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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類並非上天所創造出來的。


    1


    就在十三歲少年、地球鏖滅軍第九機動室室長空空空驚險把已經喪失的性命又撿回來之後,置身在異常四國之內的他決定從德島縣往高知縣前進。當他與魔法少女‘giant impact’地濃鑿以及被視為‘魔女’的神秘女童酒酒井缶詰一起在天上飛行的時候,在地位上而非心理上與他最親近的部下‘篝火’冰上並生則是走在一條地下道裏。


    “…………”


    她的表情一臉不豫,應該說好像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懷疑──如果熟悉她的人看到了,可能會覺得很奇怪。雖然她盡可能保持一般、維持平時的態度──雖然她認為有在控製自己的態度,但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這也難怪。


    現在的並生與一般平時的她差得遠了,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做出現在正要做的這件事──自己究竟打算做什麽呢?


    現在可能還來得及回頭。


    可能還來得及從頭再來。


    她多少也有這樣的念頭。


    但她同時也明白──要回頭或是從頭再來都已經不可能──事實就是連這種可能性都已經不存在了。那就像是一種渺茫的希望,讓人忍不住想要去追求。可是並生很了解自己,知道此時自己絕不會去追求那種渺茫的希望。


    這種忍不住想要追求、想要逃避的心態說起來就是內在心理的軟弱。要是在平時,並生絕不會允許自己這麽軟弱。但唯有今天,她未嚐不想原諒自己。


    未嚐不想用寬大的胸懷原諒自己的軟弱。


    畢竟──


    畢竟自己現在要做的事情在地球鏖滅軍裏是一種惡事──背叛自己所屬的組織。


    在這種情況下要是還能保持冷靜那才奇怪──不,雖然並生過去確實是相較起來對組織還算比較忠誠的成員。但要說她是否真的打從心底發誓效忠,卻又不是那麽一回事。


    這麽說雖然有些矛盾,但為了在這個名為地球鏖滅軍的組織裏生存──為了在這個死亡率極高的團隊裏努力提高存活率,她已經做過許多雖然稱不上是作弊或是背叛,但對組織已經不怎麽忠誠的行為了。


    有時候即便無益於組織,但還是會根據個人的思考擅自而行。並生當然沒辦法說從沒做過這種事──這就好比有人堅持自己打從出生以來從沒做過壞事、沒犯過錯一樣,當然是不可能的。


    並生也不認為自己是什麽誠實正直的正人君子──過去的人生不可能讓她這麽自以為是,更別說她不認為自己有這麽蠢。她隻是在有必要的時候以必要的程度做出自己認為必要的事情。就是因為過去這方麵的斟酌取舍從未出錯,所以她今天才能像現在這樣平安無事地繼續工作。


    和她那個弟弟大不相同。


    和那個前縱火狂大不相同──現在還平安無事。


    所以她強烈要求自己一定要做到的不是不能犯罪,而是不能犯錯──而此時此刻,雖然心生動搖,雖然隱藏不住內心的動搖,但並生仍然一步步走在地下道內,原因就是因為她無論如何心裏都感到懷疑。


    無論如何都缺乏自信。


    我現在是不是做了錯事──因為並生心懷不安,認為自己是不是犯了嚴重的錯誤,而現在又要錯上加錯。


    要問她是不是問心有愧於地球鏖滅軍,那是絕不可能──再說從大局觀的意義上來看,接下來她要做的事又不是要背叛組織。


    身為空空空的部下,為了保護上司而盡忠。接下來她要做的事勉勉強強還可以用這種名義解釋得通。


    當然這隻是藉口,站在地球鏖滅軍高層的角度來看──比方說站在監察部的角度來看,現在並生做出的行為已經算是一種背叛,根本可以跳過審判過程,直接把她送去刑場。


    要是並生當真效忠組織的話──不對,要是並生當真隻在乎自己保命的話,那麽現在她該做的不是經由這條地下道前往目的地,而是立刻和‘上頭’報告,說明為了調查異常狀況而前往四國的空空空,打從登陸之後沒多久直到今天一直都沒消沒息。


    這麽做並不是打小報告或是部下掀上司的底──隻是一般的程序手段而已。


    因為既然從外界無法得知空空空現在的狀況──按照客觀的角度判斷,應該把他視為和其他調查員一樣已經喪命了。這麽做應該也不算部下對上司不忠才對。


    可是冰上並生不光隻是空空空的部下這麽簡單而已──不,這句話的意思不是指並生和空空互有交心,或是有任何超出上司部下關係的感情。隻是因為並生的任務已經超越一般部下的範疇,還要擔任空空的隨侍與他往來,照顧他的日常起居──要是有人能夠和空空交心或是有任何感情的話,並生倒想親眼瞧一瞧。


    總而言之──


    如果讓並生站在隨侍的角度陳述一點客觀的意見──雖然地球鏖滅軍的‘上頭’絕不會讓她說這種話──就算現在無法取得聯係、不管現在四國內部究竟發生什麽事,並生無論如何也不認為那個少年會死。


    ……殘酷的事實就是空空空在這一天已經死過一次,不過饒是並生就近照顧空空的生活起居,也沒想到自己的上司這麽神通廣大,竟然死而複生。


    實際上無論空空是生還是死、還在進行任務或是已經失敗──又或是根本已經放棄任務跑掉了,這些都無關緊要。並生的任務就是應該把他音訊全無的事實向‘上頭’稟報──這就是她在地球鏖滅軍的使命、她這顆齒輪轉動的方式。


    但並生沒有這麽做。


    光是沒有稟告事實的話還不算說謊──平常她也不是大小事全都向組織報告,隻要把這次的事情當作平常工作的一部分,就能讓自己保持冷靜。


    沒錯。


    不可以混為一談──因為追根究柢就是這一點,所以很容易想成和平時的狀況一樣,但這次就是這一點和平常不一樣。


    並生不是對自己包庇空空室長覺得有罪惡感──她是想到自己為了包庇空空室長而聯手合作的那個人的時候,才會感到於心不安。


    如果說這是與惡魔打交道固然誇張了一點。可是實際上,她現在要合作的對象比惡魔還更糟糕。


    地球鏖滅軍不明室室長──左右左危。


    左博士。


    現在她常常被形容是沒血沒淚的惡鬼母親,把自己的女兒當作實驗白老鼠,最後還害死了她──但就連這也隻是她的其中一麵而已。


    話說回來關於這件事,空空空曾經與左博士的女兒左在存當過一陣子的夥伴,雖然這段關係很短命,左在存死後便宣告終止。但要是空空看到並生想要與左在存的母親合作,或許也會認為這是背叛的行為吧。


    為什麽要和這種仇深不共戴天的母親合作──不對,空空應該不會說這種話,或許連想都不會這樣想。並生不知道空空空實際上對不明室、對左博士有什麽想法──也不會想去打聽看看。


    話說如此,撇開空空怎麽看待不明室,並生自己對不明室的想法倒是很清楚。


    單純就是厭惡。


    甚至還懷有恨意。


    一部分的原因當然是因為不明室對她和弟弟做過改造手術,另外還有其他很多原因──厭惡不明室的理由多到數不完。要和最痛恨的不明室室長聯手,就算空空沒意見,並生內心也很煎熬,甚至覺得自己罪無可赦。


    不過這是並生對不明室這整個團體的看法──單獨個人還是要與團體分開來看待。即便不明室是地球鏖滅軍這個秘密組織當中最隱密的團體,這個道理也還是一樣。


    事實上並生在組織內的人脈網當中,就有一個朋友是不明室的──就這層關係而言,‘朋友’這句話與原本的定義多少有些差異。總之不管並生對不明室再怎麽不爽,再怎麽恨之如骨,但這個世界沒這麽簡單,對團體的印象不能直接套用在不明室當中的個人身上。


    組織論與人際關係就是沒這麽單純──正是因為並生本身已經把這種‘不單純’利用到極致,要是現在還對這件事表現出不滿的態度,那真的是自相矛盾了。可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這次的狀況她還是不能用這種理由當自己的免罪金牌──她對左右左危個人的反感甚至比對不明室這個組織的反感更強烈。


    再說不明室本身就如同呈現出左博士個人的意誌一樣──也不對,這次的案例就不是這回事了。


    就是這次,從現在開始。


    因為左右左危博士是以背叛不明室的形式與冰上並生尋求合作。


    站在不明室的立場,她這麽做實在很殘酷,這就像是高層搞背叛一樣──不過站在左博士的角度,背叛或聯手之類的都不值一提,沒什麽好討論。


    對這個瘋狂科學家來說,組織論或是人際關係都不過等同於美術勞作而已──並生這麽煩惱的樣子要是給她看到,肯定隻是一出滑稽好笑的喜劇。


    可是畢竟她曾經和一個心理諮詢師結過婚,對人類的心理不是毫無所知──她這個研究學者多少也看得懂‘人心的設計圖’。


    所以她給並生一些時間──整理內心的時間。一部分的原因或許也是因為她說自己提出的‘合作關係’不是馬上就會有動作,所以給並生兩天的時間做好心理準備。


    合作關係──左博士是在前天提出這項交易,之後一直到今天都沒有和並生聯絡。


    “我想你也有很多事情要準備──要求證我說的話,又要尋找和我合作的根據之類。我想你絕對什麽都找不到,到頭來還是會懷著不安的心情和我合作。不過呢,親身體驗一切努力都隻是白費也是一種收獲。”


    左博士提供的兩天時間不知道是為求謹慎還是看人不起──而且恐怕都如她所說的一樣,無論如何做什麽都是白費功夫。但就算白費功夫,並生對左博士的提議絕不能一點主見都沒有,乖乖把她所說的話囫圇吞棗。


    可是並生還是姑且開口問道:


    “你一點都不急嗎?假設你說的是事實──現在事態不應該是分秒必爭嗎?”


