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太太搖醒她女主人時都快正午了。黛比一見到這張親切溫暖的臉便坐起身投入她懷中,“謝天謝地,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當然是被一個大老粗載來的。天還沒亮就把我叫醒了,不過,我還是帶了幾件漂亮的衣服來給你穿。你得快點了,先洗個臉再換件禮服。大人要我帶你下去,那群兄弟姊妹也都迫不及待的要見你。”


    “霍爾太太,我們該如何是好?”


    “我是一定會聽他們的。小姐,千萬不要逞一時之快而惹禍上身。”


    “哼,我才不要聽從他的命令!”她懊惱的穿上衣服。


    “哦,小姐,別傻了。你又逃不出去,又不能騎馬。這是一座富裕舒適的城堡,你大可放心的享受寇克本的招待。”


    “我們是他們的囚犯!”黛比提醒她。


    霍爾太太並不怎麽害怕,她是個寡婦孤零零的一個人在世界上,亞伯拉漢找上她當侍女之時,她已失業很久,差一點就連住的地方也沒。困窘的人生使她深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哲學,所以,她希望黛比能滿足現狀,別一時衝動惹了大麻煩。“小姐,你別惹火了伯爵大人,他那個人看起來脾氣不太好。如果你聽話一點,那麽,另外那兩個寇克本男孩也會為你癡狂的。蜂蜜遠比醋迷人。”


    “他的姊妹們都很漂亮。”黛比歎道。


    “哦,他們是比不上你的。你自己看看你這身綠色的禮服,多美呀!我的肚子在唱空城計了。我們快點下樓吧,要不然他們就吃飽了。”


    黛比匆匆的洗了臉下樓去,她打算給寇克本大人一點臉色看看。他怎麽敢隨隨便便的就綁架人質?她必須麵對他並要求他立刻放了她。可憐的亞伯拉漢這個時候一定很焦急,他是那麽仁慈善良的一個男人,沒想到她竟成了他的包袱。她慢條斯理的走下樓,沒想到一下樓就進入巴黎·寇克本的寢房。


    “我一個鍾頭前就派人去叫你了,以後不要再讓我等你。”他摸摸腰際的鞭子。


    她臉色一白。剛才的勇氣有如雪花見了陽光,一下子就溶化了。


    “隻要你答應不逃走,我就讓你自由的在寇克本城堡行動。”


    她想起了霍爾太太的忠告,於是她應付的說:“大人,我答應你。你明知我是無法逃走的,因為我根本不會騎馬。”


    “我可以教你。今天下午如果沒事的話,我就給你上一課。”他說。


    “我會騎馬的話就可以逃了。”她脫口而出。


    “不,你不能逃,因為你剛才已經答應了。”他正經的說:“正餐馬上就要開始了。我這房間外的樓梯可以直達我們一家人活動的地域。我的妹妹會帶你到吃飯的大廳去。”她走出房門之後,他才淡淡的微笑。她是如此美麗的一個女孩,但她自己似乎渾然不覺。


    塔瑪絲卡與娜娣亞忙得沒注意到她已下樓,娜娣亞一身綠色線條的衣裳更櫬托出她的修長。


    “你今天幹嘛也穿綠的,你不是說要等西司少爺來的時候才穿嗎?”娜娣亞責怪塔瑪絲卡。


    就在這個時候,夏蓉也穿著一身的綠進來,她大眼一瞄,立刻扠起腰來準備口誅筆伐一番。黛比勉為其難的咳了幾聲以吸引大夥兒的注意。這下子,眾姊妹全回過身來看她——又是一個綠色的身影。


    亞莉珊卓望著一屋子的紅發綠裳,她不禁哈哈大笑的說:“哦,你們真是寶一堆!你們八成聽到傳言說紅配綠最好看了,是不是?”


    塔瑪絲卡不悅的說:“我的頭發不是紅色的——是黃褐色!”


