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長流唇角勾出一絲慵懶的笑:“我沒有針對你。”初夏的公園裏蛙聲四起,即使不說話也不會安靜到讓人窒息,陳垠等著盛長流繼續說,但他不說了,隻抬手將煙放到唇間,轉身靠在木製棧道扶手上。陳垠覺得自己的力氣都打到了棉花上,他不想再問了、也不想跟這人再掰扯什麽,隻淡淡道:“好。”陳垠準備離開,他朝前走,在路過盛長流時手腕忽然被抓住,盛長流的手心很涼,手掌很大,被握住的話桎梏的感覺強烈。陳垠不耐煩地看向他,盛長流叼著煙:“我沒跟表姐談戀愛。”他眨了下眼,眸中揉著戲謔和輕佻:“是她自己送上門的。”陳垠緩緩吸氣,他思緒有點亂,想問盛長流怎麽不按順序回答問題,但盛長流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抬起另一隻手把煙拿下來,煙嘴冷不丁被塞到陳垠雙唇之間,盛長流的食指和大拇指揉過陳垠的嘴唇,但迅速離開。陳垠蹙眉,想把煙吐掉,但下一秒,盛長流忽然壓低聲音道:“我是我爸私生子。”陳垠霎時忘了吐煙的事,這一刻的盛長流神色變了,他變得極度陰沉、冷淡、充滿防備,他緊緊盯著陳垠:“他去年沒了,所有人都想趕我走。”“啪嗒”,煙自動掉到了棧道地上,陳垠不自覺張開嘴,輕輕“啊...”了一聲,是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氣音。陳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盛長流,從他暗流湧動的目光裏看到類似於仇恨和決絕之類的東西,那種東西包裹著某種孤立無援和一條道走到黑的孑然。陳垠記起來了,當時和盛之朗吃飯,盛長流喊他一起去的時候就是這種有些反常的眼神。但那一刻轉瞬即逝,盛長流重新放鬆,隨口道:“從小到大我被扔了三次,所以性格確實有點問題,抱歉。”“沒有。”陳垠幾乎下意識道,他手心出了汗,另一隻手緊緊抓住盛長流,神情鄭重:“是那群人混蛋,不是你的問題。”盛長流望著陳垠,陳垠繼續道:“從小到大我被揍過無數次,所以我的性格也有點問題。”盛長流被他逗笑,氣氛驟然輕鬆起來,他的眸中映著一本正經的、眼裏隻盛著他的陳垠,然後,他聽到陳垠半開玩笑地說:“我們都有要治愈的童年,我陪你一起治愈。”作者有話說:盛長流:今天的賣慘沒有一句假話第23章 趙蕎麥病了其實發現盛長流的性格問題不難,陳垠從小到大遇到過各種性格的同學,但從來沒遇到過盛長流這樣的。對於陳垠來說,人的性格像是一隻蚌殼,有的人閉得死死的,但總有條縫、有的人大方敞開著,露出柔軟的蚌肉或是淤泥,但總歸,蚌的開合是單向的,他隻要對自己敞開了就不會再合上。可盛長流不一樣,他像一隻機器蚌,可以自由地合上或打開,打開的時候你想伸手進去摸一摸,他就會猛地合上,甚至可能把你的手指夾斷、但當你不再搭理他時,他又會莫名其妙打開,讓你看到他的蚌殼裏有非常漂亮的珍珠、也有陳年累積的淤沙,吸引著你去看他。陳垠一開始猜想,他可能隻是普通的雙麵人,有著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虛偽;可盛長流在陳垠麵前暴露後,經常會不加掩飾地把他性格裏的惡劣和冷淡展示給陳垠,但同時,陳垠發現那時的他很放鬆、甚至慵懶舒服。所以盛長流不是虛偽,是有著什麽東西在強推著他在人前必須那樣。後來陳垠又見到了盛長流的外公外婆,那是陳垠第一次感受到盛長流的無力和無奈,然後他在爆發的邊緣強撐著冷靜。他的性格裏有非常強的自控自調模式,但盛長流不喜歡那樣,長此以往的壓抑讓他另一麵的性格變得非常極端,特別是對被他納入安全範圍的人。比如陳垠。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陳垠躺下後一直在想這件事,他想,隻要盛長流以後別動不動就欺負自己,自己一定會對他非常好,比對吉吉福利院裏麵的三個小孩還要好、比對那些流浪貓還要好。