    “也沒什麽好爭的啊──老實講要說現在時機已過的話也確實沒錯。這次的事件如果還有什麽良機,也隻有搶在悲劇發生之前阻止而已了。換句話說,如果能在更早的時間點阻止絕對和平聯盟的企圖,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依照老樣子,並生還是不知道左博士這番話到底是不是真心。但至少可以確定她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或許對左博士來說,成功和並生接觸──成功把事情說給並生聽之後,這件事情就已經沒什麽好急的了。


    並生認為在自己白費功夫求證四國與絕對和平聯盟的事情同時,左博士應該也在為之後做準備。不過說不定在這兩天之間,她正在處理其他同時在進行的案子。


    並生原本心想這兩天內搞不好會收到空空的聯絡……可是不出所料,結果仍是杳無音訊。


    從外界完全無法觀測四國內部的狀況,所以隻能靠豐富的想像力去推測。並生認為或許因為某些限製的關係,使得空空失去和外界聯係的手段──就可能性來想的話,照理來說就是因為空空死了才沒有消息,可是她認為自己的上司是一個‘殺了也死不了的英雄’。


    可是這終究隻是一種比喻,饒是並生的想像力再豐富,也不可能知道現在發生的事實當真就和這個比喻一模一樣。


    到頭來她還是一無所知。


    她得到的訊息就是再怎麽調查也查不出東西、再怎麽等也等不到結果,除此之外仍是一無所知──現在說這些也沒意義了,這樣一來,之後並生和左博士在見麵的時候,所知道的資訊量就和前天與左博士分開之後根本無異。


    這些事情也不能找別人商量──應該說殺了她也絕不能告訴別人。雖然並生在地球鏖滅軍內外都‘交友廣闊’,可是不管一般朋友、摯友還是家人,有些事情還是得劃清界線,左右左危博士這件案子絕對是界線以內的事情。


    真是的,怎麽想都像是一場噩夢。


    那個瘋狂科學家竟然有一天和自己利害關係一致──不過這個所謂利害關係是建立在並生相信左博士的前提上。


    利害關係。


    為求謹慎,並生在腦海裏先整理一番──雖然之前老早複習、驗證過好幾次。唯獨在一件事上,左博士的想法非常簡單,簡單到不需要一再確認。


    目前針對陷入異常狀況的四國,不明室──進一步來說,應該是地球鏖滅軍打算投入‘新武器’。


    左博士的目的就是要阻止這件事──她主動和並生接觸,就隻是要為了阻止不明室動用‘新武器’。


    空空空之所以落得必須單獨潛入四國進行任務,好像也是她動的政治手腳──不過關於這一點,就算她沒有動手腳很可能也是同樣的結果。她恐怕單純隻是懷著預防萬一的心態稍微推波助瀾而已。


    並生很清楚左博士這種小心再小心的謹慎個性。


    因為她是並生的──並生與並生弟弟的‘恩人’。


    表麵上是他們姊弟倆的恩人。


    ……不過並生自己也很小心謹慎,她也認為左右左危不一定真的‘隻是’為了阻止不明室動用‘新武器’而已,可能還有其他什麽目的、什麽計畫也說不定。她沒那麽自以為是,不認為自己身上有這種價值(在並生的身體被改造完成之後,就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對左右左危來說,那名叫空空空的英雄應該是最佳的樣本,足以撩起她求知的好奇心。


    左博士想必不會要空空或並生為她的女兒之死負起責任──雖然開玩笑的時候可能會抱怨個兩句。


    本來是她把自己的女兒當作實驗白老鼠,而且因為弟弟的事情,並生不打算為了她女兒的事感到內疚。要是為了這種事心懷歉疚的話就著了左博士的道了──並生說什麽都不容許左博士任意塗改自己的‘人心設計圖’。


    左右左危應該一心想把空空空這個樣本拿來好好實驗,好好改造吧。她應該會認為這次是個大好機會,肯定想要從空空空身上盡可能多采樣、多搶奪一些資料。


    隻不過──


    空空的事隻是其次──次要而已。就算左右左危真的對空空有興趣,可以確定這次她的首要目標、最重要事項還是那個‘新武器’。


    ‘新武器’對她而言就是那麽重要,像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隻是這種比喻用在她身上不是很恰當。


    並生完全不知道‘新武器’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唯有這件事,她今天無論如何──無論要付出什麽代價交換──都要問出來。總之左右左危就是想要避免‘浪費彈藥’的狀況發生,白白動用在四國上。


    理由不光隻是浪費而已。


    主要是因為她不希望製造‘新武器’的技術被自己視為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也就是絕對和平聯盟拿去。


    ……這次造成四國居民全數失蹤的事件並非與人類為敵的地球所為,而是在對抗地球這件事上應該與並生她們同為一條陣線的絕對和平聯盟。站在並生的角度,這件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要是這麽思考的話,很多事就能解釋得通,甚至可以以此為立足點進一步繼續深入思考。


    若真是事實,這次的事件就變成隻是人類彼此之間內訌,徒增悲哀的自滅篇章罷了──可是左右左危這種不把組織方向性當一回事的‘私利私欲’,對並生無疑是可利用的順風車。


    冰上並生──‘篝火’現在短期之間的目的隻有一個。


    那就是救出自己的上司空空空。


    守護空空空。


    隻有這一點而已。


    地下道即將走到盡頭──眼前的路沒有分岔,隻有一條通往地上的樓梯。雖然並生是第一次走這條路,但是不消說,她當然連自己接受指示的場所都事前調查清楚,也不覺得有什麽好意外──隻是她接受的指示內容是‘用這種交通工具經過這條路徑,最後走過地下道,準時在什麽時候在哪個地點到達’。雖是具體,但完全搞不懂到底左博士到底要並生做什麽。


    要是擔心有人跟蹤或是追蹤的話,交給並生自己安排反而才更可靠──這段引路指示與其要防範第三者,其實應該是為了防備並生吧。


    恐怕有些消息左博士不希望並生知道──可能還不少,所以才要盡量避免讓並生獲得資訊,而且還參雜一些用來混淆視聽的多餘情報,讓並生多做白工,試圖藉此限製並生的行動,一定是這樣沒錯。


    前天兩人要見麵的時候,並生明確指定了一個地點。那時候右左危使了一手令人驚訝的表演,把整個場所據為己有(雖然她說了一個煞有其事的理由,但並生還是認為她隻是在表現,為了讓並生看到彼此能力上的差距),所以她也在防備並生以牙還牙吧──或者防備並生使出更激烈的手段。


    明明是她主動提出那麽強人所難的合作提議,卻又防備並生背叛,並生感覺這也未免太不講理──可是這倒也是理所當然。那名才女的個性原本就不信任任何人吧。


    就並生的感覺來說,自己現在老早已經做出許多違反規定的事,早就已經沒辦法回頭,哪能搞什麽背叛或是回頭上岸之類──不過左右左危身為一名科學家,可不會隨便相信‘人心設計圖’。


    一定要具體營造出一個讓人無法背叛的環境,否則無法安心──如果說左博士無法完全相信人心,並生就覺得她的肚量也太狹窄。不過期待那個女人有什麽肚量,那才是大錯特錯。


    這或許是一種態度。


    或者說,這也是一種表現。


    雖然我向你提議合作,但這不代表我相信你,所以你也不要誤會──千萬不要心軟,一個不小心就相信我了。這就是她的意思。


    “…………”


    並生拾級而上來到地麵,發現前方停著一輛車──雖然她早就想到接下來應該會有人開車送她,但車種卻是意料之外。


    此時此刻的狀況當然是隱密為上──並生猜想也不會是一輛貼著隔膜的租用車等著她。她總以為(毫無根據地以為)如果是左右左危的話,就算情況有些難度,但應該會用直升機或是什麽東西把並生‘運過去’──可是這個猜想也不對。


    停在眼前的是一輛大型卡車。


    雖然是高級車廠的卡車,但這輛車的龐大比製造商名稱更惹人注目。那是一輛二十噸級的卡車。車體大成這樣,感覺起來已經不像是車,更像是一棟建築物一般。


    怎麽可能,這輛車應該是無關的車輛吧。


    表情僵硬的並生心裏這麽想,說服自己這麽想。可是就在她往地麵踏出一步的瞬間,卡車的貨櫃門打了開來。如果要把貨櫃門打開當作隻是偶然,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並生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那個女人該不會隻是想讓我大吃一驚而已吧……竟然找來這麽惹人注意的車子,而且這是要我坐上載貨台的貨櫃裏頭嗎?