    娜娣亞說:“我的是紅色的。”


    “天哪,別死鴨子嘴硬了行不行?這屋子裏的人反正都有一頭鮮豔的紅發,我們不想承認都不行。”亞莉珊卓說。


    “她說的對。”夏蓉又開心了。


    亞曆山大走到黛比身邊說:“請讓我護送你到餐室去,遠離這群三姑六婆吧!”她微微一笑,他的心完全的為黛比傾倒了。


    黛比的不安與恐懼逐漸消退,她覺得這些寇克本家人並非不明理之人。搞不好她可以說服這些人,讓他們知錯的把她送回愛丁堡。隻是,他們人太多了,她最好是一個一個來。


    餐室裏有一張長長的大餐桌,下人們到處都是,不是拿菜就是倒酒。巴黎已坐在主室。


    那一大桌子的菜肴已經令黛比瞠目結舌了,沒想到巴黎與特洛伊眼前那兩碟小丘更是驚人。大家盡情的取食,想要什麽就拿什麽,沒有誰客氣的在等誰。這一家人邊吃邊笑邊吵,黛比簡直看得入迷了。她甚至暫且忘了眼前的美食,這可是十分不尋常的事,因為她已經餓了根久了。


    “嘿!特洛伊,那個鬆雞是我要留給我們的客人吃的。她根本都還沒吃到什麽東西。”亞曆山大抗議。


    這下子,所有的眼睛全看向她。亞莉珊卓連忙說:“黛比一個人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決定站在她那邊跟她一起對抗你們。”


    夏蓉也開口了,“我來好了,我是最大的!”


    “這是我的主意,夏蓉。應該由我來,況且我是最小的。”


    巴黎不予置評的聆聽。


    “我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夏蓉說。


    “我有至高無上的智能。”亞莉珊卓嚷道。


    “我有至高無上的的美貌。”夏蓉又說。


    “你是至高無上的風騷!”亞莉珊卓嚷道。


    夏蓉微笑的使出撒手鑯,“總比你是最醜的好!”


    黛比驚呼:“哦,太殘忍了。”


    他們詫異的看著這新來的客人,姊妹們立刻又團結了。“夏蓉並不殘忍,這隻是一種機智遊戲。你又懂什麽呢?”


    巴黎來救她了,“寇克本家的人是十分團結的,得罪了一個就等於得罪全體。”他瞪了那幾個妹妹一眼。


    亞莉珊卓對她微微一笑,“你為我跟夏蓉唱反調,這是需要勇氣的。不過,她說的是事實。我一直是排行第四的——”她歎了口氣,“如今又變第五了。”


    黛比震驚的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綁架她的這家人了。當然,她指的不是寇克本大人,因為此人很危險。但他這些被慣壞了的弟妹卻十分有趣,能在這種溫暖的大家庭成長真是令人羨慕。他們可以吵翻天,也可以聯手對付外人,他們之間的手足之情是那麽明顯。她真希望自己也能生下一大群孩子,擁有一個嘈雜而溫暖的大家庭。她一直是孤零零一個人。亞伯拉漢也許太老了無法使她生兒育女,但畢竟是他救她出孤兒院的;也許,他們可以從孤兒院領養幾個小孩出來。無論如何,她得先回愛丁堡。


    餐後,巴黎命令道:“借亞曆山大的長褲穿,我在馬房等你。”她很想抗命,但學騎馬是給她自己方便。


    半個小時之後,她穿著不太習慣的服裝進入馬房。蒙格勒一見了她便把兩隻前腳搭在她肩上,她驚慌失措的尖叫,直到巴黎來把他的愛犬拉開。“你是不是什麽都怕?”


    她反駁,“至少我不怕你。”但,她還真的怕他。


    他挑了一匹溫馴的母馬給她。一個小時過後,她依然在院子裏上馬下馬,不過她至少已經不怕馬了。


    “你打算讓我練多久?,”她問。


    “等到你完全熟練為止。”他回答。


    “我恨你!”她終於按捺不住了。


    他開心的看著她,那氣漲的臉、發亮的眼代表她已下定決心,要一次做好他所要求的動作。於是,他上前去扶她下馬。


    “不要碰我!”她低斥。


    他不由分說的拉她下馬,“我會不斷的碰你。”他威脅道。他真的很喜歡碰她。如今,他隻期望她不是他父親的私生女。也許……她是瑪樂司叔叔在外麵的孩子。但,她如果是她叔叔的女兒,那他也有麻煩。因為,他目前是瑪樂司的繼承人,如果多出一個女繼承人,那麽他就得失去一塊大餅了。


    在她掙紮之時,她身上那件單薄的男子上衣使她曲線畢露。他盯著那起伏不定的胸前,迎著她的眼光說:“走吧,以後不要再穿男人的衣服了。”


