
「這是怎樣！？麵對每天來做晚餐的朋友，你這種態度對嗎？」
就是因為你每天來才讓我火大。當然，把三姐妹留在家裏去打工我也很擔心。所以能夠有個多少可以信任的成年男性幫忙顧家，我理應是該感謝，不該有任何不快才對，隻是……
遺憾的是，那個幫忙顧家的人，是個在義務教育課程的某個階段，把對女性的節操等素養遺忘之後，又絲毫不打算去失物招領中心詢問的小子，因此反而讓我在其他方麵感到擔心。啊——
現在我能體會身為她們父親的信吾姐夫，用鞋拔對我揮舞時是什麽心情了。
「今天仁村哥哥做的是湯咖哩喔。很好吃呢。」
這樣一說，從廚房那裏確實能聞到香料的氣味。
「在北海道，比起用現成咖哩塊做的咖哩，這種的才是主流。」
「喔，是這樣啊。人家比較喜歡這種呢。口感清爽吃起來又方便，而且蔬菜也很多。下次你要教人家做喔。」
就連直到現在依然對我擺出冷淡態度的小空，看來也對仁村沒什麽戒心了。唔，這就是風流男子的實力嗎……這小子真的是讓人火大。
「話說回來，仁村你究竟想賴多久啊？」
「哇！這樣會不會太過分？我可是為了代替從早到晚都忙著打工的你，才過來充當你外甥女們的保鏢耶。」
「因為我懷疑最危險的人就是你這個保鏢啊。」
「講這樣太不厚道了。就算是我，也不會對年紀在國中以下的人出手的啦。相信我，真的。」
「感覺挺假的。」
「而且最早見麵的時候，沒說兩句就想勾搭我們呢。」
小空和美羽展現了默契絕佳的組織攻勢。
這樣說來，當時他確實是沒兩句話就要別人當他老婆的樣子。
「沒、沒有啦，那個是……算是某種的……該說是社交話還是某種習慣……對了，說起來，你學校的問題打算怎麽辦？」
挨不住姐妹帶刺的眼神，冷汗直流的仁村頗為勉強地改變話題。
「我大學還是會去。打工到時候就跟以前一樣，請人把班調到傍晚以後。」
大學是老姐對我的強烈期望，所以我想盡可能把大學念到畢業。而且雖然是遲早得還的東西，但這樣還能領到助學貸款。
「不是啦，我不是說你。我是問她們兩個的學校。」
仁村的手指著小空跟美羽。
「新學期就快開始了吧？」
「啊……」
對了，不隻是大學，小空和美羽她們的學校也快要開課了。
我怎麽會這麽胡塗呢……
「咦？等一下，你是真的都沒想到嗎？」
「……嗯。」
隻見仁村一聲不妙，並且誇張地抱頭。
「不要緊的，我們打算休學一陣子。」
「咦……」
聽小空這麽一說，讓我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她剛剛說……休學？
「我們已經跟學校聯絡過了。而且才剛發生過那種事，老師們也不好開口反對的樣子。」
「我怎麽都沒聽過這件事！？」
「這是當然的，因為我們沒說過啊。」
「什……！？」
這真是個幹脆到過分的答案。
「等一下！這種事為什麽不先和我商量呢！」
我忍不住拉大了嗓門，緊接著才剛睡著的小雛似乎嫌吵地動了一下身子，讓我們連忙壓低音量，再繼續談論這件事。
「就算商量也不能怎麽樣吧？而且到頭來，也總得有人留在家照顧小雛才行啊。」
「這、這樣說是沒錯……」
「不用擔心，我們隻會休學到幫小雛找到托兒所為止。」
美羽像是對我表示安慰般，將手放到我的肩上。
而身為當事人的小雛，似乎絲毫不明白自己所麵臨的處境，在一旁呼呼大睡。
我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氣憤不已，而在這同時……我也下定決心，要蹺掉明天的課，立刻到市公所跟托兒所跑一趟。
總覺得隨著日子經過，問題似乎也不停增加——
幾天後，我獨自走在校園內，煩惱著仍舊堆積如山的種種問題。
「喔！瀨川，早啊~~」
一大早就聽到仁村那輕浮到理所當然的招呼聲，這讓我感覺集中在額頭的皺紋似乎又多了一根。
「怎麽，結果你還是跑到學校來啦。」
換句話說，就是我把照顧小雛的工作推給了小空她們，自己跑來大學上課他語氣中帶著這樣的意思。
「才不是，我是來更改下學期課程的。」
這是為了減少選修課程，空出打工的時間。
盡管我明白趁一年級盡可能取得學分，之後才能比較輕鬆，但我也知道現在的狀況不容許我這麽做。
托兒所的問題，意外的是沒兩下就找到了。不知是幸或不幸，由於姐姐她們的意外連日登上頭條，使不少人都相當友善地對我提供幫助。我在市公所說出事情的大致經過後，不一會兒的功夫，兒童谘詢所的人就立刻過來為我提供建議。
但在我試著了解其中的過程後，也明白就算是所謂的義務教育，也不是所有東西都是免費的。教科書等其他必需品，都會在之後不斷增加，小學生的美羽還會需要餐費的支出。另外像校外教學等活動，似乎也必須準備額外的經費才行。
簡單的說，要讓一個孩子能夠上學，其實是件十分辛苦的事。
而這也讓我發現，麵對這麽辛苦的問題，我老姐一直都是獨自一人撐過來的。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對自己未曾對姐姐表達內心感謝的這件事感到懊悔。
而這也讓我無論如何，都想和姐姐當時一樣，對那些孩子做同樣的事。
「總而言之，為了那些孩子，我得再多兼一點差才行……對了，你知道哪裏有酬勞不錯的工作嗎？」
「酬勞不錯的工作啊……
這件事與其問我，去問那個人或許比較有用喔。」
我目光隨著仁村手所指的方向轉去，看見了萊香學姐。
「早安，最近過得好嗎？」
「萊、萊香學姐，學姐早安！呃……學姐等等要上課嗎？」
幾個禮拜不見，感覺萊香學姐似乎比以前又更加漂亮了。
這也讓我明白在無法跟學姐見麵的這段時間，自己究竟有多麽寂寞……
「說吧，剛才的事情，你就開口問問看吧。」
「傻、傻瓜！」
「剛才的什麽事？」
的確，身為學姐的萊香，確實有可能比我們更清楚這附近的打工環境。
可是，這樣一來，我可能也必須向學姐表明我現在的處境……
「這家夥現在有點缺錢，所以想找個好賺的工作。織田學姐，你知道有什麽不錯的地方嗎？」
就在我內心還在猶豫的時候，仁村那個傻瓜就不假思索地把話攤開了。
「我沒有打過工呢。」
「啊，是喔……」
我得到了超乎我想象的簡單答案。
「可是……可以去問會長。」
「是說佐古學長嗎……？呃，可是……」
路上觀察研究會的會長，自稱一二年級生的佐古學長。
為什麽說是自稱，因為在萊香學姐入學的時候——不，應該是更早之前，他就一直是三年級生了。
就某個角度來說，他就像是這所大學的山大王。
也正因為這樣，那個人確實有可能知道不錯的打工情報，可是問題是那個人變態的程度，或者該說是那種超脫常理的感覺，更加令我感到不安。
但是……現在我也別無選擇了。
「好吧，我就去跟佐古學長問問看吧。」
萊香學姐應了聲﹕「嗯，這是好決定。」接著臉上露出微笑。但隨即她又微側過頭……
「不過，為什麽你會缺錢？」
「呃……啊，這個……有點說來話長……下、下次我再解釋！」
我接著一把抓住仁村，逃命似地從萊香學姐麵前離開。
「既然是織田學姐，讓她知道也沒什麽關係吧？」
「這麽說是沒錯，但是……」
我明白仁村為什麽會感到不解，但是……我總覺得那樣仿佛就像是在暴露自己的無能，讓我難以啟齒。
虛榮……要這麽說我也沒話講，但在我能夠抱著自信說出「我是那些孩子的監護人」之前，我希望能再多做好一些事。
「總而言之，我自己會找時間說清楚的。」
正當我這麽說的時候，我口袋裏的手機微微震動起來。
我把手機取出一看，發現屏幕上是一個令我感到陌生的號碼。不對，這號碼我之前似乎看過……
「喂？……咦。」
打電話給我的，是一個有些令我出乎意料的人。
被手機叫出來的我，騎著腳踏車來到車站附近。
我將腳踏車停到附近的腳踏車停車場後，便奔向和對方約好的地點。那間位在車站內的吃茶店，盡管現在是平日下午，但裏麵卻充斥著許多購物後到店裏休息的顧客。
「佑太。」
然而盡管在如此喧鬧的店內，姑媽的聲音仍不可思議地清楚傳到我耳中。
我看見姑媽在一個靠窗的位置朝我揮手。最後一次和姑媽見麵，是葬禮那天的事。我坐在對麵的位置，點了一杯冷飲。姑媽在我點的飲料送來之前，一直都不發一語地喝著紅茶。
過了一段時間，店員將冰咖啡擺到我麵前之後，姑媽才終於看著我的臉，開口對我說道﹕
「佑太，你大學那裏怎樣了？」
「呃……今天要開始上下學期的課程了。」
「是嗎……你要好好用功。佑理肯定也是這麽希望的。」
聽到姐姐的名字，讓我頓時感到語塞。
而姑媽隻是態度平靜地，正視著我。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佑太，那些孩子，你打算怎麽辦？」
姑媽接著像是追擊似地說道。
「你看來似乎真的想要收留那些孩子，但是……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有、有什麽打算，是指……」
「你有大學要顧，那些孩子也要上學。而且年紀最小的，還隻有三歲……」
