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六月三十日。我被七點半的鬧鈴聲吵醒,隨即想起我將妹妹贈送的鬧鍾摔破一角的慘劇,陷入了憂鬱的情緒。說起來,這鬧鍾是昨天被我裝泳褲的包包掃到,才會摔破一個角的。


    在我決定要到神城學園就讀的時候,妹妹抱持著「為了不讓哥哥一個人感到寂寞,還有,就算沒有我每天提醒也能好好起床」的心願,因此送給我這個鬧鍾當作禮物。


    我看著鬧鍾,眼皮底下隨即浮現出妹妹純真無邪的笑容。在手機被奪走之後,這個鬧鍾就是我少數和家人有所聯係的物品了。


    ……等放學後,就去小賣部買個三秒膠吧。隻要把鬧鍾黏好的話,盤據在我胸口的鄉愁應該也會緩和一些吧。


    在決定好放學的重要行動後,我隨即下了床,換上製服後離開房間。


    為這所學園的學生提供餐食的設施被稱為『飲食大樓』,剛好位在三棟男舍大樓和三棟女舍大樓的中間位置。這是兩層樓的建築物,一樓是小賣部,二樓是食堂。


    在學園封鎖遊戲開始後,食堂就設了隻在三個時段開設的規定,分別為『上午七點到八點』、『中午十二點半到下午一點半』、『晚上六點到晚上七點』。我們會在這段期間前往食堂,用自助吃到飽的形式隨興用餐。


    一旦錯過了前述的時段,就會被無情地轟出食堂,未用畢的餐點也會直接被收掉。由於要不要吃飯這點成了個人自負的責任,一旦睡過頭的話可就慘了。不過就算真的沒吃到飯,隻要去小賣部拿些點心的話,還是多少能攝取卡路裏。


    我一走出宿舍,強烈的陽光便傾注而下,讓我不禁眯起眼睛。也許是濕度較低的關係,氣溫並沒有預期的那麽炎熱。


    我進入飲食大樓,立刻拾級而上踏入食堂,隻見超過兩百個之多的座位,已經被占滿了大約一半。


    我拿起塑膠製的餐盤和碟子。食堂中央擺放了大約五十種左右的餐點,我順從自己的渴望挑選,最後拿了巧克力可頌、義大利麵、炸雞和烤牛排。


    我將餐盤塞滿了高卡路裏菜色後,開始思考該坐在哪裏。我最近幾乎每天都和優希一起同桌用餐,不過周遭沒看到她的身影。換作平時,這個時間她早就已經待在食堂裏了,這是怎麽回事呢?她昨天還像是著了魔似地念了一堆經文般的喃喃自語,該不會是身體出狀況了吧?


    ……話說回來,我還沒向九條報告地下室有筆電和資料夾的事啊……


    回想起昨晚的那場曆險,我忽然想到了這樣的事實。冷靜一想,這似乎是個相當嚴重的失誤。雖然感覺會被罵得一文不值,但要是九條人在這裏的話,應該立即向她回報這件事吧。


    我在食堂四下張望,很快找到了九條。她總是坐在牆邊最底側的位子,這已經可以說是她的習性了。


    我撥開人潮,來到九條的身旁。


    「嗨,九條,早啊。」


    「——什麽啊,是八雲啊。有事嗎?」


    九條用叉子叉著生菜沙拉,露出了沒勁的神情。我雖然差點就被壓力擊垮,但還是將餐具放在桌上,在她的對麵坐了下來。


    「老實說,我是來向九條道歉的。」


    「……我還是頭一次遇到在打完招呼後想和我道歉的人。所以,你想為什麽事道歉?」


    「那個,我希望你能不生氣地聽我說——」


    「不可能的。」


    「我明明什麽都還沒講啊!?」


    「廢話。就算你說的是不需要生氣的小事,我的語氣也會莫名變得粗暴起來。對我來說,你就是這樣的存在。」


    「這樣的關係豈不是糟糕透頂嗎!」


    「好了,你還是快點講正題吧,不然就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你也太不講理了吧!?」


    在陳述內容之前就惹得對方生氣,我感到不是滋味,不過還是先將昨天在地下室看到的狀況敘述了一番。


    「……簡單來說,地下室有個巨大的書架,上頭排滿了一堆資料夾是吧?而且桌上還放了一台筆電?」


    九條露出恐怖神情,怒氣衝衝地瞪著我看。快來人救命啊。


    「可、可是,筆電上頭沒有電源線,根本沒辦法開機啊。」


    「就算是這樣好了,為什麽昨天你沒先告訴我這件事?裏麵不是可能藏有聖劍和邪刀所在之處的情報嗎?」


    「真的很抱歉。我昨天滿腦子都在想找到的那把劍。」


    「哼,在知道劍是假貨的當下,你就該把那些資訊告訴我了。」


    「雖然你說得振振有詞,但不也沒向我打聽地下室的詳細情況嗎?」


    「你說什麽?」


    「真、真對不起……」


    我忍不住就回嘴。這下隻能誠心道歉了。


    「……是說,如果九條覺得有必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去把筆電和資料夾搬回來喔。」


    我小心翼翼地給了提議,然而九條一臉不悅地搖了搖頭。


    「不,要是蹺課的話會被三年級盯上,反而有讓地下室曝光的危險。若是要回收資料的話,還是等放學後再去取比較好吧?」


    「可是啊,要是使用《雙重謊言》讓其中一個我上課的話,就能不蹺課又前往地下室了。」


    「——原來如此,還有這一招啊。」


    九條像是恍然大悟似地拍了一下膝蓋。


    「那地下室的事可以交給你去辦吧?」


    「這是當然。」


    我有力地回應後,九條便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看來我成功挽回了自己的名譽。


    「兩位,早安呀——!!」


    我循著那精神飽滿的話聲看去,隻見優希麵露笑容站在不遠處。她的餐盤上堆滿了由蔬菜構成的早餐。


    「人家可以坐這邊吧?」


    話才說完,優希就在我左側的位子坐了下來,這一桌的氣氛也變得熱鬧起來。


    不過,九條耐人尋味地瞥了優希一眼後,隨即一鼓作氣站起身子。


    「我已經吃完,先去教室。資料夾就拜托你了。」


    九條一邊如此說著,一邊翻起自己的包包,取出了手電筒朝我扔來。她大概是覺得能在爬秘道的時候派上用場吧。


    九條拿起還留有些許沙拉的餐盤,從我們圍坐的座位迅速離去。雖然距離開始上課還有好一段時間,但她本來就喜歡獨處,所以我也不太在意。


    「……你居然會和愛蕾娜一起吃飯,還真難得呢。」


    也不曉得是不是心理因素,總覺得優希用了有些帶刺的眼光看過來。我明明沒做什麽壞事,卻不禁有些畏縮起來。


    「沒啦,我隻是剛才想到昨天在地下室看到了很多資料,把這件事告訴她後,她就一如既往地生起了氣。哎,不過她說隻要我立刻去把資料拿來,就願意原諒我了。」


    「這、這樣啊……畢竟經曆了前一天的事,我還以為阿龍是要搭訕愛蕾娜呢。」


    「——嗄?我嗎?」


    我聳聳肩,以為她在開玩笑,但優希的神情相當嚴肅。


    「……老實說,我被昨天的事情打擊得還滿嚴重的喔?想不到阿龍一直都是用那樣的眼神看愛蕾娜的,我完全沒發現……待在阿龍身邊的,一直都是我才對呀……」


    優希垂下臉龐,用我勉強能聽見的音量低喃著。


    ……呃,她那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所謂『昨天的事』,應該是指我對九條性騷擾吧。但接上那句『待在阿龍身邊的,一直都是我才對呀』,邏輯又說不通。


