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可測的地下迷宮——《偉大之門》。


    雖然話是這麽說,到第三層為止,五聖教會有做了一些建設工作。


    牆上有著利用光石的照明裝置,負責警備的騎士也會定期巡邏,虛獸也隻有能簡單擊退的種類偶爾會出現。


    在這些樓層,有些許探索經驗的探索士能以飯後散步的心情來閑逛。


    「為什、麽?神姬、本…來——」


    蒂娜上氣不接下氣地一直抱怨。她原本就是體力不足的人,不過這次路都沒有坡度,所以跟登山比起來她還算有些餘裕。


    「應該是,有、人會……拿寶、物……來供奉——的一、方。」


    「現在沒有人會供奉你,你隻能靠自己取得。」


    悠樹跟教會申請了蒂娜的臨時探索士資格。


    以擁有正式資格的人當保證人,並陪同進入迷宮做為條件,短期的探索士資格製度已經建立。因為遇到修繕作業或搬運貨物之類,迷宮裏臨時需要人手的時候,得用正式的手續來取得探索士資格實在太花功夫跟時間了。


    下到第三層的時候,悠樹發出休息的指示,同時蒂娜就倚靠著石壁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這路應該要做得更好走些……」


    「這附近還算挺好走的,你不是有在迷宮旁徨的經驗,其他階層應該更難走吧。」


    「汝是說幫助完那個沒禮貌的男性之後嗎?老實說蒂娜不太記得了,因為蒂娜非常拚命,好像有徒步爬了幾層……」


    「總之,你需要培養更好的體力——你對迷宮的了解程度如何?」


    嗯——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後,蒂娜回答。


    「神遺物掉在裏麵。」


    「隻有這樣嗎?」


    「神遺物裏麵有神力,那會成為蒂娜的力量。」


    「都是些關於你自己的事情呢,你也沒說錯什麽啦——掉在迷宮裏麵的東西並不是全都有神力,還有內含的神力也有多寡的區別。人類跟你不同,無法感覺到神力,不過可以從神遺物外表來推斷內藏的神力含量。」


    神遺物的監定所與交易所數量相當多。


    教會和《誓約團》當然是最大型的,然而根據狀況,民間的店監定起來也許會比較正確,也有可能會出比較高的價錢來買。所以就算是弱小商人,隻要在監定上拿到一定評價,獲得固定客群就能繼續做生意。


    「虛獸中有些有囤積神遺物的習性。一般來說,越強的家夥會越喜歡強大的神力,要奪取那些神遺物需要打倒該虛獸。」


    也就是說,除了安全性的理由外,若是想要發大財,那麽跟強力的同伴組隊就是有效的戰略。因此擁有高階探索士資格的人可說是搶手貨。


    「喔,主人會單獨潛入,是因為沒人想跟第九級資格的人組隊啊。」


    「……你還真是口無遮攔,雖然你說的是事實沒錯。」


    隻有低階的資格,又是訓練學校內宛如不存在的吊車尾學生,根本不會有人想來勸誘。


    但也還是有阿魯佛德這種怪人。


    「我不在乎,因為原本我就是一匹狼,我的方針就是避開跟虛獸戰鬥——對了,神姬不是不能傷害他人?對方是虛獸也一樣嗎?」


    「嗯,我們身上有很強的心理限製,展開防禦障壁,用奇跡之力停止對方的動作,或是把對方丟到別的空間去這些是能做到——」


    「那得吃神遺物吧,本來想要看看能不能活用你的能力,看來探索方麵還是派不上用場。」


    「就說了,神姬是站在受探索士供奉的立場——這麽說來,基本上實力高強的探索士能得到比較好的神遺物對吧?那麽昨天那位叫做修德奉的人很強嗎?」


    「啊,你說那把長槍啊。」


    「嗯,那把長槍有著非常強大的神力,應該光一把就足以召喚劍使徒……」


    「那是龍牙神器,你知道是什麽嗎?」


    「知識麵的話知道。」


    有一種神遺物叫做龍牙石。


    外表的形狀,內藏巨大的神力,世界上隻有十二顆,由叫做「虛龍」的超強虛獸來守護——以上都隻有在傳說中為人知曉,嚐然,要如何得手也是不明。


    龍牙神器隻有將這個寶石藉由神姬的力量來加工才能製作出來,幾乎都是傳說等級的稀少神遺物武具。


    特征是超乎想像的銳利、輕盈、堅固,平常沒有實體,據說能呼應擁有者的意誌自由自在地出現。


    最值得一提的性能是能夠劈開《聖盾》。


    神姬和劍使徒,以及一部分高位的虛獸身邊包覆著稱為《聖盾》的隱形防護牆,就如同文字所述,是絕對的盾牌,不是內藏相當多神力的神遺物就無法突破,要給予這之中強度最堅固的神姬《聖盾》傷害,傳說隻有龍牙神器辦得到。


    五位劍使徒通常都帶著這個龍牙神器,要是有多出來,會由神姬授予給高階的探索士。對探索士而言,能夠拿到這種武器,就證明了他的能力高強與神姬寄予深厚信賴,是最大的榮耀。


    修德奉的長槍八成是《支天神姬》借給他使用的。


    也就是神姬承認他能持有龍牙神器,表示那個陰沉又麵無表情的男人是真正的精銳。


    「應該……很貴吧?那種等級的東西。」


    「在一等之中也無庸置疑是最高級品,根本無法衡量價值,況且擁有者也不會拿來賣,把我們店裏全部的東西都拿來交換也換不到槍柄上的一小塊裝飾吧。」


    「嗚……」


    「所以不要做夢,應當腳踏實地慢慢賺錢,迷宮裏也有藥草,有些能賣到高價,首先,先把那些種類跟生長場所記下來吧——好,我們該動身了。」


    「哇,等、等一下,主人。」


    蒂娜攀著路旁的大石頭站起身來,連忙追上悠樹。


    兩人往更裏麵走去,抵達了從第三層要下到第四層的階梯。


    他們正好遇到好幾組探索士隊伍麵色凝重地回到第三層。


    「喂,發生什麽事了?出現龐大的虛獸嗎?」


    悠樹找了其中一支隊伍攀談。


    雖然這附近的階層很少會發生,然而不管是大規模的迷宮內事故,還是異常狀況的情報都要盡可能地共享,這是探索士間的不成文規定。


    「不是,有隊伍在階梯前麵開始戰鬥,兩邊都是《誓約團》,暫時無法通行了。」


    「啊,這下麻煩了……」


    悠樹向要離開的隊伍道謝,重新看向蒂娜。


    「對方不是虛獸,是人類之間的爭執,也就是打架啦。」


    「為什麽探索士需要互相戰鬥?該不會是想搶奪戰果的盜賊之類的?」


    「那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不過這次大概是——」


    悠樹思考了一下子後,繼續說。


    「也好,我們就去看看吧,讓你看過一次也好。」


    剛往第四層深處前進了一會,就傳來緊張的氣氛。


    跟剛才聽到的一樣,兩支隊伍在一觸即發的狀態下互不相讓。


    此處的階層還很淺,所以也有一些看熱鬧的人。


    芾娜從外圍的人牆的隙縫中探出頭——接著皺起眉頭。


    「那些……不就是昨天那群人嗎?」


    「確實是他們呢。」


    當事人的一邊就是《空之誓約團》,昨天衝進悠樹店裏的那支隊伍。


    隊長修德奉,手持大劍的賈哈爾,眼神凶惡的貝爾多魯,再加上兩名神術師。


    「另一邊是《星之誓約團》啊。」


    也就是直屬《散星神姬》的探索士們——悠樹從那些人身上的紋章做出判斷,隊伍是前衛三名,後衛兩名,跟修德奉的隊伍相同構成。


    「無所屬的自由探索士就不太會這樣,但《誓約團》彼此間對抗意識強烈,迷宮裏也有默認的地盤,基本上雙方都不會踏入對方的地盤,就算得踏進去也不會去惹麻煩,隻是在雙方地盤的邊界上有些小爭執是司空見慣。」


