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療養院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淩沂在車上昏昏欲睡,等到達之後封楚打開車門。上樓後淩沂摸索著抱起沙發上的棕熊和它打招呼。封楚回頭看一眼淩沂,再看一眼那隻蠢笨的棕熊玩偶。他將所有衣服剪去吊牌和標簽放進了淩沂的衣櫃裏。淩沂眼睛看不見,衣櫃裏衣服很多,多幾件少幾件他很難發現。而且他每天的穿著多是護工提前一天搭配好放在床頭,自己不會數衣櫃裏衣服的數量。有兩件襯衫封楚特別鍾意,他覺得淩沂穿上寬大的廓形白襯衫一定很有感覺。夜晚又下雨了,外麵淅淅瀝瀝。淩沂在窗邊聽到了聲音,他懷抱著棕熊:“封先生,你今天晚上要留宿嗎?”沙發很大,可以睡得下一個成年男人。封楚自己泡了一杯濃茶,他喝口茶:“不留。”自己什麽人品封楚還是清楚的,他挺有自知之明。夜晚與淩沂同處一室,半夜封楚睡昏頭了保不齊會對淩沂做出什麽事情來。淩沂卻這樣信賴他,一直將他當成很好的一個人。他不能傷淩沂的心。封楚目光始終停留在淩沂的身上。淩沂完全不知曉,他今天早上五點起床去高鐵站,一路坐車回b市,晚上又逛街這麽久,懷中抱著棕熊,不知不覺就在沙發上打盹兒了。封楚在淩沂肩膀上拍了一下:“回床上睡,淩沂,我該回去了。”淩沂點了點頭:“封先生,你是我在b市第一個朋友。”封楚把他懷裏的小熊拿走,將淩沂拉了起來:“是嗎?”淩沂身邊大多是女護工,而且與淩沂不在同一個年齡段,她們關注的話題大多是丈夫孩子。趙醫生更多將淩沂當成病人和小孩子。如果說朋友的話,淩沂能夠想起的好像隻有封楚。封楚會把他當成朋友嗎?還是說隻是單純的病人。淩沂道:“封先生想做我的朋友嗎?”封楚推著淩沂去臥室洗手間,兩人挨得很近,封楚低頭時下巴便能觸碰到淩沂柔軟的發絲,他在淩沂的牙刷上擠了牙膏,一隻手從淩沂的肩膀上離開:“嗯。”封楚更想當淩沂的男朋友。淩沂睡前刷牙,盈白貝齒耀眼如雪,唇角泛著很淺淡的紅,似乎等待著一個親吻。刷過牙後,淩沂掬了一捧清水洗臉,封楚不能再待下去,他給淩沂鎖好了門。夜風冰涼,封楚點了一根煙,回到住處的時候將近十一點。客廳裏歪七扭八放著幾十隻毛絨玩偶,封楚沒有吩咐,他隻挑了個最順眼的走了,管家也不知道將這些玩偶怎麽辦。封楚道:“明天把它們捐給福利院的小孩。”管家點了點頭。這種毛絨玩具其實和這裏的氛圍格格不入,與封楚這樣冷硬的人更加格格不入。第12章 獨發晉江文學城12第二天是陰天,並未下雨,劉護工還是建議淩沂出去走走。年輕人要多走動身體才能康健。她發現衣櫃裏的衣服一下子多了很多。劉護工知道昨天晚上趙醫生帶淩沂出去買衣服了,卻沒有想到直男趙醫生的審美那麽好,這些衣服的品牌劉護工並不認得,她猜想應該很貴,衣服質感摸起來很舒服。劉護工拿了一件厚厚的大衣給淩沂披上:“沒想到趙醫生的品味這麽好,衣櫃裏的衣服都很漂亮。”淩沂輕輕一笑,他將手臂伸進了衣袖裏:“是封先生挑選的,趙醫生昨天晚上有事。封先生眼光很好。”劉護工想起封楚每次都穿得衣冠楚楚,一身行頭看起來就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但有關封楚的一切都不能提,周院長特意對照顧淩沂的所有護工說過,不能告訴淩沂所有封楚的事情。劉護工是不怎麽關注外界太多新聞,她更關注一些明星,所以她並不知道封楚的具體身份,隻揣測對方可能是周院長的朋友。“圍巾。”劉護工將一隻白色的圍巾圍在了淩沂的身上,“外麵有點冷,淩先生不要感冒。”淩沂思考了一下:他的衣櫃裏有圍巾嗎?其實很多細節淩沂都記不清楚了。或許當初來b市的時候,也有帶一些厚實的衣服吧。也或許是院方給準備的。他將圍巾纏繞幾圈圍在了脖頸處:“好,謝謝。”劉護工道:“您散步半個小時,回來休息一下,等十點左右要做按摩護理。”淩沂仍舊點頭說“好”。劉護工的心跳怦怦,不知道為什麽在麵對淩沂時總有些心軟。明明未婚,明明比淩沂大不了五六歲,卻有種想拿淩沂當崽崽去養的感覺。可能太溫和太乖巧了。淩沂的父母怎麽舍得把這孩子一個人扔在療養院裏呢?居然一次也不來探望。將來自己如果有這麽聽話的孩子,肯定不舍得這麽對待。就算是個皮孩子,也不舍得扔在外麵吧。淩沂感覺到自己麵前一直有人,雖然眼睛失明了,但他仍舊不喜歡別人距離自己過近,他客氣疏冷的笑了笑:“劉護工?”劉護工突然反應過來了:“哦哦,我們出門。”外麵確實很冷,秋風凜冽且蕭瑟,淩沂被包裹在厚實的大衣裏,柔軟的羊毛圍巾遮蓋他半張麵孔,一點寒意都覺察不出來。劉護工讓淩沂一個人在園區散步,這邊沒有太大的阻礙物,而且隨處都有監控。過了一會兒劉護工過來了:“淩先生,有位先生找您,他說是您的朋友,我把他帶來了。”