    ……難道說,優希覺得自己一直待在我身邊,所以成為性騷擾對象的不該是九條,而是她嗎?


    ——不,再怎麽說也不可能啦。生性清純的優希,哪可能會有那種想被性騷擾的色情念頭呢?


    ……我姑且將優希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發言擱在一邊。龍貳昨晚的性騷擾發言,其實是類似意外一類的東西。為了不讓這件事被一提再提,還是好好說明一番比較得宜。


    「……那個啊,優希,我昨天也說明過了,龍貳之所以會在科學教室對九條發情,是因為受到了發動《雙重謊言》所帶來的類似副作用的關係。」


    「副作用?」


    「嗯。你應該知道我和龍貳的個性完全不同吧?」


    「嗯。龍貳總是有一點蠢蠢的呢。」


    「就是這樣。讓人傷腦筋的是,龍貳喜歡那種言行橫衝直撞的女人。我昨天雖然被九條說是『這豈不像是你有雙重人格,然後讓這兩個人格各自賦予了肉體嗎?』,實際上的狀況確實是滿貼近這種敘述的。發動《雙重謊言》後,我名為龍壹和龍貳的兩種人格就會現形,而龍壹比較接近現在的我。我想說的是,我和龍貳擁有不同的意誌,他那些愚蠢的所作所為,不能直接怪到我頭上。」


    「……唔嗯……」


    「你覺得無法接受?」


    「對呀,完全無法接受。」


    「這樣啊……」


    我雖然努力試著說明一番,不過還是沒用啊……


    「……呃,那我想確認一件事,阿龍從今而後,應該不會再對愛蕾娜做出那種強硬的求愛宣言了吧?」


    「我當然是不會幹啦,別把我和那個白癡混為一談啦。」


    「這樣呀,原來如此……老實說我有點無法釋懷,但還是放心了呢。」


    我望向按著胸口發出歎息的優希,露出苦笑。


    「真是個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家夥。你為什麽要放心啊?」


    「咦……!?理、理由什麽的又不要緊!!這和阿龍沒關係吧!!」


    「不對吧,不如說除了我之外,這還會和誰有關係嗎?」


    「你好囉唆耶!!其實人家一直把愛蕾娜當成異性看待,所以很擔心阿龍會變成我的情敵啦!!」


    「哦——其實我很久以前,就覺得優希實在很不會說謊呢。」


    「才沒這回事呢!這是事實!」


    「若是事實的話,這不是該傷心的事嗎?把明顯是同性的九條看成異性,本來就不太對吧。」


    「那麽那麽,我不是把她看成異性,而是異姓!」


    「那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是異姓了嗎?」


    「被你這麽一說確實是這樣!是說阿龍……你居然聽得出來『異性』和『異姓』的差異耶,這應該要用寫的才知道吧?」


    「我大概能明白你在想些什麽啊。畢竟我們可是相處已久,甚至會讓你說出『待在阿龍身邊的,一直都是我才對呀……』的交情啊。」


    「別、別隨便重播人家說過的害羞台詞啦!!」


    優希紅著一張臉,對著我的左肩擂起粉拳。


    「真是的!我會害羞的,所以這個話題不準繼續聊了——對、對了阿龍,我以前就在想啊,你是不是該多攝取一些蔬菜會比較好?」


    優希指著我那營養極不均衡的早餐,硬生生地轉了個話題。


    「我老是覺得阿龍的每一餐都太過缺乏蔬菜了。」


    「咦?不不不,你該不會把我每次的自助式選餐都確認過一遍了吧?」


    我雖然用半開玩笑的口吻回問,但優希的眼神卻很認真。


    「人家當然有在看喔。每天早上都盯個不停喔。所以阿龍,你得做好時時遭人監視的心理準備過日子喔。」


    「那、那是怎樣,也太恐怖了吧……」


    「對了,不然下次就由人家幫你挑選餐點吧?我會幫你均衡營養喔。」


    「咦、咦咦咦……」


    我看著堆在優希麵前的蔬菜小山,忍不住發出了倒彈之聲。


    「……如果交給優希選的話,會出現什麽樣的餐點?你試著舉個例子吧。」


    「嗯——我想想喔,首先是強精健體的紅腹蛇。」


    「紅腹蛇!?自助餐的菜單裏有這道料理嗎!?」


    「還有就是活生生的鱉。」


    「菜單裏絕對沒有活鱉的吧!?是說,我已經沒體力到得吃這些東西來補的地步嗎!?」


    「是呀,畢竟阿龍是草食係的。明明是草食係卻不吃蔬菜,不是很莫名其妙嗎?根本是致命的矛盾呢。」


    「不,被你這樣說,也隻會徒增我的困擾啊。」


    「所以為了化解矛盾,阿龍該多攝取些紅腹蛇和鱉,等吃完後和我一起待在狹窄的房間,這樣就萬事ok了!」


    「為什麽啊!?你想和補充精力的我關在同一個房間做什麽!?」


    「咦!?這、這個嘛……玩摔角遊戲?」


    優希臉頰泛紅,看似害羞地小聲回應。


    ……遺憾的是,我對摔角幾乎可說是一無所知,但那是要一男一女才能對戰的競賽嗎?還有,我記得摔角確實是很耗體力沒錯,但難道選手們都要在比賽前攝取紅腹蛇和鱉才行嗎?


    雖然我腦袋裏浮上了一個又一個的問號,總覺得這個話題不宜過度深究,所以我隻是陪著笑臉含糊帶過。


    ??


