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法國詩人蘭波的詩集,店長姐姐翻開,指出那句詩。而倪星橋,喜歡這詩,也喜歡這詩的名字。“蘭波的《地獄一季》,”店長姐姐說,“年輕的蘭波與詩人魏爾倫相愛,張揚放縱,恃才傲物,兩個人都是天才也都是瘋子,魏爾倫甚至因為蘭波要離開,開槍打了他。”倪星橋坐在那裏,仰頭看著倚在桌邊的店長給他講這首詩的由來。“之後魏爾倫入獄,蘭波獨自返回法國,寫下了這首詩。”倪星橋對這些詩人毫無了解,他隻是曾經聽說過蘭波。但他對這句詩著了迷,覺得這就是自己的心靈寫照,他的靈魂始終注視著姚敘的心盡管對方在他不知道的遠方。倪星橋從小就怕疼,小時候他跟姚敘一起打疫苗,人家什麽反應都沒有,他卻能哭上半天。可是這一次,他竟然為了姚敘,忍受幾個小時的疼痛,讓那句詩永遠地留在了自己手臂內側。出門時,倪星橋覺得他紋的不隻是一句詩而已,更多的是他對姚敘無處發泄的感情。這感情在看不到盡頭的等待和未知中,已經逐漸開始變得複雜了起來。八月底,倪星橋踏上了前往山城的火車。在他走之前,差一點就死在戚美玲的刀下,要不是路過的大爺幫他攔了一下,那利刃就從後麵插進他身體了。倪星橋當時真的被嚇壞了,大腦一片空白,恍惚中他覺得自己看見了姚敘,可是還沒站起來,人就先暈了過去。等他醒過來,什麽都沒有了。那之後戚美玲再沒出現,倪星橋也不想知道她去了哪裏。劫後餘生,倪星橋終於要去山城了。他隻有一個行李箱,和一個黑色的雙肩書包。行李箱裏放著他的一些衣物,還有姚敘留給他的那些信。黑色的雙肩書包就是姚敘的那個,裏麵是他的錄取通知書。倪星橋是個很喜歡依賴別人的家夥,然而這次到遠方讀大學,他拒絕了爸媽要送他去的要求,一個人踏上了火車。林嶼洲跟他說好,會來接他,讓他放心大膽地到山城。一路上,倪星橋戴著耳機聽著歌,一遍一遍地幻想當他下了火車,姚敘就站在出站口笑著等他跑過去。倪星橋有一肚子的話想跟姚敘說,他要抱怨,要訓斥,也要訴衷情。他發現,每一個愛而不得的人都是詩人,開口就能說出刻骨銘心的詩句來。他一點點構築自己的信念,堅信姚敘就在山城等著他。然而當他下了火車,在人群中搜尋,卻隻看到林嶼洲站在那裏,手裏提著肯德基的袋子吃得歡。“你什麽意思啊”倪星橋說,“我以為這是給我的。”“是給你的。”林嶼洲說,“我幫你吃個雞翅而已。”坐了太久的車,倪星橋覺得腿都腫了。林嶼洲把肯德基給他,又接過他手中的行李箱。“你這邊進展得怎麽樣”倪星橋問他,“睡到陸哲明了嗎”林嶼洲嗤笑一聲說“他笨得像個木頭。”“明白了,沒睡到。”倪星橋難得笑了,他發現自己還是挺缺德的,有朋友陪著自己一起愛而不得,他就覺得平衡了。“這兩天你住我家吧,”林嶼洲說,“反正大後天才報道,我帶你玩兩天。”倪星橋倒也不拒絕,跟著林嶼洲就回家了。山城遠大於安城,經濟環境也更好,也就是說,房價更高。倪星橋跟著林嶼洲走進他家那個三百多平的大平層時,突然意識到,這是位有錢人家的少爺。林少爺說“我媽還在國外呢,這段時間天天就我自己住這兒,悶死了。”“無聊了就在家打滾啊,各個房間打滾一圈,大半天就過去了吧”“你少陰陽怪氣。”林嶼洲帶著他進屋,“一天不擠兌我你就渾身難受。”倪星橋笑了。兩個人進屋,倪星橋到客廳窗邊眺望遠方。林嶼洲拿了冰鎮飲料過來“喝飲料還是喝酒”“飲料就行。”倪星橋說,“怕我喝多了你對我行不軌之事。”“你想得美!”林嶼洲說,“你先歇著,等晚上涼快點,我帶你出去玩。倪星橋沒問他大晚上去哪玩,這不重要,隨便吧。