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很奇妙的,”醫生說,“這樣東西不用我刻意教你,等你真正為它而改寫了自己的規則時,你就懂得與它相處了。”溫景煥似懂非懂地聽著,攥緊的手心緩緩鬆開來。他忽然想起,昨晚聽到晏安魚在臥室唱歌時那種陌生的心境,原本堅定的想法也產生了動搖。或許他真的不夠愛晏安魚。“……我知道了。”沙漏裏最後一點細沙也從縫隙中流了下去,溫景煥站起身,向醫生道謝,而後走出心理谘詢室。“要去看看你母親嗎?”醫生站在門口。溫景煥望向右邊。走廊盡頭,那道鐵門緊緊鎖著,一個坐輪椅的老大爺在窗邊曬太陽,時間在那裏似乎靜止了一般。正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溫景煥掏出來看了一眼,就見地圖上的藍色小點移出了綠圈範圍,停在地圖右下角。他的眼睛微微睜大,盯著這個小點看了片刻,而後雙指放大地標,顯示出地名樺台大學綜合樓。“不用了,”他把手機揣回口袋裏,薄唇抿成一條線,臉色變得很難看,“我還有事。”階梯教室裏,晏安魚坐在靠窗第一排,腰板挺直,認認真真聽李教授講音樂劇選角結果。台上坐著除李教授外一眾主創人,導演、編劇、作曲作詞,還有舞美。聽了四十分鍾下來,晏安魚也算是明白了這部音樂劇的大致意思。樺台大學前身是當年一群知識分子在動蕩中建立的學校,他們請外國教授來授課,還收留了許多因為戰爭無家可歸的孩子,讓他們暫時能有學上。後來,戰爭使得學校被迫停辦,直到和平年代,這些被收留的孩子們長大了,才出資重建被毀的母校,樺台大學由此成立。這樣的群像作品沒有一個明確的主角,晏安魚被分到了一個不錯的角色,還有一場他獨唱的段落。他有些過於興奮,用小本子把所有聯係計劃都認真記下來,恨不得現在就跑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溫景煥。一想到溫景煥,他就忍不住抬頭看了眼時鍾。十點四十五。坐在一旁的耿卉瞥了他一眼,問:“安魚,你怎麽啦,一上午都在看時間,你有事嗎?在兼職?”耿卉今天噴了西柚味的香水,晏安魚剛想開口回答,就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沒事,”他揉了揉鼻子,“就是有點著急回家啦。”“回家?”耿卉疑惑地歪著腦袋,“假期快放完了,你現在回去來得及嗎?”“我是說回出租屋啦……阿嚏!”晏安魚沒忍住,鼻子酸得流眼淚了,捂著嘴又打了個噴嚏。背後傳來竊竊的笑聲。耿卉聞聲,回頭狠狠瞪了不遠處的人,湊過來小聲對晏安魚說:“別管她們,步笑梅和她的的狐朋狗友而已。”晏安魚點點頭,並不太在意。“哎,你這個手腕是怎麽回事?”耿卉瞧見了他手腕上的紅痕,驚訝地用手指戳了戳,皺著眉問:“痛不痛啊,怎麽弄的?”晏安魚心裏一驚,趕緊把袖子拉下來,找借口搪塞她:“不小心被門夾到了,沒大礙。”兩人聊了幾句,李教授已經把該交代的事情都講明白了。負責人給每個學生發了一張時間安排表,會議結束。離十一點還有一段時間,晏安魚把安排表折好塞進包裏。他想趕緊回家,但階梯教室的人太多,門又小,一群學生堵在過道裏,隊伍隻能艱難地往前挪。晏安魚擠在人群裏,心裏其實也不算太焦急。畢竟他隻出門一個小時不到,溫景煥若是忙工作,不會十點多就回家。他自我安慰著,卻聽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混在鬧哄哄的人堆裏。“晏安魚。”前麵幾個同班的學生回過頭,好奇地回頭看。這聲音不算大,但晏安魚真切的聽到了。他後頸一涼,緩緩抬頭尋聲看去,透過窗戶,就見走道裏有個高挑的身影。溫景煥站在人群之外,與他四目相對,嘴角微微揚著,抬起手,朝他招了招。“我草,好帥。”前麵的一個女生對同伴說。晏安魚被他的笑容嚇得趕緊低下頭,一眼便看到自己身上藍白相間的工裝外套。早知道不穿這件衣服了。他逃不掉,老老實實跟著隊伍出來,走到溫景煥麵前。身後又有人竊竊私語,還依稀能聽見步笑梅的聲音。晏安魚背對著人群,依舊能感覺到,有幾雙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他顧不上這些,因為他能感覺得到,溫景煥生氣了。“溫醫生,我……”他想開口解釋,吞吞吐吐許久也沒說出來,溫景煥卻主動去牽他的手。