    「真是愚蠢……」


    「我也這麽想,可是鬥爭從未消失過,或許是人類的業障吧——這附近應該是《空之誓約團》——就是修德奉他們的地盤,《星》的那些人主動來找麻煩吧。」


    教會以協調為主旨,另一方麵卻樂見於《誓約團》彼此的對立,讓他們競爭能夠提升神遺物的回收效率。


    基本上教會能把握各《誓約團》的動向。貝爾多魯的隊伍幾乎全滅,隻能狼狽地逃回來這件事情,其他陣營稍微打探一下就能得知,甚至都傳進了悠樹這下層商人的耳裏,當然其他陣營一定知道。


    就算沒發展到真正的抗爭,卻也不難想像利用這機會想譏笑他們,讓他們丟臉的人不在少數。


    至於小爭執一點都不稀奇,因為大部分情況都在沒有脫離小爭執的範圍就結束了,然而——


    「你這家夥,怎麽可以那樣說!」


    《星之誓約團》中的一人發出怒吼。


    「我隻是說出事實,光憑那種程度的實力就想找我們麻煩,真是令人困擾。快讓開。」


    修德奉毫不掩飾冷淡的輕蔑。


    「——喔,那你要試試看?找死嗎?小鬼。」


    對方邊露出笑容邊拔劍。


    悠樹發現《星之誓約團》那邊的人自己好像也有看過,就是帶著初等課程的小孩們的時候,在迷宮入口遇到的壯碩男子與他的隊伍。


    不負責任的看熱鬧群眾不斷鼓噪,悠樹有些不好的預感,臉色隨之變得凝重。


    爭執的時候很多人都會簡單說出「去死」、「我要殺了你」之類的句子,當然,每次一有小規模的爭吵就要自相殘殺沒人受得了,先不論殺不殺,誰都不想死。


    因此,爭執多半在前麵的階段就會結束,雙方試探著會發展成自相殘殺的底限,在事情無法收拾之前找到妥協之道,這是所有人的默契。


    然而——少數情況會有完全不在乎這些事情的人。


    「就像神姬們互相協力,我們也是同胞——無論如何你都要跟我們作對?」


    修德奉靜靜地說。


    「同胞?誰管你啊,白癡,想通過就用武力逼我讓開。」


    壯碩男子似乎打算先做出恐嚇,所以舉起劍作勢要砍向修德奉。


    不過,他再也沒辦法把劍往下劈了。因為下一瞬間,他已經變成兩截的肉塊了。


    「動作也太慢了。」


    在後方伺機而動的賈哈爾往前跨出一大步,將盾上的大劍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出。


    「——嗚!」


    悠樹聽見身旁的蒂娜倒抽了一口氣的聲音。


    沒錯,《星之誓約團》的人找錯打架的對象了。


    「有膽拔劍,那就有遭人砍死的覺悟吧?」


    賈哈爾開心地笑著。


    有些人皺起眉頭離開現場,大部分的觀眾卻都興奮地加大歡呼聲。探索士對「死」習以為常,壓倒性的強者使出絕技,造成的結果隻要跟自己無關,那就是單純的娛樂活動。


    《星》的兩名前衛一瞬間也露出恐懼的神色,但仍然一一拔劍。毅然地麵對生命的危機是探索士的本能,也是他們是千挑萬選的《誓約團》成員所擁有的矜持。


    從結果來看這隻是愚蠢的行動,雙方的實力天差地遠。


    兩人立刻就失去性命。一個人連同鎧甲遭到賈哈爾砍出十字型的傷口,另一個人被貝爾多魯先用彎月刀砍掉雙手後,在求饒的同時被割下首級。


    剩下來的兩名《星》的神術師,嚇到跌坐到地上。


    「喂,修德奉,把這兩個也殺了沒關係吧?」


    修德奉沒有說話,隻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貝爾多魯認為這就是同意了,提起滴著血的刀身,臉上浮出殘酷的笑容。相對於賈哈爾給人的印象是陽剛的戰鬥狂,貝爾多魯讓人感受到的是陰險的一麵。


    「來,誰要先上路?喂。」


    神術師們拚命地想要逃離眼前的死亡,在鋪石地麵上做垂死的掙紮,雙方的距離根本來不及行使神術,打近戰根本毫無勝算,但縱使想逃,身體卻驚恐到無法自由行動。


    貝爾多魯享受完他們恐懼的樣子後,臉上邊掛著笑容邊把刀揮向兩人——


    「還不住手!暴徒!」


    「……啊?」


    在那瞬間嬌小的影子衝了出來,擋在彎月刀跟兩人的中間。


    刀為了把闖入者一刀兩斷,馬上改變軌道,一道銀光向闖入者的脖子飛去。


    「——那蠢蛋!」


    悠樹在千鈞一發之刻抓住蒂娜的衣領把她拉了回來,同時對著刀身的側麵踢了一腳改變其軌道,貝爾多魯的彎月刀隻擦過了蒂娜的頭發。


    「不需要殺已經喪失戰意的人吧!」


    蒂娜在悠樹的懷裏掙紮,大聲說。


    「探索士不是該正正堂堂地用探索的成果來競爭嗎!汝等連一點榮譽心都沒有嗎!」


    「這小鬼是怎樣……嗯?我是不是在哪看過你?」


    「蒂娜才不是小鬼!」


    蒂娜掙脫開悠樹的手,昂然地瞪向貝爾多魯。


    「阿爾佩蒂娜是保護和統治這座城市的神姬!」


    「…………」


    眨了兩三次眼後——貝爾多魯的肩膀開始顫抖。


    「呼、呼呼,哈哈哈哈……啊、啊啊,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那個廢物商店的小鬼嗎,聽說你有妄想的癖好是吧。」


    「才不是妄——」


    蒂娜很激動地要反駁,貝爾多魯卻完全無視,他走到悠樹旁邊一把抓住悠樹的襟口。


    「你還記得本大爺的話嗎?廢物商,我不是叫你好好教導她嗎?」


    悠樹正要回答,貝爾多魯就往他臉上揍了過去,鐵屑的味道在嘴裏散開。


    「而且你剛還踢了本大爺的武器?」


    「啊——那是要保護這家夥不小心碰到……」


    「當然啊,你有那個能耐踢中,不管你有什麽意圖,你的髒腳碰到了本大爺的東西實在叫人難以忍受啊。」


    又一拳落到悠樹臉上。


    「真是的,你好好教那小鬼到底是誰在保護城市。」


    看來是氣消了,貝爾多魯放開了悠樹,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並轉過身去。


    「主、主人——」


    蒂娜用快哭的表情看向悠樹後,轉而瞪向修德奉。


    「汝不是隊長嗎!為什麽要容許這種粗暴的行為!」


    原本以為他不會有任何回應,青年卻用冰冷的表情簡短回答。


    「力量就是一切——迷宮就是這樣的世界。」


    接著修德奉像對整件事失去興趣,轉身離開。緊跟著是覺得很有趣而看了蒂娜一眼的賈哈爾,以及兩位神術師,最後是踢了自己殺掉的人一腳的貝爾多魯,一個接著一個住下麵的階層走去。


    《星之誓約團》的神術師們已經趁亂逃跑了。


    觀眾也散去,迷宮回複到平常的樣子,除了留下的屍體與血跡以外。


    「……你冷靜下來了嗎?」


    悠樹一問,蒂娜就用憤怒的表情看向他。


    「怎、怎麽會冷靜得下來!汝為什麽不回嘴!那、那種野蠻又傲慢的——」


    蒂娜氣到講不出話來。


    「從迷宮把神遺物提供給神姬大人,這座城市才得以維持,沒人能對成果顯赫的《誓約團》提出批判。」


    「主人汝受到侮辱也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商人是以得失衡量來行動的,隨便違抗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那麽!」