姑媽說到這裏，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轉以較先前更加強硬的語氣說道﹕
「我坦白說吧。憑你是辦不到的。」
「唔……」
真的說得十分坦白。
「可、可是，我有妥善的……」
「妥善？你明白妥善是什麽意思嗎？」
姑媽用銳利的眼神射向我說道。
「那些孩子，都還沒去上學的樣子。」
「那是因為……現在還有很多事……等小雛能去托兒所，我會讓她們再照常去上學的！而且我也已經找到托兒所了……」
「在你還得依賴她們幫忙的時候，就不配當她們的監護人了。你放手吧，那些孩子交給另一邊的親戚去處理，佑太你應該專注你的學業才對。」
「可是，那樣的話，她們……」
那天小空她們緊咬著牙的表情，又重新浮現在我腦中。
「她們……會被迫分開的。」
「……這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那邊的親戚也不是痛恨那些孩子而這麽做的。有些事情並不是有心就能辦到。在你把她們姐妹帶走之後，所有人其實都是很沮喪的。」
原來如此，那天姑媽為了我，似乎一直在那裏留到最後……
「對不起。可是，他們的結論……也沒有改變吧？」
「是沒錯。可是，大家還是設法安排了如果小空一個人能夠住校，就願意收留美羽和小雛的親戚……你要不要和他們再商量一下？」
……隻有小空得和其他人分開？
我試著想象當我對三姐妹說出這個消息時，她們會有什麽表情。
我辦不到。
況且，如果我這麽告訴她們，那個責任感強烈的長女，說不定會抱著隻要自己忍耐就好的想法，真的選擇自己去住校。
「……姑媽，我還是要和那些孩子們在一起。」
「你辦不到的。與其到後來半途而廢，還不如趁現在放手。聽我的話。在佑理已經不在的現在，我也要負責照顧……」
我沒能把姑媽說的話聽到最後。姑媽的心意讓我相當感激。可是，對現在的我來說，這些話語隻是挑戰。而且……
砰！我粗魯地起身，對姑媽鞠了個躬。
「謝謝你，姑媽。可是，我絕對不會拋棄那些孩子的！」
「佑太！」
我將零錢隨手扔到桌上之後，便離開店內。
我離開車站大樓，直奔腳踏車停車場，在同樣粗魯地付了停車費後，便牽出腳踏車。
我就這樣沿著車站前的馬路直接朝回家的路騎去。
路上二芳的人都對我猛力踩著踏板的詭異模樣好奇地轉頭觀看，但我並不以為意。一直到過橋進入窄巷，心情稍微平複之後，姑媽所說的話語才又一一自我腦中浮現。
姑媽所說的話每句都切合情理，這更加讓我感到不甘、感到憤怒……
一想到這裏，我又腦袋充血地猛力加速。
無法言喻的種種情緒不停在我心中閃過。
這太沒天理了。為什麽我連支撐那些孩子們的能力都沒有呢？
自己單單隻是大學一年級生的這件事，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讓我感到如此懊悔。
就算到了隔天，我的腦中還是不斷浮現姑媽對我說的那些話。
昨晚察覺到我心情沮喪的美羽，很努力地想讓我開心起來。真是的，讓十歲女孩為我擔心，我真是沒用。
姑媽說得對，我根本不配當一個監護人。
可是，就算這樣，我也不認為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
就算現在我很沒用，那也隻要努力改善就行了。
這天我上完課，便和仁村一起前往社辦。
這一趟是去打聽之前拜托會長的打工問題，究竟有什麽結果。
「我先問你。一、危險但是能賺大錢的工作。二、很累，但酬勞相當不錯的工作。三、對某些人來說能賺得很愉快，而且酬勞也不錯的工作……你喜歡哪一種？」
一開始，佐古學長就先問了這樣的問題。
「這個……當然是能賺大錢最好……可是，實際上到底有多危險？」
「………」、
「呃，不要突然不吭聲啊。」
隻見佐古學長有些難以啟齒地移開視線。
緊接著，萊香學姐將手放到我的肩上。
「佑太……」
學姐搖了搖頭，仿佛在勸我不要問。
「那、那麽……對某些人來說很愉快，又是什麽意思？」
「嗯。關於這個，在車站前有間牛郎酒店。」
「牛、牛郎？等下，那種的不是一定要長相夠帥的人才行嗎？」
「不會，一定要說的話，那裏算是專攻肌肉男的那種。顧客全都是男性。」
「謝謝，我心領了。」
我毫不猶豫地說道。
「那樣說來，一開始就根本隻有一個選項嘛！」
「你胡說什麽，牛郎酒店『英雄本色』可是隨時都歡迎你去呢！」
「我絕對不去！還有，那是什麽店名啊！」
雖然佐古學長和那間牛郎酒店的關係讓我感到好奇，但感覺太過追究，隻會得到令人難堪的
答案，所以我就不多想了。
「那麽，就是2號了吧。好，我今天會找時間跟對方聯絡。」
「麻煩學長了。」
雖然這一樣讓我感到有些不安，但我也隻能豁出去了。
「話說回來，為什麽你會突然需要錢？」
「這個……」
「這點小事不重要啦！對吧？織田學姐！」
在我猶豫的時候，仁村先察覺到我的難處，為我轉移話題。
「不，沒關係，仁村。我覺得這件事，也該讓學長他們知道比較好。」
就這樣，我將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事情，毫不保留地全說了出來。
說不定從一開始，我就希望有人能聽我訴說這些事吧。在事情說完之後，內心得到舒緩的感覺，更讓我不禁產生這種想法。
「原來如此，事情我都明白了……你辛苦了，瀨川。」
「佑太，你做得很好。」
「萊香學姐……佐古學長……」
我眼中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尤其不久前才經曆姑媽一番嚴厲的訓話，學長們這樣的安慰，更是讓我深受感動。
老實說，我一直以為讓這兩人知道這件事有些不太恰當，但現在看來，那完全是我杞人憂天了。
「話說回來，瀨川家就在這附近吧？」
「咦……啊，是的，是在附近沒錯。」
「雖然這和之前提到的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我想我們也差不多該為新生辦個親睦會什麽的了。就在你家，現在。」
佐古學長的視線有些心虛地在空中晃蕩。
「喂！你們！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可是一點心術不正的想法都……」
「我們什麽都還沒說。」
「唔唔唔唔……啊！別說那麽多了，快讓我見見你的那些外甥女吧！」
似乎是承受不住視線的關係，佐古學長終於爆出了心裏話。
「不，我求您讓我見她們一麵！下跪好嗎？我下跪就可以了嗎！？」
「你那麽拚命，反而讓人覺得可怕！應該說，我絕對不會讓你們見麵的！」
「那麽，我遠遠的看就好！放心！我視力很好的！」
「你越講越莫名其妙了！」
亢奮到忘我的佐古學長渾身冒著跟健康搭不上邊的汗水，拚命地苦苦哀求。老實說，實在很惡心。而且他的眼鏡還罩著一層霧氣。
「喂！請冷靜點！佐古學長！」
仁村從後方架住佐古學長的手臂。
「瀨川，你快跑！這裏交給我吧！」
「佑太，快逃。」
萊香學姐也抓起愛用的紙扇說道。
「仁村……！萊香學姐！謝謝！」
「女童————！女童————！」
我在深受友情感動之下，快步衝出社辦。身後則一路傳來佐古學長的吶喊。
總而言之，我先決定放棄佐古學長介紹的賺錢工作，前往我平常的打工地點。話說回來，如果不去上課的話，我也沒有臉見姑媽。我腦袋裏想著這些事情返回公寓，開門一看，才發現屋裏竟麵目全非。
「我回來了……呃，等一下、等一下！」
從天花板垂下了幾塊像窗簾的布塊，仿佛像是迷宮般將屋子區隔開來。看起來就像是校慶時的鬼屋那樣。
「叔叔，歡迎回家——」
「歡迎回家，舅舅。」
而製造這種狀況的犯罪集團，其中兩人也在這時從布塊間探出頭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啊，這個嗎？怎樣？要把這些裝起來，還挺不容易的呢。」
「我想說的不是……」
「我回來了——」
正當我還在思考該如何說明這個狀況的問題所在時，先前沒看見的小空也在這時回到家裏。
從她手中提著附近便當店的袋子來看，今天似乎是輪到她負責去買晚餐。
「啊，已經弄好啦。」
小空看著那布塊組成的密林，若無其事地這麽說道。
「不對、不對、不對！不該是這樣！為什麽你們要做這種事啊！」
感覺繼續這樣下去，這件事情就會理所當然地被忽視，這讓我連忙插嘴提出疑問。
「因為，要是再發生前陣子那種事，不是會很尷尬嗎？」
我很快就明白所謂前陣子那種事，指的是小空剛洗好澡時被我撞見那件事。而且不知道為什麽，視線和我對上的小空，滿臉通紅地怒瞪著我。她似乎對那件事還有些惱火的樣子。
可是，那件事都已經過去了……而且我不是都很誇張地道歉了嗎？
「舅舅每次在我們洗澡時都得到外麵等，也很不好受吧？而且接下來天氣又要轉涼了。」
「這……」