    引人注目反而會成為判斷的盲點,並生也承認這種思考方式有效,但還是不太喜歡這種做法……不過如果左博士是明知她不喜歡還刻意準備了這輛大卡車,那並生也莫可奈何。


    並生重新認識到那個女人實在無藥可救,然後不改原本的步調,直接上了卡車的貨櫃裏。彷佛相信這就是她能盡力表達的一絲反抗意誌。


    當然實際上她什麽都不相信。


    2


    “歡迎啊。”


    “…………”


    那個人──左博士人就在後車廂。貨櫃中有一套沙發,她正優雅地坐在沙發上。


    有的不隻是沙發而已,貨櫃當中陳設著一整套家具,擺設看起來就像是旅館房間一樣。


    雖然沒有廚房,卻有冰箱和流理台,如果要吃一點輕食的話,可能真的有得吃──並生甚至覺得有些奇怪,右左危怎麽沒有一隻手捧著酒杯等自己來。不過要是她演到這種程度,並生應該會很驚訝到很無言,然後直接扭頭就走。


    就這方麵來說她也很懂得節製,知道界線在哪裏。


    真是,簡直就像是露營車一樣──不對,卡車原本就不是設計成這麽用的,還是沒有像露營車那樣的舒適宜人。


    “幫我把門關上好嗎?那個門不是自動的──聽說像那些企業大老一樣習慣有人開車接送的人都以為所有車門會自動開啟。他們還以為連計程車的車門都是自動的呢,真有趣。”


    “…………”


    並生不知道哪裏有趣。


    她是說平時有搭計程車的人在搭乘普通汽車的時候,以為駕駛會幫忙開車門,所以等著門自己開──是這個意思嗎?


    還是說是某種比喻?


    無論如何,右左危說的就隻有‘幫我關門’,對這句話起反感也沒什麽意義,就這點小事而已。要是咄咄逼人地問為什麽得要關門,又顯得太不理智──又不是男性和年輕女孩單獨談話,需要講究禮節。


    並生把門關上。


    考慮到這場會談是密談性質,她本來還在想是不是該把門鎖上。可是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動作之前,貨櫃好像就喀嚓一聲上鎖了。看來門雖然不是自動門,鎖倒是自動鎖。不,搞不好這本來就是自動門也說不定──這點程度的小改造,右左危很有可能會改。那就搞不懂為什麽還特地要並生來關門了……難道是要求並生去關門,然後內心把她當笑話看嗎?


    ……她的興趣,應該說她低俗的興趣太高深了,並生實在摸不透。


    要是聰明人的話,還是別去了解比較好。


    “……我還以為──”


    並生一邊說,一邊向右左危走去──她問也沒問一聲,直接就在麵對麵的沙發上坐下。要是求職麵試的話,這時候已經被掃地出門了,但她可不是來找工作的。


    她要找的是情報。


    “會有車子把我送到會麵場地去──你的意思要在這裏談是嗎?左博士。”


    “不,不是這樣喔──隻是為了對你表示禮貌,所以由我親自來接你而已,會麵的場地不是這裏。”


    又左危轉頭看了看貨櫃內部──整理得有如房間一般的貨櫃內部,彷佛要看清楚這裏似的。


    看她一臉誌得意滿的樣子,難道這房間是依照她的品味設計的嗎?


    但要真是如此的話,接下來她又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已經計畫好了,這輛車把我們送到目的地之後就會報廢掉。”


    若無其事地說道。


    “連貨櫃裏的東西也不留。”


    “…………”


    並生是不是該覺得慶幸,至少她沒有說連司機也不留。雖然她告訴自己感情盡量不要被打亂,可是右左危看著並生的樣子好像饒富趣味,說道:


    “別露出這種表情嘛。”


    並生還以為自己想的事情顯露在表情上,但就算她麵不改色,右左危可能還是會說同一句話──簡單來說,右左危隻是在捉弄人而已。


    “再說這輛車是今天才交車的,我也沒什麽感覺──我這個人對物質沒什麽欲望,到手的東西馬上就會扔掉了。”


    “……當然也是有湮滅證據的用意在吧?”


    並生說道。


    語調與平時沒兩樣。


    應該與平時沒兩樣。


    “你不覺得這樣做太大費周章了嗎?隻為了去會麵場地,特地準備這麽一大輛卡車,用完之後立刻就報廢掉──我感覺這麽做反而會留下足跡。”


    “‘我感覺’。在我麵前憑印象說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右左危聳了聳肩。


    “不要緊的,這部分我處理得萬無一失。”


    “你以為大搖大擺的準備這種大型車,秘密行動反而比較不會揭穿是嗎?要是不喜歡‘我感覺’這種說法的話,那我就明白說了──我認為這種隱匿工作一下子就會被逮到尾巴。就算你說什麽萬無一失──”


    “你還真是神經質耶──別擔心,並生。因為我本來就沒打算要隱瞞,我說萬無一失就是這個意思。”


    “…………”


    並生愈來愈覺得莫名其妙。


    還是老樣子,光隻是隨意說說話而已,感覺就好像走入迷宮一樣──為什麽見麵還不到五分鍾,就會變得如入五裏霧中一般呢?


    “……也就是說你這麽做,用意不是為了湮滅證據嗎?”


    “湮滅證據的用意是有──可是我不認為能夠真的瞞天過海。因為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要打的壞主意可是對地球鏖滅軍最大程度的背叛──人家可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論冷血無情,地球鏖滅軍可是無人能出其右。並生根本不覺得組織什麽時候曾經對自己的成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了。


    可是右左危說這次的事情是最大程度的背叛,這一點並生頗有同感──因為現在她們要做的事情是妨礙地球鏖滅軍動用對地球兵器──‘新武器’。


    “所以我認為隻要瞞得過短短一時就夠了──根本沒想到要瞞到底。要是那樣想的話,哪還有命在啊。隻要今天到明天這段時間我們的行動不被發現就好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與其暗中偷雞摸狗,倒不如像這樣光明正大行動……‘假裝’光明正大行動比較有效率。”


    “…………”


    那她指示並生莫名其妙繞遠路過來,果然不是為了防備地球鏖滅軍,而是防備並生了。


    關於這件事,並生也不打算抱怨什麽。但既然她有心防備,就不要隨隨便便說什麽‘我們’。


    說‘我’和‘你’就好了。


    “假如我和你的計畫順利完成──事情會變得怎麽樣?如果照你說的東窗事發了,到時候會變得怎麽樣?”


    “什麽變得怎麽樣?這是什麽意思?能不能說得再仔細一點?”


    “我是說能不能全身而退,當然是這個意思。”


    這還用說嗎?


    這種理所當然的事,並生都不想講了。


    “既然你不打算隱瞞到底,當然就會東窗事發──無論我怎麽善後都一樣。假設屆時‘新武器’不會動用在四國上,我的上司也平安回來…………可是我和你應該沒辦法全身而退吧?別說全身而退了──可能都沒辦法善了。應該免不了得接受某種處分吧?”


    就算右左危要並生講詳細一點,但她生理上就是不想把那件事──把那個‘某種處分’講得太明白。


    還會是哪一種,這種情況下會有什麽處分誰都知道──那就是死刑。


    這就是上麵會給她們的處分。


    “嗬嗬。”


    右左危笑了笑。


    到底是哪裏好笑──現在的情況明明一點都不好笑。還是說她已經想好計畫,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呢?


    不無可能。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兩人的關係根本不是‘我們’了──並生隻是最佳的棄子。右左危之所以找並生合作,隻是為了在東窗事發的時候找個人替死嗎?


    “…………”


    並生愈想愈覺得不無可能,很有可能是這樣,甚至可以說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理由──要是這樣的話,就不知道右左危會如何處置空空空了。


    空空會同樣淪為背罪的替死鬼嗎?或者右左危已經打定主意要自己接收空空,把他當作研究樣本?


    “左博士……”


    “我不是說別擔心嗎,並生。我們絕不會被處分掉的──假設我們的計畫順利完成的話。”


    “…………”


    “該注意的應該是萬一計畫沒有順利完成的話會怎麽樣。你明白嗎?”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成功阻止組織動用‘新武器’的話,隻會算上一筆大功,絕不會被處罰是嗎?”


    但她剛才還說自己的計畫是一種‘背叛’,要是不會被處罰的話就前後矛盾了──不,右左危說的話哪能一一當真。現在可不是對她‘頗有同感’的時機。


    “阻止動用‘新武器’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背叛’了──組織絕不會把這當成功勞。雖然沒有前例可循,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比死刑還輕吧?”


    “既然這樣……”


    “可是我們隻要能得到足夠的好處,把背叛行為一筆勾銷,這樣不就好了嗎?雖然我們的背叛史無前例,但隻要能夠給地球鏖滅軍帶來史無前例的好處,就算不能一舉成為英雄,至少應該可以獲得緩刑的機會吧。你不認為嗎?”


