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麽看著我?”冰水下肚,裴書岑總算清醒了。  盛聞景一聲不吭地盯著裴書岑,裴書岑停頓片刻,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奇道:“臉上留印子啦?”  “……睡得好嗎?”盛聞景微笑。  裴書岑向來沒有察言觀色的能力,甚至點點頭不識好歹地咧嘴誇道:“司機師傅技術真好,一點都不顛呢。”  ……  “哎呀!韓老師!”  “盛聞景要殺人啦!”  韓左正拿著名單點名確定人數,聽到大巴處傳來一聲哀嚎,緊接著是花容失色朝他奔來的裴書岑,追著裴書岑不放的,赫然是他引以為傲的首席大弟子盛聞景。  去年韓左聯係的是養老院,今年換到了福利院活動。  這個時間點,福利院的孩子們還在午休,學生們輕手輕腳地搬運著帶來的樂器。  盛聞景沒有準備節目,他正在賽程中,為了保護雙手,也不能動手幫忙搬東西,索性徒步繞去後山溪旁納涼。  他昨晚沒睡好,夢到父親帶年幼的自己郊遊。  父親去世那幾年,他很少夢到他,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做夢的次數成倍劇增。  這是壓力過大的具象表現。  盛聞景在網絡發帖,頻繁夢到已故親人是怎麽回事。  答疑的網友分兩種,前者提醒他該去找大師超度,後者則講述自己與親人之間的感情與夢境。  盛聞景沒心情關心,除自己之外的人的感情發泄。至於超度……  “唉。”  “偷偷跑到這種好地方納涼,怎麽不叫上我。”  裴書岑這會精神充沛,蹦蹦跳跳地來到盛聞景身後,拍拍他的肩膀說:“福利院的孩子們都醒了,韓老師叫我們去集合。”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盛聞景問。  裴書岑:“本小姐神機妙算。”  “不過,剛剛聽你歎氣,我都要覺得愁死人了,是有什麽事嗎?”裴書岑關心道。  盛聞景搖頭,“沒有。”  裴書岑:“有也不告訴別人,自己藏在心裏,再這樣下去會憋壞的。”  “裴書岑,如果你喜歡一個人,而那個人的家庭卻會傷害你,你還會和他在一起嗎?”  “現在八點檔狗血劇都不這麽演了。”裴書岑踩著溪邊的石頭,俯身將雙手浸入溪水。  溪水自山澗內蜿蜒而下,泛著粼粼波光,裴書岑被冰得狠狠打了個顫,才嘶嘶道:“你最近在哪當知心弟弟?怎麽連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還要問我。”  “專心準備比賽,以後上大學了,我還得跟身邊同學吹牛,吹我有個世界一流學院上學的好朋友。”  盛聞景:“那麽你覺得,他們該分手嗎?”  “什麽?!誰這麽眼瞎。”裴書岑驚詫,旋即緊緊抓住盛聞景的手,誠懇道:“叫你那位姐姐趕快分手啊,現在這個時代,獨自美麗才最重要!”  “感情不如鈔票!世界上隻有鈔票最忠誠!”  裴書岑見盛聞景沒什麽反應,正欲繼續說什麽,盛聞景開口,“韓老師不是在叫我們嗎,回去了。”  “啊,好。”裴書岑連忙上岸,與盛聞景一前一後原路返回。  物質生活豐富的時代,想在福利院看到健康孩子幾乎是不可能的。  許多無法生育的夫婦,都會事先在婦產科打聽,誰家正在待產。待產的家庭,不代表生下孩子便會養育,他們大多是想要男孩而不斷懷孕。  殘疾的孩子會被丟棄,健康的女嬰也會令親生父母厭惡。  “我們這的孩子,很多都患有自閉症,同時先天殘疾。”福利院王老師介紹道。  她指著站在窗邊發呆的粉裙小孩說:“這個孩子小名叫月亮,中秋節的時候被父母丟在福利院門口,其實除了兔唇也沒什麽大毛病,做手術就能痊愈,但……唉,女孩子嘛。”  “去年慈善基金會專門舉辦了兔唇孩子的幫扶活動,她再做一次手術就能徹底擺脫兔唇。”  “但今年已經七歲了,有很多家庭不願意收養已經記事的孩子。”王老師遺憾道。  患有先天精神疾病的幼兒,通常表露出低能高功的狀態,樂器稍微發出點聲響,都能引來許多矚目。  “哇!亮亮好厲害哦!”  裴書岑坐在琴邊,衝患有自閉症,缺少右臂的小男孩鼓掌道:“姐姐彈一遍,亮亮就能學會,那麽我再彈一首,你繼續跟著學好嗎?”  叫亮亮的男孩啃著手指發出聲音回應,“啊,啊啊。”  盛聞景在宴會中認識的齊霄,是憑借超高的記憶力以及智商,強行背誦了彈奏順序。  “上帝為他關上一扇門,必定會留下一道窗。”