林嶼洲眼尖地看見了倪星橋手臂內側的紋身,問他“這什麽東西”倪星橋垂眼看了看,然後說了句“給姚敘的情書。”“行啊你。”林嶼洲說,“那我改天也紋個去,就紋屁股上。”“給陸哲明的情書”“我才不像你那麽肉麻。”林嶼洲說,“我要把他名字紋我屁股上,生氣了我就坐死他”倪星橋笑得花枝亂顫,林嶼洲說“你都多久沒笑得這麽開心了”倪星橋喝了口飲料,想了想“姚敘走了之後,我找不到開心的事了。”兩個人在窗前站著,林嶼洲歎了口氣。過了會兒,林嶼洲抬起手搭在了倪星橋肩上。“我長得也不比姚敘差,你長得也還行。”林嶼洲說,“要不你跟了我吧,我帶著你找新樂子。”倪星橋當然知道他在開玩笑,於是也不懷好意地笑著說“行啊,那今天晚上咱們倆就洞房唄。”“……倪星橋你變了。”“我哪兒變了”倪星橋說,“這不是順著你的話說呢麽。”林嶼洲戳戳修鎖著的眉心說“你變得越來越不著調了”嘴上說著玩笑話,但所有的玩笑都沒笑到心裏去。林嶼洲看著他總是習慣性皺起的眉,覺得愛情果然是害人的。“問你個問題。”林嶼洲說。“問。”“如果有一天你真跟姚敘見著了,第一句話要跟他說什麽”倪星橋認真地想了想,直到喝光飲料,捏扁了易拉罐他才開口說“過來和我上床吧。”林嶼洲看了他一眼,笑倒在了窗戶邊。第八十八章 倪星橋人生第二次喝醉,是在林嶼洲家。來到山城的第一個晚上,兩個為情所困的男生坐在窗邊聊著天把彼此都給喝倒了。喝到後來倪星橋都說了些什麽他自己其實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應該是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問林嶼洲,姚敘到底什麽時候才回來。林嶼洲給不了他答案。這一點倪星橋清楚。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暈惡心,倪星橋跑去洗手間,還是吐了個昏天暗地。已經是中午,倪星橋洗漱完從洗手間出來,林嶼洲還死狗一樣癱在地板上。他沒搭理對方,睡去吧,說不定夢裏還有陸哲明。倪星橋拿了手機出門,到樓下轉了兩圈,買了兩碗粥。昨天晚上喝了那麽多酒,今天實在沒胃口。剛走出粥鋪,林嶼洲的電話就打來了。“人怎麽還丟了呢”“沒丟。”倪星橋說,“買了兩碗粥。”“正好,我餓了。”“沒你那份。”“……不帶你這樣的!”林嶼洲說,“我還想要個雞蛋灌餅。”倪星橋心說你胃口還真好。買好了午飯回去的倪星橋一進門就看見林嶼洲呈“大”字形躺在地板上“我以為你起來了。”“餓死了。”林嶼洲爬起來,湊過來準備吃飯。“你剛才出去就買了兩碗粥”“還在附近轉了轉。”倪星橋說,“說不定能遇見姚敘。”林嶼洲看了他一眼,覺得這人已經魔怔了。倪星橋確實魔怔了,他現在每天腦子裏想的都是在哪裏能找到姚敘,就好像尋找姚敘成為了他人生唯一的主題。林嶼洲勸他∶“你放輕鬆一點,沒聽過‘無心插柳柳成蔭’麽。”“聽過,但不信。”倪星橋低頭吃粥,回答的時候也聽不什麽情緒來。林嶼洲想起昨天晚上這家夥哭的慘樣,覺得要不還是封心鎖愛吧,愛情真的太折磨人了。之前倪星橋沒事就在安城的大街小巷轉悠,如今到了山城,又開始拉著林嶼洲陪他在這裏搜尋姚敘的身影。開學前的這幾天,兩個人每天坐著公交車到處跑根本沒有目的地,也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林嶼洲每天累個半死,但看著倪星橋那麽執著,也隻好舍命陪君子。他說“我對陸哲明都沒這麽體貼。”倪星橋衝他笑,買份肯德基,算是回報。