    “好處?不,要是計畫成功的話,得到的好處應該就是防止‘新武器’被平白浪費掉吧?可是你之前也講了,就測試‘新武器’這方麵來說──”


    可以看看‘新武器’有多強的威力。


    既然不明室的目的意在測試,剝奪他們使用‘新武器’的藉口隻會招人怨恨,絕對不是什麽‘這樣就好’的情況。


    這種行為就和為了糾正組織的錯誤而對內部進行舉發一樣,不見得能贏得正麵的評價。講白了,對不明室而言,管他四國現在發生什麽事、管他是不是地球幹的好事,隻要有機會讓他們測試‘新武器’的威力就好了──更麻煩的是,他們的行為還符合左右左危這位不明室室長的理念。


    說起來,現在她就好像被自己的行事原則掐住脖子一樣,但是她的態度卻又不像遇到麻煩,未免太輕鬆了。


    話說回來,搞不好右左危根本沒有什麽行事原則──早在她像這樣厚著臉皮跑來找並生的時候就應該看得出來了。


    “測試‘新武器’。是啦,我自己也很想試看看──但要真測下去的話,‘新武器’的技術可能會被四國的絕對和平聯盟搶走。我的立場就是要避免這件事發生。但要是不明室以及地球鏖滅軍把‘新武器’扔下去的話,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會被夷平,也不用擔心會被搶走什麽了。這樣的話我主張的正義就不成立。該說是正義還是正義大旗──聽起來就隻是找藉口而已。流於情感的人最是難纏了。”


    “…………”


    並生不知道她口中所說流於情感的人是指什麽樣的人(和左右左危比起來,可能絕大部分的人都流於情感,比較有人性),可是這一點她無法隨隨便便表達讚同。


    原因是因為並生不知道‘新武器’是什麽東西──要是那東西的破壞力真的足以夷平四國,就算要強渡關山,不明室也有理由使用‘新武器’。


    無論如何、不管怎樣,現在四國正發生一件非比尋常的事,這一點是無庸置疑──並生也很難否定組織想要在情況更嚴重之前把事情解決掉,當作從沒發生過。


    因為這就是避免人類受害的‘良策’。而當時‘巨聲悲鳴’發生的時候,人類就是沒有這種‘良策’──他們一定會這麽說‘要是等到出事就來不及了’。


    說得沒錯。


    要不是因為有空空空的話,並生會讚成哪一邊也很難說──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個人情感麵,讓她不容易讚成右左危的意見。


    左博士應該不會不了解這些道理──她是知道卻不理會嗎?還是說她果然就是把並生當成傻瓜一樣耍。到底是哪一邊?


    和左右左危比起來,冰上並生也算是比較情緒化的人了──可是就算這樣,右左危應該也不是真的認為流於情感的人有多難纏。


    “……左博士,聽你這樣說,看來你好像也不認為自己做的事是正確的。”


    “我才不管什麽是正確呢,我隻是不想動用‘新武器’而已──管它正確不正確,我不想用的東西就是不會用。並生,就像你不管正確不正確,無論如何就是要救出空空空小弟一樣。”


    “這種說法──會惹來很多不必要的誤會。”


    並生這麽說道,用最冰冷的語調說道。


    “我當然想避免身為我上司的那位年幼英雄白白送掉性命,就像你不希望把‘新武器’白白浪費掉一樣。”


    “嗬嗬嗬,你的意思是說,就像我把‘新武器’當成自己的小孩般疼愛一樣,空空空小弟對你來說也像是弟弟一樣可愛是嗎?”


    “……這個嘛,如果你想用這種方式解釋的話,要這麽想也行。”


    右左危這些話百分之百是說來捉弄並生的,所以並生不再繼續陪她扯下去──隻要有人問問題就忍不住回答。這是自己的壞習慣。


    不過右左危就算有人問問題,她也不會老老實實正麵回應。並生也不覺得這種說話方式是什麽好習慣。


    可是右左危很纏人。


    她還不打算改變話題。


    “不不,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喔,並生。相反的,應該說我非常認真。你擔心的可能是空空空小弟的性命,但如果說我會擔心他什麽,那就不是他的性命而是才能了。”


    “……我也是一樣啊。他那份‘識破怪人’的才能在地球鏖滅軍當中不但稀有,而且是獨一無二。我也不希望失去他那份才能。而且身為一名痛恨地球的戰士,要是那份才能平白被犧牲掉,更是令人扼腕。反過來說,我也不是單純隻認為應該要珍惜生命──”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到頭來結果你還是不希望他死對不對?你隻是把性命這句話換掉,改成才能對吧?”


    “這個嘛……你這麽說也沒錯……那麽左博士,你說擔心空空室長的才能又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像我對‘新武器’的擔心一樣──我是擔心他,那個獨一無二的少年會被四國的絕對和平聯盟搶走。”


    “什麽?這種事──”


    絕對不可能。


    她敢這樣──說得這麽有自信嗎?


    那是因為過去這件事就曾經差點成真──其實也不是什麽差點成真,當時絕對和平聯盟根本無意接納空空空以及並生的前任者(差不多是前任的前任的前任的前任吧),可是雖說當時才剛加入,空空空自己確實曾經想要跳槽到其他組織。


    因為當時吃了大虧,他應該不會再想要去絕對和平聯盟,甚至應該對那個組織保持批判的態度才對──但這種一般的感情論在空空空的麵前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對這種事想必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就算他對絕對和平聯盟不至於一點壞印象都沒有,但肯定有和沒有都差不多──所以並生不敢打包票絕對不可能。


    空空空被絕對和平聯盟搶去的可能性──


    “他被絕對和平聯盟搶走,對左博士你來說會有什麽不便嗎?”


    “我沒說什麽不便啊,我是說會擔心而已。”


    “在你麵前,意思都一樣吧。”


    “不,當然完全不一樣啊──不管是在我麵前還是在我背後。不過就你來看的話,可能會覺得一樣吧。”


    右左危輕笑幾聲。


    “要說不方便的話,他可能被其他組織搶走,我認為對地球鏖滅軍來說或許不是非比尋常的威脅。說不定他本人就有心想要到其他組織也說不定──特別是想去絕對和平聯盟。”


    “如果你是指過去的事情,左博士。就算是那時候,當時空空室長也絕不是自己主動想跳槽到絕對和平聯盟──”


    “我知道啊,你想說都是因為劍藤犬個與花屋瀟的關係對吧?不過他那麽缺乏自主性,像那樣隨著周遭的安排搖擺不定。依照這次的情況,這也是我擔心的原因。若按照你的說法就是不方便了。”


    “…………”


    曾幾何時,不方便被改換成好像是並生的主張一般。其實她的感情與其說是擔心(或是不方便),更像是不安。


    空空空本來就已經生死不明,現在又聽說可能落到其他組織的手中──她心裏當然平靜不下來。


    “可是左博士,你是有什麽根據這麽說呢?說絕對和平聯盟可能打算搶奪空空室長──”


    “你這麽說意思也有點不對。因為我擔心的狀況不是‘絕對和平聯盟可能打算搶奪空空空小弟’,而是‘空空空小弟被絕對和平聯盟搶走’。”


    “……?”


    “覺得這兩句話一樣嗎?你一定會這麽想吧……但就是有點不同。也就是說如果空空空小弟在現在四國這種局勢下還活著──如果登陸已經四天都還沒死的話,我隻能說他肯定是利用了絕對和平聯盟。”


    “利、利用?”


    “正確來說,我隻能說他肯定是利用了絕對和平聯盟的魔法少女──這樣才對。”


    魔法少女。


    前幾天右左危也稍微提到過的──那個嗎?


    因為聽到這個名詞忍不住為之失笑,所以並生才會答應和右左危合作(當然不會隻有這個原因,那件事隻是一個契機)。但她還不曉得右左危提到魔法少女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假的。


    魔法少女是一種比喻嗎?諷刺嗎?還是說──事實呢?


    並生看不出來。


    “因為憑他帶去當裝備的那些低等科學技術,根本不可能在現在四國殺出一條活路──可以說唯有把魔法少女拿來善加利用、活用、收用,他現在才有可能活著。”


    “實際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這件事我本來打算之後再問的──左博士,你的看法呢?”


    並生心想,不管先問還是待會問,反正她也不會正麵回答,所以還是決定現在先問了。


    “你覺得空空室長現在還活著的機率有多大?”


    “哈哈,明明說現在活著,卻還問我機率嗎……簡直就像是薛丁格的貓一樣。把實驗箱打開之前,隻能用機率判斷箱子裏的貓活著還是死了──我覺得這個實驗不用貓應該也沒差,不曉得薛丁格博士是不是討厭貓啊?要是這樣的話,就饒富趣味了。”


    “……為什麽會饒富趣味?”


    並生覺得很厭煩,右左危果然不肯乖乖回答問題──在問這個問題的同時,她甚至想幹脆離開這個貨櫃算了。實際上她當然不可能就這樣離開,而且就算作勢又走,右左危也不為所動吧。


    “不對不對,我是說如果薛丁格博士討厭貓的話,這個實驗就很奇怪了。因為機率上來說,實驗箱中的貓不是有可能‘活著’嗎?要是真的討厭貓,就應該設計一個實驗器具,做出貓咪百分之百‘已死’的狀態才對啊。這麽說難道薛丁格博士喜歡貓咪嗎?可是如果他喜歡貓,就應該設計一個貓咪百分之百‘活著’的實驗裝置──你看,是不是很有趣?也就是說薛丁格的貓這個比喻同時也代表在開箱子之前,隻能用機率判斷薛丁格博士到底是愛貓還是討厭貓了。”


    “……喔,這樣啊。”


    這就像是用比喻去比喻另一個比喻,並生知道好像哪裏本末倒置,可是因為右左危說得如行雲流水一般,整體反而讓人聽得莫名其妙。隻是有一件事可以確定,現在談這件事和空空到底是生是死絕對沒有任何關聯。


    還是說右左危言外之意是說,如果認為空空還活著的話,代表並生對空空有好感。認為他死了的話,代表對空空保持反麵態度呢?


    就算她這是在揶揄並生的感覺,這也未免太隱晦,何止是聽不懂而已,甚至連氣都氣不起來。


    “……簡單來說,空空室長是不是還活著就像實驗箱裏的貓一樣,就連左博士你也沒有頭緒是嗎?”


