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翻譯:hirondelle


    0


    沒有要保護的東西的正義,才是最強的。


    1


    回顧日本曆史,和『英雄』名號相稱的人物意外地很少——曆史上有很多有名又受歡迎的人,但他們大多是惡名遠揚的征服者,或者至少有著統治者的一麵,沒有什麽『英雄』的感覺。這大概是因為這個國家的價值觀曾經經曆過兩三次幾乎反轉的大變動吧——然而在這其中,幾乎是唯一一位和『英雄』的稱號非常相稱,就好像這個詞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樣,那就是阪本龍馬。這一點沒有什麽異議。


    在四國四縣中麵積最大的高知縣的桂濱市裏設立了這位『英雄』的銅像——而二零一三年十月二十九日傍晚,十三歲的少年空空空到達了這裏。至少在現在,他隻是地球撲滅軍內的小英雄,不,連這一點都值得懷疑。


    此時——經過從德島縣大步危峽開始的耗時兩天的漫長旅行,他有些累了。他雖然沒有感情,但當然不是不會覺得累——如果周圍沒有人的話,他甚至想要幹脆倒在沙灘上。


    沒想到高知縣竟然這麽大……


    原本是該上初中年紀的空空,這回用自己的身體學到了地理知識。這就是所謂的親身體驗。即便不去學校,即便上的學校被燒掉了,人生也到處都是在學習。


    不過,在交通設施完全癱瘓的現在的四國,隻用兩天就走完了從大步危峽到桂濱的距離,反而算快的——如果沒有隻存在於四國、空空在幾天前才剛剛得知的不可思議的力量……不可思議的空想『魔法』,是不可能做到的。


    ……對空空來說,這實際上也是疲勞的根源。


    比起肉體上的疲勞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疲勞——為了使用魔法,也就是說為了依靠魔法的力量飛到桂濱,他必須穿上女孩子穿的輕飄飄的可愛連衣裙才行。


    對十三歲的少年來說,被強迫穿女裝實在讓人悲從心來——但是,由於有別人在,就算到達之後也不能把這身衣服脫下來。


    由於有別人在,所以不能把女孩子氣的哥特蘿莉風格的服裝脫下來,在種說法在不了解內情的人聽來也許會覺得不協調,不過事情是這樣的:這裏的別人指的是一位六歲兒童,空空為了讓她相信自己而裝作是女孩子,所以不能脫下來。


    順帶一提,那位兒童的名字是酒酒井缶詰。


    是空空在德島縣保護的幼兒園小朋友——也是他背著從大步危峽飛到桂濱的幼齡少女。


    欠缺人類感情的空空空會保護她,當然不是因為人情,主要是因為他的工作是調查四國、實地考察,而缶詰則是『在四國的現狀中生存了一周以上的貴重樣本』。不過,現狀空空知道了她不是普通人。得知了她在四國活下來的成果不隻是偶然——空空甚至由於太過依靠她的特異性,而在德島縣死去了一次。


    不過,空空並沒有完全看破她的真實身份,甚至無法說是接近真相……總之空空空為了保持和缶詰現在的距離,必須在她麵前裝成是女孩子,因此既不能脫下服裝,也不能使用『僕』這個第一人稱。話雖如此,即使沒有這個原因,這套服裝不僅能讓人飛上天,防禦力也很高,在四國肯定是穿著比不穿有好處——不過這不是損益的問題。


    是感情的問題——即使空空沒有感情。


    另外再加上一點,說到心累,比起缶詰,另一位同行者更讓空空心累。


    那個人——地濃鑿精神飽滿。


    「嗚哇,是桂濱啊!太久沒來了簡直要哭出來了。一來到這裏,就忍不住想要發起革命呢。是我身體裏流淌著的阪本龍馬的血液在召喚嗎?」


    她麵向大海感慨萬千。


    順便一提,她其實不是阪本龍馬的末裔,所謂流淌著的血液雲雲不過是因為她雖然是在德島縣遇見空空,但實際上是高知縣出身而已。


    總之,地濃明明和空空飛了同樣的路程,卻神采奕奕——甚至讓空空覺得煩躁,他本來很少會對別人產生這種感覺。


    不過,地濃會比空空有精神,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理所當然的————她也和空空一樣依靠身上穿著的特殊服裝飛行而來,在這一點上條件相同,但他們的熟練度不同。


    地濃是四國中二十多位『魔法少女』之一——她使用魔法少女服、魔法衣的技術自然比空空好。


    就算她還遠不及空空那位現在沒有同行的同盟對象,同樣是二十位『魔法少女』之一,也是地濃熟人的杵摫鋼矢……


    「…………」


    二十位『魔法少女』。


    然而,空空在把缶詰從背上放下來的時候想到,現在這個數字需要修正了——光是空空知道的,就已經有七位喪命了。


    空空最先遇到的魔法少女『metaphor』登殿證。


    第二位遇到的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


    遇到時已經是屍體了的魔法少女『cogen』……說起來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還有地濃鑿的四位隊友聽說也已經死了——在四國遊戲中。


    也就是說魔法少女還剩下十三名左右。


    不過,在這場讓四國三百萬居民幾乎全滅的四國遊戲中,二十人中有十三人活下來,已經是很高的生存率了。


    不,說實話很難認為這十三人都還活著——就連魔法少女『pumpkin』杵摫鋼矢也至今無法匯合,現在是否還活著十分值得懷疑。


    說不定地濃是魔法少女最後的幸存者了——想到這裏,也就是想到她的稀缺性,由於擁有『調查樣本』的價值,多少有些煩躁也能夠忍受了。


    不過,終究隻是多少有些的話……


    當然,也許是最後的幸存者這種說法不過是極端情況——按照空空的估計,在高知縣和愛媛縣肯定還有幸存的魔法少女,而且即便沒有,也還要『她』。


    對,沒有算在『二十位』中的魔法少女。


    黑衣的魔法少女……


    「空空桑。我們剛才是順勢降落到海岸上了,沿著這個樓梯爬上去的話,那裏有阪本先生的銅像哦。不如我們再那裏合影留念吧?」


    「……現在即不是時候、也沒有心情合影留念吧。」


    空空咽下千言萬語,隻說了這一句。


    「不,我倒是挺有心情的啊。」


    地濃卻奇怪地說。


    空空把『我又沒問你的心情』也和千言萬語一起咽下,思考起來。他雖然穿著魔法衣,但不是魔法少女,對四國來說是個外人,思考是他的工作。不論是在多麽讓人心累的環境下,被多麽讓人心累的同伴包圍著。


    不管怎樣,絕對和平聯盟不去調查擁有魔法少女這樣非現實存在,不去調查絕對和平聯盟的想法,就無法從四國逃脫。


    調查絕對和平聯盟的想法。


    絕對和平聯盟是空空空所屬的地球撲滅軍的競爭對手,它在這次的四國事件中陷入了半毀滅狀態……當初,至少在空空接到調查命令的時候,他以為設置四國遊戲的人是『地球』,但現在,是絕對和平聯盟內部人幹的嫌疑更大,因此現在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於是他到訪了高知縣。


    他並不是來觀光,更不是來和阪本龍馬銅像拍紀念照的——對於大步危峽的絕對和平聯盟德島總部遺址的調查遭到妨礙以失敗告終。


    不過有人妨礙,就說明絕對和平聯盟中有些東西不能讓外部人士知道,於是空空等人便前去告高知總部。這些事都發生在昨天——之後,他們不眠不休地飛往桂濱。


    話雖如此,他並不確定絕對和平聯盟的高知總部就在桂濱——他隻是姑且相信了地濃鑿所說的沒有根據的傳聞而已。她雖然不過是個魔法少女小嘍囉,但畢竟是絕對和平聯盟下屬,而且也熟知高知縣。空空覺得,在沒有別的東西可以依靠的時候,她說的話還是有依靠一下的價值的,於是絕對前往桂濱……缶詰的同意也是他做出判斷的一個很大的因素。