    蒂娜的小腳用力往地上踩踏。


    「起碼讓蒂娜隨心所欲去做也沒差吧!為什麽要阻止蒂娜!反正那個叫做貝爾多魯的家夥完全傷不了蒂娜。」


    就算他是劍技高強的劍士,沒有龍牙神器肯定無法傷到蒂娜,用彎月刀砍下去隻會得到手麻的結果而已。


    「不過,修德奉少爺身上有龍牙神器喔?」


    雖然悠樹覺得他應該不會在眾人環視之下刺殺少女。


    「況且如果刀都確實砍向你了,你卻沒受半點傷,明顯地很奇怪吧?人類對超越自己理解的東西會感到恐懼,你在幫助貝爾多魯的時候他就當你是怪物了,你還要重蹈覆轍嗎?」


    「…………」


    「拔劍出來的家夥失去性命確實是自作自受,但在分出勝負之後還要殺更多的人實在太超過了,如果沒有人采取行動,我會把他們的注意力引開,阻止這件事——你成功地救了兩條人命,這就夠了吧。」


    「……可是。」


    蒂娜無法平複自己的感情,眼泛淚光地說。


    「可是!人與人自相殘殺,觀看的人還很享受!就在蒂娜的眼前!在為了保護人類而存在,我這位神姬的眼前!——呐,這就是探索士的現實嗎?我到底要怎麽接受這些事情?一定要把這些視為理所當然地吞下去嗎?」


    「…………」


    悠樹說不出話來,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


    過了一會,蒂娜輕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主人明明保護了蒂娜——會痛嗎?」


    蒂娜緩緩地伸出小手,擦拭悠樹嘴唇上的血。


    「沒事,這沒什麽大不了。」


    「如果有神力,這點小傷很簡單就能治好,現在的蒂娜真的很無力。」


    蒂娜露出悲傷的笑容。


    「……引起這種悲慘的事情,依然不會受到任何懲罰嗎?」


    「在迷宮裏的話不會。」


    在城裏殺人當然會犯法,教會騎士團會迅速地逮捕並追究刑責。


    可是在很多的時候,地下的世界不適用地上的律法,不管發生什麽事都隻是事故,所有人都有這種默契,即使有事故也很難把騎士團送進來搜查,還有,每個失去性命的探索士要一一調查會沒完沒了。


    『力量就是一切——迷宮就是這樣的世界。』


    修德奉的這句話很正確,起碼是真實的其中一麵。


    「我也對這種打打殺殺不太擅長,所以我都在隻在附近徘徊兼賺錢。」


    悠樹臉上掛著有些自虐的笑容。


    但過去並不是這樣——


    「主人?你怎麽了?」


    蒂娜的聲音讓悠樹回過神來。


    「啊……不,沒事啦,我們繼續前進吧,待在這裏也不是辦法,此地還是迷宮的上層部,遺體馬上會有騎士團來處理。」


    附帶一提,死在深層的話會成為虛獸的食物。


    不管是神術還是神姬的奇跡之力,都無法扭轉死亡。這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這種……場合,人是怎麽悼念死者呢?」


    「嗯,我也隻知道簡單的儀式,那就來進行吧。」


    悠樹麵向三具屍體,手上結了星型的印記,開始獻上祈禱。


    「天上的主神啊,請將這勇敢的仆人召喚到您身邊。請在天意之書上留下其名,賜給他安祥的沉眠——」


    *  *  *


    「……啊,真是辛苦你們了。」


    芙蘭卡邊走邊同情地點頭。


    蒂娜告訴了她幾天前自己卷入的《誓約團》間的戰鬥。


    「芙蘭卡也……經常遇到這種危險的爭執嗎?」


    「怎麽可能。」


    芙蘭卡露出苦笑回答。


    「悠樹哥不是也有跟你說嗎?彼此對抗意識強烈的是《誓約團》的人們,我跟師父沒有加入團體,兩個人克難地在探索迷宮,不過就算沒有探索士間的爭執,還是有失去性命的可能性,迷宮說起來還是很危險的地方。」


    虛獸的襲擊、未知的陷阱、不幸的事故——死亡的原因五花八門。


    但是報酬也很豐厚,因為連像自己這樣的少女,也能賺到能養活自己的金錢——芙蘭卡這麽想著。


    兩個人並肩走在城市的大道上。目標是城市的上層部分,大聖堂前方的大廣場。


    蒂娜從之前就一直表達想去看人形劇的願望,芙蘭卡就調整了預定行程陪她一同去觀賞。今天應該是在大廣場上映,所以兩人正在慢慢地前往該處。


    道路雖然是倚著山建造,卻不是很陡的坡道,走起來還不會很辛苦。


    「我的父親也是加入過《誓約團》的探索士,不過他在探索中發生了事故,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這樣啊……」


    蒂娜表現出哀痛的表情,芙蘭卡心想,雖然舉止有些怪異,她還是個好孩子。


    「啊,抱歉,沒事的,不用放在心上,我的心情已經平複到能把這件事情當做往事來講,當然那時我非常難過跟沮喪——剛好就是悠樹哥幫助了我。」


    「主人他幫助了汝?」


    「我的母親很早就去世,兄長也沒跟我住在一起……在我孤單一人的時候,又碰上了麻煩的事情。」


    這也不到需要保密的程度,說出來也沒關係,芙蘭卡這麽想以後就繼續說了。


    「我父親在外麵有借款。」


    芙蘭卡的父親很替別人著想,會給部下金錢援助或是幫忙扛下負債,總之就是經常把錢花在他人身上。當然他也不是毫無計劃地在借錢,但是突如其來的死亡讓整個還款停滯了。


    而成為遺孤的芙蘭卡不知道欠錢的事情,每天沉浸在悲傷之中。


    再過了一陣子,當找上門的討債人拿借據給她看的時候,上麵記載的金額讓她嚇呆了。


    「……說是有加上了利息,實際上到底有沒有經過公正的計算已經不得而知,即使真的有動手腳,我也沒有證明的方法。我不太清楚金錢的事情,恐怖的男人每天都會上門,我實在很害怕……手頭有的錢完全不夠,所以他們要我賣掉家裏所有能賣的東西。」


    其實父親有留下一些神遺物,八成是想是萬一自己出事也要讓芙蘭卡無後顧之憂.才有所準備。討債人主張那些也要賣掉來還債,形式上這些是芙蘭卡的東西,所以監定時她也有同行。然而,不管是哪一樣,監定所都說隻能換到少少的錢。


    「我心想這不可能。父親是優秀的探索士,不可能搞錯神遺物的價值,可是我沒有任何神遺物的知識,所以無法提出任何反駁。」


    賣掉神遺物也不夠償還債務,說到剩下能賣的東西,那就剩下住的房子——跟芙蘭卡自己,討債人這樣告訴她。


    自己將會「被賣掉」,她隱約了解到這代表的意義,芙蘭卡感到一切都已經完了。


    就在此時——


    「喔,真是不錯的東西呢。」


    突然有聲音傳來。


    一回頭就看到監定所的入口有名少年往店內窺探,年紀看起來比芙蘭卡還大上兩到三歲——芙蘭卡並不認識他。


    「那些全部都是二等以上的東西吧?這間店的監定結果是多少錢呢?那個手部護甲好棒,戰士大概願意出兩千,不,三千迪盧吧。」


    「你、你是怎樣。」


    店長邊講邊把芙蘭卡父親的神遺物抱進懷裏,簡直像不想讓東西進入少年的視線。


    「啊,我是附近店家的店員,剛好經過這間店,看到有人在做監定,我也在進行監定的修行,想說我順便來學習……」


    少年露出天真的笑容,那笑臉給人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我們現在很忙,小鬼快給我滾出去。」