    如果論並生個人的意見,要把空空比喻成動物的話應該是狗,而不是貓。總之她雖然聽不懂,但還是懷著挑撥的意思,說了這麽一句話──可是這種膚淺的行為不符合她的作風。


    左博士的人格可沒那麽簡單,聽到人家說‘你應該不知道’就會發飆──她這種類型的學者,要是有什麽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反而會覺得很高興。


    “是沒有啊,沒有任何頭緒──所以空空小弟才有趣。現在我的興趣主要還是擺在‘新武器’上──但無論是空空小弟或是‘新武器’,要是被絕對和平聯盟搶走的話,我都會覺得很惱火。所以對我來說,最糟糕的故事大綱就是空空空小弟現在已經被絕對和平聯盟吸收,而且我們組織動用‘新武器’之後還被他搶走──而且這個故事還很有可能會成真。應該是目前最有可能會發生的故事了。”


    照這個意義上來看,我是認為空空空小弟現在還活著──右左危終於對並生的答案給了一個類似回答的回應。


    雖然內心還是有點難以釋懷,不過既然右左危說空空還活著,他應該就還活著吧──即便這句話根本不能保證空空的將來或是人身安全,更別提能夠保證他可以平安回來。


    他還活著。


    那孩子──還活著。


    “不過根據我的預測,現在絕對和平聯盟的狀況應該超過一半的組織機能都已經癱瘓。要趁虛而入的話,這就是機會了──這也要看空空空小弟和魔法少女建立起什麽樣的關係而定。”


    “什麽樣的關係是什麽意思?”


    右左危用一臉笑咪咪的表情回應並生的疑問──我也真傻,受的教訓還不夠嗎?並生改變主意,決定陳述自己的預測。


    不管個性再怎麽怪,右左危終究是研究人員出身──雖然不會接受別人的挑釁,但卻像是職業病一樣愛幫學生‘打分數’。


    就算答案出自一個成績再爛的學生,隻要有人提出假設,她應該就忍不住想要幫人家打分數。


    “你的意思是要看他在當地和四國的悻存者建立起什麽樣的合作關係對吧?是締結了不平等條約,或者是多多少少對空空室長或地球鏖滅軍有利的合作關係──”


    雖然魔法少女這種名詞很可疑又缺乏可信度,可是並生覺得現在的四國恐怕再也找不到其他名詞比‘幸存者’更沒現實感了──右左危口中所說的幕後元凶絕對和平聯盟應該不隻是‘超過一半的機能癱瘓’,照常理來說應該已經垮台了才對。


    並生心裏怎麽都免不了擔心自己是不是被設計,隻是一個人演獨腳戲而已。但還是按下情緒,繼續說道:


    “可是仔細想想,空空室長真有可能和幸存者建立合作關係嗎?如果要論關係的話,他和幸存者建立起敵對關係也不足為奇──如果這次事件是絕對和平聯盟在背後操控,來自外地而且又是來調查當地的空空室長應該會變成優先要排除的對象才是。”


    還是說,這也取決於絕對和平聯盟組織是否有在活動?


    因為外界無法窺得當地的狀況,總之也隻能靠想像了。


    “假設是敵對關係的話──左博士您認為現在為時已晚了對吧。”


    並生不是用詢問,而是采用確認的方式問這個問題。或許是因為她挑對方法的關係──


    “沒錯──不,這也很難說。雖然她們的‘魔法’超出常人的理解,但空空空小弟的才智也不是一般人能夠了解的──就算雙方變成敵對關係,隻要最後能夠合作就沒問題了。不是有句話常說嗎?昨日的敵人就是今天的朋友。”


    右左危用這句話幫並生‘打了分數’。


    “就像我和並生你一樣啊。”


    “…………”


    並生可不打算點頭迎合這句話。


    她隻是覺得──這個人還是老樣子,把一件推測講得好像自己親眼看過似的。


    右左危當然隻是說得‘好像親眼看過’,並不是真的看過。可是實際上四國發生的事情幾乎就和她說的一樣──空空空與幾名魔法少女一再重複敵對與合作的過程,直到現在。他不斷重複實踐‘昨日的敵人就是今天的朋友’這句話,所以活到今天──一個看不到明日的今天。


    雖然冰上並生沒辦法把事情說得‘好像親眼看過’一般,但她多少也知道右左危那番‘好像親眼看過’般的假設有多少機率會說中。


    “那隻能祈禱空空室長和他們能建立起對等的關係了。雖然這種交涉是他的拿手好戲……”


    雖然嘴巴上這樣說,但並生覺得她也不知道空空到底擅不擅長和人交涉。站在空空的直屬部下又是隨侍的立場,她自認自己比其他人更有資格評論空空空這個人,可是一旦真評論起來,不知為何感覺好像在描述一個虛擬的人物一樣。


    “但就算空空室長在當地真的與人一起通力合作──能不能活著從四國回來又是另一回事了吧。”


    “是啊。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他和人合作之後,反而更難從四國回來。撇開這一點不談,目前我們還不知道到底要怎麽樣才能離開四國。這也要看他們進行的實驗室什麽內容……”


    “實驗?”


    並生聽得一頭霧水。


    還要繼續講薛丁格的貓嗎──她感到有些不耐,但右左危對這件事並沒有再多提。


    並生猜想右左危可能知道些什麽,但既然她不打算講,那自己就等於和一個毫無所知的人說話一樣。


    “該說是實驗還是遊戲呢?還很難說呢。”


    右左危隻說了這麽一句──


    “算了,空空空小弟那邊的事──或者該說四國那邊的事也隻能交給他了。”


    ──又把話題拉回來。


    但如果右左危的結論就是四國方麵隻能交給空空處理的話,這樣根本不算把話題拉回來,彷佛隻是拋開這個話題一般──


    “不是不是,交給他處理的隻有四國方麵的事情而已──我們在討論的是如何從本州這邊進攻絕對和平聯盟。也就是想要來個裏外夾擊。”


    “……可是我沒有打算要和絕對和平聯盟吵架。這就好像是自相殘殺一樣,如果要我選擇的話,老實說我不想這麽做。”


    “別擔心,不管你想不想,最後還是會變成這種局麵。所以你不用在意。”


    “……是嗎?”


    要並生別在意就別在意,恐怕沒這麽簡單……但考慮到左博士說的話不能一一當真,並生倒還真想排除萬難聽從她的意見。


    “但說到最後的局麵,結果我們──”


    並生一不小心就說成‘我們’了。


    她本來想改口講我和你,但終究覺得不恰當,所以還是忍住繼續說下去:


    “我們最終必須麵對的不是絕對和平聯盟,應該是地球鏖滅軍吧?這樣該說是自相殘殺,還是同室操戈呢。”


    “所以我說不用操這個心──如果我們在與絕對和平聯盟作戰的時候能得到好處就沒問題了。如果我們一起的話喔。”


    右左危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我們’這兩個字,彷佛這才是重點一般。這個人的個性真是糟糕透頂。


    “就是你之前假設隻要能夠獲得足夠的好處,把背叛的罪一筆勾銷嗎?可是……”


    既然右左危那麽敏銳,連並生說錯話都沒漏聽。那麽她更不應該會沒聽見剛才並生說過的話。就算她們成功防止‘新武器’被浪費掉,可是這種將功折罪的道理適不適用又是另一回事──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為了阻止‘新武器’發動、為了保護空空空小弟和絕對和平聯盟對上,同時也代表會和‘魔法’對上。”


    右左危說道。


    “那麽當我們和絕對和平聯盟敵對的時候,隻要反過來把他們的‘魔法’搶走,這樣就能避免‘新武器’被搶走、避免空空空小弟被搶走。你不這麽認為嗎?”


    3


    自從坐進卡車的貨車廂之後沒多久,並生完全就被左右左危牽著鼻子走(當然這本來就是右左危打的算盤),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和她對談──就在這段期間,不知曾幾何時,卡車好像已經開始移動了。


    聽到右左危說的話,讓並生赫然一驚,好像被蒙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讓她的情緒被迫冷靜下來──這時候她才聽到好像是車子震動的聲音。直到前一秒中,她都還以為車子尚未發動,還停在原本的地方──被擺了一道。這下子至少她就沒辦法從乘車的感覺推測車子要載她們到哪裏去了。


    明明把她當傻瓜看,防她倒是防得滴水不漏。


    該不會右左危其實對她的評價很高吧?難道這個人其實沒有並生想像得那麽看不起她嗎?


    也罷,怎麽樣都無所謂……


    這輛卡車行駛起來這麽安靜無聲,難道是電動車嗎?要是這樣的話,這種特別訂製品也未免太耗費功夫了──市麵上絕對沒有販售。


    “把‘魔法’──搶走?”


    “對,要一把搶過來──這是唯一一個可以讓我們兩人達到各自的目標,之後還能保住性命的方法。”


    右左危說道。


    她這個人難得會用這麽淺顯扼要的方式明白點出重點。


    “對高層來說,‘魔法’是完全未知的技術,而且在對抗地球的時候還能大大派上用場。要是能夠得到這種超出現在科技水平甚多的技術,不管我們對地球鏖滅軍做出何種背叛行為,應該都能一筆勾銷吧?”


    “…………”


    一筆勾銷──原來是這樣。


    前提當然是如果魔法真的存在──但如果右左危說的是事實,造成現在這個局麵的元凶不是地球而是絕對和平聯盟的話,就代表他們擁有能夠消滅四國三百萬人居民的力量。就算不是力量,也具有這種技術。


    如果人類也有可能實現那種甚至讓人懷疑是地球發動攻擊的破壞力──當然會想占為己有。地球鏖滅軍一定會想要到連口水都流下來。


    組織一定會非常想要搶到手想要到連背叛者都可以原諒的程度。


    這樣的話──


    “……事情會這麽順利嗎?”