身後不斷有人經過,晏安魚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手往後一背,躲開了他的掌心。溫景煥撲了個空,修長的手指在空中停了幾秒,臉色徹底陰沉了。他固執地再次去牽,晏安魚這次沒敢反抗,任由溫景煥拉著自己手,帶他從一堆同學中間擠出去。晏安魚低著頭,溫景煥像一把刀似的,硬生生切斷流水般的人潮,橫穿過去。“我去,這不是聲樂係那個學生嗎,他這是……”“噓別說了,沒看到這是在吵架嗎?”“沒想到是這種人……”晏安魚覺得自己的手指被握得發疼,身邊的議論和目光接踵而來,讓他很不舒服。經過衛生間的時候,他大著膽子拉了溫景煥一把,小聲說:“溫醫生,我去趟廁所可以嗎?”溫景煥沒反對,沉著臉給他推開衛生間的門。晏安魚立刻鑽了進去,就在他反手想關上門的那一刻,溫景煥忽然推門進來,拉著人就往隔間走。“哎!你們幹嘛!”衛生間裏還有人,一個男生匆匆上完廁所,正巧被溫景煥撞了個正著。他褲子還沒來得及拉上,抬眼就被溫景煥的眼神嚇了一跳,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晏安魚不知道溫景煥要幹什麽,心髒狂跳,甚至忘了反抗。溫景煥把他拉進隔間,門板“砰”地一聲關緊,晏安魚一句解釋的話也沒來得及講,就被鉗製住雙手,摁在了門上。“安魚,你身上是什麽味道?一點都不好聞。家裏待得不舒服嗎?”溫景煥把他牢牢困住,側頸上青筋暴露,麵上卻還是笑著的,“為什麽要擅自跑出來,你就這麽想去參加那個音樂劇?你想讓他們都喜歡你?有我喜歡你還不夠嗎,我還不夠喜歡你嗎?”晏安魚被他嚇得大氣不敢喘,腳背都緊張得繃起來了。“那……那個,”他試圖讓自己的新外套離開後背的門板,“我們能不能……回去再說,這裏好髒哦。”作者有話說:校史我亂編的。小溫:我生氣了!小鯨魚:可是這裏好髒……回去再生好不好(委屈)第59章 懺悔晏安魚說出這樣的話,純粹是不想弄髒了衣服。這可是溫景煥送他的,今天還是第一次穿出來呢。然而,這話落在溫景煥耳朵裏,卻像是對他的怒意置之不理。在隔間裏,他湊近了,聞到晏安魚身上陌生的西柚味,徹底失去了理智。醫生的忠告被丟在腦後,他沒給晏安魚任何解釋的機會,隻想趕緊把他從這裏帶走,重新關回家裏。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把晏安魚帶回家的,等到神誌逐漸回籠時,他狠厲地握著晏安魚的手腕,反手摔上房門。一路上,晏安魚沒有反抗。他緊緊抿著嘴,被溫景煥用雙手禁錮住。“現在已經回來了,”原本溫柔的愛人用狠厲的眼神看著他,“你想說什麽,說吧。”晏安魚看著他從床頭櫃上拿過一個透明的瓶子。“我隻是怕打擾你工作,所以沒有告訴你,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晏安魚解釋說。溫景煥的動作沒停,他脫掉了身上的外套,隨手往旁邊一扔,衣服掛在了衣帽架的頂端。“溫醫生,我真的很想去參加音樂劇,你可不可以……唔!”冰涼的觸感落在他背上,晏安魚被翻了個麵,腦袋埋進了枕頭裏。他心裏害怕,想要翻身抱住溫景煥,卻被對方緊緊按住,動彈不得。“上次你參加初選,我已經想辦法阻止你了,可你還是要去……在你心中,唱歌就那麽重要嗎?你想讓他們都喜歡你?”溫景煥的聲音帶著怒意,伏在他耳邊說話。“初選……”晏安魚動作一頓,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你說什麽?”他想起於斯年提醒過他的話,瞬間從頭冷到腳底。“傻安魚,吃了麵包就睡到天亮了呢,”溫景煥揚著嘴角,“抱歉,我讓你失望了。”晏安魚徹底地震驚了,他回身看著溫景煥,眉毛逐漸皺在一起。“溫醫生……你怎麽能,你怎麽能做這種事……”“安魚,”溫景煥俯身下來,並沒有在意他的反應,“你哪裏都別想去,我要幫你把身上的味道好好洗幹淨。”臥室門緊閉著,窗簾遮擋了所有陽光,隻有造景缸裏的小燈還亮著。小黑盤在玻璃門前瞧了一會兒,不知道兩個主人在做些什麽,轉身鑽進了角落裏。一切都平息了。晏安魚最珍視的那件衣服掉在地上,皺巴巴的,領口的線頭被扯得繃斷,藍色的線腳淩亂散落,破碎不堪。西柚的香水味消散殆盡,臥室裏隻剩下曖昧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