    我吃完早餐,和優希告別,回房拿好包包和長劍後,隨即前往科學教室所在的東校舍。這段時間基本上不會有學生前往東校舍,所以我深怕被三年級逮到,整個人緊張得要命。


    我在無人的走廊上躡足前行,順利地抵達了科學教室的門口。幸好沒被任何人看見。


    我立刻發動《雙重謊言》,隻帶著手電筒潛入科學教室。當然,我隨即讓走廊上的龍貳火速趕去上課。


    我在輸入器上輸入密碼,讓秘道現形,打開了手電筒的開關跳入大洞之中。在習慣之後,我發現隧道裏冰冰涼涼的,待起來還挺舒服。


    不久,我抵達秘道盡頭,和昨晚一樣按下地麵上的按鈕。


    ——然而,在地板向外敞開的同時,我察覺到狀況有點不對勁。設置在地下室天花板上的燈泡,不知為何是亮著的。我昨晚離開時明明就有熄燈啊——


    「我等你很久了,八雲龍。」


    隻見地下室裏先來一步的客人,對著落地的我這麽喊道。


    我立刻認出了說話者,擺出了備戰姿勢。


    「……鬼頭學長,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嗬嗬,看來嚇到你了,不枉費我特地在這裏等你。」


    鬼頭學長挺直身軀站在地下室中央,沒理會我的問題,露出了一抹冷笑。


    「你如果是想調查這間房裏的資料,那隻能讓你失望了。因為筆電和那些資料夾,全被我們趁著一大早全數回收了。」


    「什麽……!?」


    我轉動視線掃去,確實看見了空蕩蕩的書架,原本擺在桌上的筆電也消失了。


    想不到居然被人搶先一步,就隻差了這麽一點點時間,結果卻落得前功盡棄的下場。


    ……不對,就算真的是被搶先一步好了,這時機也未免太巧了吧。怎麽剛好在我們解開密碼的隔天,三年級就找到了這座地下室?


    「……學長,你該不會是刻意放長線釣大魚吧?」


    「哦,腦子挺靈光的嘛。就是這麽一回事。」


    看到鬼頭學長把嘴翹得和鴨子一樣尖的笑容,我立刻察覺了前因後果。


    「若是如此,連九條在圖書室調查文獻所集齊的聖劍相關資訊,也是你們刻意灑出的誘餌吧?」


    「你挺敏銳的嘛,一百分滿分喔。不過,那原本是圖書委員長出的主意。我們很久以前就盯上了這個研究室,卻無法鎖定正確位置,頭痛了很久呢。於是我們散播起聖劍和邪刀的傳聞,並將相關資訊混入圖書室的書籍之中,等待能幫我們解開密碼的學弟妹現身。」


    說到這裏,鬼頭學長舉起右手臂,指向科學教室所在的方向。


    「你們沒發現科學教室的天花板安裝了監視器吧?鏡頭藏在火災警報器底下,若沒有把警報器拆開的話,肯定是無從察覺的。拜此之賜,你們昨晚的對話全被我們錄了下來。」


    「…………」


    真是體無完膚的敗北。聽到九條在圖書室收集到相關資料的時候,我就該多懷疑一下才對。


    「……既然如此,那學長之所以會在昨晚放棄追擊我們,也是為了讓我們去科學教室和九條會合嗎?」


    「沒錯,正是如此……我是很想這麽說,但那隻是單純的偶然。你們灑出的大量玻璃碎片全都刺中了我的右手,根本不是展開追蹤的時候。況且,我猜你們應該會立刻返回宿舍,所以我暫時放下工作,拔掉玻璃片往保健室移動。」


    也許是在解釋的過程中憶起了昨晚的痛楚吧,鬼頭學長隔著短袖上衣按住了自己的右上臂。他的手臂上已經完全沒有傷痕了,大概是保健委員用異能力為他療傷了吧。


    「……呃——昨晚還真是給您添了許多麻煩。」


    「放心吧,我絕不原諒你。」


    他殺氣騰騰地瞪了過來。還是趕快換個話題吧。


    「既然在科學教室裝了隱藏式的監視器,代表你們早已掌握了九條會潛入科學教室吧?」


    「廢話。九條愛蕾娜是有可能代替我們解開暗號的稀有學妹,所以我們暫且讓她自由行動,並監視其一舉一動。哎,我們也沒抱持太大的期待就是了。」


    「不過,我們在昨天晚上成功打開了地下室的門扉。」


    「我太過大意了,一直到你們撤離之後才發現這件事。然而,你們從地下室拿走的就隻有一把劍,所以我們隨即直摀黃龍,把所有的資料都拿到手了。」


    「…………」


    我再次為昨晚沒攜出資料夾一事感到後悔。要是那時候記得帶走的話,就不至於被三年級半路攔截了。


    「順帶一提,我之所以會在這地下室等你,是因為我們有同伴在食堂竊聽你們的對話內容,並轉述給我們。那麽重要的話題,可不是該在公共場所說出口的事啊。」


    「……唔。」


    回想起來,我們從昨晚開始的行動一直都是漏洞百出。明明企圖擺脫三年級的魔掌,結果卻被三年級玩弄在股掌之間。


    ……若我們老犯這些錯誤,不可能贏得了三年級……


    「——噢,手法解說就到此為止,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


    鬼頭學長一步步朝我走近,以高壓的口吻說道。他有著肌肉發達的身材,身高更是超過了一百八十公分,帶來的壓迫感可說是非比尋常。


    「雖說沒必要刻意提醒,但你們昨晚的行動已經違規了,我要讓你們接受懲處。」


    「說是違規,那些規矩不是三年級擅自訂下的嗎?」


    「哼。深夜入侵校園的家夥可真敢說。」


    「我可不想被軟禁人的一方訓斥。」


    「的確是這樣沒錯,不過我必須履行風紀委員的職責,也得替昨晚右手的傷勢回禮啊。」


    「……這代表你要把我們痛打一頓嗎?」


    「沒錯。還是說,你們想被所有的風紀委員痛毆一陣?」


    「…………」


    我再怎麽說也沒有那個膽子嗆他「這不是在動私刑嗎?」,看來還是別多加反抗,乖乖讓他帶走才是上策。


    不過若放棄掙紮,我們昨晚那樣拚命逃跑究竟又是為了什麽?


    「看你的表情,應該是沒打算反抗吧?」


    「這不是當然的嗎?若是和全風紀委員為敵,不就和自殺沒兩樣了?」


    「這樣啊。你居然這麽明事理,真是太遺憾了。」


    「這是值得遺憾的事嗎?」


    這麽想把我痛扁一頓嗎?


