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到了照片,停車場,接吻照,如果不陪她來,馬上發給媒體。他無所謂,可時涵不行,好不容易從駱星遙的抹黑裏翻盤,好不容易見著希望,好不容易有了盼頭,怎麽能因為他而弄髒羽毛,他不能接受這樣優秀的希涵因他受人指點。林一遍一遍在耳朵旁邊提醒,小不忍亂大謀,林琬不足為懼,時涵少爺知道分寸……但讓杜山闌搖擺的,從來不是這些勸說。那晚停車場,不小心撞見林琬,被席茵苒那般侮辱,他怎麽能做到絲毫不在意的,甚至還反過來安慰自己?因為他根本不在意嗎?他隻是個睡覺的情人,他從來沒有越過界限。杜山闌死死盯著轉盤指針。第七輪了,還是時涵。時涵是隻專門喝酒的木偶,任由嘲笑,任由推搡,接過一杯又一杯的酒,仰頭不停不停地喝,酒水順著嘴角流進衣領。忽然喉嚨裏一陣惡心,他幹嘔出來。小方心疼地上前,扯了紙巾給他:“哥,別喝了,你不能喝了!”時涵隻是搖頭,擦了嘴巴繼續喝。正宮的氣,總會撒完的,在此之前受住就行了。桌子對麵亮起閃光,有人拿著手機拍照:“大明星酒量真好,我給你記錄一下!”林琬啪一拍手,“對哦,我怎麽沒想到,今晚這麽開心,不拍照怎麽行?”她興致衝衝拿出手機,對準時涵的臉,“來,我來給你找個最漂亮的角度!”忽的,一道陰影升起,一隻手越過她的肩膀,穩穩捏住了手機。她詫異轉頭,“山闌哥哥,怎麽了?”杜山闌手上用力,將那隻手機活生生抽出來,啪一下扔進時涵吐過的垃圾桶。他解了西服外套的紐扣,從沙發站起身,“我來替他喝。”所有人詫異,左看右看不敢說話,這裏做主的人,是林琬。時涵還有理智。包廂的燈不算亮,卻正正掛在杜山闌的頭頂,變成發光的六芒星,光芒銳利地刺入眼睛。他聽到林琬喊:“什麽意思?你不怕我把那個發出去?別以為丟了我手機就萬事大吉,我早把這件事交代給別人了,我……”說話聲漸漸止住,杜山闌眼神冰冷得好像準備殺人。林琬按住胸口,不敢說話了。杜山闌端起時涵喝過的酒杯,仰頭,一口喝完。還有四杯,一杯不差,他全認了。最後一杯下肚,他把杯子放到桌上,朝時涵伸出手,“希涵,你過來。”時涵癡癡望著。酒精可以麻痹聽覺嗎?他竟覺得什麽都聽不見,還是林琬在酒裏下東西了,他現在已經不正常了。他隻覺得眼前異常地亮,仿佛有來自宇宙的光,要指引他去天堂。杜山闌越過林琬,一把拽起他,“走!”滿屋子呆滯。半晌,有人悄聲:“什麽情況?杜總不是林小姐的男朋友嗎?還放下重要工作陪林小姐來喝酒?”林琬猛地縮緊手,尖銳指甲掐進手掌心。她發瘋似的追出去,“杜山闌!你怎麽這樣!當著我朋友的麵做這種事!一點麵子不給我!你忘了兩千億了?你就不怕”杜山闌停住回頭,時涵一頭撞他懷裏。他順勢摟住,手臂用力到讓時涵覺得痛。時涵才發現,那雙永遠冷靜的狐狸眼裏,噴發出前所未有的怒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不知道要燒毀什麽。但他張口,語氣仍是靜的,這種平靜,足以讓所有人毛骨悚然。“我不怕,你想發就發吧,我有一百種方法讓希涵東山再起,而你,會生不如死一百遍!”林琬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後退,差點摔倒地上。杜山闌拉起時涵,大步朝外走。時涵暈暈乎乎,腿走不了直線,胃裏絞著十幾把刀,除了想吐還是想吐。轉彎的時候,他一個走不及,差點滑倒出去。小方在後麵追,趁著這個空檔,終於追到麵前:“杜、杜先生、杜總!哥的東西還沒拿,手機錢包卸妝水……”杜山闌冷沉著眼抓過,吩咐:“把明天的工作調開,明天他要休息。”小方嚇得一抖,小雞似的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您放心去吧!”杜山闌把背包塞到時涵手裏,說了句拿好,然後俯身,一把抱起他。時涵望見他冷硬的下頜,冷硬的唇動了動:“我們回家!”第62章 相信我嘔吐的衝動,堵在嗓門眼。車門打開了,杜山闌抱著時涵過去,把人放進車裏。