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番外 city of stars 喬鬱綿提前三小時來到機場辦理值機。 地勤人員還沒就位,他捏著新鮮出爐半個月的護照排到隊尾,隊伍裏所有人都推著大大小小的托運箱,隻有他一身輕鬆,除了褲子口袋裏提前換好的少量現金,背後一個方方正正的背包即全部,包含一身正裝,以及手機充電器和充電寶。 返程機票已經定好,滿打滿算,他和安嘉魚隻有不到三天的相處時間。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的獨自旅行,目的地便是遙遠的西半球。 換好登機牌,順利通過安檢,他目不斜視穿過免稅商品區,坐到了候機廳。 冬天晝短,六點一過天就徹底黑了,落地玻璃外月亮初上,他捧著手機跟安嘉魚有一搭沒一搭聊天,對方也剛從紐約趕到洛杉磯,明天,午後和夜晚連續兩場,安嘉魚將與洛杉磯愛樂合作柴可夫斯基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去年春天,安嘉魚在柴可夫斯基國際小提琴大賽一舉折桂,這半年來,已經與各大樂團合作過柴小協,前前後後幾十場,喬鬱綿看過不少版本的視頻,終於在兩個多月前搶到了一張洛杉磯晚場的票,有機會聽一次現場。 ——我到洛杉磯了,剛吃完早餐,在酒店房間。 安嘉魚直接發來了視頻邀請。 喬鬱綿慌忙掛斷,他並沒有告訴安嘉魚自己的行程。這此出行他計劃了大半年,剛開始是怕搶不到票,後來又怕買不到合適的機票,畢竟他手頭不寬裕,再後來是怕被李彗紜發現不能成行,他不想讓安嘉魚失望,所以什麽都有說。 剛好,他也可以嚐試給對方一個驚喜。 ——不太方便,我媽在。 ——哦……那算了……好煩啊,寒假還不如開學,住在學校宿舍我至少可以每天看看你。 安嘉魚發了個大哭的表情來,緊接著又補了一句: ——乖,等暑假我回去找你吧。 喬鬱綿忍不住笑了,聖誕新年期間音樂會紮堆,安嘉魚寒假通常比開學還忙,所以高中畢業之後,他們每年隻能在暑假見麵。 一年一度,跟牛郎織女一樣慘。 大一暑假,喬鬱綿去機場接機。 飛機晚點,他饑腸轆轆盯著麥當勞的餐牌糾結,機場裏什麽都貴,買不下手。 “小喬!” 正猶豫著,那人就出關了。他一轉身,安嘉魚像顆彗星一樣撞過來,撞得喬鬱綿眼冒金星,似乎瞬間就不餓了。 人潮洶湧,他們不敢明目張膽親吻。兩個人在麥當勞門前擁抱,整整十分鍾就隻是抱著,誰也沒有出聲。 是安嘉魚先開口,咬牙切齒地抱怨:“在飛機上無聊,我數了一下,二百九十九天。”而後激動又憤恨地咬了一口他的肩膀,喬鬱綿享受著這份思念的疼痛,沉默地閉上雙眼,一句“我好想你”實在太單薄,不說也罷。 “我餓了。”安嘉魚濕著眼眶在他肩頭吸溜了一下口水,“去吃豌豆黃吧!上次你發給我看的那家!” 他說的是喬鬱綿學校附近的一家銅鍋刷羊肉,裏頭點心師傅的手藝很不錯。 “好。請你吃。還想吃什麽?”喬鬱綿低頭蹭了蹭他的鎖骨,戀戀不舍推開他。大庭廣眾他們隻是一對好久不見的朋友而已,一直抱著太奇怪了,尤其是不遠處有幾個頻頻側目的年輕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認出了安嘉魚。 “這麽奢侈……”安嘉魚一愣,“偷偷攢錢了?沒餓肚子吧?別把下學期的錢花掉啊……” 這句擔心是有原因的。 高考結束報誌願,喬鬱綿違逆了李彗紜的意思,偷偷將誌願改成了外國語大學的公共關係,他想有朝一日能像安嘉魚一樣,有機會去世界各個地方看一看,他不想一生都被李彗紜掌控,學it,找高薪工作,娶妻生子,碌碌無為。 “你英語這麽好,長得也好,說不定就變成外交官了呢。”安嘉魚當初這麽說。 錄取通知書到家後,李彗紜自然大發雷霆,直到開學也沒有搭理他。喬鬱綿隻好向喬哲求助,交了第一學期的學費,生活費不夠也不好意思問李彗紜開口。 喬鬱綿搖搖頭:“這個學期我偷偷打工了。