    「……八雲,在讓你接受懲處之前,我想跟你做個交易。我希望你能將昨天從地下室攜出的長劍交給我。」


    「……咦?要我交出劍嗎?」


    「是啊。就如你們昨晚所說,那把劍說不定是找到聖劍或邪刀的關鍵道具啊。」


    「……我如果拒絕呢?」


    「我當然沒打算要你免費轉讓,昨晚你們入侵校園腹地,加上妨礙風紀委員執行公務,原本是要把你和七海優希關進懲戒房整整十天的。若是你交出那把劍的話,就通融隻關五天吧。還有,九條愛蕾娜原本也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在懲戒房待上三天的代價,但我願意折衷幫她減刑一天,讓她隻待兩天就了事。」


    「…………」


    他所提出的交換條件,讓我煩惱了起來。地下室所有的資料都被奪走,現在那把劍成了搜索聖劍和邪刀的唯一線索。我可沒打算隻為了減刑一半就乖乖繳交上去。


    盡管如此,在這種狀況下,我還是逃不過在懲戒房待上十天的下場吧。想想三年級在這段期間的蠻橫作為,極有可能會在我待在懲戒房的期間隨便編個理由,比如『回收擅自攜出的學校用品』一類的名目,強搶我得到的那把劍。


    ——況且,我實在很想避免優希和九條被關進懲戒房。


    「……學長,不如聽聽我的意見吧?」


    我想了一陣子後,作出這樣的提議。


    「在今天放學後,我將向鬼頭學長發起決鬥。」


    「——啥!?你說決鬥!?」


    「沒錯。而要是我獲勝的話,還請將昨晚違規的行為全數忘光。」


    聽到我的提議,鬼頭學長像是不當一回事似地聳了聳肩。


    「我是不曉得話題是從哪裏跳到決鬥的啦,這根本不是能讓人接受的條件吧——不過,我姑且還是聽你說完。要是你輸了的話,又有什麽打算?」


    「我將從今天起進入懲戒房,並關上整整二十天。當然,我也會將在地下室得到的長劍乖乖上繳。」


    「——哦?」


    鬼頭學長的神情為之一變。


    「你是不是太小看懲戒房了?若真照你的說法,就得在連窗戶都沒有的漆黑小房間裏,度過整整二十個日子喔?而且被關進懲戒房的學生,隻會分發到礦泉水而已,基本上是不會提供食物的。你若是知道實際情況的話,就絕對不會輕率地拿這個當賭注。」


    「我才沒有輕率以對的意思,是因為有必勝的覺悟才會這麽開口的。」


    我雖然這麽虛張聲勢,實際上根本沒做什麽覺悟。隻是因為要是真的進了懲戒房,我也還有用《雙重謊言》脫身的把握罷了。況且隻要懲戒房裏還留有我或是龍貳其中一人,就不會被風紀委員發現我已經逃出房外了。我要假裝自己有好好反省,實際上卻跑到外麵吃點心吃到爽啦!


    我當然不會將這些意圖說出來,而是繼續說道:


    「我聽說人類隻要有水喝,就能活上一整個月。就算得持續一陣子這樣的生活,我想區區二十天應該還整不死我才對。」


    「……哼,隻能說是你的腦袋有問題了。」


    鬼頭學長交抱雙臂,對我的話語嗤之以鼻,但我可不能就此收手。


    「那學長覺得如何呢?要接受我的條件嗎?」


    「先別急。這確實是個有趣的提議,但大前提是要風紀委員無視違反校規的行為,這實在——」


    「隻要學長贏下決鬥,不就沒有問題了?如此一來,風紀委員就不用無視違反校規的行為,也能加倍懲罰犯錯的人員,還能把劍弄到手呢。或者說,學長是在害怕輸給我呢?」


    「真是三流的挑釁手段。」


    「昨晚的事情,應該讓學長很火大吧?玻璃碎片紮在右手上,肯定很痛吧?」


    「我確實是很火大,不過這是兩碼子事,我沒打算假公濟私。」


    「…………」


    想不到鬼頭學長為人居然還滿正派的。我還以為他會乖乖上鉤呢。


    這時,我決定孤注一擲。


    「我知道了。如果學長不想接受我的提議,我就立刻把那把劍毀掉。」


    在我做出宣言後,鬼頭學長的表情扭曲了起來。看來是戳到他的痛處了。


    「學長應該知道我的能力吧?老實說,那把劍目前在我的教室,因此學長一旦拒絕決鬥,我就會在那瞬間讓正在上課的另一個我把劍折斷。」


    「…………」


    「我可以和另一個我用心電感應的方式共享感官。應該說,待在教室的我目前沒把課堂上的內容聽進去,而是在留意我這邊的動向。就算你現在派人前去回收,也不可能趕得上的。」


    「……你說這些話是認真的吧?」


    「這是當然。」


    麵對從頭頂上方俯視我的鬼頭學長,我露出了挑釁的目光回應。


    在互瞪了好一會兒後,鬼頭學長看似刻意地歎了口氣,抓了抓頭。


    「我知道啦,那我就接受你的挑釁吧。」


    「所以說,你願意接受和我決鬥囉?」


    「別讓我一直講啦,煩死人了。」


    鬼頭學長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蒼蠅似的。


    「不過八雲啊,你至今應該沒進行過任何一次的決鬥吧?在學園封鎖遊戲期間的決鬥,是依循幾項規則成立的,這你還記得嗎?學生會長在四月二十八日的時候,應該已經親口對你們做過說明了才對。」


    「……啊——我確實記得有聽過,但記不太住細節呢。」


    「規則一、決鬥一定要采申請製,絕不容許偷襲取巧;規則二、隻要沒有特殊理由,決鬥就會在中庭舉行。」


    鬼頭學長開始背誦起決鬥的規則。總覺得他臉上帶著引以為傲的神情。


    「規則三、一定得在保健委員長的見證下進行決鬥。」


    「因為隻要保健委員長在場,就算決鬥者受到重傷,也能就地治療吧?」


    「沒錯。應該說,需要接受治療一事,就代表敗北的往往都是挑戰者。」


    「……我會謹記在心。」


    「規則四、決鬥基本上在某一方投降,或是陷入昏厥等無法戰鬥的狀態時才會停止。不過,若其中一方受到了嚴重的傷害,見證人認定繼續戰鬥會有生命危險的狀況,也會在該種情況下判出勝負。」


    「這也是為了不讓人在決鬥中喪命所訂的規則呢。」


    「正是如此。雖說其他還有幾條細項,不過和這回決鬥有關的就是這四條了吧。決鬥的規則會因對戰對手的不同而有些微的變化;而每當有這種變化時,就找個人確認細節吧——還有,這回的決鬥,就由我負責申請吧。」