    但並生很小心謹慎,沒有輕易就上鉤──她甚至覺得右左危會提出這種一舉兩得的提議,根本就是上天要她更加謹慎的信號。


    不用白白浪費‘新武器’,又能保護空空空,而且連威力強大的‘魔法’都能得到手──這也未免太走運了點。


    可不隻是‘順利’而已。


    簡直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快樂結局一樣。


    “就算我們得到‘魔法’,或許我和你還是會遭到處分──遭到處刑,因為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像這時候,我和你應該都有能力想辦法讓自己還有利用價值吧。你應該不是在提議把得到的魔法全都一五一十向上報告,做出這種抹殺自己‘利用價值’的傻事吧?”


    右左危喜孜孜地看出並生心中的變化,愉快地這麽說道:


    “再說也沒有什麽順利不順利的,這件事其實也沒那麽美好,不是什麽好康,反而是一種痛苦的抉擇。因為站在我的角度,本來是以別的形式接觸他們的‘魔法’。為了這個把戲,我已經把很多腹案都放棄了。”


    “……我們應該怎麽行動才能把你說的‘魔法’從絕對和平聯盟手上搶過來。具體細節現在就暫時按下不談。反正就算問了,你也不會告訴我。”


    “哎,那也不見得喔。你要不是問一次試試看?”


    “對你來說──”


    並生連想都不想。


    “對你來說這件事或許沒什麽好處。可是對我而言可是好處多多,所以我不能隨隨便便就輕信。”


    如果這個解決辦法對右左危沒有什麽甜頭,但要是說對並生而言光是這一點就算是‘好事’的其中之一,好像又有點太刻薄了──不,應該一點都不刻薄。這樣的話反而會讓這件好事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看你這個表情,我遇上麻煩你反而好像很高興喔。”


    右左危說道。


    並生不認為自己的表情有任何變化,但右左危似乎還是有這一點自覺──也就是說知道並生不喜歡她。


    “可是並生,這件事也會讓你很傷腦筋喔。說傷腦筋不太對,應該說困惑吧──像你個性這麽嚴肅,應該會比我加倍更傷腦筋。”


    “比你加倍更傷腦筋?”


    “因為你這個年紀給人稱作魔法少女,多少會覺得很難堪吧。”


    “…………”


    她好像很樂。


    可是並生倒認為比較尷尬的應該是更為年長的又左危吧,她甚至已經是一個女兒(或許應該說曾經是)的母親了。


    “現在社會上已經完全習慣無論年紀多大都可以自稱為女孩子的風潮。但就算這樣,要自稱少女還是不太像樣。畢竟我們已經沒有豆蔻年華的感覺了。”


    “……我可以把你這段發言當成是開玩笑嗎?隻是在胡扯而已。”


    “如果要問我是不是在胡扯,當然是在胡扯──可是真正胡扯的應該是魔法少女這種概念才對。也就是說這件事不是什麽好康,而是一件很扯的事。”


    “左博士──”


    “簡單來說,我們的人生在這一刻之後會完全變色──過去你建立起來的資曆、個性大概都會一夕瓦解。就算再怎麽解釋得頭頭是道,大多數的人還是會認為我們腦袋有問題。”


    “…………”


    的確沒錯。


    要是這樣的話,會遭受打擊的不是右左危而是並生了──因為現在已經有很多人認為右左危腦袋有問題,如果多幾個人也沒差的話,的確是沒什麽差別。


    相對來說並生可就不能這樣。


    她會形象掃地──應該說人生會天翻地覆。


    “並生,你有這種覺悟嗎?有這種膽量嗎──你有這種膽量讓自己置身在異常的狀況之下,甚至失去所有朋友嗎?為了活命,你能夠接受給人當成異類看待嗎?”


    “……我不曉得你說的話有幾分是真的。但如果能夠得到那個叫‘魔法’的東西,而且還能成為對抗地球的王牌的話,不管什麽人怎麽看我,這些事都屬於‘無關緊要’的小事。”


    隻不過──並生說道。


    就算對方是右左危,為求謹慎還是事先問清楚。不,正因為是右左危才更該問。


    “這個問題可能稍微脫離主題,而且對左博士你來說可能真的也不是什麽好事……或許讓你很不愉快,而且又本末倒置的事也說不定。”


    “什麽事呢?”


    “如果我們真的順利拿到那個叫‘魔法’的東西,而且還成功把技術提供給地球鏖滅軍的話──即使結果得忍辱在這個年紀還給人叫成少女、叫成魔法少女──要是這樣的話,你千方百計想保護的‘新武器’不就價值一落千丈了嗎?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空空空想必不會因為這個緣故就失業,但要是導入了這種超常技術,過去地球鏖滅軍仰賴的最先進科學可能會變成無用武之地。這對地球鏖滅軍的開發室或不明室來說何止是困惑而已,應該已經是一種屈辱吧?


    “何止是無用武之地──嗬嗬,反而是我們會被當成是傳統美好時代的迷信吧──真是好笑,本來魔法應該才是迷信才對。”


    並生本來擔心要是在這時候點出這件事,右左危會不會因為喪失保護‘新武器’的意義而放棄原本的計畫。但不消說,右左危似乎也了解這個道理。


    是並生杞人憂天嗎?


    “不要緊的。亞瑟·c·克拉克說過,‘高度發展的科學都與魔法無異’──可是讓科學吸收魔法的精華也是科學家的工作。而且……”


    平時說話總是充滿抑揚頓挫,自信滿滿到令人厭惡的右左危接下來卻壓低聲調,好像喃喃自語般說道。因為聲音太小聲,所以聽不太清楚──並生覺得她好像是這樣說的:


    “我的‘新武器’吸收魔法技術之後,反而才能更臻完美──”


    並生刻意裝作沒聽見──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如果要把那句話當成瘋狂科學家左右左危博士的真正目的,並生自己可能會陷得太深──而且並生也不願意去想,為了要實現那個目的,並生自己──以及整個地球鏖滅軍究竟會引發什麽樣的悲劇,又會被卷入什麽樣的悲劇當中。


    說不定我現在正出力協助創造出一頭可怕萬分的怪物。現在我應該做的事不是和她合作,而是撕毀約定,為了保護人類,阻止左右左危現在這種冷靜的失控行為。


    她心裏這樣想,下意識卻逃避沒辦法保護空空,不能拯救他的事──其實這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這時候冰上並生的決定是正確的嗎?或者單純隻是逃避問題,拖延解決問題──隻不過是把一大筆欠債留給未來?目前當然還不得而知,可是並生本人感覺可能後者的含意更強烈一點。


    “你這麽好心,還擔心‘新武器’會被‘魔法’超越,這一點我姑且會放在心裏──可是現在的目的是先解決眼前的困難。如果怎樣都會失去‘新武器’的話,當然要盡量拖延到最後一刻,對吧?更何況如果事情演變到你爭我奪的局麵,當然要當掠奪的那一方。”


    任何人都一樣──右左危這麽說道。


    說到解決眼前的困難,並生的上司可以說具有職業級的水準。站在並生的角度,右左危這番意見的主旨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唯獨‘任何人都一樣’這一點,她很難否認……


    “與其被人搶走,不如自己放棄。這一點就和談戀愛的機製一樣。”


    “從你的口中談論戀愛,聽起來就像某種難笑的笑話──不過我了解了。”


    “嗯?你了解了嗎?了解什麽呢?”


    “……我的意思是說已經了解對我和你來說,得到魔法不全然是好事。得到魔法實實在在也會帶來一些困擾與不方便。”


    困擾與不方便‘實實在在’存在。這種思考方式雖然算不上健康正麵──不過並生本來就深信人生不是幸福的,人活著本來就是一種悲劇。所以也難怪她會這樣想,她的性情就是這樣。


    “那麽簡單總結之後,應該就是像這樣吧,這是我個人的見解──接下來我和你要想辦法和人在四國內的空空室長取得聯係,在‘新武器’動用之前讓四國的現況有個了結──突破這個異常狀況。用這種方式防止組織動用‘新武器’以及防止空空室長殉職──同時為了保護我和你的人身安全,以及為了對地球鏖滅軍表示效忠,還要從絕對和平聯盟的手中搶奪那種叫作‘魔法’的技術。這樣正確嗎?”


    “嗯,還好啦,還算正確──很高興能和你有相同的共識。”


    “…………”


    拜托別說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她們兩人共有的隻有危機意識,絕不是全方麵的想法──並生很想婉拒這種彷佛冰上並生與左右左危已經互相交心般的表現方式。


    更別提那種兩人好像已經和解似的說法,那更是敬謝不敏。


    “好了。”


    並生說道。


    “接下來問題就是要如何才能實現目的了。你說對吧,左博士?剛才你說的一切,不管內容是什麽、用什麽方式表現,那些都隻不過是目的而已,根本算不上是具體的方法吧。實際上我們就是踏不出所需的第一步,沒辦法和空空室長聯係。”


    對並生來說,這才是一切的原點。


    這才是起點。她被迫忍受了這一切不快,要是到頭來仍在起點原地踏步的話,那真的是不知所謂了。


    搞不好這三、四天的時間讓並生自行活動還比較有效率──希望別演變成這種狀況。


    右左危用這麽大膽、這麽決絕又無路可退的方式把人拖下水,這時候應該不會說什麽‘接下來我們現在一起努力想辦法’之類的話吧。


    所幸──


    “你放心,山人自有妙計。”左博士這麽回答道。


    其實並生也不是真的擔心──但對象畢竟是左右左危,天知道接下來她會說出什麽話來。就算嘴巴上說山人自有妙計,又能信她幾分呢──分分秒秒都不能輕忽大意。


    果不其然,右左危這時候又接上‘話雖如此’這句反義連接詞。


    “話雖如此──和空空空小弟聯絡之前,我們還有一些準備工作得做。今天接下來的時間,我就是要講這件事,而且動作要快。”


    “事前準備──是嗎?”


