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就這麽閑在家裏,我想為你做點事情。”沈承安一愣。他猛地意識到,從這頓飯菜開始不,從那個百依百順的擁抱開始,盛霜序就已經要逐漸滲透他的生活了。盛老師並不是什麽壞人,他對沈承安自以為是的好,隻會叫沈承安更加痛苦。沈承安時刻提醒自己,他是要盛霜序來贖罪的,而這一切都得由他來操盤掌控。此時,他在盛霜序麵前陷入了被動。沈承安知道自己動容了,他不想承認自己的動容,動容會叫他淡忘韶清的死,叫他緩解這些年的恨意。……還有他的左眼。沈承安要恢複那個理智冷酷的自己,隻有如此,不抱有任何期望和情感,即使受了背叛,也不會痛苦。都怪盛霜序!他已經背叛過自己一次,還想要掌控他的生活。沈承安近乎病態的控製欲再度燃燒,他推開椅子,麵無表情地走到盛霜序身前。他猛地揪起了盛霜序的領子。盛霜序趕忙順著他的手站起身,餐椅被他的大腿擋開,椅腿摩擦大理石的地板,發出呲呲的響聲。沈承安近乎無情地說:“盛老師,你怎麽像條養不熟的野狗似的,脖子上少了根鐵鏈、不去拴著你,就想四處撒野嗎?”“我允許你今天隨意跑到廚房裏去嗎?還是你想把我的一切再匯報給瑪利亞?”盛霜序嚇得一個哆嗦,他下意識想往後蜷縮自己的身體,卻被沈承安牢牢禁錮住,強迫他抬頭看他,盛霜序害怕地垂下睫毛,那冷酷的綠眼睛叫他心悸。那一夜的脆弱就好像是一場夢,兩隻碧綠色的瞳孔都映著同樣的無情、冷漠,盛霜序也很難看出沈承安兩隻眼睛的不同。幸好囡囡已經離開了,盛霜序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看到父親在別人麵前是這副模樣。他要快點撫平沈承安的憤怒。盛霜序說:“對、對不起……不是的!我已經拒絕過你媽媽了!你要不喜歡,我就再也不做了。”明明沈承安看到他在廚房時並不生氣,甚至已經吃了他做的飯盛霜序的請求越界了。按照協議內容,他要聽沈承安的話,一切的一切,都得交給沈承安做主,包括盛霜序的任何決定。他不能插手沈承安的生活,請求也不行。盛霜序輕輕扣住沈承安的手指,溫順地說:“對不起,你如果實在生氣,就鎖住我,我不會再踏進廚房一步了。”“求你……不要讓囡囡看到。”沈承安鬆開盛霜序的領子,狠狠甩開扣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盛霜序被他摜得一個踉蹌,差點後仰到餐桌上,他後腰的脊柱撞到桌邊,隨之骨骼清脆地一聲響。盛霜序痛得輕呼,本能地用手撐住桌麵,試圖穩住身體,手肘卻壓住了他剛剛吃飯的碗邊,那隻碗被壓得橫在了桌麵上,骨碌碌地往外麵滾,盛霜序接不了它,碗穿過餐桌的邊緣,啪嘰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盛霜序趕忙去看沈承安的眼色,沈承安離盛霜序很近,他明明能接到那隻滾落的碗,卻沒有去接,就冷冰冰地看著盛霜序窘迫的模樣。盛霜序腰針紮似的發疼,他還是垂著頭向沈承安道歉,他捂著腰、哆哆嗦嗦地蜷起身體,慢吞吞地消化後腰的痛苦,試圖將疼痛分攤,勻到全身去。沈承安冷哼一聲,見他彎下腰,便道:“把碎瓷片處理幹淨,再去找個自用碗。”盛霜序腰椎處的血管突突直響,震得他脊椎發麻,整條背都失去了力氣。沈承安轉頭就要走,此時門鈴聲忽地響起,穿透了安靜的室內。沈承安便踱步往外走,盛霜序借機喘了口氣,終於能支起身體來,扶著腰去拿掃把和簸萁。他將碎瓷片一點點收進簸萁裏,腰痛同樣刺激他的手臂,他已感知不出塑料扶手的觸感,盛了碎瓷片的簸萁也變得沉重許多。盛霜序額頭冒出了密密的冷汗。