每周三周五傍晚兩個小時,去給一對雙胞胎初中生補課,英語。每次100。而且,我有獎學金。” “哇……”安嘉魚欣慰地點點頭,“怎麽你忽然有種當家做主的感覺。” “哪有。”喬鬱綿笑笑,“大概是因為自由了吧,畢竟每周隻回家半天而已。” 吃完火鍋,他們帶了幾盒點心逛回了喬鬱綿的學校。 期末考試周剛結束,校園裏人少了一多半。 “你們學校這男女比例……比我想的還懸殊啊……”安嘉魚左顧右盼,“好多美女啊……” 正說著,圖書館裏走出兩個女生,抬頭看到喬鬱綿當即將他攔住。 “學姐。”他大大方方打招呼。 “你上周不就考完了,還沒回家?”學姐手裏拎著一兜零食飲料,上下打量著安嘉魚身邊巨大的行李箱和後背上的小提琴盒調侃道,“你朋友啊?音樂學院的吧……” “嗯……”喬鬱綿有點心虛,按理說外校人員不能留宿。 “放心吧。不告訴別人,躲著點宿管。來,拿著。”學姐將才買的兩杯草莓冰沙塞給安嘉魚,指了指他一腦門的汗,“快回去洗個澡吧。這個請你們喝。” 安嘉魚立馬露出個過分燦爛的笑:“謝謝學姐!” 兩個學姐一愣,而後跟他們揮揮手。喬鬱綿轉身才走幾步,便聽到女孩子們的嬉笑。 宿舍樓幾乎走空了,喬鬱綿住四樓。 他們費力地將超大行李箱拖上去,安嘉魚反手按下門鎖,猛就貼過來跟他接吻。 喬鬱綿沒站穩,撞開了行李箱,靠著牆滑下去。 安嘉魚一驚,伸手拉他:“撞到沒?” 周遭安靜,早上走得急,窗簾半開看。 喬鬱綿仰起頭看他,他的眼睛被照亮,嘴巴隱在黑暗裏,幾綹汗濕的頭發黏在太陽穴與臉頰,正午三十度,被陽光直射過的皮膚微微泛紅。 喬鬱綿抓住那隻炙熱的手掌,用力一拖,將那人也拖下 水。 安嘉魚跪在他兩腿之間,有些急躁的吻慢慢放輕放慢,像在吃一支甜筒,小口啜嚐。 “有多少學姐學妹追你......從實招來......” 喬鬱綿搖搖頭,不想回答,也沒數過。他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手指穿進那人打卷的小馬尾中。他恍惚覺得渴,下意識做出吞咽的動作,安嘉魚指腹一搓,剛好挫過他翻滾的喉結。 喬鬱綿唰得一下子從頭頂麻到後背,雙手掀開那人的t恤下擺,摸到汗涔涔的後背,又滑下去,捏到柔軟的觸感。 然而他手指卻撞到了硬邦邦的盒子,喬鬱綿一愣,抽手摸了摸他的褲子口袋,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塑料包裝下麵花花綠綠,畫著水果。 “小喬,去洗個澡吧......”安嘉魚蹭了蹭他的鼻尖,“洗完再來他原本還有些忐忑,可看到那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便平靜下來:“你先洗吧,我這裏沒有吹風機,要晾好久呢。” 宿舍空調明明開著,可他們仿佛感受不到。 除了一身汗味變成了沐浴露的香氣,周身還是一樣燥熱不堪,安嘉魚發梢時不時滴落幾顆水珠,沿著胸口的皮膚滑下去。 喬鬱綿輕輕掐了掐他柔軟的腿根:“再分開一點......” 安嘉魚正跨在他大腿上,心無旁騖地親他耳朵,聞言整個人一激靈,詫異地停了嘴,半晌才咽了咽口水,懵懵頓頓:“你...... 你......” 喬鬱綿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難道是自己理解錯了?可......視頻電話裏安嘉魚有意無意提過好多次,何況如果不想走到這一步,何必隨身帶著這個? 安嘉魚死死盯著他,眼中陰晴不定,似乎是在下定什麽決心。喬鬱綿並無意勉強他,於是默默撤回手撐到身邊,在他嘴角輕輕一啄:“不急。” 誰知那人卻一把拉回他的手,按到自己後腰:“急,不等了......誰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你來吧......”說完,笑嘻嘻地揉亂他的頭發,又一口吻了回來。 比預想中更生澀的第一次,安嘉魚痛得滿頭是汗,可第二天卻不知死活又一次撩起戰火:“再試試......