劉護工身後跟著一名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年輕人長得很陽光,染了一頭紅毛,他上前錘了一下淩沂的肩膀:“小沂,你前幾天回c市了為什麽不找我?”這是淩沂的發小孟西華,淩沂小時候兩家是鄰居,小學和初中兩人都在同一個學校上學。劉護工趕緊阻止孟西華的動作:“先生,您最好不要這樣做,淩先生的身體很脆弱。”“沒關係。”淩沂道,“劉小姐,這是我的朋友,我想和他單獨談一會兒。”劉護工有些嗔怪的看了孟西華兩眼,孟西華衝著她一笑:“放心吧姐姐,我不會打他。”孟西華長得陽光帥氣,他突然一笑,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齒,劉護工有些遭受不住,她趕緊離開了這裏。“時間太緊了,我沒有空閑去你的學校。”淩沂稍微解釋一下,“而且醫生隨時跟在我的身邊。”“哎你這樣其實也挺好的,”孟西華從小時候起說話就不過腦子,“你看療養院的環境多好,有山有水,剛剛路過一個湖泊,裏麵居然有一群白天鵝在撲騰,比我大學的環境還好……”說著說著孟西華覺出自己說錯話了。對一個盲人說“你失明後生活好環境好”似乎有點殘忍。無論好不好,淩沂都看不見了。孟西華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哎我這張嘴”淩沂並沒有孟西華想象中敏感:“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用在意我能不能接受,像以前一樣就好。”孟西華歎了口氣:“你就是堅強,從小比我厲害。”孟西華小時候其實不願意和淩沂做朋友。淩沂小時候長得就很好看,雪白剔透的肌膚,水汪汪的大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小時候淩沂頭發顏色沒有現在這麽深,是金燦燦的,陽光下卷曲濃密泛著微光,而且淩沂彬彬有禮,對女孩子特別紳士,就像童話書裏飛出來的小天使一般,學校的小女生都喜歡淩沂,往淩沂的桌子上放巧克力。孟西華覺得自己也挺帥的,為什麽沒有小女生向自己獻殷勤?難道因為自己總揪她們小辮子而淩沂沒有揪嗎?孟西華心裏不服氣,課間他卷著一本書當喇叭在班上大肆宣揚淩沂爸爸媽媽離婚了,淩沂媽媽不要他了。當天下午放學,孟西華被溫柔有禮的淩沂同學拖到廁所裏打了一頓,比淩沂還要高小半頭的孟西華被打得鬼哭狼嚎,鼻子都出血了,他和老師說淩沂打他,老師根本不相信,非說孟西華這個搗蛋鬼和別人打架栽贓給淩沂。回到家裏之後,孟西華本來要向自己爸媽告狀,沒想到他爸媽也在打架。扔花瓶,砸桌子,罵狐狸精小三,孟西華的爸媽也離婚了,孟西華他媽也不要他了。那段時間孟西華哇哇哭得很慘,他家和淩沂家是鄰居,孟西華他爸和淩沂他爸經常一起喝酒,兩人狐朋狗友一丘之貉,所以淩沂肯定知道他家情況。孟西華以為淩沂會告訴班上所有小朋友自己也成了沒媽要的孩子。卻沒有想到淩沂什麽都沒有說。從此以後,孟西華認了淩沂這個哥們兒。淩沂喝水他買水,淩沂寫作業他抄作業,淩沂廁所揍嘴賤的男生他在旁邊放風叫好,淩沂考年級第一他考年級倒數第一。兩人高中不在一個學校,淩沂讀最好的重點高中,孟西華學習成績太爛,他家裏就算塞錢也送不進去不過孟西華也沒有打算紮到好學生堆裏過苦日子,他進了貴族中學花天酒地。這幾年孟家搬家,兩人聯絡變少了,孟西華一直都將淩沂當成鐵哥們兒,聽說淩沂眼睛瞎了被他爹送去外省療養,他一直都想過來看看,又怕自己這張臭嘴說出什麽蠢話傷淩沂的心。孟西華往旁邊長椅上一坐:“小沂,你在這裏是不是挺無聊的?不能打遊戲也不能看電影。我見到那個私生子了,那個傻逼開著一輛法拉利到處顯擺,因為沒有駕照被警察扣下了。”提起淩沂這個弟弟,孟西華從來不說“你弟”,而是說“那個私生子”。淩沂的弟弟是私生子,名字叫做淩波,據說隻比淩沂小五個月。不過現在不是私生子了,因為淩沂的爸爸將他媽娶回家了。在淩家或許淩沂才是多餘的那一個。孟西華挺替淩沂感到可惜的。他小時候常常去淩沂家裏做客,不得不說,淩沂家裏的氛圍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孟西華覺得自己如果在淩家長大,肯定被逼成神經病了。雖然孟西華他爹同樣是個渣,但他爹至少對他不錯,將他當成親兒子去看待。淩沂輕笑一聲,沒有接孟西華的話茬。孟西華道:“我來看你是因為淩波在朋友圈提起你,他造謠你受不了眼睛失明想自殺,所以我……我真他媽是個傻逼,怎麽會相信他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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