    不過,空空由於太過依賴缶詰的神秘預見性,之前已經死過一次了,因此在這方麵要超出必要地慎重——然而。


    「這裏,也許不是呢。」


    「哎?為什麽連調查都沒有調查就這麽說?空空桑。你難道是在拚命降低我的積極性嗎?」


    「先不管你有沒有積極性。」


    空空的這種說法是用來地濃的性格,但事實上,在積極性方麵她確實沒有和空空達成統一。空空還沒有告訴她設置四國遊戲的人可能就在她所屬的組織之中,因此地濃並不太清楚空空為什麽要調查、必須調查絕對和平聯盟的主要設施。


    明明不太清楚,卻和空空同行、協助空空調查,隻能說都是因為她的性格使然——不過,她在名義上是空空抓到的俘虜、樣本,另外她也許還有一點企圖,覺得跟著空空走的話,說不定能有一天和她的熟人魔法少女『pumpkin』匯合。


    「你看,和大步危峽的那時候不同,至今為止都沒有任何人來阻礙我們。」


    「是啊,一路上一帆風順呢。也沒有下雨。青天白日呢。」


    「如果這裏有某些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的話,應該會和那時一樣被人阻撓,我還一直準備著呢……然而沒有出現阻撓,平安無事地到達了,反過來說這裏也許不是呢。」


    「哦。真是精彩的三段論呢。」


    他其實並沒有說成三段,而且也算不上是『論』,但地濃一下子就接受了。不如說,她之間生氣似乎是以為空空在批評她帶錯路了——現在她知道了即便不是這裏空空也不會生氣,但桂濱是不是正確地點她就無所謂了。


    真是個好性格。


    空空一邊想,一邊又覺得不是這裏的話,接下來就不知道該怎麽辦,就要走投無路了。他的個性並不擅長走投無路,因此隻是『就要走投無路』而已……


    當然,他也能想到許多別的沒有收到阻礙的原因(其中最樂觀的預期是『順利搶在了敵人前麵』),肯定還是要調查桂濱的……但是畢竟還有時間的問題。


    四國調查的時間限製。


    以一周為界的時間限製——超過了這個時間限製,地球撲滅軍,正確地說是地球撲滅軍內的一個部署·不明室就會不等空空回來或調查結束,直接向四國投入『新式武器』。


    以空空的立場,沒有權利知道那個『新式武器』是什麽——但『它』似乎擁有足以讓四國沉沒的威力。


    四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導致全體居民消失,在損害繼續擴大之前要將四國整個破壞掉。這真是個粗暴的想法,打空空並不打算評論這個戰略的對錯——他早就切身感受過、早就理解了地球撲滅軍的這種『粗暴』或者更具體地說,『粗糙』。他覺得這種程度的事情它們平時做得多了——所以這次重要的是,如果不迅速完成交給他的調查任務,那個『新式武器』說不定會在他身處四國的時候投入。


    他想避免這件事發生。


    空空少年曾經放棄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幾乎已經失去了他人生中的全部東西,但即便如此他還不想死——雖然從他無感情無表情的態度中很難看出來,但他其實對於活下去擁有很強的貪欲。


    沒有一絲一毫的自殺傾向。


    但是這個時間限製已經過去一大半了。沒想到高知縣這麽大……桂濱這麽遠。


    這樣一來,就算沒有任何阻礙,全心全意調查,一周時間也會輕易地消耗在移動上——他想要這樣抱怨。


    不過,在一周的時間限製說到底是他自己提出來的,這種自作自受頗有他的風格。


    空空於十月二十五日登陸四國。


    而現在已經到了十月二十九日傍晚。


    時間限製隻剩下兩天多了——在那之前,空空必須掌握到四國遊戲的真相,並想辦法回地球撲滅軍才行。


    不,嚴格地說,隻要把現在已經查清的調查內容報告上去,應該就能夠阻止地球撲滅軍投入『新式武器』了,他也曾打算暫時停止調查逃脫四國——但逃脫被阻止了。


    和其他魔法少女之間有著明顯界限的魔法少女——黑衣魔法少女『space』阻止了他。


    因此空空放棄了暫時逃脫,回到調查的主軸上——當然,如果能在調查中找到對付那些使用破格魔法的黑衣魔法少女的方法就再好不過了。


    「順便問一句,地濃小姐……這裏,桂濱是絕對和平聯盟高知總部所在地的傳聞,有多少可信度?」


    「你問可信度啊。呃,你知道嗎?高知是鬥犬的老家。我覺得還是挺有名的。」


    「刀劍?是刀和劍嗎?」(注:鬥犬和刀劍同音。)


    「不是,是狗。土佐犬和土佐犬嗷嗷地打架。」


    地濃做出威嚇的姿勢解釋說。


    簡單易懂。


    不過實際上在鬥犬中,叫出聲的一方就算輸,所以不會『嗷嗷』叫著打架——不過空空是明白了。當然,他並不了解,但至少聽說過名字……


    「不知是不是模仿那個,在這片土地上每年都會舉行魔法少女之間的淘汰賽。」


    「淘汰賽?」


    「嗯。也可以說是魔法少女的魔法比賽……啊啊啊,有點像少年漫畫呢。」


    何止是有點像。


    完全就是少年漫畫。


    不,大概現在連少年漫畫都不太會畫這麽露骨的淘汰賽了——原來這裏會舉行魔法少女互相戰鬥、你爭我奪的活動啊。


    「話雖如此,那也隻是鬧著玩的程度而已。就像是一年一度的慶典活動……如果一直和地球戰鬥的話,氣氛就會變得陰暗呢。」


    「…………」


    鬧著玩。慶典。


    比起這些——感覺這更像是實驗的一環。


    這是——這也是。


    在空空這樣的外人,而且是隸屬於相似組織的人看來,絕對和平聯盟不可能是會在內部提供這種娛樂的福利製度健全的組織。


    淘汰賽的形式雖然有些玩笑色彩,但這個活動應該是為了讓內部產生競爭,進一步磨礪特有技術『魔法』——然後又不禁覺得這次的四國遊戲也是這個活動的延伸。


    聽說四國遊戲是絕對和平聯盟『實驗失敗』的結果——在遊戲中產生的各種『規則』可以看做是魔法的產物。


    因此能夠使用魔法的魔法少女比普通市民更容易活下來……


    「我有的是那樣的魔法,根本贏不下來啦。基本都是在觀摩。」


    地濃平淡地說。


    「也是啊……」


    空空表示同意,但他曾經被地濃的魔法,也就是『不死』救過一命,覺得這種魔法無法取勝的淘汰賽毫無意義。『不死』——讓死人活過來的魔法。他認為這幾乎就是魔法的究極形態了……


    但絕對和平聯盟探求的魔法,他們探求的究極似乎不是那樣的東西。而是能為人類和地球的漫長戰鬥畫上休止符——的魔法。


    尋求它而進行的實驗的結果。


    實驗失敗的結果——就是現在的四國。


    「『pumpkin』呢?」


    「什麽?」


    「魔法少女『pumpkin』……鋼矢在那個淘汰賽裏獲得了什麽名次?」


    「不,這個比賽是自願參加了。『pumpkin』自視甚高沒有參加。」


    「…………」


    不需要說什麽自視甚高吧。


    總之地濃總是多嘴。


    「而跟蹤我的那位黑衣人則是在會場裏都沒有見過。那個人是新來的嗎?」


    「什麽新來的,怎麽想她都是組織的核心吧……會場?也就是說至少會場是在桂濱?」


    「啊,不是。是把這個沙灘包下來設置的。貨真價實地在阪本龍馬腳邊進行大會。」


    「把觀光聖地包下來……不過絕對和平聯盟建在的時候應該有這種程度的組織力。」


    在自己現在站著的沙灘上,穿著幻想風格服裝的少女們舉辦大型魔法戰鬥淘汰賽,那還真是個超現實的場景。


    他甚至覺得,不如幹脆穿上泳衣,像沙灘排球那樣,反而更自然——不過穿泳衣就用不了魔法了。


    ……這裏遇到了一個根本性的問題。


    他想到這裏,被帶到這裏,突然遇到了一個愚蠢而又根本性的問題——為什麽要是『少女』?假設這風格明顯的服裝是根據少女的年齡來設計的——說到底和地球戰鬥的戰士為什麽要限於『少女』?