接下來，就是十月，十一月，想到天氣會越來越冷，甚至讓我覺得幹脆每天都上澡堂去洗澡可能比較妥當。
可是，就算這樣，這種隔間……
「這樣一來，姐姐就能放心換衣服，而且也不會睡昏頭纏住舅舅啦。」
「我、我不會再那樣了啦！」
小空這麽說完，又一臉氣憤地瞪著我。不對，我為什麽要被……
「姐姐，吃飯！吃飯——」
「啊，喔！抱歉啦。我立刻準備。」
完全被晾在一旁的小雛，似乎耐不住性子，開始搖晃姐姐的腿。
「我來倒味噌湯。啊，舅舅請你擦一下桌子。」
「嗯，好……話說回來，桌子在哪？」
雖然肯定是在這片叢林的某處，但在視線能看見的地方，卻是一點影子都看不到。而且別說是桌子，在這種又像迷宮又像鬼屋的地方，我們究竟要怎麽吃飯啊？
當我提出這個疑問，美羽的反應卻是十分理所當然。
「吃飯時拆掉就好啦。」
「……那麽說，吃完飯又要裝起來嗎？誰要裝？」
「這還用說……」
隻見美羽露出微笑，用那連偶像都為之汗顏的甜美笑容望著我。
簡單的說，就是要我來弄囉……
雖然美羽感覺已經完全掌握了家中的大權，但我主動在沒人吩咐的狀態下將布條拆下，並將矮桌擺回原本的位置。在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小空也端著擺有四人份衝泡式味噌湯的托盤回到客廳。
「小雛要漢堡排！」
「對了，舅舅的晚餐是我們自行決定的。」
「叔叔的是小雛選的~~」
「是嗎……我好期待喔。」
我帶著期待與不安從袋裏取出的東西，意外的是正常的薑汁燒肉便當。
「啊，那是我的。」
好像不對。接著拿出來的是提神便當。嗯，看來應該是這個了。
「不對，那是我的。」
小空從我手中將便當搶了過去。這個也不是嗎？話說回來，國中女生吃大份量的提神便當，真是讓人一點夢想跟希望都沒有……
「怎樣啦？有什麽意見嗎？」
感覺自己去想那些事會一下子被人看透，所以我決定將心思集中到便當上。
那就來看看，等待我許久的便當究竟是……
「……這啥玩意兒？」
最後留在塑料袋裏的，真的是隻能讓人說出「這啥玩意兒？」的東西。
「小、小雛……這個是……？」
「很可愛吧~~？」
我可愛外甥女的天真笑容，現在看來格外令人困窘。
雖說時節已近秋天，但像我如此健康的大學男性，看見裏麵裝著滿滿香菇的便當擺在眼前時，究竟應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那個好像是秋季限定的全菇便當喔。」
就像美羽說的一樣二，這裏麵真的隻有香菇。也就是說，沒有肉。真是健康，隻是都是香菇。
「你最近說過便當差不多吃膩了，所以這樣應該正好吧。」
我是可以肯定附近的便當店，菜單是真的應有盡有啦……
「小雛……可能的話，下次要選有肉，或是至少有魚的便當喔。」
「好——！」
由於在上工之前必須填飽肚子，所以我也隻能含淚將滿是香菇的便當給吃下肚。
就這樣，在我趁打工之前的寶貴時間悠哉喝茶的時候，美羽突然湊到我身旁。
「舅舅，人家有事想拜托你……」
「嗯？什麽事？」
「這個嘛……下次休假，我們想去逛街……」
「你們三個嗎？」
「是的。所以，呃……我們想說如果能有點交通費，還有飯錢的話……嘿嘿。」
「唔……」
的確，要逛街的話，就需要交通費。當然也得要有飯錢。
「呃……需要多少？」
「大概三千圓吧。」
「三、三千圓嗎……」
所謂的三千圓，就是千圓鈔票三張。雖然這也不用我說。
但如果要換成更容易了解的價值基準，那就是相當於我們家三、四天份的飯錢。而且這還是努力省吃儉用之後的數字。換句話說，她們要在一天內花掉那些錢。
不，我身為男人，再怎樣也不願做出「要三千這麽多！？」之類的窮酸反應。可能的話，我是真的很想爽快把錢掏出來，隻是……
「錢……其實很吃緊嗎？」
小空帶著有些愧疚的表情問道。
「沒、沒問題啦。三千圓嗎？來。」
我從錢包裏抽出三張千圓鈔票，交到小空手中。
「隻要這樣就夠了嗎？如果不夠的話，我還能……」
「不，這樣就夠了。」
雖然錢包變得稍嫌輕了點，但我認為自己這樣做是對的。身為她們的監護人，我不希望她們從小學的時候就為錢的事情感到負擔。雖然並不是因為這樣，就能容許小孩隨便揮霍就是了。
「啊，可是，你們可別太晚回來喔。」
聽見我這麽叮嚀，三人都很有精神地應了聲：「好！」
「話說回來，你們要上街去做什麽？要去看電影嗎？」
「秘密~~」
小雛露出帶有深意的笑容這麽說道。
我在兩百圓的陽春麵裏加了滿滿免費的炒蛋，雖然大半湯汁因此被吸光，但這就是我今天的早餐。仔細想想，這雖然是一份隻能攝取到油跟小麥的餐點，但對錢包明顯逐漸減輕的我來說，仍算是十分可靠的朋友。
「唉……」
我把濃鬱的湯汁全部喝光之後，歎了一口氣。接下來我會有一個小時的空閑。雖然也可以回公寓去休息，但偶爾我也會想這樣獨處一下。
「喔！這不是瀨川嗎？」
是佐古學長。
他手上的托盤裏擺著大份咖哩、薯條、單點雞塊、豬肉湯等奢侈到不行的豪華陣容。老實說，實在令人羨慕。
「怎麽吃得這麽簡單？」
「不說也知道，我得節儉啊。」
「這種心態真是令人佩服。」
佐古學長邊說邊大口吃起咖哩。
「就算你那樣望著我，我也不會分你的。」
「唔……」
我打的主意一下就被看穿了。可能的話，我那說不定能分到一根薯條的野心，一下子就遭到粉碎。
「不過，要是你肯定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不要。」
「你也拒絕太快了吧！？好歹也該多上鉤一陣子吧！」
「反正，你也是想要見我家外甥女吧？」
「為……為什麽你會知道？」
誰會不知道？
佐古學長輕咳一聲之後，接著將豬肉湯倒進吃剩的咖哩內繼續說道。
「先別說那件事，關於昨天提到的打工，對方已經跟我聯絡說希望你這個周末就能過去。」
「真的嗎！」
「雖然是隻有一天的短期工作，但相對的，酬勞也會當場用現金支付。」
太好了……這樣似乎就能再撐一陣子了。
「詳細的聯絡方式我寫在這裏。你晚點打通電話過去。」
「謝謝學長！」
「所以說……下次有機會，讓我到你家裏……」
我從不知在說什麽夢話的佐古學長手中，搶過寫有聯絡方法的字條，接著便把其他話當成耳邊風，快步離開餐廳。
當天晚上。
「咦……要……打工嗎？」
我在和小空她們一起吃晚餐的時候，提到了佐古學長介紹的工作。
那是一個從周六晚上到周日土午，在工廠進行食品加工的單調工作。
似乎不用搬運重物，隻是要不斷重複單純作業的樣子，因此也不會太過辛苦。但是，卻又可以拿到比想象中還要好的酬勞。
有這種工作，我還真想每個周末都去啊。
盡管我這麽開心地做解釋，但小空和美羽卻是一臉心不在焉的表情。
「那份工作，無論如何都得去嗎？」
「怎、怎麽啦？突然說這種話。」
「因為……」
兩姐妹有些
困擾地互望了一眼。
「我們剛開始同居的時候，不是就說過了嗎？能夠賺錢的時候，得盡量去賺。」
究竟是有什麽事讓她們困擾呢？
但就算我問理由，兩人也難以啟齒的樣子，怎樣都不願意回答。
「姐姐，你們怎麽了？」
最後連小雛都一臉擔心地靠到了姐姐身邊。
最後，我在一直沒能詢問小空她們理由的狀況下，來到了打工日當晚。
在兩姐妹連同早已入睡的小雛的份為我送行之後，便從家裏出發。
集合地點不知為何選在大學的東門前麵。不知是參加者中有許多也是學生，還是純粹隻是那
邊比較適合當做集合地點……
我騎著腳踏車趕到那裏，便看見其他幾個看來也像是學生的人已經在此聚集。
沒過多久，一輛大型的箱型車開到大門前。在車內有個體格格外壯碩的男人。
「怎麽？這個月的人還真少。」
那男子看見聚集在門前的我們，似乎頗為不悅地哼了一聲。
而那男子在背心下的胸肌，仿佛也像是在反映他的不悅一樣，微微抽動了幾下。
「而且這是怎樣？怎麽全都是一些瘦巴巴的……喂！那邊那個！」
「我、我嗎？」
「報上你的名字、學院、還有年級！」
「瀨、瀨川佑太，文學院一年級！」
「你說你叫瀨川！？」
「唔哇！對不起、對不起！」
由於我一報上名字，那人立刻一臉凶惡地大吼，讓我害怕到不由自主地道歉。緊接著，那名壯漢咧嘴一笑，來到我身邊，然後突然拍打我的肩膀。
「是嗎？你就是瀨川啊！我聽佐哥提過你！」
「咦……」
佐哥……？
「請問……你認識佐古學長嗎？」
「哈哈哈！豈止是認識，我受到他很多照顧呢！」
雖然我完全無法想象那個佐古學長是怎樣照顧這個人，但可以確定的是，我因為這樣才得到這份酬勞不錯的工作。
「來！別這麽緊張！放輕鬆點吧！」
可是，不知這名壯漢為什麽動不動就會摸摸我的身體……
在內心抱著一抹不安的狀態下，我們搭乘的箱型車開了出去。
車子沿著正對大學東側的道路翻過山丘，一路開到鄰市。
在沿著公路行駛約三十分鍾後，汽車半途轉進小路，又行駛了大約二十分鍾，然後便抵達目的地。那裏是一座被森林環繞的小型工廠。
