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外,一整片中央商務區盡收眼底,時聆指著樓下的花壇,說:“我想起第一次過來找你算賬,周哥在那裏和我掰扯。”那時商行箴就在樓上看著,現在回想倒認為氣衝衝直登二十六層踹他辦公室門才是時聆真正會做的事:“為什麽見了我卻一句話都不說?”“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但不確定你想要什麽。”時聆說,“我們各自掌握主動權和選擇權,如果我先開口,選擇的餘地就少了。”商行箴循著時聆的思路複盤了事情發生的最初,他的確因擁有主動權而在乎自己利益的同時也在思考給予時聆最無法拒絕的條件,而如果時聆主動開口索要,則不一定達到他能給出的水準。他當初還以為時聆多笨多容易控製,實際上早被人反過來牽著走,商人思維在這大家口中的小孩兒身上撲了空。“你挺有本事。”商行箴由衷道。時聆在玻璃上描著花壇的形狀:“誰讓你對我做那麽過分的事。”商行箴低首看初夏的日光在時聆的眉眼間閃動,讓他想起元旦跨年在時聆眼中盛放的焰火:“有句話現在說不知道遲不遲。”時聆動作稍頓,還沒臆測出商行箴想道歉還是說葷話,商行箴便隔著衣服在他肩胛的舊傷處撓了一下,向他奉上答案:“其實看煙花那晚,我是想吻你的。”肩頭一緊,時聆被商行箴扳過身來,後背碰上落地窗,不疼,更大的體會是接住了投在玻璃上暖陽。和時聆接吻成了商行箴最樂此不疲的一件事,吻得輕或重、急或緩、深或淺,時聆不懂回應,但從來不會抗拒,無非就是攥皺他的領帶、勾鬆他的紐扣,跟緊張時要掐小玩偶一樣,不知道以後他再做過分點時聆要怎麽辦。商行箴有點癖好,身邊有桌子櫃子,就總愛把時聆往上麵抱,稍一鬆嘴的間隙,他麵對麵把時聆抱離地麵,轉身走幾步放到辦公桌上:“明天還來不來?”時聆說:“我在家也有事忙的。”商行箴挪近老板椅坐下:“遛羊還是看電影?”“練琴。”時聆克製住想把雙腳往扶手上踩的衝動,“開學要考核的。”商行箴沒法再緊咬著人不放:“行吧。”時聆哄人的本領見長,用腳尖踢了踢商行箴的膝蓋,說:“叔叔,晚上請你吃飯。”商行箴詫異,還沒問緣由,辦公室的門忽被敲響,時聆心急要跳地麵上去,被阻礙身前的商行箴接進懷裏。秘書進來送整理好的會議記錄,眉梢微微一揚,放下文件夾時順口詢問:“商先生,需要幫你們訂午餐嗎?”時聆許久沒這樣投懷,當著人家秘書的麵,坐著人家老板的大腿,還把臉埋進人家老板的肩上,比開了電梯門撞見一眾中高層管理還刺激。熟悉的手掌溫度覆在他後背,商行箴的的聲音就貼在頸側:“順便到樓下甜品站買盒酸奶蛋糕吧。”一段插曲攪了局,商行箴縱有百般心思想聽時聆像昨晚那樣哼哼,然而桌麵一堆工作,中午隻能目送人打著哈欠栽進休息室,而他還得捧上筆記本電腦敲開顧副總的門談正事。連上視頻會議,屏幕上是程慕朝那兩口子,屏幕外顧清姿正摳著上周剛做的美甲鑽,商行箴開著小窗玩射擊,大家一派休閑,實則麵色比誰都嚴肅。秦玄擱下計算器,說:“我查過了,逸安公司的老板姓羅,非本地人,齊晟向逸安出售酒店是主動交涉。”顧清姿知道這件事稍遲,但顧慮的點跟商行箴不謀而合:“齊晟拿到手的一半資金勢必先填充在之前中斷的工程上,另外一部分絕對不能讓齊文朗拿去給銀行還貸。”商行箴擊斃了幾個人頭,丟下槍將遊戲界麵關了:“齊晟那幾筆銀行貸款全是八月初到期,跟程信的小貸期限差不了幾天,要想辦法找他施壓,必須阻斷齊晟出現資金盈餘的局麵。”“兩手抓吧,”程慕朝口氣狂妄,“在逸安公司向齊晟支付下一筆資金前,我去找人上逸安把錢攔下來。”