也不全是疼,真的. 我之前查過,說隻要習慣了,有的人可以隻靠後......唔......”喬鬱綿臉皮薄,聽得麵紅耳赤,趕忙堵住大藝術家滿口的葷話。 事後許久他才反應過來,那時候安嘉魚在掙紮什麽。 ——我要去排練了。 手機震得手掌一麻,喬鬱綿回過神來。剛好,登機口的空姐已經站好,大家自發排起了隊,隨時準備登機。 喬鬱綿再次檢查了證件,排在隊伍裏檢票,穿過漏風的廊橋,走進略顯擁擠的經濟艙。 找到座位,他給安嘉魚回複了最後一條微信: ——明天聯係,不要關機,說不定可以視頻。 ——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他放心地關閉手機電源。 飛機巨大的引擎轟鳴聲中,喬鬱綿閉上雙眼,伸手壓住自己狂跳的心髒。 他人生中所有的叛逆與勇氣與浪漫,都因為一個人。 現在,他要跨越一萬公裏去大洋彼岸見他了。 二月末,洛杉磯的冬天不算太冷,隻是這周趕上寒潮的尾巴,冬雨過後到處都濕漉漉的。 喬鬱綿將圍巾纏住半張臉,翻開手機裏保存的交通攻略,一路輾轉來到華燈初上的市中心,找到一家略顯冷清的咖啡館,買了一隻貝果和一杯熱美式,吃完擠在狹窄的衛生間脫下一身休閑運動裝,換上了鐵灰色襯衣和黑色卡其褲。 他很快找到了音樂中心最具特色的建築,也是今晚柴小協要奏響的地方,華特迪士尼音樂廳。 據說這座建築的設計思路是一搜拉滿風帆的金屬行船,遠遠看過去的確有些像,但在他眼裏更像是小孩子用廢棄易拉罐搭起的城堡,有種莫名其妙的童真。 音樂廳的宣傳窗口貼著安嘉魚的海報,那人剛巧發了微信過來,說夜場快要開始了,還拍了一隻龍蝦三明治給他,說一點都不好吃。 喬鬱綿猶豫再三,按耐住興奮,隻回複了一句“加油”,之後便將手機調到靜音模式,進入音樂廳。 又是半年沒有見麵,喬鬱綿坐得端正,冰涼的手心卻不停冒汗,期待抓心撓幹,明明想保持平常心,專心欣賞音樂會的…… 不多一會兒,樂團成員紛紛落座,指揮登場之後,安嘉魚握著琴,從舞台一側走出,在指揮台旁站定,微笑著環視這巨大的音樂廳,身姿優雅挺拔,眼光明亮沉著。 台上的幾十個人,明明穿著幾乎一模一樣的黑西裝,可他就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個,永遠不會被淹沒。 指揮揚手,在樂團鋪墊中,他從容夾琴搭弓,靜靜等待,而後在最恰當的時刻,奏出平滑,深沉又溫柔的一聲歎息。 旋律像有生命的藤蔓,驀就抓住了聽者的思緒,一起一落,一緩一急,呼吸自然而然合著節奏。 喬鬱綿目不轉睛,雜念一點一點消失殆盡,所有心緒漸漸沉入樂曲中。他莫名從輕快又激昂的樂句中,感受到一絲絲說不清的憂鬱。這就是演奏者的魔法,你不需要學會怎樣專心,他們自然而然就可以讓你心無旁騖。 直至第二樂章開始,這憂鬱才緩緩釋放出來,而後開始肆無忌憚,像被一隻看不到的手捏住心髒,所有人都不敢用力喘息。 這首協奏曲難度很大,可安嘉魚時常說,走上舞台,你不該讓台下的觀眾把注意力放在這首曲子的“難度”上,隻是驚歎樂手華麗的技巧,而忽略了旋律表達的情感。一個合格的演繹者,應該用樂聲調動起聽者的所有感官。 好比現在,安嘉魚讓他屏息,他便屏息,讓他緊張,他便心跳加速,讓他悲傷,他便熱淚盈眶。 這樣聽起來毫不費力的演繹,背後是常人不能想象的枯燥與艱辛。幾千次,亦或是幾萬次的重複打磨,細到每個音符間的銜接,每一次揉弦的頻率,每一弓不同的角度…… 他站在溫暖的燈光下,喬鬱綿卻在他背後看到了百多年前的白雪皚皚,和風雪都不能淹沒的,一雙雙悲傷卻充滿希冀的眼睛。 安嘉魚坐在散場後的音樂廳中,腦袋全然放空。 每每演出結束,這種悵然若失的空虛都會持續一段時間,通常在一兩個小時後,又會恢複如常,再投入到下一次演出,下一首作品的準備中。 這樣的日子對一個演奏家來說,周而複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