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涵站在大馬路邊思考了足足有半分鍾。毫無預兆、毫無征兆,就這麽通知他接下來兩周不要見麵了?還讓他好好反省,反省什麽?冷風直往衣領裏鑽,時涵瑟住肩膀,狠狠打了個冷顫。小方連忙上前,“哥,怎麽了?”時涵兩眼盯著前方的虛空,沒有聚焦,深陷在杜山闌的話裏。他緩緩收回心神,目光重新聚焦,“沒事,他還在加班,先回車上吧。”小方忙不迭點頭,轉頭要走,時涵想起什麽似的叫住他:“還有,不用叫我哥,我沒你大。”小方呆呆地抬起手,在後腦的短發上撓了一撓,“那我該叫什麽?”時涵隨口道:“小涵吧。”稱謂而已,他沒太往心上放,隻是聽著比自己年長好幾的人一口一個哥實在怪得很。小方點頭,表示記下了。公司配的保姆車停在後邊的停車場,兩人從大樓折回去,繞了不小一段路。爬上車,時涵摘下口罩墨鏡,按下化妝鏡,準備卸妝。他往斜側伸長脖頸,用卸妝棉擦拭厚厚的粉底,原本潔白無瑕的肌膚慢慢暴露真容,兩道淤青在燈光裏褪去外衣,相互交纏著曖昧地貼在鎖骨上方,由昨日的緋紅變成了暗紅。小方無意回頭,無意間掃到,連忙避諱地挪走目光。“哥……小涵,送你回宿舍嗎?”時涵透過鏡麵滯滯地凝望兩道紅痕是昨天早上吮出來他和杜山闌經曆並不算多,攏共醉酒那次和上次。醉酒那次便不說了,光顧著疼和害怕,算不上美妙體驗,但這次不同,至今回憶起身前男人半敞的衣領,回憶起他滿嘴求饒地從懷中滑落,緊隨著被抓起來,翻了個身,臉貼到鏡麵上……那時他從鏡中的影像看見杜山闌的臉,黑發淩亂地蒙住前額,蒙住半張陶醉的狐狸眼……回想起這些,他會忍不住一陣一陣地心顫腿軟。他覺得杜山闌是喜歡要的,一旦打開禁製,那個人才是奔流不息的河。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反彈的後果竟這麽嚴重。那個臭男人到底在想什麽!非要在這件事情上幼稚地堅持!他疲憊地蓋住側頸,朝小方吩咐:“去柳岸華庭。”屁的兩周不見麵,他今晚就去當麵問清楚。把他送到柳岸華庭,小方獨自走了,時涵伸了伸酸痛的腰背,輕車熟路往樓上走去。杜山闌正坐在玻璃封閉的露台,整個上身陷入泡泡沙發,手掌疲乏地蓋住眼;膝前的茶幾上擺著打開的朗姆酒以及一隻酒杯,唧唧站在木製擺件的頂端,腦袋扭到身後,努力地啄洗羽毛。門鈴響起。他稍稍拿開手掌,瞥著頭頂吊燈的光。他仰身坐起來,抓過亂扔在茶幾上的手機,點開門鈴監控。時涵站在門口。立即,細微的怒氣席卷杜山闌的臉,他點開對話,問:“來幹什麽?”時涵在門外眨了眨眼睛,好像被小小的嚇了一跳,左右擺頭張望,尋找聲音來源。很快找著了,他對著說:“杜先生,你還好嗎?”杜山闌眯起眼睛,“我很好,剛剛電話裏怎麽跟你說的,一轉頭就忘了?”時涵委屈地抿了抿唇,“我到底做錯什麽了嘛,你跟我說清楚,不然我心裏慌。”他是明知故問,但臉上的表情跟真的一樣。杜山闌臉色愈發黑沉。他該怎麽說?剛剛暗示得還不夠明顯?時涵可憐巴巴地站在門前,手掌虛虛地扶上門板,“哥哥,你到底在生什麽氣嘛,不跟我講明白,我心裏害怕。”杜山闌想把手機扔開,動作使出去,又忍住,最終重新拿回眼前:“因為你不乖!”他又開始氣了。時涵巴巴的追問:“哪裏不乖?昨晚我聽你的話乖乖回宿舍了,今天乖乖在電視台等你,但你沒來,你不想要我了嗎?”話像小手,伸進杜山闌心間,緊緊揪了一把。三言兩語,他竟腦補出時涵站在風裏等他的期切模樣。他硬著嗓音道:“不是讓小方去照顧你了?”時涵說:“你要把我讓給小方嗎?”杜山闌:“怎麽可能!你亂想什麽?”時涵偏過腦袋,偷偷暗笑了下,繼續可憐兮兮地撒嬌:“那我為什麽兩周不能見你?我這兩周該怎麽過?”杜山闌煩躁地扯開衣領,“沒我你不能活?”時涵點頭:“對!”杜山闌好久沒說出話。好久過後,他鬆了口,“別想著哄我心軟,已經決定的事情不可能更改,好好改改喜歡勾人的毛病!”時涵撇嘴,擺出生氣臉:“怎麽就成毛病了?我又沒勾別人!”“那也是勾人!”