    大塊頭的討債人眼神凶惡地靠近少年,往少年的胸口敲了一下,接下來他的身體就發出了撞擊地麵的聲響。


    ——不是少年的,而是大塊頭男性的身體。


    「喔,你絆到東西啦?沒事吧?——啊,不行,他暈過去了。」


    看起來不像絆倒的,可是討債人確實失去了意識。


    「……你是波利斯那邊的小鬼吧。」


    店主忿忿不平地說道。


    「是的,我也跟你見過幾次麵——先別管這些了,那個神遺物你到底監定出來是多少錢,能快點告訴我嗎?我跟你的監定哪邊比較正確,讓我們來比對答案吧。」


    「那名少年就是主人?」


    「對,正是悠樹哥——普通要委托監定神遺物的時候,應該要去好幾間店聽複數人的意見。」


    為了不讓芙蘭卡這麽做,討債人一直黏在她身邊並帶她去監定所,打從一開始就是放貸集團跟黑心業者要聯合詐騙。


    借款最後以借據上的六成來償還,並約好今後不能對芙蘭卡出手。


    ——當時還活著的波利斯跟放貸集團達成這樣的協議。


    還款用的現金是透過將父親的神遺物典當給「波利斯的店」來獲得貸款。


    當時的芙蘭卡從悠樹那裏知道孤兒也有成為探索士來滿足生計的方法,聽說悠樹也有在去訓練學校,芙蘭卡就毫不猶豫地辦了入學申請。學習了一定程度的技術後,悠樹介紹了阿魯佛德給她。


    芙蘭卡慢慢地在贖回父親的遺物,還有一些仍然放在店裏。


    「因為這樣,我現在才能站在這裏,我對悠樹哥還有已經去世的波利斯先生有著說也說不完的感謝。」


    「原來是這樣……」


    安靜地聽完整段故事的蒂娜,不久像是想到什麽似地點頭。


    「難怪芙蘭卡會那麽喜歡主人啊。」


    「咦——」


    芙蘭卡一口氣直接紅到耳根。


    「咦、咦?為、為什麽這麽說……」


    「芙蘭卡在跟主人說話的時候,還有講到主人的事情時,表情都會變得很幸福。那是很美好的表情,連看著的蒂娜也都跟著感到幸福。」


    「蒂、蒂娜你不喜歡悠樹哥嗎?」


    「蒂娜也喜歡主人喔?最近蒂娜還了解他不親切卻又很親切,主人是個很有趣的人呢。」


    啊,這種說法真是巧妙,芙蘭卡如此想著。


    這先放到一邊——


    (蒂娜她的「喜歡」跟我的喜歡意思好像有些不同?)


    總厭覺那是更稚拙且尚未分化的感情。


    ——好像能夠放心了,卻又有些罪惡感。


    能夠跟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就已經夠令人稱羨了。


    「……包住的店員還有缺嗎?」


    「喔?芙蘭卡也想成為商人嗎?很辛苦喔,主人一到了晚上就會看著帳簿不斷碎念些錢啊、稅啊之類的。」


    「能夠一起分享辛勞也是種幸福喔。」


    抱歉,讓你這麽辛苦——那個人這麽說。


    別在意,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就夠幸福了——我笑著這麽回答。


    ——嗯,這真棒。


    實在太棒了,在簡短的交談中穩固的愛情生根發芽,在過去不斷嚐試建構的「他與我的幸福未來預想圖」中,這能夠進入前三名,得把這個場景好好刻劃在腦海裏。


    芙蘭卡發出嗚呼呼呼的笑聲。


    「——我想問汝,當探索士……快樂嗎?」


    「……咦?」


    突然拋出的問題把芙蘭卡的意識拉回現實。


    「這個嗎,嗯,我不是把這個當興趣茌做,所以不能說特別快樂……怎麽了嗎?」


    「就是,芙蘭卡是因為父親的死,毫無選擇餘地才當了探索士吧?汝不會想詛咒命運——詛咒神姬嗎?說不定汝有可以不用潛入迷宮的生活方式。」


    「不不,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必須要賺錢,這又像是在追隨父親的腳步,我很高興呢,加上還有一些其他的因素。」


    芙蘭卡露出笑容,看來她真的沒有後悔自己所做的選擇。


    「潛入迷宮與其說是工作,倒不如說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神姬大人,請守護包含迷宮在內我們的生活吧——我是這麽想的。」


    「……有各種不同的人呢。」


    蒂娜低聲說。


    芙蘭卡心想。看見《空之誓約團》與《星之誓約團》的自相殘殺,她肯定有很多想法,自己也是看到人死亡就會變得憂鬱,那種事情能不發生最好。


    (《誓約團》——嗎?)


    頓時感到心裏蒙上陰影。


    最近——一聽到《誓約團》就會想起,想起根本不想回憶也不想思考的那件事。懷疑、不信任感、悲傷、憤怒,以及各種無法判別的負麵情緒都會湧上心頭。


    (不行不行,今天要跟蒂娜一起享受人偶劇。)


    這樣告訴自己以後,芙蘭卡開口說道。


    「啊,快往那邊看,那就是大廣場喔。」


    「喔喔……這跟我們店附近的景色有很大的不同呢。」


    「啊,差點忘了你失去記憶,大廣場旁的那棟建築是大聖堂,更往那方向過去,山上那裏是神姬大人們所居住的聖殿,你看是不是有五座?」


    「喔,那就是……話說芙蘭卡有見過神姬嗎?」


    「怎麽可能,別說是神姬大人了,連劍使徒大人我也沒見過。」


    芙蘭卡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應該沒人有見過神姬的經驗,劍使徒據說會出現在迷宮,但芙蘭卡也沒看見過,大概隻有高階的探索士和在深層的迷宮才有機會接觸到他們。


    可是,在很多身邊的地方能夠感受到他們的存在。


    由結界所阻擋的《大侵蝕》,安定的氣候,足夠的農作物供給——不管哪一項都是沒有神姬的奇跡就無法實現。聽說隻要向聖殿供奉縱承嘛,可以請求奇跡做為相對應的報酬。


    這座城市裏居民們的生活和神姬同在。


    「喔喔,還沒開始演啊!」


    蒂娜滿心期待地越走越快。


    「下午的場次是一點的鍾響了才會開始,不用那麽急也不要緊——」


    芙蘭卡語畢,趕緊追上蒂娜。


    *  *  *


    「啊——好煩啊——」


    一離開大聖堂,賈哈爾馬上大聲說。


    「到底是怎樣,文件、文件、印章、印章、手續、手續——為什麽潛入迷宮需要做那麽大量的申請?」


    「因為我們是《空之誓約團》。」


    修德奉這麽回答。


    到現在為止,確認過的迷宮最下層是第六十二層,就是《空之誓約團》保持的記錄。


    下次的探索要前進到那附近,修德奉他們向五聖教會提出申告,表麵上是要進行下層的地圖製作,以及確認貝爾多魯所目擊到的人型虛獸。誓約團的精銳同時也是城市的人力資源,為了有效運用及減少損失,大型的探索計劃需要先聯絡教會,先行委托教會提供協助,可以在失去音訊或是出現無法治療的傷者時,迅速地得到支援。


    「自行迅速地潛入跟展開探索不就好了,教會那些家夥還不是得靠我們,沒必要低頭請求他們的協助吧?」


    「這次的目的比較特殊,能夠提升成功率的話,再怎麽麻煩也要去做。」


    地圖的製作跟虛獸的確認並不是謊言,但《空之誓約團》有其他更重大的目的。


    ——取得這世界上最重要的神遺物之一,《白雪龍牙石》。


    在一個人活著回來的貝爾多魯所提出的證言中,提到了這東西的存在。


    修德奉讓他加入隊伍後,向團內申請去取得這個最高級神遺物,並得到了許可。做為必要的措施,《支天神姬》用奇跡治好了貝爾多魯的傷與失去的手臂,而貝爾多魯必須接受修德奉的指揮。