    晚上那一餐跟中午一樣,豐盛美味。她挑了亞莉珊卓旁的座位坐下,她們在無形中已培養了同誌的友誼。練了一個多鍾頭的上馬下馬,她一坐到椅子上屁股就痛。特洛伊注意到她的表情了,於是他笑道:“不曉得巴黎這一下午都跟你在幹什麽了,你的屁股一定很痛。”


    塔瑪絲卡顫抖了一下,不屑的說:“男人真是下流。”


    亞莉珊卓耳語道:“她是指男人尿的方式不同。”


    黛比含在口裏的水於是噴了一地,她尷尬的大笑。


    “她都臉紅了。”亞曆山大說。


    “你說話都是這麽大膽的嗎?”她對亞莉珊卓說。


    “很好玩,我來教你。反正他們每一次說什麽話出來,我就設法曲解他們的意思就對了。”


    後來,亞曆山大捧了一杯蜜酒想給他的新偶像,不料特洛伊卻伸出一腳將他絆倒。亞曆山大遂冷冷的問:“你沒有別的地方去發泄你過多的精力了是不是?”


    亞莉珊卓又說悄俏話了,“他是指:他怎麽還不出去找女人玩!”


    巴黎看著桌麵說:“亞莉珊卓,你的悄悄話說得很清楚。我很高興你負起教育客人的責任。”


    “什麽意思?”黛比低聲的問。


    亞莉珊卓這下子真的小聲的說了,“他反正愛挑我的毛病,因為我們的母親是在生我們這一對雙胞胎時去世的。”


    黛比同情的看著她,兩個女孩對彼此更有好感了。


    吃過舨之後,這家姊妹理所當然的讓她參與他們的活動,談天說笑、討論追求她們的人。這些對黛比而言都是全新的體驗,她真是愈來愈喜歡她們了,尤其是亞莉珊卓,她們倆就像親姊妹一般。隻有巴黎這個狂徒,他為什麽要拿她當人質呢?


    黛比要回自己的房間就一定得先進入巴黎的房間,但一見到他她就心跳加速。他尾隨著她登上她的那間房間並為她開門,沒想到才短短的一天,她的房間已煥然一新。地麵上鋪著美麗的織毯,柔軟的床上盡是雪狐的毛毯,連油燈的氣味都是怡人的香氣。床邊的小桌擺著酒瓶與水晶杯,酒器旁放著銀梳與發插。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一股晦暗不明的疑慮逐漸高漲。她不由自主的顫抖。


    他深深的一鞠躬,“我的大小姐的閨房。”


    “你指的恐怕是——你的囚犯的房間吧?”她以怒氣掩飾自己的恐懼。


    “我以為這房間已經十全十美了。莫非,還缺什麽嗎?”


    她連忙思索著一些可以攻擊他的話,“在愛丁堡我有個屬於自己的浴盆。”她慌亂的指出,“還……還有一個小小的鏡子,用手拿的很可愛的那種。”


    他欠個身十分戲劇化的退出,“小麻煩。”他咬牙切齒的。


    霍爾大太看著麵紅耳赤的她,“哦,你可把他惹毛了!”


    “哦,霍爾大太,他是個怪物。他喜歡看我害怕發抖,我就像他的獵物一樣,一點辦法也沒。但願你受得了這個地方,都是為了我才害你跟著受累。”


    “什麽話,小姐,這是個好地方。我隻需整理你的東西,其它的什麽事也不用我做,我快活得很。這裏有吃不完的美食,下人們有說不完的趣事。大人還對我說不可泄漏你的身分,所以呢,大夥兒都以為你是他妹妹在愛丁堡的朋友。”


    “愛丁堡,”黛比不由得一顫,“老天,我那可憐的夫婿不知有多焦急呢!等他收到贖金數目之後一定又急又慮,他會為我殺人的。他對我那麽好,我卻惹來這麽大的禍事。霍爾太太,我必須設法逃出去才行,我不能讓亞伯拉漢付出那筆錢。你必須盡可能的幫我,那對雙胞胎可能也會幫我的,亞莉珊卓已經是我的朋友了,而亞曆山大似乎是個明理的孩子。”


    “睡吧,也許再過幾天你就有機會了。”


    她才剛剛要睡著,亞莉珊卓就跳上她的床,“快呀,黛比,你今天穿的那套騎裝借給我。我們要出去搶——哦,也不能說搶啦,隻能說是出去偷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這一次不危險,所以巴黎說亞曆山大也可以去,但是他對搶沒興趣,所以我要代替他。”


    “哦,不行的。”黛比不安的說。


    “有何不可?!沒有人看得出來的,我跟他幾乎是一模一樣,隻不過我騎馬、射擊都比他好。”


    “我是說——太危險了!”