工廠外牆隻裝有一些簡單的照明，實在難以稱得上是明亮。加上四周又被高聳的樹林圍繞，因此也幾乎看不到月光。
講白了，這是個陰森的地方。
雖然佐古學長說這裏是為食品加工的工廠，但是……我怎麽看都沒有那種感覺。
在這種地方，偷偷掩人耳目蓋起來的工廠。還有特地挑在夜深人靜時聚集的兼職人員……這、這該不會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工作吧？
「喂！快過來！」
在壯漢催促下，我們一路來到工廠的後門。
原本就很陰暗的這間工廠，後門更是顯得陰森。隻見壯漢在後門旁的對講機前說了幾句之後，便轉頭麵向我們。
「你們幾個仔細給我聽好。你們接下來要在這裏工作到天亮。可是，有件事我先說清楚……你們在這裏麵看到的事情，絕對不準對任何人說。懂了嗎？」
就在事情發展越來越讓人懷疑時，後門緩緩敞開，而我們也跟著被半趕進門內。
而我在其中所看見的光景竟是……！？
「這、這是什麽！」
這樣雖然形容得有點誇張，但提到我實際看到的東西，其實就是幾名男子，站在輸送帶兩側的光景。
然而，他們所有人的體格都相當壯碩，狹窄的作業空間簡直都被這些人的肌肉給占據。
「呃……這些人是……？」
我不由自主地開口詢問一旁的壯漢。
「這些人是我美式足球社的學弟。」
美式足球社……怪不得所有人體格都這麽壯碩。就在我大概了解狀況的時候，壯漢也開始為我們這些新人說明工作內容。
這裏是這位壯漢自家經營的花村製菓工廠，那些詭異的美式足球社員在耐心慢慢製作的東西，是這家公司的主力商品草莓麻薯。
隻見他們的守備陣坐鎮在輸送帶兩側，在不斷移動的乒乓球大小純白麻薯上，以絕佳的默契將餡料跟草莓配置到定位。接著等在後頭的攻擊陣，便用那與他們粗壯手指毫不搭調的纖細動作延展麻薯，將餡料跟草莓包好，草莓麻薯就這麽完成了。
真是默契絕佳的團隊合作啊。
「聽好！雖說你們是臨時雇員，但也是團隊的一分子！要把個人的失誤當成團隊整體的失誤！如果感到難受，就放聲大喊！」
「「我愛草莓！我愛草莓！」」
壯漢花村學長在話說完的同時，那些美式足球社員便齊聲喊道。
那實在不是讓人想在粗野嗓音中聽到的詞句。
總之現在我所知道的是，我得跟這些充滿過多陽剛氣的家夥，一起為麻薯擺設餡料，直到天亮。可是，這時我腦中突然浮現一個疑問。
「呃……剛才學長好像有說不管看到什麽，都不能對外透露……為什麽？」
「混蛋！」
壯漢發出怒聲叱喝。隻見花村學長激動地將看似草莓麻薯包裝紙的東西拿到我眼前。
包裝紙上有著狗、貓、兔子、狸貓、大象等許多動物搗麻薯、采草莓、攪動鍋子的圖案。這些圖案大概是製作草莓麻薯的景象吧。
「花村製菓的草莓麻薯，全都是森林裏的可愛動物製作的！我們怎麽能破壞孩子們的夢想呢！」
身高近兩公尺的壯漢花村，表情相當嚴肅。
就這樣，我們開始和甜蜜的麻薯奮鬥到天亮。
「世界……全是白色……」
在結束持續整晚的工作之後，我們便和來時一樣，搭乘花村學長駕駛的箱型車被送回大學門前。我接著騎上腳踏車，精疲力竭地返回公寓住處。
說老實話，那是個像地獄般的工作。
我真想回到數小時前，把認為這個單純的作業輕鬆簡單的自己打倒在地，然後再把大量的草莓麻薯塞到那家夥嘴裏。
這工作確實不需要什麽體力。畢竟我所負責的工作，是在迭得宛如新年鏡餅（注1：日本過新年時用以祭祀神明的一種糕餅，由大小兩個圓盤狀的糕餅相迭而成。）的麻薯與餡料不斷從眼前經過時，再將草莓擺上去而已。
但是這可一點都不輕鬆。這種單調而且節奏固定的工作，對精神可是相當的煎熬。
在最初的一個小畤雖然不成問題，但在身體逐漸習慣，開始能以反射神經完成工作之後，便開始產生這世界隻有自己、草莓，跟麻薯的錯覺。
這樣繼續下去，甚至還會覺得自己就是草莓。
再加上充斥整間工廠的草莓及餡料氣味。明明連續八小時什麽都沒入口，卻會產生自己已經吃飽的感覺。
不過，成就感跟莫名的連帶感卻會大幅提升，在返家的時候，所有人都自然地跟身旁的夥伴互相擁抱。我在事後才知道，據說每年都會有不少新生在接觸這項工作之後決定加入美式足球社……
總而言之，雖然工作辛苦，而且差點讓我想為美式足球付出青春，但酬勞也是格外豐厚﹔而且還有草莓麻薯能拿回去當禮物。
隻是我不想再做一次了，最近這一陣子，我也不想看到草
莓麻薯。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去便利商店打工……」
或許是因為我想輕鬆賺錢才會得到報應吧。
「回去就睡吧。」
在那之前我得先洗個澡，因為要是不把布滿全身的草莓麻薯氣味洗掉，感覺連做夢都會夢到。我癱軟無力地踩著單車踏板，終於返回那令我懷念的住處。
正當我鞭策自己沉重的雙腿爬上階梯時，一陣喧鬧的聲響突然傳進耳中。
「這聲音是……」
大概猜想到是什麽狀況的我，躡手躡腳地上了二樓，接著來到連接我住處廚房的換氣扇下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姐姐！麻煩你切一下那邊的蔬菜i」
「蔬菜……這要怎麽切啊！？我幾乎沒有拿過菜刀啦！」
「人家也是啊！你先隨便切一半看看啦！」
「唔……好吧……哼！」
咚！
「姐、姐姐！砧板！」
「咦……呀！？怎、怎麽辦！砧板破掉了！」
「小雛也想幫忙~~」
「不行！現在靠近廚房，後果會不堪設想的！」
「是啊，小雛你幫忙到那裏去把肉捏捏就好！」
「唔，好吧~~」
她、她們在做什麽……？
雖然從對話之中，我是能想象到她們應該是在做菜啦。
但她們那些直到昨天都幾乎沒下過廚的孩子，為什麽要突然……
「呃……接著是要煎漢堡排……」
「這邊的清湯接下來隻要一直煮就行了。大概。」
「小雛也好囉~~」
「再來是色拉……應該是吧。色拉要怎麽做？」
「再不快點，舅舅就要回來囉。」
「知、知道了啦。」
難道說，她們是特地為了我才……
可是，為什麽一大早要弄漢堡排？
「啊，對了……所以她們才不希望我去打工嗎。」
她們原本應該是想為我做晚飯的。
可是因為我突然安排了工作，所以她們才被迫改變計劃。
「真是的……她們想讓我一早就吃漢堡排嗎？」
盡管我嘴上這麽說，但嘴角卻還是不爭氣地上揚起來。
當時我自己憑著一股衝動將她們帶了出來，但新家又小，連洗澡都得一番折騰，這對那些孩子們來說，會不會其實造成困擾了呢……？
我心中偶爾會有這樣的不安。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也始終被嚴苛的現實壓得喘不過氣。
可是……至少在現在，我認為自己的選擇沒錯。
「和那些孩子們住在一起，也還不壞……對吧。」
這話一出口，我感覺身體又不可思議地充滿力量。
「不過……話說回來，這樣在她們完工之前，我可不能回家啦。」
雖然疲勞毫不留情地籠罩全身，但我卻沒有絲毫倦意。
相反的，想到那些孩子們完成早餐的瞬間，讓我充滿了迫不及待的興奮。
可不是嗎？隻要這樣閉上眼睛，美妙的焦味就會……焦味！？
「呀啊啊啊！姐姐！著火了！漢堡排燒起來了！」
「不會吧扣為什麽！？我明明有照人家教的去做啊！」
「現在不是說那種話的時候了，開窗！開窗！」
「哇~~全黑了~~啊哈哈哈！」
「喂！？等一下！」
我慌張地衝進屋內，隻見房子裏布滿黑煙。
到最後，我一直到快中午才吃到早餐。
而且我的早餐是在挑戰到第三次之後，所完成的半生漢堡排。
「哈哈！對不起啦，舅舅。我們不太會做菜。」
在大混亂兼大爆笑的早午餐之後，我為了聊表心意，主動接下了清理餐具的工作。
可是見到我熬夜工作後有氣無力的模樣，讓掛心我的美羽也決定一起幫忙。
「不會啦，你們的心意讓我很高興。」
「舅舅能這麽說，真是太好了。下次會努力做得更好的！」
美羽擺了個自我鼓勵的動作說道。要不是手上全是泡沫，我真想緊緊將她抱在懷中。被姑媽教訓以及工作的辛勞，在這些孩子的笑容前麵似乎全部都煙消雲散。可是，美羽也不是那麽好應付的孩子。
「所以說……舅舅，我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
美羽在露出我絕對無法抗拒的小惡魔微笑之後，便將臉湊到我的耳邊。
盡管會讓人想要重頭來過的事情不勝枚舉，但遺憾的是，唯有這點，是無論怎樣努力都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所以，為了讓明天能比過去稍微更好一點，隻能盡量做好現在能做的事。
我辛苦結束在「現在能做的事」清單頂端閃閃發光的打工，騎著七千五百圓的廉價腳踏車，迅速趕回家中。
在不久之前，從打工地點回到住處的路程，從不曾讓我感覺這麽遙遠。
和當時不同的是，現在家裏有人在等我回去。
然而最大的問題，就是還有覬覦那些人的野狼存在。
「唷！歡迎回家。」
我一返回家中，仁村便率先搶在所有人之前出聲說道。