顧清姿和程慕朝不算熟,也就這次合作計劃後在線上見過兩次麵,但對他的手段早有耳聞:“能動口的盡量別動手。”“不了吧,通常我一動口別人就憋不住跟我動手,”程慕朝說,“索性動刀子得了。”秦玄麵無波瀾將平時放刀具的櫃門一鎖,捂好鑰匙,道:“威脅羅老板的惡人我們先當了,還差個人負責向齊晟施壓。”顧清姿接話:“讓小項上。”程慕朝打趣:“小項也是我們程信子公司的。”顧清姿不服:“那他還是我表弟呢。”能開玩笑說明正題進入尾聲,商行箴戳了戳觸控板,說:“那就這樣吧,掛了啊。”最後一個單音落下,畫麵已因視頻掛斷而卡住,商行箴將筆電一合,利索地回了自己那邊。文件架前擱著時聆吃剩的蛋糕,商行箴胃口大,將它解決了。惦記著時聆隨口提過的話,商行箴中午沒顧上休息,直忙到日光偏斜,提前在四點多將今天的工作收了尾,他降下窗簾,總算能靠在椅背上闔眼打個盹。覆在眼皮的光線遽然消失時,商行箴還以為秘書要貼心為他換成不灼眼的台燈,然而當鼻梁拂過氣息,他馬上意識到秘書不會這樣無禮。在憑空判斷的方位伸臂一撈,懷中頓時滿當,商行箴睜開眼:“怎麽把燈關了?”時聆在他懷裏側坐著不舒服,掙開了撐著桌沿坐上去:“還好關了,不然又得被人撞見我坐你腿上。”商行箴問:“坐辦公桌就不怕了?”時聆又拿鞋頭踢他腿:“坐腿看著像被迫的,坐桌子上是我自願的,不丟臉。”商行箴換算了一下:“那如果自願坐腿,算不算丟臉?”時聆陡然噤聲,那就不是丟臉,是丟別的部位了。椅子滾輪摩擦出急迫的追問,商行箴挪近:“算不算?”座位高低有別,時聆不用把手抬多高就能碰到商行箴的臉,他用指尖滑過對方的鼻梁,問:“商董,我隻能請得起一碗口碑不錯的牛肉麵,算不算丟臉?”時聆的語調和動作一樣輕,商行箴的心也輕了:“你給的,那都不會丟臉。”十分鍾後,庫裏南駛出繪商園區,商行箴調了個導航:“在舊城區?”時聆看著屏幕上標藍的路線:“嗯,在我初中附近。”今天下班早,有幸躲過了晚高峰,商行箴一路馳行,近路經過了金地灣,他仍然沒忍住側目望去,隻一眼就收回眼。副駕上時聆低頭玩著手機,心思難猜。天色微暗時車子抵達目的地,是一家在市內開了不少連鎖店的拉麵館。“賦月山莊附近也有一家,我嚐過了,還是沒這家好吃。”時聆跑上台階,“而且這裏有隻很會打招呼的小狗。”商行箴解了領帶卷起揣進褲兜:“你到底是想看狗還是想請我吃麵?”“都不。”時聆嘴上否認,一進門瞧見栓在收銀台旁尾巴呈螺旋形擺動的狗,還是跑上前彎身摸了摸。店裏坐著幾桌剛剛放學過來吃麵的中學生,一水兒的夏裝校服,商行箴沒那心思感歎青春,卻恍然碰見十四五歲的時聆。他突然發現,以後好像沒機會再看到穿著校服從校道上向他奔來的時聆了。那種悵然若失的情緒又漫上心頭,他說不清為什麽總是會出現這種錯覺,仿佛他們之間關係越緊密,這種他主觀製造的假象越濃烈。時聆玩心不重,摸了幾下狗就跑回他身邊,指著臨窗的位置:“坐這吧。”兩碗牛肉麵端上來,時聆戳破溏心蛋,又把箸尖探過對麵把商行箴的戳破了:“我喜歡這樣吃,蛋黃會流出來。”商行箴問:“以前幫誰戳?”“可多了。”時聆挑起一箸麵,熱煙嫋嫋,他沒往嘴裏送,“叔叔,我其實就是想讓你喜歡更真切的我。”這句坦白將商行箴的假象衝淡一些,這似乎也是時聆第一次回應這份暫時未被承認雙向的感情,商行箴意外道:“平常的你不夠真切?”時聆將繚繞的白霧吹散了,趁下一縷未聚攏,他看著商行箴:“不夠。”拉麵館充盈著起伏的聲浪,商行箴透過薄霧與時聆相視:“那就慢慢讓我了解,多慢都行。”這頓晚餐兩人遵循規則,誰提出來的誰請,時聆跑去結賬了,回頭看見在邊上等待的商行箴在看狗,他悄無聲息退出已付款界麵,切換拍照模式抓了一張。