    “沒什麽危險的,我們隻是越界到英格蘭去。”


    “英格蘭!”黛比驚呼。


    “天哪,又不是多遠。沿著海岸隻有十八哩左右,那地方有不少豪門巨宅。”


    “他不能想要就偷啊!”


    亞莉珊卓眨眨眼,“他不是偷了你了嗎?”


    這下子黛比是睡意全消了,她為亞莉珊卓感到害怕,她不得不承認她們幾乎像是一家人一樣。以前她就常常聽到有人說這類的午夜搶劫行動,她甚至還認為那是刺激很有趣的事。但事實並不好玩!巴黎是個賊,一個違法的盜賊。她必須逃離此人的掌握。她很想留在這個家庭裏,但留下來太危險了,留愈久她就愈走不開。


    黛比站在高處揮別樓底下的一個影子,她的心充滿了憂慮,但是卻又無可奈何。


    時間緩緩的流過,她對自己說巴黎會保護他自己的弟妹的,她根本沒必要操這個心,巴黎一定會以自己的性命來保護弟妹。不過萬一他死了呢?因此,她莫名其妙的為她的敵人巴黎祈福了。


    她真的希望他們都能安然歸來,本來她已經不敢太麻煩上帝了,而這一回她是真心的希望上帝能聽聽她的祈禱。


    黛比在室外站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時她才看到一隊人馬緩緩的歸來。她屏氣凝神的在找尋亞莉珊卓的身影,終於她看到了她所關切的友人了。然後她看到有匹馬扛著一個很像澡盆之類的東西。哦,天哪,那可不就是澡盆嗎?另外還有一座木框的落地鏡!


    去他的,他讓她擔心害怕了一整夜就是為了她臨時胡扯的玩意兒?他幹嘛為了她如此大費周章?他隻是想證明自己的神通廣大?


    她一時衝動就跑下樓去,她迎著晨曦衝出柵門,就在山坡下她呆住了。巴黎與六個士兵脫光了衣服泡在水裏洗澡,她不曾見過裸體的男人。他們都很高大,一身結實的肌肉,背對著她的是一個個發白的屁股,而麵對著她的是……老天爺!


    亞莉珊卓騎馬衝過來,“咱們快走,要不然他們會叫我一塊洗的。”


    回到她那間房間之後,亞莉珊卓換了衣服就迫不及待的說故事了,“實在是太好玩了!”


    “巴黎沒發覺是你嗎?”


    “男人太好騙了。”


    “我都快擔心死了,今天晚上真是最長的一夜!”


    “別傻了!”亞莉珊卓實在不明白有什麽可擔心的,“今天我們進去的是最氣派的一間房子,那是伊莉莎白女王的屋子。等你看到巴黎給你帶回來的浴盆你就曉得了。那是給女王用的!”


    “什麽?他偷了女王的浴盆!”黛比難以置信的說。


    “有什麽不可以的。她反正都死了一年了。”


    那天下午亞莉珊卓忙裏偷閑睡了一下,但黛比可就沒那麽優閑了。巴黎命令亞曆山大教她騎馬,他們在城牆四周上馬下馬的兜了好幾圈。


    到了第二十五圈,亞曆山大終於舉手投降,“我還以為你早就會求我停止了。現在,我都比你累了。”


    “不要抱怨了,我很清楚昨夜熬夜的人不是你。”她看著坦白誠懇的亞曆山大。


    “亞曆山大,我必須學會騎馬,這是我逃走唯一的方法。”


    “你為什麽想逃?”他很意外。


    “我一直住在孤兒院裏,離開那個鬼地方是我唯一的夢想。我的丈夫娶了我才完成我的願望。我孤零零的什麽都沒有,他是唯一對我伸出援手的人。亞曆山大,我虧欠他很多。我不能讓你大哥向他勒索那麽多錢。”


    “聽你這麽一說我可以完全了解,問題是——你是否對巴黎解釋過了?如果我能接受你的看法,那麽他可能也會。也許,你可以找個機會私下跟他談談。”


    她微微一笑,“我可以跟你心平氣和的交談,但我每次跟他說話就會冒出一堆火花!事實上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不是發火就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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