我對那態度隨興、舉著一隻手對我打招呼的小子擺出明顯的厭惡表情，但他卻絲毫不以為意。
「舅舅！歡迎回家——」
「歡迎回家。」
外甥女們在仁村打過招呼之後，也跟著這麽說道。
看樣子他們似乎正聊得相當愉快，這反倒讓我有些不是滋味。
「我把晚餐拿去熱一下。」
「喔，嗯。謝謝。」
美羽從冰箱拿出一個包著保鮮膜的飯碗，放進微波爐內加熱。
「對了，晚餐是我做的喔。」
「……喔，是嗎。」
我臉上帶著明顯的厭惡。
「喂喂，你應該多表示點感恩的態度吧？」
「謝謝，真是感激不盡。所以請你現在快回去吧。」
「這是怎樣！？麵對每天來做晚餐的朋友，你這種態度對嗎？」
就是因為你每天來才讓我火大。當然，把三姐妹留在家裏去打工我也很擔心。所以能夠有個多少可以信任的成年男性幫忙顧家，我理應是該感謝，不該有任何不快才對，隻是……
遺憾的是，那個幫忙顧家的人，是個在義務教育課程的某個階段，把對女性的節操等素養遺忘之後，又絲毫不打算去失物招領中心詢問的小子，因此反而讓我在其他方麵感到擔心。啊——
現在我能體會身為她們父親的信吾姐夫，用鞋拔對我揮舞時是什麽心情了。
「今天仁村哥哥做的是湯咖哩喔。很好吃呢。」
這樣一說，從廚房那裏確實能聞到香料的氣味。
「在北海道，比起用現成咖哩塊做的咖哩，這種的才是主流。」
「喔，是這樣啊。人家比較喜歡這種呢。口感清爽吃起來又方便，而且蔬菜也很多。下次你要教人家做喔。」
就連直到現在依然對我擺出冷淡態度的小空，看來也對仁村沒什麽戒心了。唔，這就是風流男子的實力嗎……這小子真的是讓人火大。
「話說回來，仁村你究竟想賴多久啊？」
「哇！這樣會不會太過分？我可是為了代替從早到晚都忙著打工的你，才過來充當你外甥女們的保鏢耶。」
「因為我懷疑最危險的人就是你這個保鏢啊。」
「講這樣太不厚道了。就算是我，也不會對年紀在國中以下的人出手的啦。相信我，真的。」
「感覺挺假的。」
「而且最早見麵的時候，沒說兩句就想勾搭我們呢。」
小空和美羽展現了默契絕佳的組織攻勢。
這樣說來，當時他確實是沒兩句話就要別人當他老婆的樣子。
「沒、沒有啦，那個是……算是某種的……該說是社交話還是某種習慣……對了，說起來，你學校的問題打算怎麽辦？」
挨不住姐妹帶刺的眼神，冷汗直流的仁村頗為勉強地改變話題。
「我大學還是會去。打工到時候就跟以前一樣，請人把班調到傍晚以後。」
大學是老姐對我的強烈期望，所以我想盡可能把大學念到畢業。而且雖然是遲早得還的東西，但這樣還能領到助學貸款。
「不是啦，我不是說你。我是問她們兩個的學校。」
仁村的手指著小空跟美羽。
「新學期就快開始了吧？」
「啊……」
對了，不隻是大學，小空和美羽她們的學校也快要開課了。
我怎麽會這麽胡塗呢……
「咦？等一下，你是真的都沒想到嗎？」
「……嗯。」
隻見仁村一聲不妙，並且誇張地抱頭。
「不要緊的，我們打算休學一陣子。」
「咦……」
聽小空這麽一說，讓我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她剛剛說……休學？
「我們已經跟學校聯絡過了。而且才剛發生過那種事，老師們也不好開口反對的樣子。」
「我怎麽都沒聽過這件事！？」
「這是當然的，因為我們沒說過啊。」
「什……！？」
這真是個幹脆到過分的答案。
「等一下！這種事為什麽不先和我商量呢！」
我忍不住拉大了嗓門，緊接著才剛睡著的小雛似乎嫌吵地動了一下身子，讓我們連忙壓低音量，再繼續談論這件事。
「就算商量也不能怎麽樣吧？而且到頭來，也總得有人留在家照顧小雛才行啊。」
「這、這樣說是沒錯……」
「不用擔心，我們隻會休學到幫小雛找到托兒所為止。」
美羽像是對我表示安慰般，將手放到我的肩上。
而身為當事人的小雛，似乎絲毫不明白自己所麵臨的處境，在一旁呼呼大睡。
我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氣憤不已，而在這同時……我也下定決心，要蹺掉明天的課，立刻到市公所跟托兒所跑一趟。
總覺得隨著日子經過，問題似乎也不停增加——
幾天後，我獨自走在校園內，煩惱著仍舊堆積如山的種種問題。
「喔！瀨川，早啊~~」
一大早就聽到仁村那輕浮到理所當然的招呼聲，這讓我感覺集中在額頭的皺紋似乎又多了一根。
「怎麽，結果你還是跑到學校來啦。」
換句話說，就是我把照顧小雛的工作推給了小空她們，自己跑來大學上課他語氣中帶著這樣的意思。
「才不是，我是來更改下學期課程的。」
這是為了減少選修課程，空出打工的時間。
盡管我明白趁一年級盡可能取得學分，之後才能比較輕鬆，但我也知道現在的狀況不容許我這麽做。
托兒所的問題，意外的是沒兩下就找到了。不知是幸或不幸，由於姐姐她們的意外連日登上頭條，使不少人都相當友善地對我提供幫助。我在市公所說出事情的大致經過後，不一會兒的功夫，兒童谘詢所的人就立刻過來為我提供建議。
但在我試著了解其中的過程後，也明白就算是所謂的義務教育，也不是所有東西都是免費的。教科書等其他必需品，都會在之後不斷增加，小學生的美羽還會需要餐費的支出。另外像校外教學等活動，似乎也必須準備額外的經費才行。
簡單的說，要讓一個孩子能夠上學，其實是件十分辛苦的事。
而這也讓我發現，麵對這麽辛苦的問題，我老姐一直都是獨自一人撐過來的。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對自己未曾對姐姐表達內心感謝的這件事感到懊悔。
而這也讓我無論如何，都想和姐姐當時一樣，對那些孩子做同樣的事。
「總而言之，為了那些孩子，我得再多兼一點差才行……對了，你知道哪裏有酬勞不錯的工作嗎？」
「酬勞不錯的工作啊……
這件事與其問我，去問那個人或許比較有用喔。」
我目光隨著仁村手所指的方向轉去，看見了萊香學姐。
「早安，最近過得好嗎？」
「萊、萊香學姐，學姐早安！呃……學姐等等要上課嗎？」
幾個禮拜不見，感覺萊香學姐似乎比以前又更加漂亮了。
這也讓我明白在無法跟學姐見麵的這段時間，自己究竟有多麽寂寞……
「說吧，剛才的事情，你就開口問問看吧。」
「傻、傻瓜！」
「剛才的什麽事？」
的確，身為學姐的萊香，確實有可能比我們更清楚這附近的打工環境。
可是，這樣一來，我可能也必須向學姐表明我現在的處境……
「這家夥現在有點缺錢，所以想找個好賺的工作。織田學姐，你知道有什麽不錯的地方嗎？」
就在我內心還在猶豫的時候，仁村那個傻瓜就不假思索地把話攤開了。
「我沒有打過工呢。」
「啊，是喔……」
我得到了超乎我想象的簡單答案。
「可是……可以去問會長。」
「是說佐古學長嗎……？呃，可是……」
路上觀察研究會的會長，自稱一二年級生的佐古學長。
為什麽說是自稱，因為在萊香學姐入學的時候——不，應該是更早之前，他就一直是三年級生了。
就某個角度來說，他就像是這所大學的山大王。
也正因為這樣，那個人確實有可能知道不錯的打工情報，可是問題是那個人變態的程度，或者該說是那種超脫常理的感覺，更加令我感到不安。
但是……現在我也別無選擇了。
「好吧，我就去跟佐古學長問問看吧。」
萊香學姐應了聲﹕「嗯，這是好決定。」接著臉上露出微笑。但隨即她又微側過頭……
「不過，為什麽你會缺錢？」
「呃……啊，這個……有點說來話長……下、下次我再解釋！」
我接著一把抓住仁村，逃命似地從萊香學姐麵前離開。
「既然是織田學姐，讓她知道也沒什麽關係吧？」
「這麽說是沒錯，但是……」
我明白仁村為什麽會感到不解，但是……我總覺得那樣仿佛就像是在暴露自己的無能，讓我難以啟齒。
虛榮……要這麽說我也沒話講，但在我能夠抱著自信說出「我是那些孩子的監護人」之前，我希望能再多做好一些事。
「總而言之，我自己會找時間說清楚的。」
正當我這麽說的時候，我口袋裏的手機微微震動起來。
我把手機取出一看，發現屏幕上是一個令我感到陌生的號碼。不對，這號碼我之前似乎看過……
「喂？……咦。」
打電話給我的，是一個有些令我出乎意料的人。
被手機叫出來的我，騎著腳踏車來到車站附近。
我將腳踏車停到附近的腳踏車停車場後，便奔向和對方約好的地點。那間位在車站內的吃茶店，盡管現在是平日下午，但裏麵卻充斥著許多購物後到店裏休息的顧客。
「佑太。」
然而盡管在如此喧鬧的店內，姑媽的聲音仍不可思議地清楚傳到我耳中。
我看見姑媽在一個靠窗的位置朝我揮手。最後一次和姑媽見麵，是葬禮那天的事。我坐在對麵的位置，點了一杯冷飲。姑媽在我點的飲料送來之前，一直都不發一語地喝著紅茶。
過了一段時間，店員將冰咖啡擺到我麵前之後，姑媽才終於看著我的臉，開口對我說道﹕
「佑太，你大學那裏怎樣了？」
「呃……今天要開始上下學期的課程了。」
「是嗎……你要好好用功。佑理肯定也是這麽希望的。」