因為盛長流一個人長大很不容易,他可以壞一點。這周過來就是期末考周了,決定要好好對盛長流的陳垠打完籃球回教室發現盛長流在看書,立馬把籃球扔給明思昊朝盛長流走去:“盛長流,你如果有不會的題就告訴我。”全班其他同學都猛然驚嚇地看著陳垠,集體懷疑穿越到了什麽平行時空,陳垠感受到大家的目光,解釋道:“我幫他去問老師啊,有什麽問題?”陳垠再次看向抬起頭的盛長流:“有嗎?”盛長流搖頭,他看著滿頭大汗的陳垠:“別忘了你保證過期末要提一百五,坐下做題。”陳垠剛打贏一場籃球滿身的熱血立馬涼了大半,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掃興地看了眼盛長流,眼神的餘光忽然掃到教室門口,班裏的一些男生也躁了起來。“趙蕎麥?”陳垠叫出聲,盛長流應聲看去,把頭發染成了黑色的趙蕎麥正站在高二(9)班門口,正焦急地探著頭往裏看,盛長流放下筆便走了出去。“這就是盛長流的女朋友?”明思昊率先衝過來,眼睛發直:“好正啊!!!”“你是有女朋友的人啊別忘了。”董文肖撇了眼明思昊:“這個女生不是我們學校的吧?否則我早就追了八百遍了。”陳垠的目光從一起離開的兩個背影方向收回,相比好友們的激情八卦,他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不知道。”陳垠把兩人打發走後掏出一本練習冊靠在牆上開始做題,一道題看了三十分鍾愣是隻寫了個“解”字出來。說好要給他提分的人到晚自習結束都沒回來。陳垠大概猜到了趙蕎麥和盛長流的關係,盛長流應該是小時候被扔到過福利院,便認識了同樣在福利院的趙蕎麥,即使後來盛長流出來了,兩人也一直保持著聯係。就像現在陳妹妹雖然被領養了,但盧嶼覺和小野也經常會去找她玩那樣。直到期末考前兩天的中午盛長流才回來,他回來得悄無聲息,陳垠幾人說說笑笑走進教室時發現盛長流已經坐在了位置上,陳垠看到人時腳步一頓,但還是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坐下,隨口問:“怎麽了?”盛長流看向他:“什麽?”“你這兩天啊,是有什麽事嗎?”陳垠問完發覺這樣顯得自己好奇心太重,他很快補充:“不方便說也沒事。”盛長流審度地注視了陳垠一會兒,直到陳垠都沒什麽耐心等,差點想說你別告訴我了,話剛到嘴邊盛長流便開口了:“趙蕎麥生了病,陪她去醫院了。”陳垠愣了下才點頭:“這樣啊,嚴重嗎?”盛長流搖頭:“沒事,過幾天就出院了。”“方便的話...我去看看她?”陳垠道,趙蕎麥沒有親人,陳垠想起上次見到的她的那些朋友,估計也不太靠譜,很可能她住院期間隻有盛長流一個人在照顧她。“隨你。”盛長流回答,他收回目光,眼尾微垂,看上去有些累。這天午休盛長流罕見地趴在桌上休息了,陳垠則翻牆出了學校,去學校附近的超市買了點東西。陳垠回來的時候午休課剛結束,他上了樓拐進教室的時候都輕手輕腳,生怕吵醒還沒睡醒的同學遭罵,結果還沒到教室門口就聽到教室裏亂糟糟的聲音,似乎是全都醒了。奇了怪了?陳垠放平步伐走進教室,就看到教室裏的同學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全都滿臉震驚,言語間帶著那種談論八卦的興奮。明思昊看到陳垠進來一臉凝重地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把他帶到他們那堆人裏去:“學神出大事兒了。”陳垠下意識去看盛長流的位置,發現人不在。“午休課朱安安直接進來叫人的,我還第一次看到朱安安對學神那麽嚴肅。”井迪擔憂道。“所以是什麽事?”陳垠皺著眉,一頭霧水地問。“他前兩天跟那美女出去之後不是沒來上學嗎?”明思昊道,陳垠不耐煩地點頭:“直接說重點。”“他帶著那美女去墮胎了!”明思昊壓低聲音,但語氣依然是控製不住的震顫:“被人拍到了!三百六十度拍攝,每個角度都有,從到婦產科檢查再到那美女手術出來,拍得跟連環畫一樣!”陳垠沒能立刻反應,他甚至慢半拍地問了句:“所以呢?”