說著,杜山闌忽然軟了語氣,“事不過三,我不想再把你弄成那樣第三次,聽我的話,趕緊回去休息。”時涵鼓著臉不說話,渾身散發抗議氣息。杜山闌強忍住起身開門的衝動,最後冷硬地通知:“我關視頻了,趕緊回去。”時涵還想再說話,門鈴通話已經斷了。他低低地嘁了聲,不能認同杜山闌的奇怪邏輯。就因為把他弄狠了點,居然要和他兩周不見麵,聞所未聞,簡直聞所未聞!還不是因為平時憋久了!居然反過來怪他勾人!那他為什麽要勾人?還不是因為杜山闌對他不冷不熱,張口閉口你還小不能這個不能那個!他的叛逆期都快死而複生了!他發誓一定要把這個男人勾到神誌不清!在心裏亂罵了一通,時涵戳著腦門思考,逐漸有了新的主意。他重新找出口罩,直奔小區附近的美食廣場。被媒體圍堵過一次,時涵心裏有了提防,大晚上戴墨鏡反而顯眼,口罩成了更方便的道具。他在廣場裏溜達了一圈,買了一堆零零碎碎的吃食,拎在兩個手裏,重新奔回柳岸華庭。擔心熱食變冷,他走得飛快,趕到頂樓時有些氣喘籲籲。他重新按響門鈴,乖乖等著回應。這次沒有實時視頻,杜山闌站在門後問:“又怎麽了?”他連忙:“我回去的路上,看見有賣好吃的,買了些給你送來。”杜山闌硬邦邦地回話:“誰讓你買的?”時涵委屈巴巴:“我自己買的,你不喜歡嗎?那我自己吃掉也行,對不起……”“對不起”三個字,紮進杜山闌心裏。他忍了又忍,與理智原則抗爭數百個回合,最終敗下陣來:“你放著,我一會兒出來拿。”時涵的語氣乖巧又傷心:“嗯,知道了,那我走了,你看看有沒有愛吃和不愛吃的,有的話告訴我,我記著。”杜山闌冷硬著臉,“快點回去,宿舍要關門了。”時涵說好,放下東西,依依不舍地轉身。透過門鈴監控,杜山闌默默注視著他離開,隔了好一會兒,深沉地歎出一口氣。其實,他自責一整晚了,不管時涵做過什麽行徑,責任在他,他不該越過自己去指責一個初嚐人事的孩子,願意跟他鬧,他打心底歡喜,可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控。他實在不該把責任推到時涵身上,可是、可是!可是隻要時涵在他眼前,再放任這滿肚子鬼心眼的小家夥在眼前亂晃,他沒有絲毫信心繼續控製住自己。他疲憊地捏住眉心,沉頭平息了少刻,打開門準備拿東西。門板緩緩旋轉開,露出門外景象,時涵靜靜站在門口,衣領仿佛是故意扯低的,露出兩道曖昧的吻痕。“杜先生,你真的一麵也不肯見我?”杜山闌猛地合上門。拍門聲隨即傳來,“杜先生!哥哥!哥哥!”杜山闌氣得吼人,“拿上你的東西!十秒鍾之內離開這裏!”時涵欲哭無淚。這回糟糕了,他恐怕是觸及到杜山闌的麵子了,男人的麵子啊,尤其杜山闌這樣的男人的麵子。杜山闌喜歡什麽都乖乖聽他的,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但畢業之後才能做愛這條,誰能接受得了啊!他和杜山闌恐怕有代溝,這就是找老男人的下場!杜山闌就這樣成了老男人,在時涵心裏。時涵無奈地聳肩,隻能先回去了。回宿舍的路上,他抓緊時間打開小方發來的工作安排。許照秋這人蠻靠譜的,前段時間提過要帶他拍戲,他以為是隨口說說,沒想片方真的聯係他了,給了一個片段,讓這周末去試角兒。簡單地看完工作消息,他滑回微信列表頂端,點開杜山闌的聊天框:【吃的拿了嗎?】隔了有幾分鍾,杜山闌才回複:【嗯】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話語裏的冷硬。時涵不以為意地笑笑,在屏幕敲下:【好吃嗎?】杜山闌還是回“嗯”。他給杜山闌買的全是街邊零嘴,與杜山闌這樣遠離市井的人怎麽看怎麽不搭配,但他打心底覺得美味,尤其藏在角落的那家章魚小丸子,有段時間他在這附近的服裝店兼職銷售,22點下晚班,出來時隻有章魚小丸子還在賣,剩下最後一份,攤主把餘出來的兩隻一並塞給他,是他過往人生裏為數不多的溫暖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