    “是啊,為了這件事的台麵下工作,我今天忙了一整天──還是說你以為我都在玩嗎?”


    “…………”


    並生沒有認為她一整天都在玩,隻是懷疑她可能在同時處理其他的工作。不,她也沒說沒有做其他工作,現在就放下疑心還太早了。


    總之並生沒有必要道歉。


    誰叫她平時素行不良,所以人家才會不相信她。


    “要做什麽樣的事前準備?你又做了什麽台麵下的工作呢?”


    對右左危來說,現在跑來和並生見麵本身就已經是事前準備、台麵下工作的一環了。但並生不管,還是決定要問一問。


    她一個不小心就這樣老老實實地開口問了──明知這樣問的話,右左危不可能會老老實實回答。


    “這個嘛──應該就像是把模糊的時限整理得更清楚一點吧。對科學家來說,到頭來最大的問題總是時間、時間、時間──愈來愈像是交期問題一樣。”


    “…………”


    依照慣例,她的回答方式好像在打迷糊仗一般。


    所謂的時限應該就是那個吧。從話題的內容來看,應該是距離‘新武器’投入戰場的時限──一個禮拜吧。


    就是空空空潛入四國之後一個禮拜。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她上司未經討論,自行任意決定,而且還決定得很草率的時限。


    現在已經過四天了。


    照這樣算起來,空空空失去聯絡之後,時間已經耗掉超過一半。


    “隻要一個禮拜過去,‘新武器’在超過的第一秒鍾就會立刻投入四國……隻是既然是時限,我覺得應該沒有任何曖昧或模糊空間。就某種意思上來看,應該找不到比這更明確的時限──更明確的死路了。”


    “不不,並生。你這種思考方式可真的太缺乏深度了,甚至還很危險──老實說,和這種方式思考的人合作很麻煩的。”


    既然合作起來很麻煩的話,那就拆夥吧。並生很想這樣回嘴,但要是靜靜聽她說的話,看來關於這一點、唯獨這一點,右左危的看法似乎才是正確的。


    “什麽意思,你是說不明室不見得會遵守時限嗎?要是這樣說的話──”


    “這種可能性也有。但我的意思不是這個,而是在那之前的問題。就算‘不明室’有意老實遵守約定,但是你認為他們會傻乎乎地什麽都不做,白白等著約定的日期到來嗎?”


    “……不,所以這樣──意思不就是說他們不一定會遵守約定嗎?”


    雖然右左危口稱‘他們’,好像和‘不明室’沒關係似的。但‘不明室’的人就是右左危的直屬部下──因為她的身分和空空一樣都是‘室長’。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們才有可能這麽堂而皇之地打破約定──難道不是這樣嗎?要是他們願意遵守規定的話──


    “就算他們會遵守約定,要啟動‘新武器’還是有一些必要的程序步驟啊。”


    右左危這麽說明道。


    “就好比說油輪吧。像油輪那麽大的交通工具,出航之前的事前準備不是很花時間嗎?引擎發動之後到船體開始移動大概需要三十分鍾到一小時吧。這一點對不明室的──我的‘新武器’來說也是一樣。”


    說起來的話,就像是出航準備一樣。


    右左危說著,窺伺並生的反應──並生感覺她好像在考驗自己的理解能力,真的想幹脆回去算了。可是聽她這麽一說,確實也很有道理。


    “如果用飛機來形容的話,就像是滑行階段的時間是嗎?我也了解規模愈大,準備時間就愈長。那麽──”


    話說到一半,並生忽然不說了。


    其實她內心真正的想法是──那麽那個‘新武器’的設計就是欠缺即時性與機動性了。可是想到右左危對‘新武器’的感情之深,並生可不希望她把自己的想法當成是一種誹謗中傷。


    並生忍不住覺得奇怪,對方明明講話這麽不客氣,為什麽自己非得顧慮這兒、顧慮那兒的。


    但是‘那麽’兩字已經說出口了,她也隻好硬加上一句疑問句。


    “──實際上究竟需要多長的時間?你的言下之意,不會是三十分鍾或一小時吧?”


    “是啊,因為我的‘新武器’比油輪還更強而有力──該說單純隻是偶然嗎?我覺得這種巧合真是讓人不舒服。”


    “什麽?你說──讓人不舒服的巧合嗎?”


    “嗯,因為你那位可愛的上司,空空空小弟不可能會知道不明室的‘新武器’啟動時間多長啊──就是大約需要一個禮拜。”


    “…………”


    這應該──是偶然吧。


    之前空空決定自己活動時限的時候,並生也在現場。她不認為當時空空有考慮過這些。


    我可愛的上司命運到底有多麽不幸。


    “時間當然不是不能縮短,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論。如果時間抓長一點,也不會超過一個禮拜。要是不明室全員出動,所有人不眠不休工作的話,要在一、兩天內啟動也不是不可能。”


    “……應該可以在啟動狀態下空轉吧?”


    “那當然──最後的承認步驟是可以開關的。要不然根本就是不良品了吧。”


    “…………”


    並生絞盡腦汁思考──‘新武器’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啟動。這項情報究竟該如何解釋才好。


    如果把耗時一周的時間直接拿來當作基準來看,就算不明室想刻意犯規,搶在空空空的時限用完之前偷跑,但是也不可能來得及啟動嗎?要是他們在空空的時限用完之後才開始準備的話,就是一個禮拜再加一個禮拜,‘新武器’實際上要兩周後才會啟動──但這想法才真的是一廂情願,所以右左危剛才才會提出來講吧。


    實際上‘不明室’已經設想萬一空空任務失敗──或者認定空空任務一定會失敗,在他登陸四國的同時,應該就已經開始準備啟動了。


    “不對……空空室長這項任務定案的同時,組織就已經考慮要發動‘新武器’,所以說不定早在他動身執行任務之前就已經開始準備了。甚至也有可能四國出事之後沒多久就著手準備發動……那麽‘新武器’隨時都有可能投入四國。這種情報實在沒什麽幫助啊。”


    “……專業性的事情說太多也沒什麽意義,所以我隻講重點。”


    右左危說道。


    並生很想說。如果可以隻講重點的話,希望你一開始就別那麽多廢話。但這句話她沒有說出口。既然右左危難得願意隻講重點,閉上嘴靜靜聽就是了。


    “我的‘新武器’要啟動的話,大致分成七個準備階段。要完成七項步驟才會啟動。因為它還挺愛睡懶覺的──我覺得這一點還有改善的空間。這也是我現在還不想動用它的原因之一。”


    “七個步驟──是嗎?”


    “因為我是反對派的事情東窗事發,所以不曉得現在已經進行到哪裏了。雖說是反對派,反對啟動‘新武器’的人其實也隻有我一個人而已──”


    “你可是貴為室長之尊啊,難不成他們已經失去對你的向心力了嗎?”


    “他們對我本來就沒有什麽向心力。”


    雖然右左危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但自從爆發左在存那件事之後,她對不明室的掌控力確實已經不如以往。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來找並生談合作。


    “所以組織把我暫時調離‘新武器’的案子──所以我不曉得這條線進行到哪裏。不曉得現在在第一個步驟還是第二個步驟──或者已經進展到第五個步驟了。”


    “七個階段與一個禮拜這個時間基準在數字上相吻合。這應該隻是巧合,不是每天進行一個階段吧?”


    “當然是啊。不過他們應該不可能完全放著沒動作──因為那些人滿腦子隻想趕快用用看‘新武器’。”


    “…………”


    並生那個在不明室的‘朋友’雖然把‘新武器’的情報透露給她知道,但對方的地位太低,似乎不是反對派也不是讚成派──所以她不認為那個人也包括在‘腦子隻想趕快用用看’的‘那些人’當中,但應該也不能算是‘反對派’吧。


    像左博士這樣的人物竟然也會被迫孤軍奮戰──想到這裏,並生就覺得心裏有些痛快。可是談到現狀孤立無援,並生自己也是大同小異。


    “所以今天一整天,我已經讓‘新武器’更難啟動了──這就是我剛才說的事情準備、台麵下的工作。”


    “更難啟動?你是說妨礙‘不明室’進行作業嗎?”


    “如果真可以阻礙的話那是再好不過。就像我剛才說過,我完全不曉得現在他們正在進行什麽工程,所以我做的就是把第七階段、第七步驟破壞掉。”


    “…………”


    “他們應該還沒進入到第七步驟,而且安全係統是我設定的,要突破易如反掌,所以就順便連第六步驟也一起毀掉。這樣就暫時可以爭取一段時間。”


    並生不懂技術上的專業知識,難以判斷要如何看待右左危口中所說的破壞是什麽意思──不過她總不至於實際真的把係統砸毀。


    就算這次機會不用,右左危將來應該還是想起動‘新武器’──她當然不可能會破壞到無法修複的程度。


    目的終究隻是要爭取時間而已。


    站在右左危的角度,這隻是避免那些部下偷跑的計策而已。


    “這樣我們暫時可以不用理會不明室,至少在今明兩天之內──因為就算他們再努力,也沒辦法現在立刻啟動‘新武器’。好,讓你久等了。所以接下來就要請你出力囉,冰上並生小姐。”


    說完之後,右左危看了看時間。


    她看的不是手表,而是掛在貨櫃裏頭的掛鍾──就是因為連這種東西也有,才更讓並生驚訝。


    而且這些東西之後就要處理掉,又讓她更加無言。不過話雖如此,她也不打算接收這麽巨大的卡車……


    “嗯,到了。”


    “什麽?”