“所以那個美女懷的應該是他的孩子啊...”董文肖補充:“空間裏照片都傳瘋了,那美女身邊全程就他一個人在!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而且那天那美女一叫他就出去了,肯定是有貓膩的。”明思昊大膽猜測,而後痛心地搖了搖頭:“學神啊,太不當心了!”“不可能。”在一群人思維已經要發散到外太空的時候,陳垠冷冷地說,他罕見地表情僵冷,掃過幾個朋友:“你們別再亂說了,趙蕎麥的孩子不可能是盛長流的。”“趙蕎麥?”“趙蕎麥誰啊?”“那美女的名字?”......就在幾人樂此不疲討論這事兒並且還想追問陳垠時陳垠轉身走出了教室。行政樓朱安安的辦公室裏難得這麽熱鬧,校長、副校長、盛長流的家長、盛長流......七八個人站得水泄不通,陳垠到的時候隻能站在緊閉的門外,什麽都看不見,也什麽都聽不見。“所以那個女孩懷的孩子真的不是你的?”校長充滿壓迫性地盯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學生,略顯失望地問。“不是。”盛長流回答得平靜篤定:“她是我在福利院的朋友。”“福利院?”朱安安疑惑地重複了一聲。“我們家情況有些複雜。”坐在沙發上一位穿著奢華精致的中年女性輕笑了一聲,隨口道:“既然長流說不是,那就不是吧。”“但現在這件事已經鬧大了,潘女士,您得配合我們澄清,否則影響學校聲譽,我們也不能接收盛長流了。”校長對潘瓊的態度很不滿,仿佛這對於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事。“怎麽配合?”潘瓊抬頭,眉頭微挑。“帶盛長流去做個親子鑒定,我們谘詢過那家醫院了,胎兒的胎盤組織還有。”校長道。“做完親子鑒定長流就能繼續在這裏念書啦?”潘瓊笑著問,她說這句話似乎是為了好玩。“隻要孩子不是他的,就可以。”校長耐著性子回答。......陳垠在朱安安辦公室門口的第十五分鍾,朱安安辦公室的門開了,率先走出來的是麵色不大好的校長和副校長,陳垠立馬打了個招呼,兩位校長從鼻腔中發出個“嗯”後便快步向電梯走去。再走出來的是朱安安,看到陳垠後皺了下眉:“不去上課啊?”“馬上就去!”陳垠保證道。朱安安回過頭,麵上的煩躁瞬間消失:“潘女士,那您現在就帶盛長流去醫院還是怎麽說?”“哦。”潘瓊心不在焉地看著手機,似乎在回什麽消息:“今天沒空。”說著潘瓊抬起頭煩躁地看向盛長流:“明天上午去?”盛長流點頭:“好的。”潘瓊“嘖”了一聲,而後陳垠聽到她小聲說了句什麽,陳垠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潘瓊把手機放回包中後瞥了眼一邊的陳垠,似乎把他當成了空氣,轉頭對朱安安道:“朱老師,讓我司機把車直接開到樓下,我不想走了。”朱安安點頭,先是對盛長流和陳垠道:“你們先回教室。”陳垠恍惚著點頭,他轉身走向行政樓的安全樓梯,不多時盛長流也跟了上來。安全樓梯的門一關陳垠立馬震驚慍怒地看向盛長流,無法置信地問:“你媽媽剛剛...是在罵你?!”陳垠覺得自己沒有聽錯,他覺得在場的人應該都聽清了,隻是假裝沒聽到。潘瓊說的那句應該是:小雜種真他.媽的煩人。作者有話說:明天休息一天,後天本文入v啦,入v會雙更~大家多多支持!第24章 你天真爛漫樓梯間很暗,盛長流站在高於陳垠的兩個台階上俯視著被那句話震駭到麵色發白的陳垠,眉梢間居然透著淡笑:“嗯。”“她怎麽可以...”陳垠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詞匯量不足以形容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麽,他咬了咬牙、又費力地張開嘴,半晌,陳垠才再次出聲:“她一直這樣嗎?”盛長流明澈地望著陳垠,那目光似乎在說,你終於意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