就這樣在山城晃蕩了好幾天,倪星橋總是覺得姚敘就在不遠處望著他,可是自己怎麽找都找不到。去學校報到的前一天晚上,兩個人又坐在一起喝酒。這次他們說好,每個人隻喝一罐。林嶼洲說“雖然這樣有點殘忍,但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是姚敘故意不讓你找到”倪星橋握著易拉罐的手用了力,啤酒差點被擠出來。他咬了咬牙,心說怎麽會沒想過。可是他不願意相信。“不會。”倪星橋都不知道自己這句話究竟是說給林嶼洲聽的還是說給自己的,“姚敘不可能不和我見麵。”林嶼洲欲言又止,最後喝完啤酒,洗澡睡覺去了。倪星橋一整晚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麵的月亮,那月亮仿佛就是姚敘,可望不可及。倪星橋帶著遺憾走進了山城大學的校門。這所學校近些年來一直全國排名前五,多少學生削尖了腦袋要往裏麵考。他站在校門口,想著原本他應該跟姚敘一起站在這裏的。氣派又莊嚴的大門,周圍都是人跟車。往裏走,到處都是迎新的學長學姐和大包小裹來報到的新生。倪星橋臉上絲毫沒有他人同款的興奮表情,他隻覺得難過,因為姚敘不在他身邊。往裏走了會兒,倪星橋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了。他不想走了,也不想去報到了。就好像姚敘沒來,他對自己的大學生活也沒了一丁點的憧憬。林嶼洲打來電話,問他“怎麽樣有沒有帥氣學長”“沒有。”“那帥氣老師呢”“林嶼洲,你真的太下流了。”“我哪兒下流了”林嶼洲不服氣,“我這是人之本性。”兩個人鬥了一會兒嘴,倪星橋重新有了站起來的能量。掛了電話之後,他拖著行李去辦了手續。學長學姐都很友好,也很熱情,他在填寫資料的時候,旁邊一個學長看到他是安城一中的,驚喜地說“學弟啊”倪星橋乖乖笑了笑,也沒說什麽。如果是以前,倪星橋能在幾分鍾之內跟學長徹底聊開,但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交朋友。等到他手續都辦好,拿到了宿舍的鑰匙,學長自告奮勇送他過去。倪星橋連連拒絕,說自己可以慢慢找,學長笑著說“路過實驗樓,那邊在發床鋪用品,我跟你一道去領了,省得你再跑一趟。”盛情難卻,倪星橋隻好答應了。學長叫盧尚辰,聊起來才知道,他其實是研二的學生,同時在兼職做院係輔導員助理。倪星橋說∶“那您在安城一中的時候,我還沒去呢。”盧尚辰笑笑說“比你大五歲。”倪星橋隻回應了一個笑,突然之間不知道說什麽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很奇怪,好像不太會跟陌生人聊天了,要知道,他以前可是社交能手,到哪裏都能跟路裏一起成為活躍分子。可能是因為關係好的朋友們都不在身邊,更重要的是姚敘不在這裏。盧尚辰看他心事重重,問他是不是第一次出來讀書不適應,剛開學就想家了。“還好吧。”倪星橋說,“慢慢就好了。”見他不太願意說話,盧尚辰索性也不多說了。從教學樓到實驗樓,他們倆一起領了被褥。盧尚辰說“學校給配的床墊不太好,之後你要是打算自己換一個,不用去外麵買,直接跟要畢業的學長學姐買個二手的,或者有認識的,可能直接就送你了。’倪星橋點點頭,說了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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