    「感謝學長。」


    「那麽,我做最後一次確認。這回決鬥的結果將會決定你受特赦或是懲罰,你真的願意接受嗎?」


    「這是當然。」


    在我肯定後,鬼頭學長取出了學生手冊,簡短地總結了剛才的對話。


    『當八雲龍勝利時:接受特赦,完全免除對八雲龍的懲罰。』


    『當八雲龍敗北時:八雲龍將從今日起,進入懲戒房二十天。此外,也要將在地下室找到的劍交給三年級生。』


    「我話說在前,這回的狀況完全是特例,可別以為以後還會有這種轉圜的餘地。」


    「嗯,這是沒什麽問題啦,不過鬼頭學長,『八雲龍勝利時』的條件,可以加上『也一並取消七海優希和九條愛蕾娜的一切懲處』嗎?」


    「……啥?當然是不行了。我們剛才談條件的時候根本沒——」


    「我要把劍折斷了。」


    「——我知道啦,就當作跳樓大拍賣吧。」


    「謝謝學長。我就知道學長是個想做就辦得到的孩子。」


    「吵死了,你這死現充,居然還搞這種包庇女人的耍帥戲碼。」


    「我並不是要包庇女人,而是要包庇我的朋友啊。」


    「哦……你還是去死算了。」


    「居然一臉平淡地說了我壞話!?」


    「哦,對了,在這裏換個話題,關於進懲戒房的懲罰項目,再稍微補充說明吧。」


    「而且還不當一回事地換了個話題!」


    「可想而知,就算將異能力者關進上了門鎖的房間,也幾乎沒有任何意義可言。為此,要被關進懲戒房的學生,都會在事前接受桐原的《絕對命令》,禁止逃離房間。」


    「——咦?」


    「不過你剛才說得那麽大義凜然,應該是沒有想在途中逃出懲戒房的骯髒念頭吧?」


    「……這、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討厭啦,學長,我哪有那個膽子製訂半路逃脫狂吃點心的作戰呢。」


    「我想也是。你果然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啊。那麽,我很期待在放學後和你以拳交心啦。」


    說著,鬼頭學長露出了惡意滿滿的笑容。


    ??


    「——如此這般,我要和鬼頭學長決鬥了。」


    時間稍稍流逝,來到了第一堂課的下課時間。我解除了《雙重謊言》,將剛才在地下室的交涉始末,告知了待在教室的優希和九條。


    「……你的行動隻能用輕率兩字來形容啊。」


    九條麵有難色地交抱雙臂,以冷冽如冰的口吻訓斥道:


    「雖然想阻止我被關進懲戒房的想法確實是值得稱讚,但你的勝算實在是太低了。」


    「別這樣說嘛,愛蕾娜。阿龍好不容易才拿出幹勁,可不能潑他冷水呀。我也會幫你加油的喔,阿龍!」


    「真是的,七海還真是寵八雲啊……不過,我其實倒也不討厭那種行事莽撞的家夥。雖然總覺得你會以慘敗作收,還是好好加油吧。」


    九條似笑非笑,送來了毫無幹勁的聲援,我隨即出言反駁。


    「嗬嗬,真可惜啊,九條,我可不會輸的。」


    「哦?你有什麽策略嗎?」


    「是啊。我應該也和你說過了吧,優希昨晚碰觸鬼頭學長的右臂,發動了《磁力遊戲》。因此,隻要在決鬥開始後,立刻讓優希發動《磁力遊戲》,和昨天一樣射出大量玻璃碎片的話,我就算隻是站在原地不動,鬼頭學長也會被打得無法戰鬥呢。」


    這是為了在決鬥中打敗鬼頭學長所準備的錦囊妙計。滿肚子壞水的龍壹,哪可能在全無勝算的情況下和人起爭執呢?


    然而九條聽到我的說明,卻是皺起了眉頭。


    「這作戰是怎樣?未免也太小家子氣了吧?」


    「不過是個穩操勝券的作戰對吧?」


    「是這樣沒錯,但這不是完全假他人之手嗎?」


    「愛怎麽說隨你,反正最後能贏就好啦。」


    「……那個——」


    這時,優希以一副很過意不去的神情加入了話題。


    「我有件遺憾的事情要告訴阿龍。《磁力遊戲》的標記,會在我睡著之後重新設定喔……所以若是要對鬼頭學長使用的話,得再碰觸一次鬼頭學長才行喔。」


    「……咦?真假?」


    「嗯,真的。所以用《磁力遊戲》襲擊鬼頭學長的作戰,已經確定不可行了。」


    「…………」


    還真是沒在預料之中的盲點啊。


    「……呃——那隻要請優希想辦法在放學之前接觸鬼頭學長,想辦法觸碰他身體的話……」


    「對方也不是蠢貨,肯定會提防和決鬥對手有關的人——也就是七海的動向吧。大概就連要接近他都是難如登天呢。」


    「…………」


    聽到九條極為正經的意見,我不禁感受到了絕望的滋味。


    「八雲,別這麽沮喪。等二十天後你出了懲戒房,我們還是能再見的。」


    「已經是以我落敗為前提了嗎!?」


    「因為你無計可施了吧?還是要取消決鬥?」


    傻眼的九條聳了聳肩。


    「我可無所謂喔。畢竟我早就做好進懲戒房的覺悟了。」


    「——喂喂,九條,別小看我啊。我已經不再逃避了。」


    我向不對我抱持期待的九條堂堂正正地發出宣言:


    「原本不打沒有勝算的仗的我,已經在九條昨天的感化下死亡了。你就看我脫胎換骨的表現吧。」


    「……哼,你變得很敢講了嘛。既然敢發下豪語,代表你還有其他的致勝策略囉?」


    「這是當然。」


    「真有趣。要是能打敗鬼頭的話,我就誇你幾句吧。」


    九條露出一抹壞笑這麽發話後,通知第二節課開始的鈴聲也隨之響起。擺設在教室前方的巨大螢幕開啟電源,播放起教學影片。


    我們立刻坐回座位,準備拿出數學課本和筆記本。螢幕上頭安裝了監視器,會將教室裏的一舉一動回傳給三年級知道,一旦在上課期間私下交談,或是做出不認真上課的行為,風紀委員就會上門逮人,把人關進懲戒房。


    在鈴聲的餘音徹底消散後,螢幕裏的老師隨即開口講課。


    ……好啦。


    徹底被逼上了絕路,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雖然向兩人說了些不會退縮一類的大話,但還是不覺得自己有把握能勝過鬼頭學長。當然,我也不想經曆整整二十天的絕食生活。要是知道會有這種事,就該早點確認《磁力遊戲》的發動條件才對……


    我欲哭無淚地抱頭叫苦。我還滿喜歡數學的,但現在根本不是能認真上課的心情。


    ??


    在第六節課結束後,來到了放學時間。我背起昨晚找到的長劍,領著優希和九條走出了校舍出入口(用來固定長劍的扣環和背帶,是優希犧牲午休時間幫我做好的)。


    我的內心鎮靜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明明整個上午都為此煩惱不已,到了決鬥即將開始的時候,我反而看開了。這就是見了棺材就掉淚!一切都隨他去吧!!