    確實,在地球撲滅軍中,前線戰鬥的也都是少年兵——考慮到消耗率,姑且不論感情上,在理論上倒是能明白自然會變成這樣。可是在地球撲滅軍中,至少男女比例沒有偏頗。


    假設。


    絕對和平聯盟中的偏頗是有原因的話……?


    「空空桑,看起來你沒有實際看過鬥犬吧?那麽還是值得去看一次的哦。不隻看一次,甚至想看十次二十次。鬥犬中心就在旁邊,幹脆回去的時候順路去看看如何?」


    「不,這種情況下鬥犬中心不可能還在營業吧……」


    雖然他並不是沒有興趣。


    四國變成了這樣,那鬥犬的傳統大概也會失傳吧。一想到再沒有機會去看一看,空空也覺得有些遺憾,但不管怎麽想,現在都不是時候。


    他再次認識到能在這種情況下推薦人去觀光,地濃的神經真是不普通。


    「簡單地說就是,因為這裏是舉辦那種象征性淘汰賽的地方,因此就有傳聞說高知總部就在這附近?」


    他問。


    「嗯,差不多。或者是在這裏,或者是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


    地濃點頭。


    「不管怎樣,這都是沒有被高知總部地點的小嘍囉們之間流傳的毫無根據的傳聞。說起來也就是隨意的推理。」


    「確實……是隨意的推理呢。也可以認為舉辦這種活動的地點反而要遠離總部。」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就比想象中更加被『區區傳聞』刷著玩了——當然,在這一點上不應該責備地濃。隻不過是因為先去的大步危峽『猜中了』,就沒有多加考證,直接靠著新手幸運來到桂濱了。


    如果白跑一趟的話,那在這個有時間限製的遊戲中就是個相當大的損害了……


    「地濃小姐,其他傳聞呢?」


    「什麽?」


    地濃沒聽明白似的反問——空空一邊覺得他們已經進行了不少對話,這種程度的應該已經能理解了,但他依然禮貌地、耐心地又說了一遍。


    「還有其他高知總部地點的傳聞嗎?」


    「嗯。有倒是有……但是如果都去一邊的話,就要把高知整個走一遍啦。」


    「高知整個……」


    空空已經切身感受過高知的廣大,這對他來說是個絕望的消息。不用說,他沒有時間那麽做了。他覺得這樣就不得不改變根本的作戰方針了。


    「這樣的話,也許幹脆去愛媛的絕對和平聯盟大總部還比較好……不過考慮到風險,並不太想去就是了。」


    「因為大總部很明確在鬆山嘛——要去嗎?」


    「不,在那之前當然要檢查桂濱這裏。今晚花一個晚上檢查並兼做休息,如果什麽都沒找到,再下定決心前往愛媛。」


    說著,空空看向剛才一直——到達桂濱後一直沒有說話的兒童酒酒井缶詰。


    還以為她是不想打斷空空和地濃的對話,結果這兒童看來對他們的對話毫無興趣,一直盯著大海的方向看。


    看著水平線。


    和漸漸沉入那裏的太陽。


    「…………?」


    怎麽回事?


    是看著夕陽入迷了嗎?


    對於在內陸長大的空空來說,大海讓他感到稀奇,如果情況允許,他也不介意設置一些欣賞風景的時機……但是想到時間限製,就希望缶詰能夠加入對話。


    想要聽聽缶詰對這件事的意見。


    向幼兒園小朋友征求意見感覺有些難為情,像是溺水的人胡亂抓住稻草,但空空對於這種事已經毫不猶豫了——反而要提醒自己不要太過依賴缶詰。


    他來到高知、來到桂濱,也正是由於缶詰的推動——因此在考慮下一個行動時,當然也要參考缶詰的已經。


    由於年齡小,她說話總是口齒不清,因此不能全都按她的意見去做,但作為備選意見,酒酒井缶詰太優秀了。


    「呃……」


    空空剛想叫『缶詰妹妹』,就停住了。他也發覺了,在之前的路上,缶詰一直對地濃隱瞞自己的名字。


    空空並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也不覺得在幼兒看來空空和地濃有什麽區別——但既然她本人想要隱瞞,那空空也沒有暴露的理由。


    輕鬆隨性的地濃似乎也漸漸開始注意到缶詰的真實身份了,終究沒法一直隱瞞性命,但總之空空現在跳過了稱呼,直接問缶詰:


    「大概是這樣,你怎麽看?」


    他用了空泛的問法,因為他就是想要空泛的答案——他希望得到對現在情況的整體性建議,但缶詰卻目不轉睛地看著夕陽。


    「不用債意。」


    她說。


    嗯?


    她是說——不用在意?


    不用在意什麽?


    「不用債意時間限字了。」


    缶詰一直看著夕陽,並沒有看到空空驚訝的表情,但似乎她也覺得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又加上了一句。


    但是,空空不明白她加上的這句話——不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不用在意時間限製了?


    這是什麽意思——不,句子的意思本身很明確。不用在意時間限製的意思就是不用在意時間限製。


    而現在說到時間限製,當然是指地球撲滅軍向四國投入『新式武器』的時間限製——不用在意,是怎麽回事?


    有什麽根據或原因嗎——空空沒有再問下去。像缶詰詢問根據和原因完全是徒勞。這一點在之前的對話中已經很清楚了。


    缶詰隻負責說,而解釋她的話、找出根據,是聽她說的人的責任——也包括是否相信她說的話。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聽到她說:『不用在意時間限製』,當然也不能照單全收——如果空空的神經那麽悠閑,能因此就說出『那我們就慢慢探索桂濱吧』的話,他半年前就死掉了。


    「咦?已經不用在意時間限製了嗎?那我們就慢慢探索桂濱吧,空空桑。」


    神經悠閑的人說。


    空空不禁想這孩子為什麽能活到現在,但對方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在她麵前無法太強硬。


    「高知也有很多特產哦。難得來來一趟要好好享受嘛。」


    「高知的特產……是什麽來著?好像有種叫做長燒的麵食?」


    「ながやき是方言啦。」


    「啊,這樣啊……那いごっそう呢?」


    「いごっそう也是方言——說起來,空空桑。難得來一趟,難得來到海岸上,不如就這樣逃脫四國如何?」


    地濃鑿。


    衝口而出。


    2


    說什麽蠢話,外行就是這裏麻煩——這種想法剛要冒出來,空空就注意到,這個像是附帶著說出來的主意是個意想不到的好辦法。


    說到底,要說外行的話,在四國遊戲中反而是空空更接近新手。地濃鑿是從開幕時就才加遊戲的前輩玩家,她的意見原本應當仔細聆聽。


    哎?


    逃脫?


    空空再次用和之前不同的視角看向眼前的大海——原來如此,是大海。無遮無攔的大海。


    桂濱麵向太平洋,能一直看到水平線。


    從這裏逃脫四國。


    一般來說,這是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但是,想想看,卻有是個絕妙的想法。因為現在空空他們能『在天上飛』——也就是可以在海上飛行。


    那麽,在現在這個沒有敵人妨礙的情況下,輕鬆逃脫四國的可能性很高——逃離四國遊戲的方法大致有兩個。


    一個當然是通關遊戲,為此需要掌握四國遊戲的全部規則。玩家(也就是四國內還活著的人)收集到現在支配四國的全部八十八條規則,遊戲就結束了。這也就是把四國遊戲的本質看做是收集遊戲的方法。而另一個,就是把四國遊戲看做是逃脫遊戲的方法——也就是離開四國。


    嚴格地說,還有『死掉就逃離了』這個最簡單的方法,但終究不能用——收集全部規則通關的方法,由於空空等人現在隻收集了一半左右的規則,因此現在還不可能使用,但後麵一種方法,原本是沒有限製的。


    遊戲剛開始的時候,就有少量普通人成功逃離了四國——還有不知情地離開四國的人。


    如果說收集到全部規則是通關遊戲的話,那逃脫四國就是退出遊戲了……


    「……這也取決於『四國』的範圍包括多大。」


    當然不會是越過海岸、越過波浪邊緣就是『四國外』了,但也不會嚴格到領海之內都是四國。向大海深處走一段距離,玩家的退出應該就成立了。所以之前鋼矢想要逃脫的時候,黑衣魔法少女『space』才會想要再陸地上捉住空空他們……


    「…………」


    不。


    說起來,那時黑衣魔法少女『space』想要阻礙逃脫的並不是空空『他們』,隻是杵摫鋼矢——魔法少女『pumpkin』一個人而已。


    雖然不清楚真正的內情,但就空空看來,『space』是不想讓鋼矢退出四國遊戲,而是要敦促她通關。反過來說,對於『space』來說,空空根本無關緊要。


    感覺他逃不逃脫四國都無所謂——現在,他們在桂濱沒有受到任何妨礙、任何攻擊,是因為傳聞搞錯了,這裏不是絕對和平聯盟的高知總部,就算是也沒有什麽重要資料——這種可能性很高。不過如果真是這樣,那現在不正是逃脫四國的機會,不正是退出四國遊戲的絕好機會嗎?