    《空之誓約團》對龍牙石的事情三緘其口,因為怕其他的《誓約團》捷足先登。


    「對了,你真的相信那個貝爾多魯講的話嗎?龍牙石可是傳說中的神遺物呢?」


    「他是很會自保的男人,要說謊也會說更可信一點的。」


    而且聽完飽的報告後,下判斷認為可以相信的是《誓約團》的高層,自己不過是自告奮勇要當執行部隊而已。


    「是這樣嗎……啊——總覺得浪費好多時間。」


    「明明是你自己說很無聊,要跟我一起去大聖堂——我們回宿舍吧。」


    這名大劍士直到最近都是沒有名氣的自由探索士,他使用跟修長的身體完全無法連結的豪邁劍術在測試比賽中連戰皆捷,單單靠著高強的實力往上爬,現在已經晉升為第三級探索士中的戰土。


    然而他的個性有很大的問題,經常引起暴力事件,與其說他是因一點小事就會跟人打架,不如說他喜歡打架的程度超乎一般人,需要有人壓著他。


    過了正午的大聖堂非常熱鬧,人偶劇的舞台就搭在大聖堂的正前方,從人們的聚集情形來看,應該是即將開演。


    *  *  *


    最後,芙蘭卡跟蒂娜占到了舞台正前方的位置。


    要上演的劇名是「《雪刃之王》與《暗黑鬼》」。


    「主人說芙蘭卡對這些故事很了解……」


    「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算很了解,我很喜歡這些故事沒錯,也很常去觀賞戲劇。」


    「這是怎麽樣的故事?之前蒂娜隻從中途開始稍微看了一下,不太能理解在演什麽。」


    說完這句話蒂娜像發現了什麽似地瞪大雙眼。


    「不對,先知道故事內容就無法好好享受了吧?嗯,蒂娜還是不要問好了。」


    芙蘭卡不自覺地露出微笑,想到她失去記憶本不該笑出來,但她看什麽都覺得很新鮮,實在是很可愛。


    「你說的沒錯,那我隻簡單說明一下《雪刃之王》的相關知識。」


    「嗯,拜托汝了。」


    「據說他是一百多年前的人,記錄上他身高不高,經常一身輕裝,外表看起來像有些年幼的少年。」


    因此在戲劇中多半由年輕又外貌中性的人來扮演,這跟芙蘭卡個人的喜好有些不同。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強,實際上卻非常強,他的速度用眼睛無法捕捉,等到察覺時虛獸都已經分成好個肉塊,他所使用的——」


    「啊,這蒂娜知道,是純白的刀。」


    「沒錯,神姬大人任命他當劍使徒之後,他馬上打倒《白雪虛龍》取得龍牙石,接下來他就都帶著名為《白雪大刀》(nix)的龍牙神器。」


    「嗯嗯。」


    「劍使徒大人不會變老,常有人活躍超過數十年,要演出他們全部的生涯,不管有多長的時間都不夠。其中《雪刃之王》的故事特別多,隻舉出特別有名的也不下數十個,這次演的是他生涯後期的故事,描寫他跟宿敵之戰,緊張刺激的故事!在現茌流傳的劍使徒大人的故事之中,這部是人氣數一數二的,同樣的故事也因為有很多劇作家在編寫,可以享受各種不同的觀點。」


    「原來如——」


    「隻是實際上《雪刃之王》的最後可說是有些悲慘。他惹怒了神姬大人,在失意中失去性命。這一段幾乎都沒有做成戲劇,如果有,看了大概也隻會難過。這麽說來,現在的神姬大人,身旁也應該都跟著各自的劍使徒大人才對。一次就好,我真想親眼看看,但八成這一生都沒有機會吧。實力強到成群的第一級探索士也無法取勝,沒人知道他們從哪來和往哪去,身分不明的英雄,所以大家才會感受到他們的魅力,想要寫成故事傳給後世——怎麽了嗎?」


    芙蘭卡突然發現蒂娜用複雜的表情看著她。


    「沒有,蒂娜隻是覺得汝不用那麽謙虛,汝真的很了解這些故事。」


    「是、是這樣嗎,我——」


    莊嚴的鍾聲響徹整個大廣場,中斷了芙蘭卡正在說的話。


    「啊,開始了呢。」


    在鍾聲的餘韻還沒消失之前,男性人偶師先上台準備要講開場自。


    在那瞬間——


    斬擊的凶猛銀色光芒猛襲而來。


    ——目標是蒂娜的頭部。


    *  *  *


    下午一時的鍾聲響起。


    修德奉不經意地環顧四周——忽然查覺賈哈爾的身影消失了。


    「……那男人是跑去哪了。」


    這裏不是迷宮而是城市裏,他應該不會去惹麻煩吧——修德奉原本這麽想,可是他馬上深切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陣陣悲鳴聲傳來,一看過去,賈哈爾正拔出愛用的大劍,衝進人群中。


    音量大到無法置信的風切聲。揚起的土塵。


    當塵土散去,站在那裏的是保持揮完劍姿勢的賈哈爾,跟用會噴出火焰般的視線瞪著他的嬌小少女。


    「喔喔,臉完全不別開,小姐你真的很有膽識。啊,你叫蒂娜對吧?」


    「……汝這是在做什麽。」


    「沒啦,隻是打聲招呼,我很喜歡勇敢的家夥,從你有膽頂撞貝爾多魯那個蠢蛋開始,我就有在注意你。」


    賈哈爾這種糾纏不休的語氣讓少女露出嫌惡的表情。


    修德奉這時也想了起來,她是那名廢物商身旁的少女。


    「……不要在城市裏拔劍,賈哈爾。走吧。」


    好,賈哈爾說完就乖乖地聽從指示。


    「等——」


    「等一下!」


    這時有另一個人打斷蒂娜正在說的話,並把修德奉他們叫住。


    ——還真是熟悉的聲音,剛才都故意裝作沒注意到,沒想到對方主動展開接觸。


    聲音的主人慢慢地往前走,擋住兩人的去路。


    「你的部下想要傷害我的友人,卻完全沒想要道歉嗎?」


    又沒受傷沒差吧,賈哈爾這樣回答,可是芙蘭卡完全無視,而是注視著修德奉。


    「既然沒有任何傷勢,我判斷不需要道歉。快讓開。」


    「我不讓。」


    語氣跟平常的芙蘭卡不同,非常強硬。


    「——藉這個機會我想再問一件事,讓那個叫做貝爾多魯的男人加入隊伍是你的決定嗎?」


    「…………」


    「為什麽?」


    芙蘭卡正確地解讀出沉默就是肯定,繼續追問,這次修德奉回答了。


    「因為有這個必要。」


    「————!」


    芙蘭卡的臉像在強忍淚水般地扭曲,漆上憤怒與悲傷的瞳孔筆直地瞪向修德奉。


    「……我認為會跟你疏遠是沒辦法的事,我們居住的世界相差太大——到今天為止,我都告訴自己要走出去,不要懷著憎恨。但是,我不能理解你的這個行為。」


    「…………」


    「為什麽你要把他當作同伴?為什麽能夠迎接他成為共患難的隊伍中的一員?」


    芙蘭卡用緩慢卻強硬的語氣繼續說。


    「果然是你跟他共謀,殺害了我的父親嗎?——哥哥。」


    「沒有人告發這件事,因此,我無可奉告。」


    「有告發權的隊長不就是父親嗎!死者是要怎麽告發!哥哥——哥哥你為什麽不展開行動?他是你的師父,你們感情明明那麽好,他死掉你什麽感覺都沒有嗎?」


    對這番話的回答,隻有一句話。


    「……不管死因為何,在迷宮失去性命就是實力太弱,一切就是這樣。」


    修德奉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說完,就從啞口無言的芙蘭卡旁邊走過。


    *  *  *


    「喔,來了來了,悠樹哥,這邊喔。」


    芙蘭卡站在迷宮入口的鐵門前用力地揮著手。


    悠樹在結束訓練學校的雜務工作準備要離開的時候,一名教官告訴他阿魯佛德有口信給他,他聽完就帶了在店裏等得很無聊的蒂娜一起來到此地.