時涵艱難地張開眼,抓住他散開的衣襟,“杜先生,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杜山闌沉著臉不做理會,上車坐好,讓他靠到懷裏來。車窗緊接著被用力敲響,沉悶的敲擊聲,哐哐哐打在心頭。時涵抬頭去看,緩緩降低的車玻璃外,林怒著一張臉。他的聲音經過狠命的壓抑,怒氣還是擠出裂縫往外狂飆,以至於他那張總是平靜的臉上的肌肉微微痙攣:“大少爺,你看看你又做了什麽!”杜山闌隔著半降的車窗望出去,他是更擅長控製情緒的人,越是極怒,外表看上去越接近一塘死水。他冷冷道:“我需要你來教訓?”林一拳砸在車門框上,雙眼迸出通紅血絲,“杜山闌,你為什麽總是要這樣?一次兩次,兩次三次,永遠在最緊要關頭衝動壞事!”杜山闌不再說話。時涵愣愣望著窗外,不敢相信這個人是冷靜睿智的林,不敢相信林會說出這種話做出這種事。杜山闌靜靜開了口:“我想怎樣就怎樣,沒有人能管我,你很有意見?”林怒吼:“是!誰讓你大少爺!誰讓你是杜山闌!我辛辛苦苦做這些是為了誰!我呆在席茵苒身邊這麽多年又是為了誰!”“為了林琪。”杜山闌平靜地說,“難道不是嗎?”林忽然沒聲了。有雙手從頭頂伸入,抓住他的憤怒的靈魂,拽著提著扔了出去,扔到地上狠狠踐踏。他朝時涵看過來,時涵下意識地渾身發冷。他聽到咆哮的無聲的質問:是你,又是因為你,又是你害的!林往後退了半步,整理了理西服的衣領,抬頭說:“抱歉,杜先生,是我搞忘了,你早就不是帶著我們一起做事的那個大少爺了,更不是我林的朋友了,失禮了,我先走了,不打擾您了。”他在車外轉身,走得決絕幹脆,背影淒涼蕭條。杜山闌久久注視他離去的背影,放在腿上的手不知何時變成拳頭,發白,顫抖。時涵不知道該說什麽,除了驚愕,內心隻剩下茫然。他從林琪那裏聽到過,杜山闌從小被當作繼承人培養,接觸不到同齡孩子,唯一的玩伴便是林家兩兄弟,他們年紀相仿,彼此當作朋友,直到林謙榮弄出那些事。從那時候起,杜山闌不再信任林家的人,但因為種種原因必須抓在手裏不放,才形成了今天的景象。還有誰會在這樣的十三年後提起“朋友”二字?無異於重新拔刀宰割所有人。時涵抽出雙手,包裹他的拳頭,慢慢收緊。隻有動作,沒有言語,誰也不知道此刻適合說什麽。顫抖的拳頭漸漸變得安靜,某種被激起的情緒重新蟄伏回靈魂最深處。杜山闌嗓音沉寂下來,“沒事,我和他理念不同,注定會分道揚鑣。”時涵埋下頭去,腸胃絞痛的感覺又上來了。他傷懷地想,這哪裏是一句理念不同可以輕飄飄掀過的,可杜山闌有杜山闌的標準,他有屬於自己的化解悲傷的方式,他有勝於任何人的強大心髒。倚靠了一會兒,他從懷抱分離,淺淺扯出笑容:“杜先生,我沒事了,今晚謝謝你,我先回去了。”杜山闌怔然扭頭,半晌沒發出聲。半晌過去,杜山闌沉下眼眸,柔和地問:“回去哪裏?”時涵低著頭不看他,“我讓小方送我。”漆黑掩蓋住的地方,杜山闌雙手不斷收緊。他緩緩坐正身子,往手扶箱裏拿了包煙出來,抽出,點上,在煙霧裏沉冷地說:“不去看看唧唧嗎?”時涵手指微縮。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隻知道今晚一定惹下了麻煩,不然林不會發那麽大脾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有抹明亮的痛色滑過杜山闌的眼球。他掐了煙,朝司機吩咐:“回柳岸華庭。”車子開得很穩,胃裏翻湧的感覺卻越來越加劇,一個平滑的轉彎,酸水湧到喉嚨口,時涵佝僂住脊背,生生吞了回去。頭暈的感覺上來了,但更難受的還是想吐,整個鼓脹的胃快跳出來了。忽地,後背心感受到一陣暖意,有隻手掌溫柔地放上來:“馬上就到家了,堅持一下。”時涵瑟縮身子點頭。終於,窗外見到柳岸華庭輝煌的大字,車子駛入停好,杜山闌把外套給他蓋上,穩穩抱著下車。醒酒藥什麽的,家裏都有,但時涵吃不進去,勢必要吐掉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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