    他感覺發現了盲點。


    原本是空空善於提出這種隱藏招數似的想法,但沒想到被地濃搶先了——不,空空本人覺得這件事頗為難為情,但如果要回護一下空空的失察,可以說,這也許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空空的賣點之一是他的注意力,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全力完成目標。但反過來說,就是忽視目標之外的東西。注意不了那麽多——姿勢太過傾斜,以至於看不到周圍。這種情況經常發現。


    現在空空的意識完全集中在調查絕對和平聯盟上,沒有把眼前的大海,還有大海這個巨大的逃脫路線考慮在內——而地濃現在沒有明確的目的,隻是跟著空空瞎轉而已,因此能看到很多東西,也能有各式各樣的想法。


    對她來說,提議在高知觀光轉換心情和提議從大海逃脫都差不多。


    不管怎樣,功勞就是功勞。


    但是,地濃不過是突然想到這個點子,不知道有多認真,而檢討這個點子——也就是思考,當然是空空的工作。


    地濃負責想到,而空空負責思考。


    經由大海逃脫四國。


    課題當然是他們能否忍受這種長距離飛行——為了容易理解,先以黑衣魔法少女一直不會來阻攔為前提。空空曾經放棄了逃脫四國,現在又要實行這個計劃,但當然不能是簡單地逃脫。


    逃脫時,必須和地球撲滅軍接觸——空空空是感情死滅的奇特又異常的少年,但並非缺乏常識。他膽子沒有大到能夠說出:「隻要我能夠得救就好,四國之後變成什麽樣子——投入『新式武器』後變成什麽樣子都不關我的事。」他姑且還有鋼矢這樣一位現在所在不明的同盟對象——還是希望能夠盡量阻止四國被破壞。


    這也是工作。


    隻要空空還在工作,就不會被看他不順眼的上層處分掉——如果成功逃脫,空空就必須向地球撲滅軍報告現狀。


    報告說——現在四國的狀況不是地球幹的好事,而是絕對和平聯盟造成的,因此地球撲滅軍完全沒有必要介入。


    這樣應該就能阻止『新式武器』投入了——一心想要使用『新式武器』的不明室恐怕會很不甘心,但這不關空空的事。


    也就是說,空空如果向海上逃脫,就必須遠遠地繞過四國,在本州的和歌山縣附近登陸,或是向反方向,在九州的大分縣附近登陸。從那裏再聯係地球撲滅軍……


    不管是向右繞還是向左繞距離都很遠。


    即便沒有什麽地理素養,這種小事還是知道的。


    而他,他這個魔法初學者,真的能飛那麽長的距離嗎?從大步危峽飛到桂濱就已經很艱難了,這次的旅程——不論向那邊繞——都不是上次所能比較的。


    由於是用魔法的力量飛行,肉體的疲勞接近於零——擔背著一個人飛,終究不是沒有負擔。不是沒有壓力。如果一邊休息一邊飛,說不定會超出時限,即便沒有超出,一旦飛行失敗,墜落時下麵又沒有地麵,隻能一死了。


    所以他之前和鋼矢計劃逃脫的時候,才想要再大鳴門橋的上空飛行……隻是,現在,他應當忽略這個風險——摔死的風險嗎?


    雖然是初學者,但空空對於飛行也已經熟練多了……隻要別在海上迷路,就總能飛到。這個『總能』如果來得太遲的話,『新式武器』就會投入四國,但繼續在四國內調查也是完全一樣的結果。


    那麽按常理應當選擇成功率更高的戰略。


    不過說實話,也不一定那種戰略成功率更高就是了——也許該說是哪種不更低——可是從感情上來說,他想選擇不會被黑衣魔法少女阻攔的方法。


    他在德島縣大步危峽受到的『攻擊』感覺不是魔法少女『space』發起的,但在規模上相似——那種攻擊要是再吃上兩三次,他可不覺得自己還能活著。


    那麽——逃脫吧。


    總覺得像是直接抓住了眼前蹦出來的點子,不由自主地會提起警惕(提出這個點子的是地濃,這大概也是空空猶豫的一大因素),但他越想越覺得,隻能這麽做了,應當這樣做。


    即便從各種角度重新整理出問題點,也都沒有嚴重到阻止這個方案實行——不管選哪種方案,總有要賭博的時候。硬要說的話,也就在要不要背著缶詰飛這一點上有選擇的餘地——讓比空空更擅長飛的地濃背缶詰,或是暫時把缶詰留在四國。但這兩種方法都會留下不安。即便排除地濃那不明所以的性格因素,把缶詰交給她感覺也有危險(雖然她沒有自知之明,但她是製造出現在的四國的那個組織的一員);而若要問把缶詰一個人留在現在的四國,是不是比空空背著她飛更安全,就又不得不搖頭了。當然,酒酒井缶詰至今為止都一個人在四國活下來了,再一個人待幾天也許也沒問題……也就是說,這也許單純是因為空空一刻也不想失去缶詰。


    並不是因為——在保護她的過程中產生了感情。


    就算想要產生感情,空空也根本沒有感情。


    隻是他切身感受到了,在逃脫四國時,缶詰也會很重要。


    為了能夠舒適地飛行,他甚至覺得反而可以丟下地濃,但若要在最短距離著陸,還是需要她帶路——這樣一來,空空背著缶詰和地濃一起飛的隊形就依然不會變。


    這樣的話……


    「怎麽了,空空桑,想什麽這麽入迷?」


    「沒什麽……我是在想,可以有。」


    「可以有?什麽東西可以有?」


    地濃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提出的點子能讓空空這麽煩惱,甚至可能連自己說了什麽都已經忘了,露出疑惑的樣子。


    「在高知觀光嗎?」


    「是另一個啦。從這裏直接向海上逃脫……」


    「哎?不行吧?」


    明明是她自己提出的點子,地濃卻說出退縮的話。真是什麽事都對不上號。


    「掉到海裏怎麽辦?」


    「這個我當然也想過,但總比現在這樣無從下手要好吧。」


    「哦。可是我們不要和『pumpkin』匯合了嗎?」


    還是想和她匯合——這位魔法少女沒能如約去燒山寺和她見麵,因此很在意。當然,空空也沒有忘記這件事——他會好好解釋。


    「鋼矢也是想要逃脫四國的……她不會把和我匯合優先於逃脫。」


    「那倒也是。」


    「比起在匯合的過程中遊戲結束,還不如暫時不匯合,先逃脫,這樣兩方的安全都能得到保證。」


    他姑且說得好像他也考慮到了鋼矢的安全一樣,而『鋼矢說不過根本已經死了』的推測則秘而不宣。


    地濃沒有多想。


    「哦,說的也是呢。」


    她點點頭。


    不知道這是表現出她相信鋼矢不可能遊戲結束呢,還是說她看中的隻是約定,而對鋼矢的安危本身不感興趣呢——空空總覺得是後者。


    他一見麵就明白地濃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了(她用固有魔法『不死』救回空空的性命時,動機也是『不想被pumpkin罵』),嚴格來說,和假定鋼矢已經死了的空空不過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區別。空空和地濃說不定意外地——如果是別人說出這種話,那就不是意外地而是完全出乎意料地——是對好搭檔。


    而地濃接著說:


    「確實,空空桑逃脫,並組織地球撲滅軍的『新式武器』投入的話,就不用在意時間限製了。」


    「對,不用在意時間限製……」


    嗯。


    這是剛才缶詰說過的話。


    她指的難道就是這件事?她讚成來高知縣桂濱市,也不是因為高知總部在這裏,而是因為考慮到了逃脫路線嗎?空空隻能這麽解釋——但是他錯了。


    酒酒井缶詰的預見性。


    空空空並不知道,但這就是絕對和平聯盟追求的魔性才能——超越『魔法少女』的『魔女』的預見性,絕對絕對不止這麽一點。


    更加更加了不起。


    現在,空空能發覺的,不過是缶詰視線前方——一動不動的缶詰一直盯著的方向,漸漸沉入水平線的夕陽發生了異變而已。


    「……嗯?」


    不過,光是發覺這一點也足夠了不起了——畢竟一開始隻是一個小點而已。隻是一個小小的點,甚至可能和不用工具就能觀測到的太陽肉眼黑子混淆——而那個點慢慢地變大。


    沒過多少時間,空空就發覺那不是變大了,而是它從水平線的另一方向著海岸靠近——而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又發覺那逐漸接近的不是點,而是一個人的形狀。


    即使視神經清楚地捕捉到了人的形狀。


    他也沒想到那竟然就是『人』。


    因為就算不是現如今的四國,在往常的四國裏,也不可能有人以肉身從水平線的對麵遊過來。站在台階上的阪本龍馬像,應該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情景。


    與其說第一次看見。


    不如說無視了。


    就連現實適應能力高超的空空,也覺得看見了無法相信的東西——比較他剛才連飛著渡海的想法,都要深思熟慮一番。


    就算出去和進來有所不同,但竟然有人還不是飛,而是遊泳過來——『那個人』到底是從哪來遊過來的?


    這個方向上應該隻有太平洋才對……


    也看不見像是船的東西——不,異常的不隻是這裏。從海的另一邊遊過來已經夠異常的了,而同樣異常的是它的速度。


    剛才還是一個點的『那東西』,一下子就變成了『人的形狀』——而現在已經接近到了能明顯看出是『女孩子』的距離。


    可以用節來計量的速度。


    人類不肯能以那樣的速度遊泳——而且她用的還是蛙泳。如果是蝶泳或者仰泳的話還能比較漂亮——但超高速的蛙泳實在太超現實了。然而在這個仿佛錄像快進的畫麵中,她離空空所在的海岸越來越近了。


    再說一次,那不是人類能做到的。


    那麽是魔法?


    從海的另一邊出現了新的魔法少女?是他以為不會出現了的敵人襲擊?是幸存的魔法少女,還是絕對和平聯盟核心的黑衣魔法少女……能想到的,是在大步危峽襲擊過空空他們的操縱『水』的魔法少女?是黑衣魔法少女的阻礙?果然四國遊戲沒有簡單到能夠如此輕易逃脫嗎——空空做好準備。但幾秒鍾後,他便發覺這個推測,還有遊過來的『女孩子』是魔法少女的推測,都是錯誤的。


    因為,由於『女孩子』的高速蛙泳,由於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更小,現在可以看出她不僅是人身,而且還是裸體的。


    她在裸泳。


    也就是說——她不像空空至今為止遇到的魔法少女那樣,或是說像他現在自身這樣,穿著服裝。


    也不是黑衣。


    當然,也沒有拿著手杖。


    那麽——這純粹是肉體功能。


    不管是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但確實是暴力的蛙泳。


    臂力。腳力。肌肉力。機動力。


    『女孩子』隻依靠這些遊泳——然後。


    「!!」


    然後在空空空完全無法做出反應時——從『女孩子』還是『點』的狀態時就注意到了她的接近,卻隻能呆呆地、無法做出任何反應,還沒有掌握住任何一個事態。


    『女孩子』。


    赤條條的女孩子就在四國桂濱靠岸了——她從海麵上跳起來旋轉著雙腳踏上沙灘,那姿勢也許稱之為著陸更正確。


    「…………!」


    空空想著——在瞬間思考。


    陷入了思維停頓的大腦,在麵對從大海另一邊來的赤條條的女孩子的時候,麵對在空空等人眼前著陸的女孩子的時候,終於開始思考要如何應對了——要擔憂的也許意外的不是女孩子是赤條條的,而是空空(反而是空空)穿著魔法少女服……這個問題姑且放在一邊,這位少女到底是什麽人?


    看上去和空空差不多大,或是略微年長……以魔法少女來說大概是秘秘木疏的年紀,但不知道實際上是怎樣。


    與其說是不知道……不如說是不協調。


    所謂不協調就是,不光是和秘秘木疏,和空空至今為止接觸到的所有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相比,和所有少女相比,不相似的地方都比相似的地方更突出,到頭來隻覺得根本不像……


    硬要說的話,對。


    好像和我相似……?


    「……不。」


    說什麽呢。


    不可能相似。


    就算穿著魔法少女的服裝,也隻有幼兒園小朋友會把現在的我看錯成女生——


    「空空桑,你真沒禮貌,怎麽能盯著光著身子的女生看呢。」


    背後傳來地濃的聲音。


    她完全是平時的狀態——當然,對於從海裏跳出來的赤條條的女孩子,她也嚇了一跳,但她真的是對自己以外的東西都無所謂。


    「啊啊,不是……」


    不過,說到光著身子的女生雲雲,她說的確實在理,空空感覺轉開目光。但是怎麽說呢,從海裏跳出來的女孩子的裸體中,完全感覺不到常說的色情感,空空真的是直到剛剛才意識到那方麵的問題。


    就像看模特假人的裸體一樣……這樣說不太好的話,也可以說成是就像看著名畫家筆下的裸女圖一樣……總之,沒有猥瑣的感覺。隻覺得是流線型、適合遊泳的光滑肢體,卻沒有更多的想法和感覺。


    麵對這樣的空空。


    還有地濃,缶詰。


    赤條條的女孩子依次看過去——一個人一個人地、依次看過去,然後又看回來。像是沒有感情的檢查工序一樣,甚至讓人覺得沒有禮貌,那饒有架勢的樣子讓人不由得緊張起來。


    該說是畏縮嗎……


    那視線讓人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那、那個——你是。」


    空空忍不住打破沉默。


    就是所謂的,哎,不管了。


    繼續沉默下去也不會有進展……不管她是什麽人,不管她是不是因為遊泳時不方便而暫時脫掉了服裝的魔法少女(也不知道是不是黑衣),也不管她到底是從太平洋那邊的哪裏遊過來的——不交流的話就不會有進展。


    他想起在香川縣時,由於交流失敗,和數位魔法少女展開了無意義又無益的爭鬥。


    「你是……什麽?」


    他問。


    不是『你是誰』,而是『你是什麽』——他不是故意選擇這個詞的,但說出這種話就表示,空空也許在心底已經知道她的本質、或是類似的東西是什麽了。


    回答了。


    赤條條的女孩子回答了。


    「我是一台。」


    出乎意料地回答了。


    對於什麽的問題——回答是一台。


    「初次見麵,空空空室長——我是地球撲滅軍不明室所屬,左右左危博士開發的人造人『悲戀』。我身負不留痕跡地將四國消滅幹淨的任務,於十月二十九日18:00成功登陸。之後希望能聽從您的指揮,請務必多多指教。請您隨意發布命令。」


    3


    並不是沒有想到過。


    反而是個很大的擔憂——並不是沒有想到不明室會違反和空空的約定,提前投入『新式武器』。


    所以空空對這件事本身並不怎麽驚訝——不,如果這件事單獨發生,他也許還是會很驚訝,但是同時還發生了許多更讓他驚訝的事情,感覺已經錯過為『新式武器』提前投入而驚訝的時機了。


    『新式武器』——悲戀不是導彈或炸彈,而是人造人(人造人?!)。還有那個人造人用了女孩子的外觀設計(女孩子?!)——裸體從大海對麵遊泳登陸四國(裸體?!遊泳?!)


    另外——她還認識空空空。


    不,在這件事上,她——雖然不知道人造人分不分男女,但既然設計上是女生,那姑且就用『她』來稱呼——是地球撲滅軍開發的『新式武器』,那她會知道地球撲滅軍下屬的空空的資料,也許不足為奇,但她說『希望能夠聽從指揮』是什麽意思?