    我走在朝著西方延伸的道路上,踩著橫越於夏草叢生的土堤的水泥階梯向下走後,抵達了灑上一片白沙的操場。此時是萬裏無雲的晴天,完全沒有因雨停戰的可能性。


    在我們抵達的時候,鬼頭學長已經坐在地上等著我們了。他像是隨時都能開始戰鬥似地,正在做伸展運動一類的熱身操。


    周遭除了鬼頭學長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這讓我暗自鬆了口氣。實際上,決鬥的消息會事先公布在校舍出入口旁邊的公告欄上頭,以吸引觀眾前來觀看。


    在學園封鎖遊戲剛開始的時候,每有決鬥召開,就會有許多觀眾跑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然而由於三年級壓倒性獲勝的場次實在太多,所以為了觀看決鬥而前來的學生就愈來愈少了。


    加上今天要舉辦的,是和攻略學園封鎖遊戲沒有直接關連的戰鬥,而且還是b級對c級。中庭除了優希和九條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人的身影。所以即將敗得一塌糊塗的我,反而對這蕭條的光景感到感激。


    「——嗨,學弟,今天要好好加油喔。」


    突然有人從背後向我搭話,我反射性地轉身一看,隻見披著鬆垮白袍的妖豔女子映入了我的眼簾。她的裙子上印有紅色條紋,象徵著三年級的身分。


    長及腰間的黑發以深紅色緞帶紮起,豐滿雙峰能與優希比肩。不過她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雖然在製服外頭罩上白袍,卻半穿半脫,將上臂裸露出來的神秘穿搭。皮膚露出的麵積應該比其他女學生還少,但因為半脫白袍的關係,讓她散發出一股神秘的性感。


    她的名字是不知火姬華,是s級異能力者,同時也是學校的保健委員長。換句話說,她是學園封鎖遊戲的支配者之一。


    「我之前有和你見過麵吧?記得是在黃金周的時候,你帶了個一年級生來到保健室對吧?當時你幾乎什麽也沒說,一下就離開了。」


    「……是的,當時受你照顧了。」


    「不不,我隻是盡了身為保健委員的本分啦。若是用上我的《不死鳥之血》,隻要兩秒就能治好傷患。」


    不知火學姊優雅地晃著黑發,自信滿滿地繼續說道:


    「隻要有我為決鬥作見證,就不需擔心對手的傷勢。好好打上一場吧。」


    「……好的。」


    我僵硬地回了話,朝著中庭的中心走去。在這種情況下,我沒那個閑情逸致和支配者談天說地。


    「——好啦,就來賭一把吧。」


    我輕聲自言自語後,發動了《雙重謊言》。


    我和龍貳各自以背著入鞘長劍的狀態並肩而立。一旦發動《雙重謊言》,那會拷貝的不隻是肉體,連衣服和所持物都會一分為二。


    是說若沒有這樣的效果,那其中一方就會落得每次登場都全裸的下場,會形成大問題的。


    順帶一提,透過《雙重謊言》增加的物品,就算從我的手裏放開也不會消失,直到我解除能力後才會恢複原樣。比方說,若是用《雙重謊言》將一萬圓的紙鈔變成兩張,我就能購入兩萬圓份的商品了。感覺充滿著犯罪的可能性呢!


    「看來你已經準備周全了啊。」


    鬼頭學長做完伸展運動起身,這麽問道。我和龍貳同時點了點頭。


    「好啊——那就來開打吧!」


    鬼頭學長氣勢洶洶地高聲喊道。而在幾秒鍾後,校舍屋頂射出了用來告知開始決鬥的煙火。


    白煙朝天竄起,隨著壯闊的爆炸聲在空中炸開。


    鬼頭學長以此為信號,沉下腰身蓄起全力。他打算和昨晚一樣,讓自己變成巨人。


    我相準了這個時機,和龍貳一同衝了出去。我們在奔跑的同時拔劍出鞘,對準一動也不動的鬼頭學長,高舉長劍使出了一記斜劈。


    之所以才剛開打就出手,原因非常簡單。因為要贏過鬼頭學長的最佳方案,就是趁他變成巨人之前打趴他即可。


    ——然而,現實不能像戰術模擬時那麽盡如人意。鬼頭學長看穿我的意圖,瞬間讓自己的右手臂巨大化,使出了一記橫掃。我和龍貳同時挨了這一擊,一同向後飛了出去。


    幸好這一擊幾乎沒造成多大傷害。大概是匆促反擊的關係,威力才沒多大吧。


    我和龍貳立刻站穩身子,彼此慢慢拉開距離。


    「——鬼頭學長,你剛才的行動讓我發現你的能力是有弱點的,對吧?」


    我警戒著鬼頭學長的動向,出言相激。


    「與其說是弱點,不如說更像是限製吧。」


    「限製?你在說什麽啊?」


    「請別和我打馬虎眼啊。」


    說著,我回憶起昨晚的狀況。在校地遇到鬼頭學長時,他一時之間隻能讓右手臂變得巨大。而在讓全身巨大化的期間,鬼頭學長並沒有對我們進行追蹤。


    「就我猜測,學長是沒辦法在短時間內變成巨人的。在完成巨大化之前,會有大約十秒鍾的空檔,而你在準備變成巨人的期間,也必然會處於毫無防備的狀態。」


    聽到我的指摘,鬼頭學長露出了苦笑。


    「真教人吃驚,昨晚才交手了那麽一下,居然就被你看穿了。」


    「我這人可是很擅長觀察的。」


    「哼。但你應該也知道,我隻需要一瞬間的時間,就能單獨讓右臂巨大化了吧?」


    「是啊。不過,還是比你變成巨人後好應付多了。」


    「所以你沒打算等我變成巨人?」


    「正是如此。不如說,我會趁著這個破綻加緊猛攻呢。」


    我佯裝沒事地開口,同時間,龍貳從鬼頭學長的背後發起攻擊。


    「——接我這一招!!」


    然而,鬼頭學長這回隻讓右腳巨大化,以超乎想像的跳躍力向後跳了開來。


    「真可惜啊。我的眼角可是有瞄到另一個你在偷偷移動喔。」


    「我打從一開始就不覺得這次的攻擊會順利奏效——不過,能明白學長可以隻讓腿部巨大化也是相當不錯的收獲。」


    「你打算像這樣逐一分析我的能力,慢慢將我逼上絕路嗎?」


    「學長覺得這麽做很小家子氣嗎?」


    「不,我覺得這也是挺出色的策略……話說回來,你應該知道我的《貪婪的巨人》擁有其他特性吧?」


    「嗯?學長在說什麽呢?」


    「你才少給我裝傻了。發動《貪婪的巨人》時還有一個附加效果,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


    關於鬼頭學長提及的資訊,我已經確實掌握住了。應該說,《貪婪的巨人》和《雙重謊言》雖然規格不同,但就某方麵來說是有共通之處的能力。


    ——也就是在『增加自身肉體』的這方麵。


    「學長剛才問題的答案,應該是『一旦發動《貪婪的巨人》,鬼頭學長觸碰的物體也會隨之增大』吧?若非如此,在你昨晚變成巨人的時候,製服應該會直接被撐破才對呢。」


    「眼力不錯啊。而隻要利用這樣的特性,就能辦到這種事。」


    說著,鬼頭學長將右手伸入背心的前胸口袋,取出了某個東西。


    ——那是什麽啊?


