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劉全轉頭透過窗子看了看外麵,發覺周青柏已經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工地去了,這才鬆了口氣,隨意地道:“劉總,你就放寬心吧,我覺得那少爺就是來走個過場的,什麽賬都沒看,淨顧著去看挖掘機刨水溝了。”“真的?”劉新將信將疑地問:“他起了個大早跑到你們那,就為了看挖水溝?”“真的。”劉全信誓旦旦地說:“盤點查賬他都不在,一過來就跑到工地去玩兒了,估計是公子哥,看什麽都新鮮。跟他一起的那個審計員倒是較真,不過也沒查出什麽,就被他不耐煩地領走了。”這處工地的賬劉新心知肚明,那點小打小鬧他不怕裴佑查,隻是擔心對方有什麽出其不意的招數翻他老底。現在聽劉全這麽說,他或多或少鬆了口氣。“那就好。”但劉新似乎仍舊不能完全放心,還是叮囑道:“你盯好他們,也別讓工地上的人亂說。”“知道。”劉全說:“您放心好了。”劉全在實時報備情況時,周青柏也沒閑著,他還真的深一腳淺一腳地拉著裴佑走過了半個工地,去看人家挖排水溝。挖掘機和工地上的切割機一起運作,響得轟隆轟隆的,周青柏站定在不遠處的鋼筋架旁邊,也不用擔心旁邊有人聽見他和裴佑的聊天內容。“查得怎麽樣?”周青柏問:“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順利。”“確實。”裴佑承認道:“這個項目的庫存對不上,但數量不算太多。劉新的全款別墅要是想從這個體量的‘挪用’中來,恐怕得挪用個幾十年。”周青柏聞言皺了皺眉,他望著不遠處那個深溝,有些遲疑地說:“你說,會不會是那些八卦消息有誤……其實劉新沒貪那麽多?”這看起來應該是現在最有可能的情況,但裴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應該不是。”裴佑說:“如果隻有這個程度,他應該不怕查他家和你家有舊關係,幾十萬的虧空不過就是兩個項目的體量,就算是挪用了,也不傷筋動骨,補上就行了。”“而且,我總覺得,他身上應該還有秘密,是我們沒發現的。”裴佑說。從業這麽多年,裴佑對於賬目和企業內部管理有種近乎直覺的敏感度,他總覺得東江的虧空不應該是這種小打小鬧,而是某種更深更複雜的東西。“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問你。”裴佑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問道:“剛才盤點的時候,你跑出去幹什麽了?”作者有話說:感謝忄曼、青花魚_kziostvpugs投喂的魚糧,感謝淺星眠投喂的貓薄荷,感謝前月映浮梁投喂的彩虹糖,非常感謝~第34章 “不就是查崗嗎,隨便看。”周青柏有兵出奇招,打入八卦組織內部的前科,裴佑自然不會覺得他剛剛就是跑出去閑聊胡鬧了。誰知周青柏轉過頭來,納悶地看了他一樣,然後低下頭拍了拍自己褲腿上沾染的泥水痕跡,理所當然地說:“剛剛?我去看他們鑽井了啊。”裴佑:“……”周青柏滿嘴跑火車的次數太多,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偏偏裴佑次次都上當,聞言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張了張嘴,一時間什麽都沒說出來。周青柏就喜歡看裴佑這種被打亂計劃之後既無措又茫然的表情,聞言撲哧一聲,忍不住彎下腰笑了兩聲,衝他擺了擺手。“跟你開玩笑呢。”周青柏笑夠了,然後直起腰來,強行憋住笑意,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去是看人挖地基了。”裴佑:“……”一而再再而三,裴佑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他抿著唇歎了口氣,無奈而沉默地盯著周青柏,活像是知道自己說不過他,就想用眼神譴責他一樣。“別生氣啊。”周青柏腳步挪了挪,往裴佑身邊湊了湊,笑眯眯地說:“這次是說真的我看了一下,東江有自己的建築團隊和包工頭,也有自己長期聘用的施工管理員,不出意外的話,這些人應該是在各個工地來回跑的,知道的消息應該也多一點。”裴佑眸光閃爍,明白了周青柏的用意。東江承接的項目類別多樣,大到建築廠房,小到農家院裝修,林林總總,不一而足。不同的建築所需要的專業建築工種也不同,但無論是修橋鋪路還是蓋房子,整地落基總是逃不過的。如果東江的建築團隊真的穩定而分工明確,那開挖掘機的這部分“專業團隊”,就應該是對實建項目最了解的一批人。不遠處,兩台金紅塗裝的挖掘機正在兢兢業業地工作著,排水溝初見雛形,在地麵上下陷出一條深色的縫隙。裴佑從那兩台機器上收回目光,忽然對周青柏刮目相看,好像麵前那兩台挖掘機已經不再是周青柏心血來潮的玩具,而是他深思熟慮的佐證。