學校附近的小商街在這個時間段最熱鬧,剛才停車的地方居然被兩三台單車堵住了,商行箴收起車匙,索性兜轉一圈消消食再回來取車。往前走個一百多米有個進口小超市,時聆推門進去:“以前這裏還是個理發店,學校哪個男生燙發了就要被押送到這裏推平頭。”說起往事的時候時聆語速很快,明明在拉麵館才答應過要說慢一些,商行箴抬手撫了把時聆的頭發,後者倏然回頭:“怎麽了?”商行箴說:“發質偏軟,不像燙過。”時聆急眼:“我才沒有被抓去推平頭!”說話間在貨架盡頭拐向,時聆腳下刹住,瞪著眼前的進口貨就想往回走,甚至懷疑張覺就是跑來這邊買的四維空間。進口超市裏往往就是這個區域最清淨,商行箴按住時聆的肩膀,說:“不看看?”倆男的在這裏拉拉扯扯像什麽話,時聆轉身要躲,商行箴拽住他的手臂,另一隻手從貨架上精準地取下兩盒四維空間,並套用他的句式:“我去付款,不算丟臉了吧?”--------------------感謝:企鵝煎蛋的1個魚糧,不要為難本小狗的1個魚糧,渡千帆的2個魚糧,攻狗幺的1個魚糧,想吃芝士的1個魚糧,就取個熹字的2個魚糧,的1個魚糧,1615拍心跳的1個魚糧,鬆落雨天的1個魚糧,路真的鹹鹹的1個魚糧,六月風的1個魚糧,隨遇不安的1個魚糧,有耳一直都很乖的1個魚糧,茗煙泠然的1個魚糧!!!感謝大家的收藏評論海星星!!!第68章 叔叔,我想為了掩蓋那兩盒四維空間,時聆一股腦往購物籃裏掃了堆亂七八糟的零食,而後頭也不回地跑出店外,獨留商行箴在結賬的隊伍裏等候。戳在店門前的台階上數到第十九個穿校服的學生時,商行箴拎著一大袋子出來了,時聆挪過去,勾扯了下他折起的袖子:“我糖呢?”商行箴將袋子轉到另一隻手:“現在不嫌丟人了?”“一開始不是你主動請纓結賬麽。”時聆繞到商行箴另一側,“給我糖。”五分鍾前還在裝陌生,現在又熟絡上了,哪來的美事,商行箴一句話沒說,抬腳走下台階。“叔叔。”時聆追上去,將將碰到商行箴拎著的袋子時,商行箴忽然又把袋子換回另一隻手,隨後用空出來的手抓住了時聆,相碰間將藏在手心的一支糖塞給對方。粉白色的糖紙,剝開是蜜桃味兒的糖球,時聆叼進嘴裏,仰起臉含糊地問:“像不像你抽煙的時候?”商行箴說:“現在把你衣服剝了……”“你收斂點!”時聆急聲製止。“再換一身校服扔進他們當中,”商行箴不急不緩吐露後半句,“估計沒人知道你是剛高考完的。”時聆舌尖微翹,裹住糖球咽下一絲糖味兒,扭頭看向了別處。曾經就讀的初中就在左前方的路口對麵,上課鈴的音樂幾年來沒變過,一敲響,要上晚修的學生呼啦啦一大片往那邊跑。音樂靜下來後街上空了不少,商行箴問:“還逛不逛?”時聆朝學校的方向一指,回頭道:“我想過去看看。”非開放日,學校禁止校外人員進入,踏準七點,門衛閉合電動伸縮門,時聆和商行箴隻能站圍牆外隔著柵欄遙遙地看。“我初中也跟張覺一個學校。”時聆想了想又補充,“小學也是。”商行箴:“你怎麽不幹脆算上幼兒園?”“就小學認識的,那時候當同桌,玩得特別好,他還給我帶他姥姥包的餃子。”時聆說,“他搬家以前跟夏攬是鄰居,我周末不想在家裏呆著,就去他家寫作業,一來二去大家就認識了。”柵欄內遠處的教學樓矗立在夏季晚來的夜色下,頂上暗星如豆,恰如商行箴此時的度量:“都喂你吃薯片了,就沒暗生個情愫?”時聆沒想到快半年過去,商行箴還對這個場景耿耿於懷:“暗生什麽情愫?在他們眼裏我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單純男孩兒。”商行箴問:“單純男孩兒上來就問我更喜歡男的還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