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橋勾著蘇釉的腿彎站直身體,那一刻,他感覺到了蘇釉臉頰傳來的柔軟觸感。過分柔軟,微微發涼,在夏季裏沁入心脾。像一頭受傷的小獸,靠進了安全的港灣,柔軟,無助,但放鬆了戒備,全心交付。第16章 唇瓣輕輕蹭過了路橋的耳垂路橋的步伐十分穩健,即便背上多了個人,也沒影響行走的速度。蘇釉安靜地伏在他背上,猶如置身於一艘十分安穩且巨大的輪船上,又如幻想中嬰幼兒的搖籃中,在那規律的輕微搖晃中,內心漸漸回複安寧。這種安寧對他來說十分罕見,像微風吹過湖麵,澄清碧波輕拍堤岸,與岸上迎風搖曳的垂柳相互映照……安靜,舒適,放鬆,像是無憂無慮。蘇釉認為這大約和路橋身上那股極淡的香水味兒有關。他將鼻尖輕輕埋在路橋脖頸處,感受著那股和對方體溫融為一體的清新氣息。像是清新的海鹽,又像是淺淡的冰川,淡得好像稍微離遠一點就會消散無蹤。“哥,你用的什麽香水?”蘇釉忍不住問。因為注意力過於集中的原因,他沒注意自己的唇瓣輕輕蹭過了路橋的耳垂。前麵的人遲遲沒有發聲,蘇釉翹首等了好一會兒,隻得重新俯下身去,連一雙環著路橋脖頸的手也隨之垂落下去,仿似在表達著主人的失望之情。“沒用。”本以為路橋不會回答了,可片刻後,他的聲音還是沉沉地傳了過來,低音炮一般敲在蘇釉耳膜上,讓他忍不住想要抬手揉一揉耳朵。“真的嗎?”蘇釉不信,他自顧自往前湊了湊,又在路橋發際輕輕嗅了嗅,“可是好香。”“說了沒用就沒用。”路橋覺得蘇釉這樣在他身後蹭來蹭去可太煩了,“你媽在二樓專門弄了一間房間存香水,你不問她來問我?”“她的香水都不好聞,太熏人。”明明路橋已經否認自己用了香水,蘇釉還是忍不住稱讚,“還是哥身上的好聞。”他思考了片刻,又說:“讓人覺得舒服,抱著很容易入睡。”他這話說得未免有些曖昧,可偏偏語氣又十分幹淨,純粹中透著股自然而然的天真。就連柔軟的唇或者濃密的睫毛擦過路橋的皮膚,仿似都是無害的。讓路橋很難正確解讀。好在停車場到了,路橋也懶得解讀,他毫不客氣地將他從背上扔了下來。說是扔,但那股勁兒又拿捏得特別巧,蘇釉受傷的那條腿一點兒都沒有受到波及。見蘇釉有點手忙腳亂地扶著車門站穩了身體,路橋虛虛扶在他身後的手也悄悄放了下來。“年紀輕輕就睡眠不好?”他壞心眼地勾了勾嘴角,“回頭讓譚淞再給你介紹個理療大夫?”蘇釉沒說話,隻微微嘟了嘟唇。每次被路橋教訓時,他表麵上雖然很乖,可嘴上這種下意識的不服氣卻瞞不過人。經過治療,他的嘴唇已經恢複了少許血色,在暖黃色的路燈下微微嘟起來,像是草莓色的果凍。路橋不動聲色地側開眼去,將視線投向了一直跟在身後,此刻正悄悄扯著蘇釉衣擺的呂少言。“可不可以告訴我,”路橋問,“是誰打傷了他?”他的語氣很平靜,聽起來毫無波瀾,可不知為什麽,呂少言卻暗自打了個哆嗦,在心裏悄悄為何顯默哀了起來。不過,他呂少言是講義氣的。除非是對他嚴刑逼供,否則,他絕不可能把何顯供出來。不管怎麽說,這一次確實是他將何顯拉下水來的。“我……”呂少言支支吾吾,剛想說自己也不知道,就見蘇釉輕輕一抬手,修長的食指不偏不倚地對準了他;“還有誰?”蘇釉說,麵不改色心不跳,“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呂少言:……我靠!他這會兒不心疼蘇釉了,他心疼自己。路橋顯然也有些意外,他麵上不動聲色,隻目光凝在了呂少言身上。“我我我……”呂少言連說話都磕巴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小,“我當時是要打別人的,誰知道柚子非要過來拉架,我沒把控好……”路橋沒說話,沉默著看了他片刻,那雙鳳眸本就十分淩厲,此刻靜默不語下幾乎像是能看透人心。就在呂少言快要撐不住投降時,蘇釉忽然輕輕拉了路橋一把。“哥,他不是故意的,”蘇釉說,好人壞人都做了,“你別嚇他。”“我嚇他了?”路橋似笑非笑地看向蘇釉,“我怎麽不知道自己嚇他了?”“你那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樣,”蘇釉小聲嘀咕,“看著就不善良。”