真心對挖掘機有迷之興趣的周青柏當然不知道裴佑已經在心裏給他糊上了厚厚一層濾鏡,他雙手揣在兜裏,懶散地換了個站姿,轉移了一下重心,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我不太懂賬,但是我覺得,劉新要是想貪汙公款,不會在小打小鬧的項目上動手都不夠塞牙縫的。”這倒是實話,裴佑想,小項目意味著運作空間小,利潤和成本都不及大項目,能貪汙的錢非常有限。如果劉新真的像周青柏打聽出來得那麽膽大,他應該不會用這種“細水長流”的方式一點點螞蟻搬家。“會砌牆的不一定會造樓房,但會蓋樓的一定會砌牆。”周青柏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工地上,隨意道:“所以我就過來碰了碰運氣。”裴佑選的這處施工項目規模不小,周青柏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過來找這些技術工種插科打諢,裝傻充愣,大半天的功夫,跟不少樸實的農民工稱兄道弟地嘮上了磕。正如周青柏所料,這些人常年混跡在東江的各大工地上,經常被外調,對東江的業務麵非常熟悉。周青柏之前沒從那群叔叔阿姨裏問出那個神秘的項目內容,於是想用迂回政策,從這些建築工人身上打探打探,可惜劉新的預備工作做得太好,包工頭為人非常謹慎,雖然跟他天南地北地扯了些亂七八糟的,但一點深入的料都沒被他挖出來。“至於其他建築工人,有包工頭在,也不太敢在我麵前亂說話。”周青柏把麵前一粒石子踢到了水溝裏,搖了搖頭,有些泄氣道:“說到底,還是時間太短了。”周青柏頓了頓,接著說:“這些人跟劉新有利益關係,不像那些阿姨大媽們一樣不設防,就這麽短短幾個小時,不夠我們建立信任感。”這個答案在裴佑的計劃範圍之內,所以裴佑並不覺得失望。周青柏已經從另一個角度給了他思路和驚喜,但裴佑擅長的部分到底還是在賬目和數據裏抽絲剝繭,這些其他佐證有是好事,沒有他也並不擔心。“沒什麽。”於是裴佑安慰道:“這才第一天,不用著急,之後還有機會。”裴佑預備盤點的項目不止這一處,而且今天工作一天下來,他心裏也有了對接下來工作的調整方案。周青柏知道查賬這種事也急不得,於是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今天的工作不鹹不淡地就這麽結束了,回渭南市之前,裴佑又去了一趟辦公室,把該取證的資料挨個備份留存,然後才帶著周青柏坐上了回程的車。回程路上,周蒼山打電話過來詢問了一下情況。工作初期,他不太好意思催促裴佑,但使喚起親弟弟來卻沒什麽心理障礙,抓著周青柏在回程的車上就給他做了個簡短的小報告。周青柏累了一天,回程的路上鹹魚一樣地攤在後座上,一邊應付周蒼山,一邊在車窗的霧氣上畫圈。他聲音沉穩而冷靜,偏偏形象跟這倆形容詞搭不上邊,像個多動症兒童一樣。裴佑在旁邊瞟了他半天,終於忍無可忍,伸手拉了一把周青柏的手腕。“髒。”裴佑說:“有灰。”周青柏算是看出來了,裴佑有一點輕微的整潔強迫症,不是給他疊衣服,就是幫他丟垃圾的。耳機裏周蒼山還在囑咐工作,周青柏一心二用,也沒太在意,任由裴佑拉著他的袖子把他的手從車窗上拽了下來,然後避開聽筒,衝著他做了個口型。“等會兒,馬上好。”裴佑倒是並不著急,但他看周青柏擺弄手機的模樣,忽然後知後覺地想起另一件事。“對了……”裴佑等到周青柏掛了電話,才開口問道:“是你跟葛興說,以後不要插手我的事的?”周青柏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什麽,心裏暗罵了一句葛興多嘴。背後議論別人私事顯然不對,饒是周青柏知道裴佑大度,也難免有些心虛。“是我說的。”周青柏連忙說:“別生氣,我保證沒說你別的就算說了也都是好話。”裴佑本來也沒生氣,他就是想跟周青柏說,以後有這種話可以直接跟他講,有道理的他會直接出麵拒絕,省得周青柏名不正言不順,還有越俎代庖的嫌疑。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周青柏就好像篤定了他心有芥蒂一樣,二話不說把手機塞進了他手裏。“真的,不信給你看。”周青柏理直氣壯地說:“不就是查崗嗎,隨便看。我可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作者有話說:感謝稱君、作壁上觀投喂的魚糧,感謝淺星眠投喂的貓薄荷,非常感謝~第35章 “剛才心跳得好快。”周青柏不講理起來完全不聽勸,饒是裴佑絲毫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也還是被他半強迫地查閱了他和葛興的聊天記錄。“我可沒騙你啊。”周青柏手肘支著車窗,挑了挑眉,語氣古怪地說:“你可別聽他亂挑撥離間。”“我知道。”裴佑不想侵犯周青柏的隱私,於是隻意思意思地滑動了一下屏幕,草草看了兩眼,就重新按上鎖屏,把手機還給了周青柏。“那就好。”