    上層迫不及待想要投入『新式武器』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要將對組織有用卻更加麻煩的空空空——空空得到了比起敵人殺死過更多同伴的戰士這一不名譽的稱號。雖然不名譽,但也許意外地沒有錯——和四國一起抹殺掉……這難道是空空的誤會、被害妄想嗎?


    難道,難道說難道說,他們把『新式武器』送來給空空做援軍嗎——不,可以斷言。地球撲滅軍絕對不是這麽祥和的組織。


    所以空空推測大概是發生了什麽不正規的事情。並不是他擔心的『新式武器』提前投入,而是外部發生了什麽計算錯誤。


    那邊發生了什麽?


    這隻能靠推測了……不過至少她雖然帶著毀滅四國的任何,但沒有帶著抹殺空空的任務。甚至還想要聽從空空的指揮——這對空空來說是件好事。不論對誰來說,對沒有比被抹殺更糟糕的事情了。


    難道說『篝火』之類的人在那邊巧妙地做了些什麽嗎——以空空現在的立場反正也不可能知道真相,便隨便想象了一下,但實際上這個想象雖有偏差,但相差不遠。


    地球撲滅軍第九機動室所屬,空空空直屬部下『篝火』冰上竝生,和地球撲滅軍不明室室長左右左危跨越了多年的糾葛聯起手來,想要阻止『新式武器』投入。結果在七個步驟隻完成了不到一半的時候,悲戀就『發射』了。不過空空自然不會知道這些就是了——


    「…………」


    可是,不知道的歸不知道——同時還有他知道的。在女孩子——人造人悲戀身上感到的不協調。


    所謂的恐怖穀理論。


    機器人和人類越相似,一些微小的不協調就會越發放大,看起來『讓人不舒服』——由於太過想象而變得不像,差別反而變得明顯。


    也許是因為空空空在加入地球撲滅軍之前一直在『扮演人類』,他才會更加明顯、強烈地感覺到這些差別——也許他覺得比起和人類,悲戀和他自己更相像。


    沒有接縫或螺絲,也說不出具體是哪裏有什麽差別——但是總有些細小或是說微小的、眼睛看不見的不協調,撩撥著看的人的心。機器人和人造人也是不一樣的——赤裸女生卻讓人覺得是和淫穢無緣的裸女圖,讓人覺得是站在活的模特假人麵前一樣,這也是因為悲戀是『人造品』嗎?


    當然,著都是因為她自己說出了自己是『人造人』,才後加上的原因,如果不是那樣,空空——還有任何人都——不會想到她『不是人類』。


    即便看到了她那異常的遊泳水平。


    『新式武器』。


    武器。


    雖然有過這樣的預告——而且空空聽『篝火』說,這個武器似乎是破壞武器,但悲戀說不定其實是諜報、潛入搜查用的武器……?至少完全看不出她擁有將『四國沉沒』的破壞力……她似乎,或者說肯定擁有能在海裏以那樣的速度遊泳的超規格的力量,但光憑這個就能『將四國毀滅』嗎?很值得懷疑。不如說,之所以做出和人類一模一樣的武器,就是為了潛入調查一類的任務——就像這次交給空空的任務。


    如果真是這樣,那空空這麽害怕這次投入,簡直像個傻瓜……


    不。


    這一點上。


    就算這些事還不能輕易得出結論,但通過悲戀登陸而了解的事情之中,有一個事實最為重要,對空空今後的行動影響最大——那就是空空從四國調查開始的時候起就一直給他造成負擔、稱為他枷鎖的時間限製,現在等於消失了。


    等於消失,這樣說也許有些過分了——如果悲戀的登場對地球撲滅軍來說是非正規的話,之後再派來第二招第三招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如果不在一周之內完成實地調查的話就投入『新式武器』——而空空必須阻止這件事發生——至少這個原本和考察無關的限製消失了。畢竟不管是非正規還是提前,『新式武器』已經投入了。


    這個時間限製在某種意義上是空空自己定下的,可說是自作自受——但它實質上的消失還是會大幅度改變空空今後的方針。選擇的幅度變大——或是說前進的方向本身改變了。


    首先,剛才一直在考慮的『向大海逃脫』的選項消失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退出四國遊戲,向地球撲滅軍進行中期報告了。因為他之前不惜退出也要進行中期報告的原因是要阻止『新式武器』投入。


    如果現在空空逃脫四國,那就等於中途放棄調查四國的任務,說不定反而會給看他不順眼的上層一個處分他的好理由——也就是說,接下來空空行動的方向就必須是通過四國遊戲了。


    弄清楚四國遊戲的主辦者是絕對和平聯盟而不是地球了之後,就不需要繼續調查了的說法雖然有些牽強,但也不是完全說不過去……可是考慮到絕對和平聯盟舉辦這個四國遊戲的目的,就不可能那樣做。


    絕對和平聯盟的目的。


    那就是獲得能夠撲滅地球的究極魔法……


    在這樣令人垂涎三尺的信息麵前撤退,隻可能得到負麵評價——不如說,考慮到今後空空在地球撲滅軍中的立場,此時必須要立個大功。


    雖然擔心地球撲滅軍也許會使出第二招第三招——但現在四國中不僅有空空,還有不明室開發的『新式武器』——悲戀,要把四國整個破壞掉,就算是地球撲滅軍,也要猶豫一下吧。


    這樣一來,之前那麽害怕的『新式武器』,竟然變成了空空的護身符……


    「好厲害啊,空空桑。竟然能指揮光溜溜的女孩子。請下命令~什麽的。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個情況,但這不就是男人的至福嗎。」


    看來她完全沒有搞清楚狀況——悲戀雖然報上來名字,但地濃完全沒有把她和『新式武器』聯係到一起,依舊說著不對題的話。


    不。


    等等。


    無法把空空說的『新式武器』形象和眼前的裸體女孩子聯係到一起也無可厚非,這無所謂。


    但『男人的至福』這種說法。


    這可不行!


    空空現在是對缶詰隱瞞著性別的,要是暴露了——


    「!!」


    就在空空的心理因為地濃不謹慎的發言而動搖的時候。


    在他少有的動搖的那個瞬間。


    地球撲滅軍不明室開發的『新式武器』——悲戀,動了。


    行動了。


    啟動了。


    如果說從水平線的另一邊像海岸遊蛙泳的時候是以節來衡量的速度的話,那這次在陸地上的動作就是以馬赫來衡量的速度。她以眼睛都跟不上的因素撞向空空的腹部。


    空空認為那是攻擊動作。


    這樣是當然的。一般來說,看見眼前的人像摔跤動作一樣向著自己的軀幹衝過來,所有人都會覺得是攻擊——不好,大意了。她,這個『新式武器』果然是帶著將我連同四國一起破壞的任務登陸的——空空痛徹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淺顯,竟然對方說的話照單全收。他是從什麽時候起變成這麽耿直的人的?如果悲戀是潛入用武器的話,她當然會撒謊。機器人不會欺騙人類不過是科幻小說中的幻想,空空明明不信這個的——可是。


    這是誤會。


    悲戀並不是在攻擊空空。


    她反而——是在解救空空——展開緊急回避行動。她將空空認定為『長官』,現在保護空空的生命安全是她最重要的任務——在摔跤動作結束,摔倒在波浪邊緣後,空空立刻注意到了這一點。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這種一點也不符合身份的女孩子氣慘叫的,是剛才發言不謹慎的地濃鑿——不管符不符合她身份,慘叫倒是難怪。


    因為她的靴子——也就是雙腳,被桂濱的沙子困住了。


    「…………!」


    何止是腳腕,甚至到膝蓋附近——都沉下去了。現在依然在不斷下沉——沙子像沼澤一樣吞噬著她的身體。


    幼兒酒酒井缶詰雖然沒有發出慘叫,但她的身體也一樣在下沉——她的身材更小些,已經連上半身都沉到沙子裏了。


    就像是沼澤一樣。


    不,這是……流沙?