    「真是抱歉,還要你們兩個特地過來。」


    阿魯佛德說道。


    「這也是工作,能拿到報酬就沒什麽好抱怨——那麽,是什麽情況?大叔會把我叫來真是難得。」


    「我在迷宮裏發現想請你監定的東西。」


    「啊,那拿到店裏不就……」


    「就是沒有辦法,那個東西無法運送。」


    「無法運送?怎麽回事?」


    「百聞不如一見,你能陪我們潛入裏麵嗎?我會另外付手續費,地點是第三層的——哪裏去了?」


    「往第二層的階梯附近。」


    芙蘭卡一麵確認地圖一麵回答。


    「悠樹哥你們也請與我們同行,啊,當然迷宮裏我們會好好保護你們,請安心。」


    「昨天真是對不起……我們改天再一起去吧。」


    芙蘭卡邊走著邊跟蒂娜說。


    「汝並不需要在意,全都是那些家夥不好。」


    蒂娜生氣地道。


    最後因為發生了糾紛,兩個人沒能看到人偶劇。


    《空之誓約團》中名為賈啥爾的男人向蒂娜拔劍並砍了過去,大廣場陷入混亂,人偶劇下午的部分被迫中止。


    從忿忿不平地回到店裏的蒂娜所口述的經過看來,責任全都在對方……果然自己也該跟去。


    芙蘭卡跟修德奉在險惡的氣氛下講了幾句話,接著她說「身體不太舒服所以先回家了」就一個人離開了——以上是悠樹聽到的情況。


    「汝的身體已經不要緊了嗎?芙蘭卡。」


    「啊,是、是的,抱歉,讓你操心了。已經沒事了,你看你看。」


    芙蘭卡在原地轉了一個圈給蒂娜看。


    「不要因為是比較淺的階層就鬆懈,這次還要負責護衛。」


    然後阿魯佛德就給了她忠告。


    悠樹覺得有些奇怪。與其說是太過興奮,倒不如說是故意裝得很開朗的感覺。


    ——是我想太多嗎?


    在走了一會之後,路上也沒有遭到虛獸襲擊,一行人就抵達了第三層。


    「要我看什麽呢?」


    「這個這個,這塊石碑——應該說是石碑嗎?」


    阿魯佛德的手指指向牆邊的一塊細長塑大石塊,高度差不多有大人的身高左右,不知道矗立在這裏幾十年、甚至是幾百年了,表麵布滿青苔。


    形狀確實有點像石碑,可是沒有看到上麵刻有類似碑文的東西。


    「這是我發現的。」


    芙蘭卡稍微舉起了手。


    「你試著摸摸看。」


    悠樹照著芙蘭卡說的做,用手去摸,接著他眼睛微微地瞪大。


    傳來的不是冰冷的石頭觸厭,而是溫暖,還帶有些許在震動的感覺。


    「……這是什麽?」


    「很奇怪吧,傳承或傳說裏麵有沒有提到這個是什麽東西?我想說你應該知道點什麽。」


    「嗯——現在我想得到的……我能再調查一下嗎?」


    麻煩你了,阿魯佛德說完就退到一旁。


    「這讓人有些興奮呢,像這樣發現未知的東西。」


    「嗯啊,真的是新發現的話或許會有賞金呢。」


    在迷宮內發現新的機關或設備的時候,教會會給予一些賞金,因為共享應當共有的情報會讓探索變得比較順利。


    不過要報告也要先調查清楚這是什麽東西。


    悠樹把蒂娜叫過來,單膝跪在石碑前。


    並跟阿魯佛德他們說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請他們離遠一點。


    「……能感受到神力嗎?」


    悠樹用很小的音量跟蒂娜私語,嗯,蒂娜點頭表示肯定。


    「非常強,可是——」


    蒂娜感到很困惑。


    「之前來到這裏的時候,蒂娜沒有感覺到這股力量啊?」


    「之前?」


    「蒂娜不是有跟主人來過迷宮嗎?跟那討厭的《誓約團》成員起衝突那天。」


    啊,悠樹點了點頭。前幾天來采藥草時的事,蒂娜闖入修德奉他們的爭執現場,結果使得悠樹吃了貝爾多魯的拳頭。


    「真是的,光是想起那些家夥的蠻橫與暴行就令人生——」


    「啊,比起那件事,現在這個石碑比較重要。」


    「唔,也對——汝記不記得我們有在這裏休息一陣子?」


    這麽說來的確有這回事,蒂娜用光體力,所以有過一次休息。


    「而蒂娜那天坐下的地方應該是這附近。」


    細小的手指指向石碑的旁邊。


    「在這麽近的地方有內含神力的東西,蒂娜絕對會注意到。」


    「有沒有你不小心沒注意到的可能性?」


    「主人會沒聽到隻在耳朵一梅特爾旁敲響的鍾聲嗎?蒂娜現在也感受到強烈的神力,這根本沒辦法忽視。」


    「這樣的話……這個是在最近,我們離開後才開始啟動的嗎?」


    在較淺階層的階梯附近。這是探索士會頻繁通過的地方,如果一直維持這種奇妙的狀態,就算不是跟蒂娜一樣可以感覺到神力,也還是會有人注意到吧。


    「說到底,這個到底是什麽?既然內含神力,可以肯定是具備某種機能……蒂娜你對這種東西有印象嗎?」


    「嗯……蒂娜好像有看過又好像沒看過……」


    神姬認真地思考著。


    「神力形成一定的流動,從地底很深的地方湧出來後抵達這塊石頭,大概是這種感覺……」


    「抵達——?」


    悠樹聽完這句話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蒂娜。」


    「怎、怎麽了,主人?」


    「你好好回想,你,之前來到這裏的時候是不是有摸到這塊石頭?」


    「嗯、嗯……」


    蒂娜邊呢喃邊繞到石碑的側麵,蹲了下來。


    「蒂娜那天是坐在這裏,然後主人說要出發,隻好急忙站起來——啊!」


    蒂娜的左手在無意間碰到了石碑。


    「原來如此,八成是你讓這個石碑啟動了,你想得起來嗎?我猜你誕生的房間或是那附近應該有類似的東西。」


    「啊——啊啊,沒錯!」


    蒂娜拍了一下手。


    「蒂娜誕生的那個房間,在牆壁旁邊,難怪蒂娜會有印象。」


    「這大概是轉移裝置,兩個是一對的,為了讓你在誕生後能夠直接傳送到城市的附近才設置——你能夠探查一下更深層的神力嗎?」


    「嗯,交給我吧!」


    幹勁十足地點了頭後,蒂娜將手放到石碑上。


    「強大的神力流動是由下往上,抵達此處後四散又慢慢往下,下方的另一個找不到基點,有些不太清晰的感覺——啊,蒂娜讀取到情報了,這是轉移裝置的出口,啟動條件是由符合資格的人觸摸,轉移的人數跟範圍似乎也可以指定。」


    「兩邊都啟動的話,大概就能從更下麵的地方轉移到第三層,考慮到神力的流動,這裏是單行道的終點吧,現在這種狀態根本派不上用場。」


    「是指蒂娜必須要去啟動下方的石碑嗎?」


    「應該沒錯,在你誕生的那個地方的是本體,隻要啟動那個,這邊的裝置也會自動啟動,就能一口氣移動到離城市比較近的地方。」


    「……該不會蒂娜多走了很多路?」


    「大概是。」


    誕生後馬上召喚劍使徒,經由轉移裝置往城市移動,這是本來要采取的路徑。蒂娜先救了貝爾多魯又由悠樹撿到,走了很多遠路,但這也不是她的錯。


    「在迷宮裏旁徨是真正的白費力氣啊……算了,神姬不會回首過去。」


    「這不是神姬,而是你個人的性格吧。」


    「快稱讚蒂娜。」


    為什麽要稱讚你,悠樹本來要這樣回覆——突然,他看到了石碑的某一部分。


    「……這是什麽?」


    在側麵偏低的位置上有個痕跡,看起來是用短刀之類雕刻出來的,痕跡還很新,仔細一看——這是《支天神姬》的紋章嗎?