    「老實說在決鬥開始之前,我在這附近挑了幾個好扔的小石頭。」


    「——不會吧!」


    「沒錯,就是你所想的那樣。」


    鬼頭學長握緊了小石頭,瞬間將右手巨大化。而在我舉棋不定的時候,他將握在手裏、直徑變成三十公分大的石子,全數對著龍貳扔了過去。


    ——不對,那已經不是石子了,完全是巨大的岩石。


    「你就順便嚐嚐巨人右直拳的滋味吧!」


    說著,鬼頭學長對準了我,揮出了巨大的拳頭。


    朝我襲來的是巨人的右手臂,而對著龍貳攻去的則是好幾顆岩石。我雖然在一瞬間有些猶豫,但還是勉強解除了《雙重謊言》,讓這邊的我消滅了。


    隨即,無數岩石襲向了我的身體。尖銳的石頭表麵紮中皮膚,撞擊震蕩了骨頭,讓腦袋為之暈眩。


    「——在昨晚的交手中學到教訓的,可不隻有你而已啊。我看出你隻要解除《雙重謊言》,就能躲開其中一邊的攻擊,所以我已經做好準備,每當出手攻擊時,會同時對兩個你下手!」


    鬼頭學長得意洋洋,對著摔倒在地的我這麽說道。


    雖然勉強避開了致命傷,不過雙手痛得要命,沒辦法立刻起身。在防禦飛石時所留下的撕裂傷,擾亂了我繼續決鬥的意誌。


    「——嗚喔喔喔喔!!」


    我大聲吶喊提振精神,總算靠著氣勢站起身子。


    然而,在我站穩身子的時候,鬼頭學長已經順利變成了巨人的樣貌。


    「……好啦,如此一來我就準備完畢了。讓我們從頭再來吧!」


    才剛聽到鬼頭學長的大嗓門從空中傳來,便見他抬起巨大的右腳,試圖將我踩扁。


    我預測了落下的位置,拚了命地向後退開,隻見我剛才所在的位置,被巨大到感覺不存在於這個世上的鞋子重重踩過。


    地麵搖晃,地鳴響起,周遭揚起沙塵。這誇張的威力讓我隻能目瞪口呆。


    鬼頭學長目前的腳掌長度,就和我的身高差不多。要是被那麽大的腳掌踩過,我肯定會被一腳ko的。


    冷汗滑過了我的臉頰。這怎麽看都不是有勝算的狀況。


    ——好啦,那不然就快逃吧。


    我回劍入鞘,朝著校舍所在的方向拔腿狂奔。由於沙塵蒙蔽了視線,鬼頭學長在過了好幾秒鍾後,才看到了我的行動。


    「——啥,給我慢著,八雲!!你想跑去哪!?」


    「抱歉學長!我感覺贏不了,所以要逃了!」


    「也太快放棄了吧!!別跑得這麽理直氣壯啊!!」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記得有個偉人留下了這樣的名言!」


    「是孫子吧!遇到棘手的狀況時,選擇逃跑確實是不錯的策略啦!但我不會讓你逃掉的!」


    鬼頭學長怒吼著跨步,做出了步伐大到超級嚇人的助跑跳躍。他的身體宛如炮彈般疾射而出,輕易躍過了正在逃跑的我,在位於校舍側邊的停車場空地著地。由於衝擊過大,柏油地麵直接被震出裂痕,揚起了黑色的碎片。


    不過,我早就知道在抵達校舍前會先遭到攔截。我立刻發動《雙重謊言》,讓我和龍貳朝著反方向跑開。


    「——唔!真是麻煩的能力!!」


    鬼頭學長糾結了一個瞬間,隨即朝著我伸出雙手。


    我立刻解除了《雙重謊言》,從巨大的雙手底下逃脫,然後刻不容緩地再次發動《雙重謊言》,再次分頭逃跑。


    正麵衝突的斤兩姑且不論,在逃跑方麵我還是小有自信的!


    過不久,我找到了一扇朝著走廊大開的窗戶,成功逃進了校舍之中。這下就可以稍微放心——


    就在我按住胸口的下一秒,鬼頭學長的巨大右臂便貫穿了玻璃窗,入侵了校舍內部。雖然我勉強沒被拳頭打中,但碎裂的尖銳玻璃片刺中了我的臉部和手部。


    「……嗨,八雲,又碰麵啦。」


    在玻璃窗的另一側,學長巨大的眼睛狠狠瞪了過來。


    恐懼填滿了我的內心,湧上了一股想沒命亂逃的衝動,然而發抖時雙腿卻不聽使喚。更糟的是,通往校舍深處的走廊,此時已經被巨大的右手臂擋住了。


    「你啊,是在期待我會為了入侵校舍而變回原本的大小吧?還真是可惜啊,就算是維持這個大小,也能和你繼續玩鬼抓人啦!」


    「……身、身為風紀委員,破壞校舍豈不是不太妥當嗎?」


    「不用擔心,就算把整棟校舍給拆了,美化委員的某個人也會用異能力輕鬆修複完畢啦。」


    「原來如此,這麽說也有道理。」


    「可是對我來說,要破壞校舍也會有點心痛。所以你不妨考慮一下,乖乖地走出校舍與我一戰如何?」


    「……我知道了。我這就老實投降——」


    「最好是,你才不是那種乖乖牌。」


    鬼頭學長噘嘴一笑,握緊了左手。看來他打算再對著校舍轟出一拳啊。


    能吸引學長目光的時間差不多就到此為止了吧。我這麽判斷,解除了《雙重謊言》,與龍貳合為一體。


    其實在龍壹拖延學長的這段期間,龍貳已經從另一個入口入侵校舍了。


    「混帳八雲啊啊啊啊啊!!你跑到哪裏去了啊啊啊啊啊!!」


    校舍的另一側傳來了學長的怒吼聲。而我像是被這聲怒吼追著跑似地,急忙朝著樓上衝去。


    在我踩著階梯往上跑的這段期間,校舍各處都傳來了玻璃破掉的聲音。看來學長打算將所有的玻璃窗打破,從一樓做起地毯式搜索。這是多麽可怕的作戰計畫啊。


    「找到你啦————!!」


    學長忽然大吼一聲,位於階梯平台處的玻璃突然被一拳打穿,巨人毫無慈悲的一擊隨即迎麵而來。


    我被巨大拳頭直接打中,就這麽朝著後方彈去,自階梯上滾落下來。


    「嘎哈哈哈哈!!這個時間已經沒多少學生會留在校舍了!!所以要找出倉皇逃逸的你可是很容易的!!」


    鬼頭學長露出犬齒,發出了高分貝的笑聲。


    至於在一瞬間變得遍體鱗傷的我,則是躺在三樓的走廊上頭,確認起受傷的狀況。


    由於挨了超巨大的拳頭,我的臉部、胸部和腹部都在作痛。此外,同時間朝我飛來的玻璃碎片紮得我滿臉是血,從階梯上摔下來的時候也撞到了背部和腰部。當然,被岩石削過的雙臂傷勢還沒有痊愈。這若是rpg的話,我的hp應該隻剩下個位數,顯示的數字也不是象徵警告的黃色,而是表示瀕死的紅色吧。


    ——不過,我還沒打算死心!!