    像蟻獅那樣……?但是他從來沒聽說過桂濱的海岸會發生流沙。以自然現象來說也發生得太突然了。


    與其說突然不如說驟然。


    那麽這就不是自然現象,而是超越了不自然的超自然——魔法?


    「空、空空桑——」


    不斷下沉的地濃,沉到了腰際的地濃,向這邊伸出手來。當然,從她的位置上即便伸出手,也無法夠到倒在波浪邊緣的空空……


    「這、這是救我的機會哦空空桑!快,趕緊報答我在大步危峽救了你一命的恩情吧!」


    ……她這種求助方法真是能把人的動力剝奪得一滴不剩,但確實,此時不能對兩人見死不救。空空想要站起來,卻被阻止了。


    被依舊抱著他腰的裸體女生。


    悲戀阻止了。


    「危險,空空長官。在情況結束之前,請待在這裏不要動。」


    「情、情況結束之前……」


    從她感覺不到感情的話語中,空空終於,到了現在終於,發現自己是被悲戀救了——她的摔跤動作是為了在腳下變成『流沙』之前,在之前的一瞬間,將空空湊夠那裏移開。


    原來如此,多謝她了——但是,既然能用那種超快速度移動,那應該能同時救下地濃和缶詰。


    但悲戀毫不猶豫,隻救了空空。


    確實,地濃是絕對和平聯盟下屬,缶詰時普通人,他們兩人都是地球撲滅軍的外人——悲戀也許沒有救她們的理由。與其說毫不猶豫,也許該說是從一開始就沒有被考慮在內。


    「這裏似乎是安全的。就這樣觀察情況發展吧。」


    「不——」


    確實,波浪邊緣似乎是在流沙的範圍之外——單機怎麽能就這樣看著地濃和缶詰沉入沙子裏呢。


    「——不行,要去救她們兩個!」


    空空竟然說出這種不是他風格的人道主義台詞。不過如果接下來是想以通關四國遊戲為目標的話,在戰鬥力的意義上也不能失去她們。


    不管性格多麽惹人煩,地濃鑿——魔法少女『giant impact』使用的固有魔法『不死』也非常有用,而酒酒井缶詰的預見性更是無可替代。


    此時不能突然以這種形式失去她們兩人——


    「要救那兩個人?明白了,長官。馬上執行命令。」


    對於空空衝口而出的喊叫,悲戀馬上回應。她不隻是用言語回應,還在回答的同時做出了動作。


    她離開空空的身體——呼吸之間,就跑到了漸漸下沉的兩人身邊。不,身為人造人的她不一定有呼吸——總之,她毫不猶豫地跑到流沙重要,然後分別用左右手緊緊攥住地濃和缶詰的手腕。


    這毫不猶豫的行動力。


    仿佛剝離了感情的冷澈行動力,讓空空有種照鏡子的感覺——他想,在別人看來,他的行動也是那樣難以形容的嗎?那也難怪被討厭了……


    竟然那樣毫不猶豫地衝進、穿過流沙,實在是非人的行動——但如果情況允許,他肯定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想到這裏,就很能理解上層排擠空空的心情了。


    以人為鑒。


    雖然是句說爛了的老話……但用在這裏卻應該加上兩個注釋。第一個,悲戀原本就是為了執行這種人類不可能做到的危險人物而被製造出來的人造人,因此即便做出相同的行動,她來做和空空來做的意義卻不相同。


    還有。


    拋開這個行動不提,這次的情況並不允許——空空看到了和超高速蛙泳或是毫不猶豫衝入流沙不同意義上的難以置信的事情。


    不明室開發的『新式武器』悲戀。


    大張旗鼓登場的她,緊緊抓著地濃和缶詰的手,和她們一起沉入流沙之中。


    「……哎。」


    哎?


    一起沉入……?


    空空還在想要怎麽從那裏爬上來,卻看到下沉的速度反而更快了。是因為悲戀是機械生物所以重量比較大嗎?不,問題不在這裏……在空空想著這些的時候。


    不,此時與其說是想著的時候,不如說是發呆著的時候——首先是酒酒井缶詰的身體完全被沙子掩埋,接著是地濃鑿,最後是悲戀,她們的身體都被埋沒進了流沙裏。


    然後什麽也沒剩下。


    留下的痕跡完全消失了。


    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


    變回了平時的觀光聖地——普普通通的桂濱。


    「…………」


    他顫抖了。


    比起流沙本身——比起三人被流沙吞沒——看到悲戀,那個人造人,沒有任何對策也沒有什麽計劃,單純是『明白』了空空的命令,就衝進來流沙中,這更讓他顫抖。


    把這看做是舍己救人的話,好像是一種高尚的行為——但悲戀悲戀舍己去救的是她剛剛拋棄的兩個人。她的行動準則亂七八糟,甚至幹脆就是矛盾的。


    不,並不矛盾。


    她重視空空的安全,並重視空空的話語——就此而言,她的行動準則始終如一。


    僅此而已。


    武器嗎……


    和手槍、小刀、導彈或炸彈一樣……


    要說到武器的性能取決於使用武器的人,那這次空空實在太差勁了——不過至少可以看出不明室開發的『新式武器』不是用做諜報、潛入調查的了。會做出那樣不經思考的舉動的機器,不可能勝任諜報工作。


    不管怎麽說,大張旗鼓登場的『新式武器』,不僅沒能破壞四國,還一下子就沉入四國地底了……


    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


    但是現在的情況不能用失望一帶而過——危機還在持續中。


    「……冷靜。」


    空空說出聲。


    他能把這個詞說出口,就證明他已經冷靜下來了——空空一邊感受著服裝被海水浸濕後的重量,一邊站起來,思考著。


    「大家還隻是沉入了沙子裏——並沒有死掉。不,即便被沙子的壓到窒息,也能用魔法少女『giant impact』的固有魔法『不死』複活。至於悲戀,甚至都不知道她需不需要呼吸……」


    『不死』魔法絕對不是萬能的,但對窒息而死的人應該是有效的——使用魔法的地濃自己死掉了的話,就得由空空來使用,但可能也是能使用的。就像隻要穿上魔法少女服任何人都能飛行一樣,隻要揮動和服裝聯動的手杖,任何人都能使用固有魔法。不過,窒息而死的話姑且不論,考慮到被沙子重量壓死的可能性,就不能太悠閑了——但是,現在不需要慌張。


    還有餘裕。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認為『還有餘裕』的,古今中外估計也隻有空空空一人了——在這個同伴已經丟掉性命,自己的生命也還沒有得到安全保障的情況下。


    「突然發生了流沙……在吞沒了三人之後立刻停止了……隻可能是魔法啊……」


    但是為什麽在這個時間點上?


    和之前想要從鳴門大橋逃脫和想要再大步危峽調查德島總部時受到的妨礙一樣嗎?那確實不足為奇,但若是那樣,就感覺時機有些不對——不,也許反而該說是時機太好了。好得像是等著悲戀一到就發起攻擊。


    但是,悲戀的到達時『提前』的,連同屬於地球撲滅軍的空空都完全沒有預想到……


    「…………」


    總之,在波浪邊緣似乎不會發生流沙,但一直待在這裏也不會有任何改善。於是空空下定決心,想著剛才產生了流沙的地方——地濃鑿、酒酒井缶詰和悲戀被吞沒的位置移動。


    當然,他不是毫無防備地接近。


    不會踏上悲戀的覆轍——甚至連沙灘都不踏上。他運用服裝的、魔法的力量,懸浮在地上五厘米移動。


    在登陸四國的第一天,第一次見到魔法少女『metaphor』登殿證的魔法飛行時,他驚訝於這種未知的技術,並感到害怕,但現在空空已經習慣於飛行了。雖然還不能像『pumpkin』那樣進行長距離飛行、高速飛行、高高度飛行就是了——想想看,一開始馬上要被沙子吞沒時,立刻發動『飛行』的話,地濃也不會被沙子吞沒了吧。


    不過如果在那種恐慌的狀態下發動了飛行魔法的話反而糟糕——說不定會失速從高空墜落。


    在這一點上,魔法也和武器一樣,取決於使用的人——不,地濃在飛行上應該還是有些技術的,可為什麽在那個時候……還是因為恐慌嗎?