聽到姐姐的名字，讓我頓時感到語塞。
而姑媽隻是態度平靜地，正視著我。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佑太，那些孩子，你打算怎麽辦？」
姑媽接著像是追擊似地說道。
「你看來似乎真的想要收留那些孩子，但是……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有、有什麽打算，是指……」
「你有大學要顧，那些孩子也要上學。而且年紀最小的，還隻有三歲……」
姑媽說到這裏，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轉以較先前更加強硬的語氣說道﹕
「我坦白說吧。憑你是辦不到的。」
「唔……」
真的說得十分坦白。
「可、可是，我有妥善的……」
「妥善？你明白妥善是什麽意思嗎？」
姑媽用銳利的眼神射向我說道。
「那些孩子，都還沒去上學的樣子。」
「那是因為……現在還有很多事……等小雛能去托兒所，我會讓她們再照常去上學的！而且我也已經找到托兒所了……」
「在你還得依賴她們幫忙的時候，就不配當她們的監護人了。你放手吧，那些孩子交給另一邊的親戚去處理，佑太你應該專注你的學業才對。」
「可是，那樣的話，她們……」
那天小空她們緊咬著牙的表情，又重新浮現在我腦中。
「她們……會被迫分開的。」
「……這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那邊的親戚也不是痛恨那些孩子而這麽做的。有些事情並不是有心就能辦到。在你把她們姐妹帶走之後，所有人其實都是很沮喪的。」
原來如此，那天姑媽為了我，似乎一直在那裏留到最後……
「對不起。可是，他們的結論……也沒有改變吧？」
「是沒錯。可是，大家還是設法安排了如果小空一個人能夠住校，就願意收留美羽和小雛的親戚……你要不要和他們再商量一下？」
……隻有小空得和其他人分開？
我試著想象當我對三姐妹說出這個消息時，她們會有什麽表情。
我辦不到。
況且，如果我這麽告訴她們，那個責任感強烈的長女，說不定會抱著隻要自己忍耐就好的想法，真的選擇自己去住校。
「……姑媽，我還是要和那些孩子們在一起。」
「你辦不到的。與其到後來半途而廢，還不如趁現在放手。聽我的話。在佑理已經不在的現在，我也要負責照顧……」
我沒能把姑媽說的話聽到最後。姑媽的心意讓我相當感激。可是，對現在的我來說，這些話語隻是挑戰。而且……
砰！我粗魯地起身，對姑媽鞠了個躬。
「謝謝你，姑媽。可是，我絕對不會拋棄那些孩子的！」
「佑太！」
我將零錢隨手扔到桌上之後，便離開店內。
我離開車站大樓，直奔腳踏車停車場，在同樣粗魯地付了停車費後，便牽出腳踏車。
我就這樣沿著車站前的馬路直接朝回家的路騎去。
路上二芳的人都對我猛力踩著踏板的詭異模樣好奇地轉頭觀看，但我並不以為意。一直到過橋進入窄巷，心情稍微平複之後，姑媽所說的話語才又一一自我腦中浮現。
姑媽所說的話每句都切合情理，這更加讓我感到不甘、感到憤怒……
一想到這裏，我又腦袋充血地猛力加速。
無法言喻的種種情緒不停在我心中閃過。
這太沒天理了。為什麽我連支撐那些孩子們的能力都沒有呢？
自己單單隻是大學一年級生的這件事，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讓我感到如此懊悔。
就算到了隔天，我的腦中還是不斷浮現姑媽對我說的那些話。
昨晚察覺到我心情沮喪的美羽，很努力地想讓我開心起來。真是的，讓十歲女孩為我擔心，我真是沒用。
姑媽說得對，我根本不配當一個監護人。
可是，就算這樣，我也不認為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
就算現在我很沒用，那也隻要努力改善就行了。
這天我上完課，便和仁村一起前往社辦。
這一趟是去打聽之前拜托會長的打工問題，究竟有什麽結果。
「我先問你。一、危險但是能賺大錢的工作。二、很累，但酬勞相當不錯的工作。三、對某些人來說能賺得很愉快，而且酬勞也不錯的工作……你喜歡哪一種？」
一開始，佐古學長就先問了這樣的問題。
「這個……當然是能賺大錢最好……可是，實際上到底有多危險？」
「………」、
「呃，不要突然不吭聲啊。」
隻見佐古學長有些難以啟齒地移開視線。
緊接著，萊香學姐將手放到我的肩上。
「佑太……」
學姐搖了搖頭，仿佛在勸我不要問。
「那、那麽……對某些人來說很愉快，又是什麽意思？」
「嗯。關於這個，在車站前有間牛郎酒店。」
「牛、牛郎？等下，那種的不是一定要長相夠帥的人才行嗎？」
「不會，一定要說的話，那裏算是專攻肌肉男的那種。顧客全都是男性。」
「謝謝，我心領了。」
我毫不猶豫地說道。
「那樣說來，一開始就根本隻有一個選項嘛！」
「你胡說什麽，牛郎酒店『英雄本色』可是隨時都歡迎你去呢！」
「我絕對不去！還有，那是什麽店名啊！」
雖然佐古學長和那間牛郎酒店的關係讓我感到好奇，但感覺太過追究，隻會得到令人難堪的
答案，所以我就不多想了。
「那麽，就是2號了吧。好，我今天會找時間跟對方聯絡。」
「麻煩學長了。」
雖然這一樣讓我感到有些不安，但我也隻能豁出去了。
「話說回來，為什麽你會突然需要錢？」
「這個……」
「這點小事不重要啦！對吧？織田學姐！」
在我猶豫的時候，仁村先察覺到我的難處，為我轉移話題。
「不，沒關係，仁村。我覺得這件事，也該讓學長他們知道比較好。」
就這樣，我將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事情，毫不保留地全說了出來。
說不定從一開始，我就希望有人能聽我訴說這些事吧。在事情說完之後，內心得到舒緩的感覺，更讓我不禁產生這種想法。
「原來如此，事情我都明白了……你辛苦了，瀨川。」
「佑太，你做得很好。」
「萊香學姐……佐古學長……」
我眼中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尤其不久前才經曆姑媽一番嚴厲的訓話，學長們這樣的安慰，更是讓我深受感動。
老實說，我一直以為讓這兩人知道這件事有些不太恰當，但現在看來，那完全是我杞人憂天了。
「話說回來，瀨川家就在這附近吧？」
「咦……啊，是的，是在附近沒錯。」
「雖然這和之前提到的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我想我們也差不多該為新生辦個親睦會什麽的了。就在你家，現在。」
佐古學長的視線有些心虛地在空中晃蕩。
「喂！你們！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可是一點心術不正的想法都……」
「我們什麽都還沒說。」
「唔唔唔唔……啊！別說那麽多了，快讓我見見你的那些外甥女吧！」
似乎是承受不住視線的關係，佐古學長終於爆出了心裏話。
「不，我求您讓我見她們一麵！下跪好嗎？我下跪就可以了嗎！？」
「你那麽拚命，反而讓人覺得可怕！應該說，我絕對不會讓你們見麵的！」
「那麽，我遠遠的看就好！放心！我視力很好的！」
「你越講越莫名其妙了！」
亢奮到忘我的佐古學長渾身冒著跟健康搭不上邊的汗水，拚命地苦苦哀求。老實說，實在很惡心。而且他的眼鏡還罩著一層霧氣。
「喂！請冷靜點！佐古學長！」
仁村從後方架住佐古學長的手臂。
「瀨川，你快跑！這裏交給我吧！」
「佑太，快逃。」
萊香學姐也抓起愛用的紙扇說道。
「仁村……！萊香學姐！謝謝！」
「女童————！女童————！」
我在深受友情感動之下，快步衝出社辦。身後則一路傳來佐古學長的吶喊。
總而言之，我先決定放棄佐古學長介紹的賺錢工作，前往我平常的打工地點。話說回來，如果不去上課的話，我也沒有臉見姑媽。我腦袋裏想著這些事情返回公寓，開門一看，才發現屋裏竟麵目全非。
「我回來了……呃，等一下、等一下！」
從天花板垂下了幾塊像窗簾的布塊，仿佛像是迷宮般將屋子區隔開來。看起來就像是校慶時的鬼屋那樣。
「叔叔，歡迎回家——」
「歡迎回家，舅舅。」
而製造這種狀況的犯罪集團，其中兩人也在這時從布塊間探出頭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啊，這個嗎？怎樣？要把這些裝起來，還挺不容易的呢。」
「我想說的不是……」
「我回來了——」
正當我還在思考該如何說明這個狀況的問題所在時，先前沒看見的小空也在這時回到家裏。
從她手中提著附近便當店的袋子來看，今天似乎是輪到她負責去買晚餐。
「啊，已經弄好啦。」
小空看著那布塊組成的密林，若無其事地這麽說道。