    我以躺著的姿勢發動《雙重謊言》。接著,我的意識便來到了三公尺的上方——也就是四樓的走廊上。我接著暫且解除能力,然後再一次讓自己的存在傳送到三公尺高的位置。


    雖然目前我是苟延殘喘的狀態,但如此一來就抵達屋頂了……是說,早知道一開始就這麽幹了……


    無數傷勢讓全身上下都發出哀叫,但我終究還是站了起來,也還能邁步。


    我幾乎是拖著腳前行,朝著屋頂的邊緣移動。附近棄置著用來施放通知決鬥的煙火設備,讓我思考起用這個發起攻勢的可行性。


    「哈哈哈,你總算從校舍裏出來啦。」


    在抵達屋頂邊緣的同時,我與鬼頭學長對上了眼。他頭頂的高度如今就和屋頂欄杆差不多。從高處往下看去,更能體會學長的身體有多巨大啊……


    「所以,你有什麽打算?若是從那邊往下跳的話,說不定還能揮劍砍中我的頭部喔?」


    由於剛才漂亮地打中了我,學長顯得很是愉悅。或許是看到我渾身是傷的模樣後,認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吧。


    「……也對呢。若想垂死掙紮的話,自殺式攻擊說不定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說著並解除《雙重謊言》,讓躺在四樓走廊的龍貳和我同化。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回的攻擊沒能奏效,我就一定得進懲戒房了。不隻如此,我在地下室找到的劍也得拱手讓人。


    我做好豁出性命的覺悟,緊抓欄杆發動《雙重謊言》。


    下一瞬間,我的意識飛上了鬼頭學長頭部上方的半空。雖然視角和剛才沒有太大的差異,但如今的我正從空中下墜,和以雙腳踏地時所看到的景色完全不同。


    不過最大的差別還是在於我從上空現身後,鬼頭學長就被巨大的黑影給覆蓋住了。


    「——什麽!?」


    鬼頭學長抬頭朝我看來,驚愕地瞪大眼睛。這也是理所當然,畢竟空中突然出現了一棟巨大的校舍嘛。


    ——讓我想到這點子的契機,是鬼頭學長發動《貪婪的巨人》時,讓手中的小石子變成巨石。看到他的行動,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既然發動《雙重謊言》的我能將觸碰到的東西變成兩個,那物體的大小會有所受限嗎?』


    當然,我當下隻是用半開玩笑的心情去思考這件事,不過在鬼頭學長順利巨大化後,我若是想打敗他,就隻能造出比他更為巨大的物體,從上空壓垮他。


    以我平時的作風來說,這可以說是個荒唐的點子,但我也認為有一試的價值。為此,即使我渾身是傷,仍是朝著屋頂前進,最後在握住欄杆的狀況下,想像著空中出現校舍的情景,發動了《雙重謊言》。


    雖說是孤注一擲的賭博,我的計畫順利地執行,將整棟校舍複製到了半空之中。而為了避免和原本的校舍撞在一起,我顛倒了上下位置,讓自己抓著複製的校舍欄杆朝下墜去。


    「接招吧————!!」


    我和增殖的校舍一同墜落,大聲尖叫道。我雖然很想回到龍貳所在的屋頂處,但要是解除了《雙重謊言》,那複製的校舍也會跟著消失。為此,我隻能選擇和墜落的校舍一同壯烈成仁的選項了(不過總覺得優希會用《磁力遊戲》救我就是了)。


    複製的校舍在墜落的同時撞上了原版的校舍,雖然崩落了少許,仍是壓向了鬼頭學長巨大的身軀。


    鬼頭學長現在的身高與校舍不相上下,但在寬度和深度方麵,可就壓倒性地輸給校舍了。這宛如人類與大型卡車之間的尺寸差距。換言之,對他來說,現在的狀況就像是原本走在路上,卻突然被卡車攔腰撞上一般。況且這還不是從旁邊撞上,而是從頭上砸下。


    為此,我怎麽看都不覺得鬼頭學長有辦法應付這一招。


    「嗚、嗚喔喔喔喔!!」


    原本老神在在的鬼頭學長表情驟變,以雙手撐著校舍,同時發出粗獷的怒吼。


    然而,學長的力量終究耐不住整棟校舍的重量。力有未逮的他身形失衡,被校舍壓向地麵。


    鬼頭學長逐漸往後方倒去,他的雙腳刮過了土堤,將生長在上頭的各種植物從土裏翻了出來。此外,位於操場旁邊、目前沒被使用的運動社團教室也遭學長的背部壓中,粉碎得不成原形。總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世界末日的光景。


    另一方麵,沒裝備降落傘就做起高空彈跳的我,則是在下墜到一半時就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拉往優希所在的方向,因此沒受什麽傷。我順利地在操場上著地。真不愧是優希,果然是我的靈魂伴侶。


    過沒多久,中庭傳來了一聲格外劇烈的巨響,隻見學長完全被校舍壓在底下,以仰躺的姿勢動彈不得。


    將鬼頭學長壓垮的校舍在與地麵相撞後,又再度坍塌崩毀。水泥的碎片和操場的沙子形成大量粉塵,彌漫周遭的空間。


    然而,現在還不是放心的時候。等到崩塌聲完全靜止,我朝著鬼頭學長所在的位置跑去。要是剛才的攻擊沒能擊敗他,我得在他起身前給予致命一擊。


    來到鬼頭學長的所在處後,隻見他脖子以下的部位遭到巨大的瓦礫壓迫,但依然保有意識,也看得出他正試圖脫身。


    因此我努力地爬上他宛如粗木般的脖子,在他的鎖骨上頭拔出長劍。


    「鬼頭學長,請立刻投降吧。就算體型有差,要割斷頸動脈這點小事還是辦得到的喔。」


    鬼頭學長脖子被刀刃抵住,他雖然恨恨地歪起表情,不過仍老實地停止掙紮。


    「分出勝負!勝方,八雲龍!」


    而後,不知何時接近的不知火學姊這麽宣布,讓決鬥劃下了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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