    「怎樣,知道些什麽了嗎?」


    阿魯佛德從不遠處向悠樹問道。


    「啊,結束了,現在靠近也沒關係了。」


    兩人湊了上來,悠樹說這是轉移裝置的一部分,光有這邊的單個裝置是沒有意義的。


    「和在更深層的另一個是一對啊,那我們根本沒辦法處理呢。」


    「有些可惜呢。」


    芙蘭卡露出苦笑。


    「話雖這麽說,這會成為教會的調查對象,我認為他們會提供謝禮——對了,大叔,這個應該不是你刻的吧?」


    悠樹把石碑上的痕跡指給他看,阿魯佛德見狀皺起眉頭。


    「這種粗暴的舉動我不會去做,也不會讓別人做。」


    對調查還沒結束的「未知的東西」,盡量不要對其做任何事情是慣例,有可能會損及其價值。就算不會,隨便觸摸也不知道會引發什麽後果。


    「在發現這個石碑的異常之處時,確實沒有這種東西。我找了要回地上的探索士請他帶口信給你,接著在簡單的調查後,我們也回到地上迎接你們……啊,難道——」


    阿魯佛德察覺到了什麽,臉色變得凝重。這時,先是眾多的腳步聲,接著是冷淡的聲音傳來。


    「請你們讓開,這裏現在起由我們管轄。」


    修德奉麵無表情地看著四人,後麵跟著包含貝爾多魯在內的隊伍一行人,還有幾名其他的探索士。


    「…………」


    芙蘭卡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這是我們先找到的。」


    阿魯佛德很客氣地提出抗議。


    「迷宮裏的東西,不是先找到的人取得所有權嗎?」


    「不,很可惜,這是我們先找到的,阿魯佛德先生。」


    回答的人是貝爾多魯,他臉上掛著讓人很不舒服的奸笑。


    悠樹咋了一下舌,他理解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唉,果然是老鼠啊。」


    阿魯佛德低聲說完後,就把視線移到修德奉隊伍後方那些裝備貧弱的探索士們身上,那些人嚇到往後退了一步。


    所謂「老鼠」是一種隱語,指專門沾刖人的光,再從旁掠奪成果的低階探索士。甚至也有受屨於人,負責探查其他探索士的動向,進行妨礙工作的老鼠在。


    他們發現阿魯佛德的隊伍,從兩人表現出來的樣子察覺石碑的異常,接著在兩人離開現場後刻下記號,再去跟雇主邀功。


    「真是太遺憾了,那上麵刻著的紋章就是最好的證據,你們乖乖離開吧。」


    貝爾多魯得意洋洋。


    「這、這也太蠻橫了!」


    怒吼著的蒂娜走到他們麵前,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她又氣憤地繼續說:


    「汝等到底有什麽權力——」


    「喔,好棒啊,小姐你那滿腔怒火的臉孔。」


    賈哈爾臉上露出獰笑。


    嗚。蒂娜把話吞了回去,接著往後退。她似乎不太會應付這種男性。


    悠樹讓她躲到自己身後,歎了一口氣。


    「不要這樣嚇她好嗎,我們隻是接到委托前來調查的卑微廢物商。」


    「啊,我有聽到,這好像是轉移裝置呢,你讓我們省下了不少功夫。」


    貝爾多魯嘲笑著悠樹,悠樹也不是為了這家夥才進行調查,但從結果來看偏偏就是變成那樣了。


    「所以不能讓你們繼續亂搞了,快閉上嘴巴離開吧。」


    「可是啊,這樣我不就做了白工?起碼——」


    那瞬間,悠樹的左耳噴出了血。


    「主人!」


    「悠樹哥!」


    兩人同時發出悲鳴,貝爾多魯拔出慣用的彎月刀往悠樹砍了一刀。


    「我不是要你閉嘴?沒有學習能力的狗就該教訓一下吧?」


    無法溝通嗎,悠樹歎了口氣就放棄了。


    「喔,很弱的狗倒是很大聲嘛,敗犬。」


    「什麽?你想死嗎?賈哈爾。」


    「住手。」


    修德奉冷靜的聲音阻止了兩人,接著他看向阿魯佛德。


    「不管怎樣,發現這種新型裝置首先要封鎖附近一帶來確保安全,之後要進行精細的調查,對你們自由探索士來說根本不可能。這是擁有力量的我們《誓約團》的工作——請回吧。」


    雖然令人生氣,他說的卻是事實。


    盡管是發現者,光憑阿魯佛德等人是無法順利地處理後續事宜的。必須跟教會或《誓約團》報告,請他們接手調查工作。


    重點是第一發現者要不要堅持自己應有的名譽跟賞金,問題出在這裏——


    「……唉,沒考慮到有人會搶功是我的失誤。」


    呼,阿魯佛德歎了口氣並聳了聳肩。


    「這次我就退出吧,跟你們爭執沒什麽好處。」


    「感謝你。」


    修德奉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回答。


    這判斷是不得不的決定,跟《空之誓約團》陷入爭執得不到什麽好處。悠樹抱起臉上充滿不滿的蒂娜,準備回頭離開,這時——


    「力量嗎?」


    有人出聲了。


    「你很喜歡這個詞呢,力量那麽重要嗎?修德奉先生。」


    講話的人是芙蘭卡。


    悠樹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一行人中最討厭爭執的她,現在向著對方發出強烈的敵意。