「不對、不對、不對！不該是這樣！為什麽你們要做這種事啊！」
感覺繼續這樣下去，這件事情就會理所當然地被忽視，這讓我連忙插嘴提出疑問。
「因為，要是再發生前陣子那種事，不是會很尷尬嗎？」
我很快就明白所謂前陣子那種事，指的是小空剛洗好澡時被我撞見那件事。而且不知道為什麽，視線和我對上的小空，滿臉通紅地怒瞪著我。她似乎對那件事還有些惱火的樣子。
可是，那件事都已經過去了……而且我不是都很誇張地道歉了嗎？
「舅舅每次在我們洗澡時都得到外麵等，也很不好受吧？而且接下來天氣又要轉涼了。」
「這……」
接下來，就是十月，十一月，想到天氣會越來越冷，甚至讓我覺得幹脆每天都上澡堂去洗澡可能比較妥當。
可是，就算這樣，這種隔間……
「這樣一來，姐姐就能放心換衣服，而且也不會睡昏頭纏住舅舅啦。」
「我、我不會再那樣了啦！」
小空這麽說完，又一臉氣憤地瞪著我。不對，我為什麽要被……
「姐姐，吃飯！吃飯——」
「啊，喔！抱歉啦。我立刻準備。」
完全被晾在一旁的小雛，似乎耐不住性子，開始搖晃姐姐的腿。
「我來倒味噌湯。啊，舅舅請你擦一下桌子。」
「嗯，好……話說回來，桌子在哪？」
雖然肯定是在這片叢林的某處，但在視線能看見的地方，卻是一點影子都看不到。而且別說是桌子，在這種又像迷宮又像鬼屋的地方，我們究竟要怎麽吃飯啊？
當我提出這個疑問，美羽的反應卻是十分理所當然。
「吃飯時拆掉就好啦。」
「……那麽說，吃完飯又要裝起來嗎？誰要裝？」
「這還用說……」
隻見美羽露出微笑，用那連偶像都為之汗顏的甜美笑容望著我。
簡單的說，就是要我來弄囉……
雖然美羽感覺已經完全掌握了家中的大權，但我主動在沒人吩咐的狀態下將布條拆下，並將矮桌擺回原本的位置。在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小空也端著擺有四人份衝泡式味噌湯的托盤回到客廳。
「小雛要漢堡排！」
「對了，舅舅的晚餐是我們自行決定的。」
「叔叔的是小雛選的~~」
「是嗎……我好期待喔。」
我帶著期待與不安從袋裏取出的東西，意外的是正常的薑汁燒肉便當。
「啊，那是我的。」
好像不對。接著拿出來的是提神便當。嗯，看來應該是這個了。
「不對，那是我的。」
小空從我手中將便當搶了過去。這個也不是嗎？話說回來，國中女生吃大份量的提神便當，真是讓人一點夢想跟希望都沒有……
「怎樣啦？有什麽意見嗎？」
感覺自己去想那些事會一下子被人看透，所以我決定將心思集中到便當上。
那就來看看，等待我許久的便當究竟是……
「……這啥玩意兒？」
最後留在塑料袋裏的，真的是隻能讓人說出「這啥玩意兒？」的東西。
「小、小雛……這個是……？」
「很可愛吧~~？」
我可愛外甥女的天真笑容，現在看來格外令人困窘。
雖說時節已近秋天，但像我如此健康的大學男性，看見裏麵裝著滿滿香菇的便當擺在眼前時，究竟應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那個好像是秋季限定的全菇便當喔。」
就像美羽說的一樣二，這裏麵真的隻有香菇。也就是說，沒有肉。真是健康，隻是都是香菇。
「你最近說過便當差不多吃膩了，所以這樣應該正好吧。」
我是可以肯定附近的便當店，菜單是真的應有盡有啦……
「小雛……可能的話，下次要選有肉，或是至少有魚的便當喔。」
「好——！」
由於在上工之前必須填飽肚子，所以我也隻能含淚將滿是香菇的便當給吃下肚。
就這樣，在我趁打工之前的寶貴時間悠哉喝茶的時候，美羽突然湊到我身旁。
「舅舅，人家有事想拜托你……」
「嗯？什麽事？」
「這個嘛……下次休假，我們想去逛街……」
「你們三個嗎？」
「是的。所以，呃……我們想說如果能有點交通費，還有飯錢的話……嘿嘿。」
「唔……」
的確，要逛街的話，就需要交通費。當然也得要有飯錢。
「呃……需要多少？」
「大概三千圓吧。」
「三、三千圓嗎……」
所謂的三千圓，就是千圓鈔票三張。雖然這也不用我說。
但如果要換成更容易了解的價值基準，那就是相當於我們家三、四天份的飯錢。而且這還是努力省吃儉用之後的數字。換句話說，她們要在一天內花掉那些錢。
不，我身為男人，再怎樣也不願做出「要三千這麽多！？」之類的窮酸反應。可能的話，我是真的很想爽快把錢掏出來，隻是……
「錢……其實很吃緊嗎？」
小空帶著有些愧疚的表情問道。
「沒、沒問題啦。三千圓嗎？來。」
我從錢包裏抽出三張千圓鈔票，交到小空手中。
「隻要這樣就夠了嗎？如果不夠的話，我還能……」
「不，這樣就夠了。」
雖然錢包變得稍嫌輕了點，但我認為自己這樣做是對的。身為她們的監護人，我不希望她們從小學的時候就為錢的事情感到負擔。雖然並不是因為這樣，就能容許小孩隨便揮霍就是了。
「啊，可是，你們可別太晚回來喔。」
聽見我這麽叮嚀，三人都很有精神地應了聲：「好！」
「話說回來，你們要上街去做什麽？要去看電影嗎？」
「秘密~~」
小雛露出帶有深意的笑容這麽說道。
我在兩百圓的陽春麵裏加了滿滿免費的炒蛋，雖然大半湯汁因此被吸光，但這就是我今天的早餐。仔細想想，這雖然是一份隻能攝取到油跟小麥的餐點，但對錢包明顯逐漸減輕的我來說，仍算是十分可靠的朋友。
「唉……」
我把濃鬱的湯汁全部喝光之後，歎了一口氣。接下來我會有一個小時的空閑。雖然也可以回公寓去休息，但偶爾我也會想這樣獨處一下。
「喔！這不是瀨川嗎？」
是佐古學長。
他手上的托盤裏擺著大份咖哩、薯條、單點雞塊、豬肉湯等奢侈到不行的豪華陣容。老實說，實在令人羨慕。
「怎麽吃得這麽簡單？」
「不說也知道，我得節儉啊。」
「這種心態真是令人佩服。」
佐古學長邊說邊大口吃起咖哩。
「就算你那樣望著我，我也不會分你的。」
「唔……」
我打的主意一下就被看穿了。可能的話，我那說不定能分到一根薯條的野心，一下子就遭到粉碎。
「不過，要是你肯定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不要。」
「你也拒絕太快了吧！？好歹也該多上鉤一陣子吧！」
「反正，你也是想要見我家外甥女吧？」
「為……為什麽你會知道？」
誰會不知道？
佐古學長輕咳一聲之後，接著將豬肉湯倒進吃剩的咖哩內繼續說道。
「先別說那件事，關於昨天提到的打工，對方已經跟我聯絡說希望你這個周末就能過去。」
「真的嗎！」
「雖然是隻有一天的短期工作，但相對的，酬勞也會當場用現金支付。」
太好了……這樣似乎就能再撐一陣子了。
「詳細的聯絡方式我寫在這裏。你晚點打通電話過去。」
「謝謝學長！」
「所以說……下次有機會，讓我到你家裏……」
我從不知在說什麽夢話的佐古學長手中，搶過寫有聯絡方法的字條，接著便把其他話當成耳邊風，快步離開餐廳。
當天晚上。
「咦……要……打工嗎？」
我在和小空她們一起吃晚餐的時候，提到了佐古學長介紹的工作。
那是一個從周六晚上到周日土午，在工廠進行食品加工的單調工作。
似乎不用搬運重物，隻是要不斷重複單純作業的樣子，因此也不會太過辛苦。但是，卻又可以拿到比想象中還要好的酬勞。
有這種工作，我還真想每個周末都去啊。
盡管我這麽開心地做解釋，但小空和美羽卻是一臉心不在焉的表情。
「那份工作，無論如何都得去嗎？」
「怎、怎麽啦？突然說這種話。」
「因為……」
兩姐妹有些
困擾地互望了一眼。
「我們剛開始同居的時候，不是就說過了嗎？能夠賺錢的時候，得盡量去賺。」
究竟是有什麽事讓她們困擾呢？
但就算我問理由，兩人也難以啟齒的樣子，怎樣都不願意回答。
「姐姐，你們怎麽了？」
最後連小雛都一臉擔心地靠到了姐姐身邊。
最後，我在一直沒能詢問小空她們理由的狀況下，來到了打工日當晚。
在兩姐妹連同早已入睡的小雛的份為我送行之後，便從家裏出發。
集合地點不知為何選在大學的東門前麵。不知是參加者中有許多也是學生，還是純粹隻是那
邊比較適合當做集合地點……
我騎著腳踏車趕到那裏，便看見其他幾個看來也像是學生的人已經在此聚集。
沒過多久，一輛大型的箱型車開到大門前。在車內有個體格格外壯碩的男人。
「怎麽？這個月的人還真少。」
那男子看見聚集在門前的我們，似乎頗為不悅地哼了一聲。
而那男子在背心下的胸肌，仿佛也像是在反映他的不悅一樣，微微抽動了幾下。
「而且這是怎樣？怎麽全都是一些瘦巴巴的……喂！那邊那個！」
「我、我嗎？」
「報上你的名字、學院、還有年級！」
「瀨、瀨川佑太，文學院一年級！」
「你說你叫瀨川！？」
「唔哇！對不起、對不起！」
由於我一報上名字，那人立刻一臉凶惡地大吼，讓我害怕到不由自主地道歉。緊接著，那名壯漢咧嘴一笑，來到我身邊，然後突然拍打我的肩膀。
「是嗎？你就是瀨川啊！我聽佐哥提過你！」
「咦……」
佐哥……？
「請問……你認識佐古學長嗎？」
「哈哈哈！豈止是認識，我受到他很多照顧呢！」