    “卡車剛才停下來了,你沒注意到嗎?”


    “…………”


    剛才發動的時候也一樣,車子停下來的時候並生根本沒有察覺。這已經不是車子本身性能好不好的問題,根本就是卡車駕駛的技術使然。


    並生很想為那個駕駛員祈禱,希望這輛卡車報廢的時候,駕駛員不要一起跟著陪葬──她心裏這麽想,腦海同時響起那名原本隸屬於第九機動室的名車手‘分心駕駛’。


    右左危說過自己隻有一個人,沒有什麽‘反對派’。這麽說她應該是雇用外麵的司機……不過管它是自己人或是外包,對右左危來說可能沒有什麽分別。


    是不是該說一說比較好呢?


    “啊,你不用多操心了,並生。這輛車是自動駕駛的,駕駛座上沒有人。”


    “…………”


    自動駕駛?


    並生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問題是這種車能夠開上公路嗎?但她很難相信這輛車是事前就準備好的。


    難不成……是為了這次事情,特地打造出來的嗎?


    右左危親自動手──打造出一輛具有這種機能的車輛?


    “參與這件事情的人隻有我們兩個人而已──沒有其他合作夥伴,也不需要其他合作夥伴。雖然我很希望空空空小弟在四國那邊能夠順利和魔法少女建立合作關係,但我們這邊已經不能再增加人數了。”


    “……我不了解。”


    “什麽?什麽事不了解?我們已經到達目的地,所以沒有時間再待在貨櫃裏聊天了喔。”


    難道右左危和並生說話的時候,打從一開始就已經算準從出發到到達目的地所需的時間了嗎?要真是這樣的話,並生的動搖與不悅就等於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了──不,這怎麽可能。她隻是依照時鍾的時間調整的吧。


    雖然右左危已經著手準備下車了,但並生還是對她說道:


    “我不了解為什麽你會選我當這個唯一的合作對象──我認為應該還有其他合適的人選。”


    “必須是空空空小弟的部下,然後還必須是一個有能力滿足我要求的優秀人才。其他哪裏還找得到這種人?”


    “……隻是因為這樣而已嗎?”


    “……隻是因為這樣啊。合並考慮立場與能力,如果要選擇一個合作對象的話,合適的人選就隻有你而已了。立場和能力,除此之外還需要什麽嗎?”


    “…………”


    當然應該還需要種種不同的條件──這件事毫無疑問會關係到並生的將來,但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左右左危很賞識自己──


    說不定還很信任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間,並生覺得試著讓自己淪入這種幻想當中也不錯。


    不過她當然沒有忘記這隻是幻想,也沒忘記為了追求這段幻想,她和她的弟弟受過何種罪、受過多少罪。


    4


    右左危帶並生來的其實不是什麽令人感到意外的地方──不,這隻是說就結果來說不會讓人覺得出乎意料之外。可是在並生事先想過,右左危可能帶自己去的幾個地點當中並沒有包含‘這裏’。


    她唯獨沒有想到‘這裏’。


    並生原本猜測右左危最有可能帶她去的地方,應該是與地球鏖滅軍毫無關聯,類似是她私人名下的實驗室之類的地方(右左危的話,別說是一間私人研究所,應該會以許多不同的名義擁有幾十間吧),可是事實不是這樣──完全和她想像的不同。


    從卡車的貨櫃下來之後,眼前是一間醫院──小規模的醫院,而且還是一間廢棄醫院,看得出來已經關門好一陣子了。


    並生心想卡車會不會隻是碰巧放她們在這裏下車,目的地則是在這附近──但是她一看醫院上還掛著的招牌,就知道不是這樣了。


    ‘饑皿木診所’。


    招牌上寫著這幾個大字。


    饑皿木──那應該是左右左危的舊姓。不對,結婚時期的姓氏好像不叫作舊姓──總之當初並生第一次見到右左危的時候,她就是這個姓氏。


    而這間饑皿木診所──就是她前夫開的醫院。


    不讓人意外。


    對右左危來說,這裏也可以說是她比較親近的地點──但並生真是作夢都沒想到,她竟然會選擇這裏當作密議場地。


    想必任何人都料想不到吧。


    沒想到她竟然會造訪前夫的──已故饑皿木鰻所長的住處兼工作地點。明明可能連前夫的墳墓都沒去掃過──不過並生自己也不知道饑皿木所長到底有沒有墳墓。


    右左危解開門鎖,兩人一起走進醫院裏──棄置不用的診所就是一副棄置已久醫院的樣子。


    看來她也沒那麽有心,不常到這裏打掃清理──右左危應該也已經相當長一段時間沒來了。


    她手上還有備份鑰匙,恐怕不是第一次來吧。


    “這裏沒水沒電,可別期待能像剛才那樣舒服──你去診間待著,我先打一通電話。”


    “打電話……”


    “要建立不在場證明啊,必須假裝自己正在工作才行──也就是空空空小弟沒有打的定期聯絡電話。”


    說完之後,右左危就往候診室的方向走去──看來她的神經沒那麽纖細,在廢棄醫院裏也不會怕。並生當然也不是那麽敏感的人,也獨自走向診間。


    白色的房間。


    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


    白色的牆壁。


    清一色雪白的白色空間。


    從前空空空就是在這個診間裏接受饑皿木博士的諮詢──他的冒險可以說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自己現在就坐在他當時坐的椅子上,感覺真是奇妙。


    “…………”


    並生心想是不是姑且還是把窗簾拉上比較好,看了看窗外──這棟建築物的圍牆很高,應該不用擔心有人從外頭窺視。這部分設計或許是為了病人著想也說不定。


    天色愈來愈陰了。


    根據氣象報導,現在四國的雨差不多也該停了──感覺原本在四國的雨雲好像飄到這裏來。


    竟然連老天都不賞臉,她的上司真是倒楣透頂──實際上這場雨也幫了空空一個忙,隻是遠在十萬八千裏外的並生當然無從得知。


    總而言之──她心想。


    右左危選擇這裏應該不光隻是因為出人意表以及隱密性而已──要是這樣的話,幹脆在卡車的貨櫃裏繼續談還比較恰當。肯定有什麽必要性──有某種理由,必須要在這間醫院裏談。


    她到底要自己做什麽。


    自己又會被迫做些什麽。


    這時候並生發現自己很自然地坐在病人坐的椅子上──她其實也可以坐醫生的椅子,不見得就要選空空坐過的座位。


    麵對左博士,把自己當成一個病人是一件多麽危險的事情。並生自己應該再了解不過才對。


    “有一個壞消息。”


    左右左危一邊說,一邊走進診間裏。


    雖然她身上沒穿白袍,也不是從醫院裏走出來的;但她這樣在診間裏一站,整個人儼然就像是一名醫生。


    “現在我們必須得加緊速度了。”


    “你說加緊速度……是怎麽一回事?”


    右左危看起來一點都不急。


    她看起來一派冷靜──但這個人要是一派冷靜,臉上沒了一抹嘲諷、嘴邊缺了一絲冷笑、口中少了插科打諢的話,事情可是比麵露焦急更嚴重許多。


    並生看到她手中還拿著手機,難道她是從剛才打去的電話中聽說這件‘壞消息’的嗎──


    “發生什麽事了,左博士?”


    “失控了。”


    一時之間,並生還聽不懂她的意思。


    失控?什麽失控……


    “難──難道是不明室嗎?不明室開始失控,啟動了‘新武器’是嗎?這怎麽可能。你把啟動階段的第六步驟與第七步驟破壞,不就是不讓他們啟動‘新武器’嗎?”


    “失控的不是不明室──而是‘新武器’本身。”


    左右左危說道。


    “‘新武器’跳過工程順序──在第三階段就啟動了。也就是說不明室沒能控製好‘新武器’。”


    “你說沒能控製好的意思是……”


    “因為他們少了我,自己瞎搞嘛──”


    真是拿他們沒辦法。右左危的語調也很冷靜。


    她好像也無意責備部下無能──要是平常的話,這種事可不是一句‘拿他們沒辦法’就能了結的。


    “要、要是發動了會怎麽樣?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也就是說‘新武器’已經依照第二階段輸入的指令前往四國去了。‘那孩子’已經動身前往四國,去把那裏的一切破壞殆盡。”


    這時候在她的冷靜當中好像也流露出一絲驕傲──彷佛看著自己孩子調皮搗蛋的母親一樣。


    “‘那孩子’就是──人造人‘悲戀’。”


    5


    雖然發動油輪需要一段時間,可是要停下油輪所需的時間更長。不小心開始啟動的‘悲戀’一刻都沒停下,直接登上了四國。就這樣──


    就這樣,她將與英雄空空空邂逅。


    不管是科學家還是魔女此時此刻都完全不知道,這場沒有感情的少年與沒有人心的人工產品之間的邂逅究竟會帶來什麽樣的悲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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