    如果不是因為恐慌的話……


    如果她沒有飛是有原因的話……


    「…………」


    產生了流沙的地點。


    就在空空站在——不,漂浮在那個地點正上方,開始檢查的時候。


    「……離遠了看不出來。」


    這時。


    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你是男孩子?」


    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有一位魔法少女,從那裏的台階上,從龍馬像朝沙灘走下來。


    4


    「我是魔法少女『verify』,『spring』隊的一員。」


    她報上名字。


    回想起來,空空至今為止見過的魔法少女基本都是一見麵就報上名字。這大概是魔法少女的,或者說是絕對和平聯盟的文化——地球撲滅軍的戰士沒有這種傾向。


    空空一邊想,一邊和她對峙。


    氛圍並不友好。


    隻是她那邊的氛圍不友好——她看向空空的目光充滿警惕。這也難怪,沒有哪個女生會在穿著魔法少女服裝的同齡男生麵前不提高警惕的,但她眼裏的敵意不僅如此。


    魔法少女『verify』。


    verify是什麽意思呢……空空受父親影響,詞匯量在同齡人裏算大的,但他並不擅長外來語。感覺好像是『核實』、『確認』的意思……不,也許不該在魔法少女的代號中需求標記以外的意義。這樣說的話,地濃鑿的『giant impact』的代號就非常不合適了——這些代號和取名為『a』『b』『c』沒有本質區別。


    在這方麵也和地球撲滅軍不同……


    比起這個,現在對空空來說重要的是——應該關注的是,魔法少女『verify』服裝的顏色。


    那服裝顏色豔麗刺眼,即便在現在這個太陽已經落山的時候也算不上是養眼,但至少不是黑衣,在這一點上比較養神。


    這位魔法少女和黑衣魔法少女『space』不是一路人——這簡直是最好不過的信息了。如果此時出現的是『space』的話,說實話空空根本束手無策。


    不過,即使不是『space』,也不一定有策——為了確認,空空問:


    「……你就是『沙』之魔法少女嗎?」


    他沒有問「你是『沙』之魔法少女嗎?」而是用了『你就是』的問法,這不是耍小聰明,隻是普通的對話技巧——裝作早就知道對方,讓自己的立場顯得強一些,說起來也就是虛張聲勢。他的同伴有三個人(其中一位不知道算不算同伴,也不知道算不算人)被抓住了,這種情況下虛張聲勢也不知道有多大的意義,但現在能做的事情都要做一做。


    不能留下遺憾。


    不論是輸,還是死。


    「…………」


    也不知道空空這算不上戰略的戰略起到了什麽作用,她——魔法少女『verify』沉默了一下。


    「我也出名了啊——」


    然後擺出了毫不掩飾的態度。


    「不該隨便在上次大賽中留下好成績嗎——魔法少女出名可不是什麽好事。」


    「……?」


    上次的大賽?


    那是什麽?他差點就開口問了,不過那大概是地濃說的『一大淘汰賽』吧。就在桂濱這個地方舉行……


    從獲得好成績這個說法來看,應該不是冠軍——但她也明顯是意想不到的強敵,空空感到有些走投無路了。「總比魔法少女『space』好」的突破口感覺漸漸被填上了……


    『spring』隊?


    她剛才說了。


    四國四縣各有一個魔法少女小隊——香川縣有杵摫鋼矢所屬的『summer』隊。德島縣有地濃鑿所屬的『winter』隊。那麽高知縣的魔法少女組織,就是『spring』隊嗎?


    「話說回來,你也報上名字吧?」


    『verify』說。


    「這是禮貌吧——你要是不趕緊報上名字,我就隨便給你起個外號了哦。」


    「……『醜惡』。」


    空空稍微停了一下,然後報上名字。


    他也考慮過不報上名字的做法,但他不想被人取一個隨便的,或是說奇怪的外號,而且也想讓對話進行下去。


    在魔法少女中,有人早就聽說過地球撲滅軍下屬的空空,也有人不知道——已經去世的都在和現在行蹤不明的杵摫鋼矢是知道的。


    『verify』呢?


    他為了探查這一點,故意沒有報上名字,隻報上了代號。


    「『choue』——」


    但她隻是重複了一遍。


    「魔法少女『choue』?我沒聽說過呢。新人?……話說男性的魔法少女什麽的,我完全不能接受……你是什麽人?從你服裝的顏色來看,是『summer』隊……」


    「……要具體解釋這些要說很久啦。」


    空空模糊地糊弄著。


    在空空看來,這些顏色差異沒有規律,但根據『verify』的說法,每個小隊似乎都有一個基礎顏色……不過這不重要。


    空空指向正下方。


    「你能放了我的同伴嗎?這樣下去她們全都要憋死了。」


    「因為我就是想憋死她們啊——」


    『verify』說。


    冷酷地。


    「——還是說我看起來像是來幫你們的?像是來搞好關係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空空這句話單純是為了將對話進行下去,但也姑且是他的真心話——隻是,他並不是隻要這樣繼續延長對話就行。他被埋進沙子裏的同伴們的壽命在一刻刻縮短,要複活也不能拖太久。


    空空沒有將她們挖出來的方法,隻能靠『verify』主動釋放她們——或是迫使『verify』釋放。


    「你不明白嗎?我為什麽會像現在這樣站出來——」


    她得意地——要說的話,有些嗜虐地說。對於這個問題,正確的回答大概是『為了收拾掉空空。死人不會說話,所以被看到也無所謂』,但空空給出了不同的答案。


    「是因為我在飛吧?」


    「!」


    「因為你讓流沙淹沒我的企圖失敗了——所以不得不站出來。是這麽回事吧?本來你是打算一直躲著悄悄收拾掉我們。」


    「…………」


    她似乎不喜歡空空用了失敗這個詞——『verify』皺起眉頭。當然,空空說這話就是為了讓她不高興。


    「所以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麽要在那個時候攻擊我們——你攻擊我們有什麽目的?你應該沒有和我們戰鬥的理由才對。」


    「……你們要是想離開四國的話,倒不是不能放你們一馬。」


    不知是不是中了空空的挑釁,『verify』回答了空空的疑問——一邊說,一邊舉起手裏的手杖。


    「但是不僅不離開,還和增援匯合的家夥,當然不能放過——阻礙我們『spring』隊通關的家夥,全部都要幹掉!」


    魔杖『mad sand』。


    說著。


    她揮下舉起的手杖——那仿佛是指揮棒一樣,伴隨著手杖的動作,她的周圍被擾亂了。周圍的沙子——被擾亂了。


    沙子旋轉著升起,組成特定的形狀——轉眼間,魔法少女『verify』的周圍形成了五個沙像。


    五個沙像。


    也可以說是——五隻狗。


    她集合了桂濱海岸的沙子,再現除了土佐狗的樣子——而且那些沙像還像是有生命一樣,對著空空齜牙咧嘴。


    齜牙咧嘴——嘶吼。


    「…………!」


    「對,我是『沙法師』——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麽人、從哪來來的,但你總該知道這種為了戰鬥而培養出來的狗吧?」


    『沙法師』。


    這樣看來,在這個沙灘上舉行的魔法少女淘汰賽中,她如果沒有獲得好成績反而奇怪——而她也是空空接下來必須戰鬥的對手。


    沒有魔法手杖。


    也沒有科學的產物『破壞丸』或『切斷王』。


    以手無寸鐵的狀態,而且還是在同伴都被抓住的情況下——他在高知縣的戰鬥開始了。


    「你就被沙子咬死吧!」


    合著這樣的呼喊——五個沙像同時發起了襲擊。


    雖然覺得自己這樣的人怎樣死去都不奇怪、不會有意見,但唯獨不想要這種奇怪的死法。十三歲的少年心想。


    5


    不明室開發的『新式武器』——悲戀過早、過於非正規的到達。


    由此四國遊戲的時限枷鎖解開了——然而,若要問我們的英雄空空空是否就因此看到了曙光,答案完全是否定的。反而,他對魔法少女的戰鬥——四國的戰鬥,才剛要開始。而更可怕的是,在與人類之敵地球的戰鬥中,這甚至還算不上是前哨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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