雖然我完全無法想象那個佐古學長是怎樣照顧這個人，但可以確定的是，我因為這樣才得到這份酬勞不錯的工作。
「來！別這麽緊張！放輕鬆點吧！」
可是，不知這名壯漢為什麽動不動就會摸摸我的身體……
在內心抱著一抹不安的狀態下，我們搭乘的箱型車開了出去。
車子沿著正對大學東側的道路翻過山丘，一路開到鄰市。
在沿著公路行駛約三十分鍾後，汽車半途轉進小路，又行駛了大約二十分鍾，然後便抵達目的地。那裏是一座被森林環繞的小型工廠。
工廠外牆隻裝有一些簡單的照明，實在難以稱得上是明亮。加上四周又被高聳的樹林圍繞，因此也幾乎看不到月光。
講白了，這是個陰森的地方。
雖然佐古學長說這裏是為食品加工的工廠，但是……我怎麽看都沒有那種感覺。
在這種地方，偷偷掩人耳目蓋起來的工廠。還有特地挑在夜深人靜時聚集的兼職人員……這、這該不會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工作吧？
「喂！快過來！」
在壯漢催促下，我們一路來到工廠的後門。
原本就很陰暗的這間工廠，後門更是顯得陰森。隻見壯漢在後門旁的對講機前說了幾句之後，便轉頭麵向我們。
「你們幾個仔細給我聽好。你們接下來要在這裏工作到天亮。可是，有件事我先說清楚……你們在這裏麵看到的事情，絕對不準對任何人說。懂了嗎？」
就在事情發展越來越讓人懷疑時，後門緩緩敞開，而我們也跟著被半趕進門內。
而我在其中所看見的光景竟是……！？
「這、這是什麽！」
這樣雖然形容得有點誇張，但提到我實際看到的東西，其實就是幾名男子，站在輸送帶兩側的光景。
然而，他們所有人的體格都相當壯碩，狹窄的作業空間簡直都被這些人的肌肉給占據。
「呃……這些人是……？」
我不由自主地開口詢問一旁的壯漢。
「這些人是我美式足球社的學弟。」
美式足球社……怪不得所有人體格都這麽壯碩。就在我大概了解狀況的時候，壯漢也開始為我們這些新人說明工作內容。
這裏是這位壯漢自家經營的花村製菓工廠，那些詭異的美式足球社員在耐心慢慢製作的東西，是這家公司的主力商品草莓麻薯。
隻見他們的守備陣坐鎮在輸送帶兩側，在不斷移動的乒乓球大小純白麻薯上，以絕佳的默契將餡料跟草莓配置到定位。接著等在後頭的攻擊陣，便用那與他們粗壯手指毫不搭調的纖細動作延展麻薯，將餡料跟草莓包好，草莓麻薯就這麽完成了。
真是默契絕佳的團隊合作啊。
「聽好！雖說你們是臨時雇員，但也是團隊的一分子！要把個人的失誤當成團隊整體的失誤！如果感到難受，就放聲大喊！」
「「我愛草莓！我愛草莓！」」
壯漢花村學長在話說完的同時，那些美式足球社員便齊聲喊道。
那實在不是讓人想在粗野嗓音中聽到的詞句。
總之現在我所知道的是，我得跟這些充滿過多陽剛氣的家夥，一起為麻薯擺設餡料，直到天亮。可是，這時我腦中突然浮現一個疑問。
「呃……剛才學長好像有說不管看到什麽，都不能對外透露……為什麽？」
「混蛋！」
壯漢發出怒聲叱喝。隻見花村學長激動地將看似草莓麻薯包裝紙的東西拿到我眼前。
包裝紙上有著狗、貓、兔子、狸貓、大象等許多動物搗麻薯、采草莓、攪動鍋子的圖案。這些圖案大概是製作草莓麻薯的景象吧。
「花村製菓的草莓麻薯，全都是森林裏的可愛動物製作的！我們怎麽能破壞孩子們的夢想呢！」
身高近兩公尺的壯漢花村，表情相當嚴肅。
就這樣，我們開始和甜蜜的麻薯奮鬥到天亮。
「世界……全是白色……」
在結束持續整晚的工作之後，我們便和來時一樣，搭乘花村學長駕駛的箱型車被送回大學門前。我接著騎上腳踏車，精疲力竭地返回公寓住處。
說老實話，那是個像地獄般的工作。
我真想回到數小時前，把認為這個單純的作業輕鬆簡單的自己打倒在地，然後再把大量的草莓麻薯塞到那家夥嘴裏。
這工作確實不需要什麽體力。畢竟我所負責的工作，是在迭得宛如新年鏡餅（注1：日本過新年時用以祭祀神明的一種糕餅，由大小兩個圓盤狀的糕餅相迭而成。）的麻薯與餡料不斷從眼前經過時，再將草莓擺上去而已。
但是這可一點都不輕鬆。這種單調而且節奏固定的工作，對精神可是相當的煎熬。
在最初的一個小畤雖然不成問題，但在身體逐漸習慣，開始能以反射神經完成工作之後，便開始產生這世界隻有自己、草莓，跟麻薯的錯覺。
這樣繼續下去，甚至還會覺得自己就是草莓。
再加上充斥整間工廠的草莓及餡料氣味。明明連續八小時什麽都沒入口，卻會產生自己已經吃飽的感覺。
不過，成就感跟莫名的連帶感卻會大幅提升，在返家的時候，所有人都自然地跟身旁的夥伴互相擁抱。我在事後才知道，據說每年都會有不少新生在接觸這項工作之後決定加入美式足球社……
總而言之，雖然工作辛苦，而且差點讓我想為美式足球付出青春，但酬勞也是格外豐厚﹔而且還有草莓麻薯能拿回去當禮物。
隻是我不想再做一次了，最近這一陣子，我也不想看到草
莓麻薯。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去便利商店打工……」
或許是因為我想輕鬆賺錢才會得到報應吧。
「回去就睡吧。」
在那之前我得先洗個澡，因為要是不把布滿全身的草莓麻薯氣味洗掉，感覺連做夢都會夢到。我癱軟無力地踩著單車踏板，終於返回那令我懷念的住處。
正當我鞭策自己沉重的雙腿爬上階梯時，一陣喧鬧的聲響突然傳進耳中。
「這聲音是……」
大概猜想到是什麽狀況的我，躡手躡腳地上了二樓，接著來到連接我住處廚房的換氣扇下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姐姐！麻煩你切一下那邊的蔬菜i」
「蔬菜……這要怎麽切啊！？我幾乎沒有拿過菜刀啦！」
「人家也是啊！你先隨便切一半看看啦！」
「唔……好吧……哼！」
咚！
「姐、姐姐！砧板！」
「咦……呀！？怎、怎麽辦！砧板破掉了！」
「小雛也想幫忙~~」
「不行！現在靠近廚房，後果會不堪設想的！」
「是啊，小雛你幫忙到那裏去把肉捏捏就好！」
「唔，好吧~~」
她、她們在做什麽……？
雖然從對話之中，我是能想象到她們應該是在做菜啦。
但她們那些直到昨天都幾乎沒下過廚的孩子，為什麽要突然……
「呃……接著是要煎漢堡排……」
「這邊的清湯接下來隻要一直煮就行了。大概。」
「小雛也好囉~~」
「再來是色拉……應該是吧。色拉要怎麽做？」
「再不快點，舅舅就要回來囉。」
「知、知道了啦。」
難道說，她們是特地為了我才……
可是，為什麽一大早要弄漢堡排？
「啊，對了……所以她們才不希望我去打工嗎。」
她們原本應該是想為我做晚飯的。
可是因為我突然安排了工作，所以她們才被迫改變計劃。
「真是的……她們想讓我一早就吃漢堡排嗎？」
盡管我嘴上這麽說，但嘴角卻還是不爭氣地上揚起來。
當時我自己憑著一股衝動將她們帶了出來，但新家又小，連洗澡都得一番折騰，這對那些孩子們來說，會不會其實造成困擾了呢……？
我心中偶爾會有這樣的不安。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也始終被嚴苛的現實壓得喘不過氣。
可是……至少在現在，我認為自己的選擇沒錯。
「和那些孩子們住在一起，也還不壞……對吧。」
這話一出口，我感覺身體又不可思議地充滿力量。
「不過……話說回來，這樣在她們完工之前，我可不能回家啦。」
雖然疲勞毫不留情地籠罩全身，但我卻沒有絲毫倦意。
相反的，想到那些孩子們完成早餐的瞬間，讓我充滿了迫不及待的興奮。
可不是嗎？隻要這樣閉上眼睛，美妙的焦味就會……焦味！？
「呀啊啊啊！姐姐！著火了！漢堡排燒起來了！」
「不會吧扣為什麽！？我明明有照人家教的去做啊！」
「現在不是說那種話的時候了，開窗！開窗！」
「哇~~全黑了~~啊哈哈哈！」
「喂！？等一下！」
我慌張地衝進屋內，隻見房子裏布滿黑煙。
到最後，我一直到快中午才吃到早餐。
而且我的早餐是在挑戰到第三次之後，所完成的半生漢堡排。
「哈哈！對不起啦，舅舅。我們不太會做菜。」
在大混亂兼大爆笑的早午餐之後，我為了聊表心意，主動接下了清理餐具的工作。
可是見到我熬夜工作後有氣無力的模樣，讓掛心我的美羽也決定一起幫忙。
「不會啦，你們的心意讓我很高興。」
「舅舅能這麽說，真是太好了。下次會努力做得更好的！」
美羽擺了個自我鼓勵的動作說道。要不是手上全是泡沫，我真想緊緊將她抱在懷中。被姑媽教訓以及工作的辛勞，在這些孩子的笑容前麵似乎全部都煙消雲散。可是，美羽也不是那麽好應付的孩子。
「所以說……舅舅，我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
美羽在露出我絕對無法抗拒的小惡魔微笑之後，便將臉湊到我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