“嗯,”路橋點了點頭,“我是不善良。”又對呂少言說,“所以就想問問你,怎麽沒連他另一條腿也打斷?”呂少言:……蘇釉:……“知足吧,小少爺,”朱宇剛把禮品為老主任送到車上去,這會兒忍不住隔著車身打趣蘇釉,“我們路總去機場的路都走了一半兒了,結果又匆匆折回來。”“還又特意聯係了譚少爺,讓骨科最好的醫生在這裏等著,夠善良了。”他還沒說完,可嬉笑的眼睛一下撞進了路橋不冷不熱的眸子裏,隻得做投降狀停了下來。“哦”蘇釉抬眼看路橋,那雙眼睛裏慢慢染上了笑意,笑意越積越多,最後簡直像要溢出來一般。“是真的嗎?哥。”他問,瘦削的下巴略抬了抬,像隻驕傲的小孔雀。“不是。”路橋冷冷地哼了一聲,可蘇釉卻忍不住笑出了聲。那笑聲那麽清脆,飄蕩在夜風中,他眼眸彎著,毫不吝嗇地向冷著臉的路橋道謝:“謝謝哥。”連聲音裏都染上了美滋滋的意味。好像路橋對他好一點,就足夠讓他心滿意足。路橋沉默地看他片刻,隨後低聲交代周衝送呂少言回家。而朱宇也拉開了車門,小心翼翼將蘇釉扶了進去。“柚子。”隨周衝離開前,呂少言忍不住還是叫了蘇釉一聲。有件事,他在心裏計較了許久,思前想後,他覺得應該還是讓路橋知道會更好一些。“嗯?”蘇釉從將車窗裏探出頭來,以為呂少言怕周茉知道後會跟他沒完,於是安慰道,“茉姐那邊不用擔心,我去說。”“我不是想說這個,”呂少言說,片刻後他說,“生日快樂。”蘇釉愣了一下,隨即輕輕點了點頭。車廂裏安靜了一瞬,襯得路橋的手機鈴聲特別緊迫,蘇釉偏頭去看他:“哥,你電話?”但路橋沒有接,而是問他:“今天是你生日?”蘇釉抿住唇瓣,指腹輕輕摩挲著書包帶子。“為什麽不提前說?”路橋又問。“我平時也不怎麽過。”蘇釉隻得說。手機鈴聲沉寂下去,車型裏陷入昏暗,暮色中,蘇釉隻能看到路橋雕塑般立體的側麵剪影,卻看不清他的表情。片刻後,他摁亮屏幕,將電話撥了回去。“嗯,”蘇釉看他垂著眼睫講電話,唇角漸漸漫起一點微不可察的笑意,“落地了?”對麵辛免大約抱怨了幾句,路橋很輕地笑了一聲,又說:“阿煬不是去接你了?”這次,對麵說的時間略微長了些,路橋像是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額角:“我送個小朋友回去,待會兒三千見吧。”說到「小朋友」三個字的時候,他偏頭看向蘇釉,蘇釉沒吭聲,隻衝他輕輕地眨了眨眼,兩簇睫毛在昏暗的光線中,猶如兩把小刷子,不知撓到了哪裏去。直到路橋掛了電話,蘇釉才說:“我今天十八了,不是什麽小朋友。”路橋靠在座椅深處,微微偏頭,像是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聲。“你也才二十五六歲。”蘇釉不服氣地嘀咕。“哦。”路橋說。無視他的漫不經心,蘇釉慢慢靠近他。“哥,”他放軟了聲音,一聽就是有所求,“今天我生日誒。”“嗯,”路橋淡淡地應,“之前提都不提,現在知道是自己的生日了。”但也沒有過分為難他,“想要什麽?”“要什麽都給嗎?”蘇釉問。“想得美。”路橋低低地笑了一聲,“先說出來我聽聽?”“我不要別的。”蘇釉說,目光灼灼地看他。那目光像兩簇小火苗,將路橋徹底籠住,直到路橋那雙眼睛危險地一眯,他才慢慢垂低眼睫,輕聲道:“我就想跟哥一塊去玩兒。”那一瞬間,路橋覺得自己心底驀地一鬆,他這才發覺,自己的心髒原來曾緊緊揪起過。像被誰捏緊放鬆又捏緊,來來回回地揉搓了一遍般。“不行。”他說,麵上不動聲色,十分無情。“可今天是我生日誒。”蘇釉抓著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輕輕搖了搖。“而且是我成人的生日,還過得很不順利。”他說著連聲音都低了下去。蘇釉的指腹十分柔軟,和他說話的語氣一樣軟,讓人不忍拒絕。“看在你生日的份兒上,就這一次。”“嗯。”蘇釉點頭,滿眼喜悅。這樣的喜悅再一次讓路橋覺得他過於容易滿足,也讓人容易跟著變得輕鬆。車子到了三千,路橋傾身向前,低聲向朱宇交代了兩句,朱宇點點頭,率先下車,將車鑰匙扔給了侍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