    修德奉也皺起眉頭。這男人的表情會改變是很稀奇的事情。


    「——在這裏力量就是一切,就跟我之前說的一樣。」


    「那麽如果揍扁你,你能夠改變那愚蠢的認知嗎?」


    「要是我倒下了,那純粹是我太弱,並不是追求力量這件事遭到否定——無論如何,你是辦不到的。」


    「辦不到,不試試看怎麽……」


    「我告訴你一件事。」


    修德奉硬是打斷芙蘭卡的話。


    「明天早上,我的隊伍要出發前往第六十層,甚至是更深層的地方。我位於你無法挑戰的領域,人要有自知之明。」


    「…………」


    芙蘭卡用尖銳的眼神瞪著修德奉,但她沒辦法反駁這毀話。


    「隻要身為探索士,你就在我之下,對這樣比較有不滿的話,你就別再做這行了。」


    「……總覺得心裏不怎麽舒坦。」


    「別說那種話了,快吃吧。」


    這裏是酒館的一個角落,悠樹的眼前有著一堆用大盤子裝的料理。


    「——喔喔,這串燒真好吃啊,主人!比在家裏吃的好吃多了!」


    跟客氣無緣的蒂娜已經大口大口地在拚命吃著,剛才她還不斷氣憤地碎念著修德奉他們,轉變得還真快。


    雖然不重要,不過還真是沒規矩的神姬啊,悠樹這麽想著。是不是該教她禮貌啊。


    「不用擔心付錢的事情,全都由我請客。」


    「我很害怕吃別人請的之後會有什麽在事情在等著我,兩邊相減後到底是賺是賠,身為商人很擔心這點啊。」


    「今天我讓你白跑一趟,這算是我的賠罪。」


    「那我會很感謝你,但如果真是那樣,你就不會支開芙蘭卡了吧?」


    悠樹跟蒂娜帶著徒勞無功的感覺回到店裏的時候,阿魯佛德一個人上門拜訪,邀他們共進晚餐,這大概不會是單純的慰勞大會。


    阿魯佛德思考了一下,然後突然拋出一個問題。


    「悠樹,你對『複仇』這件事怎麽想。」


    悠樹皺著眉頭,想從阿魯佛德的表情中試探他的意思,可是阿魯佛德跟往常一樣露出裝傻的表情,所以完全無法看出其用意。


    「這麽唐突是怎麽了啊,大叔,你有想殺掉的人嗎?」


    「嗯——假如我因為家人遭到毒手考慮要複仇,你會阻止我嗎?」


    「不會,在不會波及周圍的範圍隨你怎麽做都好,接著你會遭到逮捕,客人少了一個我的營收也會下降呢,我隻會這樣想。」


    這回答真有你的風格,阿魯佛德露出苦笑。


    「但我是很認真地跟你在談這件事——那我就直說了,我想知道在你的價值觀裏,若是身邊有著正考慮要進行複仇的人,你會怎麽想。」


    「……殺意跟憎惡都是那個人自己心裏的東西,要消除還是壓抑都隻有本人辦得道,起碼我不會去阻止。」


    阿魯佛德沉吟了會,撥了一下頭發,繼續說:


    「對了,你會不會覺得芙蘭卡很可愛?個性好廚藝又棒,能夠讓那種女孩喜歡上的男孩真是幸福啊。」


    「我完全不知道你想把話題帶到哪裏。」


    「就算內心是本人的東西,如果對那個人有影響力的人出麵,有可能會帶來改變。」


    「……考慮要進行複仇的人是芙蘭卡嗎?」


    「我還不確定她是不是那麽想不開。」


    阿魯佛德暍了一口果汁水,以前有聽過他不喝酒。


    「那孩子的父親不是在迷宮裏因為事故死亡嗎?其實有一種說法是遭人殺害。」


    在迷宮裏發生的事情,負責維持街上治安的五聖教會並不會介入,失去性命的探索士中,也有些死掉的人是有人刻意偽裝成事故或虛獸造成。


    「犯人是?」


    「不明,起碼沒有明確的證據。隻是當時那支隊伍裏有修德奉和貝爾多魯在。」


    悠樹想起麵無表情手持長槍還有麵容邪獰手持彎月刀的兩人的臉,兩個人看起來的確不像連隻小蟲都不殺的善良人士。


    「特別是貝爾多魯從那時就風評很糟,他的劍技不差,但他是靠搶奪他人的神遺物還有妨礙別人的隊伍之類,不擇手段往上爬的家夥。今天的那些『老鼠』八成跟他是一夥的,他們遍布在城市與迷宮裏。不過,我不覺得我們有值得監視的價值,他們會注意到石碑也是偶然吧。」


    「你還真清楚。」


    「嗯,我也不是特意要隱瞞,其實我是前《空之誓約團》成員。」


    阿魯佛德的表情像是原本要露出苦笑,卻失敗了。


    「發生了很多我無法接受的事,所以我退團了。還在團裏的時候,芙蘭卡的父親很照顧我,我會接下芙蘭卡的師父之職,也是因為這層緣分。」


    「原本其他人都告訴芙蘭卡這是事故吧?她從某種管道得知父親有可能是遭到殺害,還有哪些人是嫌疑犯?」


    「應該沒錯,得知的管道,還有知道的時間點是最近還是更早我都不清楚。隻是她最近樣子變得有些奇怪,今天還做出跟修德奉爭吵的舉動——兩個人近年應該都沒有來往了啊。」


    「——也就是他們過去有交情嗎?」


    「不是兄妹嗎?」


    蒂娜邊咬著雞肉串邊插話。


    「芙蘭卡昨天確實叫了那個男人哥哥呢,雖然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很險惡。」


    「沒錯,修德奉足芙蘭卡同母異父的哥哥,雙方差兩歲。他們的母親原本是克羅傑家前任當家的妾,之後跟芙蘭卡的父親結婚,不過在很久以前就因病過世。」


    「喔……」


    「修德奉在克羅傑家長大,但在母親還活著的時候偶爾會去見她,所以跟芙蘭卡也會見上麵。那時候兩個人感情還很好。」


    「現在卻抱持那麽重的反感?」


    「因此我覺得很奇怪。先前在你的店裏遇到修德奉時,明明沒有那麽嚴重,雙方在訓練學校也會碰麵,卻沒傳出什麽爭吵之類的事,兩個人關係應該沒有到劍拔弩張的程度——雖說她一直給人情緒不穩的感覺,但為什麽今天會采取那麽激烈的態度?」


    的確,那已經超越責問,甚至看起來像已經定罪了。


    「嗯……」


    悠樹思索著。


    「會不會是芙蘭卡最近掌握到修德奉殺了父親的明確證據?」


    「的確,他很可疑。『死於事故』的時候他也在旁邊,《碧水長槍(amnis)》的前任持有者就是芙蘭卡的父親。」


    那把長槍——修德奉的龍牙神器。


    「那就像是《空之誓約團》的共有財產,每一任的持有者都是由神姬大人從探索士中指名。」


    「持有者死亡的話,就輪到一下個候補,而他是最有力的候補,對吧。」


    「沒錯,動機上以他的立場來說很可疑,但還是沒有確切的證據——可是芙蘭卡會有那麽激烈的反應,她對修德奉大概不隻覺得『可疑』,而是有某種確信,平常她可是缺乏鬥爭心到讓人有些擔心的孩子。」


    果然是最近知道了些什麽嗎。不過,好幾年前的事件,情報有那麽簡單就能取得嗎?有什麽調查方法嗎?


    悠樹這樣想著——答案不經意地浮現在腦海中。或許真的有。


    「……總之這些先放到一旁,那你希望我做些什麽?『不要再去管父親的死亡還有犯人是誰了』,你要我這樣跟她說嗎?」


    「你能不能成為她的鎖?」


    「鎖?」


    「就是你擅長的得失衡量。複仇,殺人,遭到殺害,那種殺戮的世界一旦踏入就很難回來。所以,隻要有『失去就是損失』、能夠多少拉住她的東西在這一側的話就好了——嘛,也就是說,你跟她保持著微妙的距離,不能再更親近一點嗎?那孩子喜歡你啊,你也有察覺吧?」


    「…………」


    直接提到重點了,雖說從以前就感覺他早就看穿了。


    悠樹本來想隨便唬弄過去,但想想又覺得這種時候不該這麽做。


    「嗯……我隻能拒絕。」


    「為什麽?」


    「我把她當重要的客人看待,當然我也不討厭芙蘭卡。隻是我沒有深入這件事的理由,也就是說對我沒有任何的『得』。」


    「——主人!」


    在阿魯佛德開口以前,蒂娜先有了反應。


    「那種說法也太過分……或者該說不會太過冷漠了嗎?」


    「該怎麽說呢,人的內心和生活比你想像的還沉重很多,蒂娜。芙蘭卡因為父親遭到殺害而滿腔怒火……如果問我是否能負責任地提供什麽解決的方法嗎,我沒有自信做得到,也沒有這麽做的理由。」


    「可、可是——」


    「好,蒂娜別再說了,我的主張的確不合理。」


    阿魯佛德露出苦笑道。


    「要一個人接受另一個人這種事,本來就不該強迫他人,雖然我是在很清楚這一點的情況下提出請求的——我也跟她談過,她一直堅持『我沒事』我才來拜托你,我感覺那孩子已經有了奇怪的覺悟。」


    「…………」


    「那我提出個妥協方案——你能不能至少幫忙說服她?」


    這是一段循序漸進,非常優秀的交涉。蒂娜也用嚴肅的神情看著自己。


    悠樹輕聲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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