周青柏往他身邊挪了挪,湊過去非要跟他對視,不依不饒地說:“你跟我是一夥的,知道嗎,別聽他胡說,要向著我。”周青柏幼稚起來簡直跟小學生沒什麽兩樣,他就像是非要抓著自己親近的朋友逼問自己是不是跟他“天下第一好”的小孩子似的,非要爭這個寵。裴佑有點招架不住他這種突如其來的強勢,身體下意識往後仰了仰,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本來也沒聽他的。”裴佑垂下眼跟周青柏對視著,無奈地說:“是你非要給我看記錄的。”“我是在保持良好的信任關係。”周青柏總是有道理,他振振有詞地說:“我要是不跟你說清楚,被葛興見縫插針地趁虛而入怎麽辦。到時候你跟他建立了革命友誼,他就會背著我給你介紹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社會人士。”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葛興曾經給他辦過的“相親party”,周青柏微微皺了皺眉,臉上露出了一點微妙的嫌棄。“可是……”裴佑忽然問:“你為什麽對這件事這麽在意。”裴佑早就想問這件事了,隻是話趕話聊到這裏,他才終於有機會把這個疑問宣之於口。在他看來,葛興不算是個閉著眼睛亂拉皮條的人,如果他不願意,對方不會像拉人接客一樣硬逼著他去見相親對象。但周青柏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對他相當抵觸,裴佑不明白他的敵意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周青柏怎麽這麽在乎他那些薛定諤的“相親對象”。周青柏似乎沒想到裴佑會突然有此一問,他短暫地怔愣了一瞬,竟然被他問住了。周青柏素來舌燦蓮花,歪理邪說一大堆,隨隨便便就能把別人拉進自己的邏輯裏輕鬆打敗,但就在這一瞬間,他腦子忽然短暫地空白了一瞬,竟然沒回答出裴佑這句隨口一問。對啊,周青柏想,裴佑又不是無知的少女少男,哪那麽容易被人騙走。周青柏這個念頭方起,心裏就忽然湧上了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潛意識裏不想把裴佑交給一些眉目不清的陌生人,所以一直以來都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問題。現在裴佑一句“為什麽”戳破了那點隱秘的屏障,周青柏還沒想明白答案,先打心眼湧起了一點微妙的煩躁來。他心煩意亂,既不知道這種浮躁慌亂的感覺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它代表什麽。隻覺得這種感覺飄忽而不可捉摸,周青柏自己也分不清那是擔心,還是某種更加玄妙的東西。周青柏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片很微妙的狀態裏,似乎明明有什麽常識類的東西從他眼前飄過了,但他就是看不清楚。“我……”他茫茫然地眨了眨眼,正想努力去捕捉一下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覺得身下的車忽然一個急刹,停了下來。周青柏坐沒坐相,歪著身子沒有重心,隨著急刹的慣性往後撞了一點,差點滾下後座,幸好被裴佑眼疾手快地撈住了。“到了。”司機拉起手刹,從後視鏡裏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倆一眼,操著一口本地方言說:“打表一百六十二,謝謝。”周青柏:“……”剛才那種短暫的飄忽狀態被打斷,霎時間蕩然無存。周青柏驟然從那種莫名其妙的恍惚中回過神來,隻覺得剛才那種轉瞬即逝的奇怪感也隨之一起消失,就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一樣。“……奇怪。”周青柏捏了捏鼻梁,順著裴佑的手勁兒坐直了,納悶道:“怎麽回事,剛才心跳得好快,眼前直發灰。”“缺氧了?”裴佑掃碼付了車費,疑惑地看了看周青柏,然後用手背貼了貼他的額頭,說道:“你是不是中午吃得太少,低血糖了?”“有可能。”周青柏自我感受了一下,說道:“也可能是起得太急了。”周青柏一向心大,也沒多想,幹脆把剛才那種轉瞬即逝的微妙感歸結給了體位性低血壓。他低下頭,順著裴佑拉他的手從車裏鑽出來,然後不客氣地順勢搭上裴佑的肩膀,用腳背勾著關上了車門。“哦,對了……剛才說什麽來著?””周青柏挑了挑眉,續上了之前裴佑的疑問:“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你還沒出師,現在把你放出去,有損我金牌戀愛講師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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