盛聞景蜷起手指,“亮亮比培訓班很多人的天賦都強。”  如果沒有殘疾,沒有精神疾病,他該坐在窗明幾淨的地方演奏樂器,得到比韓左還要優秀的老師的指導。  盛聞景幾乎能想到,倘若亮亮是健康的孩子,並且和自己同齡。  他大概沒有信心,能夠打敗這樣的對手。  冰塊融化也有聲音,在此之前,盛聞景從未想過。  細細小小的斷裂聲,像玻璃碎裂前的征兆,內芯凍得發白,而後逐漸變得透明,最終重新化作冰涼的水,融入淺黃色的汽水中。  裴書岑撥弄著吃不完的飯粒,低頭想了想,問盛聞景:“怎麽你也不吃?”  或者說,整個培訓班的同學似乎都沒幾個食欲振作的。  盛聞景專注地盯著飲料杯,沒聽到。  於是裴書岑又叫了聲,還是得不到回應,索性伸長手臂,隔著桌子推了他一把。  “嘖”  裴書岑:“叫你呢。”  盛聞景將視線從飲料杯挪至裴書岑的臉上,又不情願地“嘖”了聲,故意氣她。  裴書岑偏還不如他願,笑眯眯將自己一口未動的汽水推給盛聞景,說:“我月經來了,你幫我喝完。”  “那你還敢碰涼水?”盛聞景想到在溪邊時,裴書岑玩水的樣子。  裴書岑聳肩,“當時太熱嘛,這次又沒有很難受。”  作者有話說:  請大家多多投海星給斷章!謝謝啦。)今天文檔崩潰,差點沒找回更新,驚嚇…第41章   盛聞景想了想,旋即起身端著自己光盤的餐盒離開,他將餐盒放在回收台中,然後跑去打飯窗口,探頭對裏邊坐著的阿姨說了句什麽。  很快,他帶著盛滿白開水的一次性塑料水杯回來。  水杯軟軟的,無需用力便能捏變形。  裴書岑頗為滿意地點頭,“盛同學很識眼色,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保持優良男德,以後不愁嫁。”  盛聞景:“……”  我謝謝你。  其實他很想把自己和顧堂的事情告訴裴書岑,但看她滿嘴跑火車的樣子,盛聞景覺得還是暫緩為好。  食堂內的氣氛又沉默了好一會,突然有男學生站起,猛地用拳頭砸向桌麵,罵道:“媽的,這都什麽事!”  “靠!”  緊接著,左邊挨窗的女生也罵罵咧咧拎起包欲往出跑,每走幾步便被同伴抓住,小聲勸道:“人家都走了,你上哪找。”  “做父母都不需要考試的嗎?”  “怎麽有那種不要臉的人!”  刹那,培訓班的學生們像炸開了鍋般,有破口大罵的,也有想辦法出主意的,各抒己見卻殊途同歸。  一切還要回到公益演奏開場前。  福利院的老師們提前在小操場搭建了簡單的舞台,小操場是他們前些年自己動手鏟出來的平地,被仔細鋪了石磚,每年都得將石縫中生產出來的雜草拔幹淨。  這次韓左決定出資為他們鋪上塑膠跑道,並將福利院的桌椅全部換新。  這是舊操場最後一次舉辦活動,下周施工隊便會帶著工具趕來整修。  女生忙亂地化妝,男生調試設備,他們幹的體力活多,提前被女生們飭過發型,是最先完成妝造的那批。  “哎,等等!你沒塗口紅!”  “口紅?什麽顏色的?我塗正紅不顯白!”  “橘的橘的!”  盛聞景懷中抱著先天失聰的小女孩,身邊還倚著剛剛那個叫亮亮的男孩,背上背著不知到是從什麽時候,跌跌撞撞撲倒他的孩子。  小操場各亂各的。  學生們匆忙準備,福利院的孩子們被老師帶至座位,這個剛坐好,那個又突然站起來跑走了,老師們隻得繼續耐心捉人。  “孩子是從你們這帶走的,憑什麽不能送回來!”  連接著小操場與教室的走廊,忽然傳來男人勃然大怒的聲音。  陌生女聲緊跟著響起,“是啊,這孩子我們也健健康康給你們送回來了,這年頭還有強買強賣的啊!”  盛聞景抿唇,輕輕將懷中的小女孩放在左手邊的座位,然後回頭又捏了下扒拉著自己的那個孩子,示意他從自己背上下來。亮亮倒聰明,主動乖巧坐直。  “真乖。”盛聞景從兜裏掏出三塊糖分給它們。  男人罵得難聽,女人邊勸男人邊說軟話,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  福利院院長潘晨麵色鐵青,隻是聽著對方喋喋不休地說著車軲轆話。  待夫妻兩口幹舌燥喝水時,她才開口耐心道:“孩子你們接過去養了七年,已經是記事的年齡,再次送回福利院,她會有心理陰影。”  “當初開放領養的時候,也不止你們一家想要領養她,福利院這邊是看你們的綜合評價較好,才決定將孩子交給你們撫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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