盛霜序所在的走廊距離正門隻有一個拐角,他拖著簸萁,剛走到垃圾桶邊,就聽見了沈承安開門的聲音。“你來做什麽?”這是沈承安打開門後的第一句話,他的聲音裏帶著不耐煩,是盛霜序熟悉的冷漠的語氣。盛霜序將碎瓷片艱難地塞進了垃圾桶。“我來看我的病人。”盛霜序一個激靈,他聽出了來人的身份,是梁燒,話裏帶著濃重的倦意,“老板要我定時複診。”梁燒的老板就是瑪利亞,自打盛霜序住在沈承安家裏被發現後,瑪利亞就有事沒事總叫梁燒過來,說著是探望,實則是監視。梁燒大多時候都會選沈承安去上班的時候來,這麽晚還是頭一次。沈承安說:“已經晚上七點了。”梁燒說:“白天事情太多了,我也不想這麽晚的。”沈承安沉默了,這裏就又陷入了沉靜,盛霜序聽了一會兒,聽見四隻腳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提著掃把和簸萁想往回逃,但沒能跑出走過拐角的沈承安的視野。梁燒一眼就看出了盛霜序動作的異樣,他推了推鼻梁處的眼鏡,麵無表情地說:“盛霜序,你的腰怎麽了?”作者有話說:這個時間點的梁燒實際上是被鹿燃野給纏住了…。第29章 戒煙梁燒扶著盛霜序趴到沙發上,他下巴枕著沙發扶手,腰火辣辣地痛。沈承安抱臂看著他們,一聲不吭。囡囡不肯寫作業了,她走到盛霜序臉前,說:“爸爸,你怎麽了呀?”盛霜序小聲安撫說:“沒事兒的,爸爸磕到腰了。”梁燒蹲在盛霜序身旁,小山似的陰影籠罩著他。他掀開盛霜序背上的衣服,盯著他磕碰的地方看了會,盛霜序的腰常年不見陽光,有著近乎蒼白的膚色,梁燒的手指輕輕貼在盛霜序腰椎處,他下手很輕,還是引得盛霜序悶哼一聲。沈承安的目光跟著梁燒的手遊移,微微皺起了眉頭。梁燒仿佛沒感受到沈承安的不快似的,他從隨身的醫藥箱裏翻找,掏出瓶紅花油,倒到手心裏,均勻地塗抹至盛霜序後腰處。梁燒個頭大,手指也粗長,指端的老繭緩慢地摩擦著盛霜序的皮肉,將紅花油攤勻,梁燒的手法很溫柔、甚至溫柔到了有點曖昧,盛霜序把臉埋進沙發軟軟的扶手裏,眼鏡被擠到額頭,眼鏡腿就在他耳邊咯吱咯吱地響。紅花油舔舐盛霜序的皮膚,燃起火辣辣的燒灼感。沈承安忽地開口說:“囡囡,你作業寫完了嗎?”囡囡一個激靈,立即舍棄她的父親,轉頭去摸自己的課本,她現在的幼兒園很好,對孩子的態度很負責,作業也不是糊弄敷衍就能了事的。囡囡有點心虛,她說話聲音越來越小:“這個……要我做手工,老師說要爸爸媽媽幫忙的。”往常需要家長協作的作業都是盛霜序來帶囡囡做,盛霜序猛地抬起頭,臉頰上還硌出了眼鏡腿的紅印,他有些窘迫地說:“囡囡,你等等爸爸,一會兒就陪你。”沈承安打斷了他,對囡囡說:“你過來,我幫你弄。”沈承安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突然要把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他不大介意幫囡囡做作業,他更介意的是另一方在梁燒和盛霜序麵前,他就像個局外人,那兩個人之間即使不說話,彼此沉默著,都叫沈承安覺得礙眼。沈承安要甩脫這種抓不著由頭、莫名而來的不快,他要眼不見心不煩,從這種不快中抽身。囡囡有點不情願。囡囡不喜歡沈承安,甚至是摻雜了點害怕,可她不大敢忤逆沈承安的要求。沈承安對她的父親盛霜序很不好,但對囡囡一直都還不錯,隻是囡囡不大領情。盡管囡囡再不情願,她還是抱起自己的書本,扭扭捏捏地向沈承安走。沈承安走後,盛霜序緊繃的後背肉眼可見地放鬆許多。梁燒察覺到了他麵對沈承安時的緊張。他停了手,將盛霜序的衣服拉了下來,蓋住他的腰。梁燒坐到盛霜序對頭的沙發上,手肘撐住大腿,低下頭看他,蓬鬆的卷發亂糟糟地垂在耳邊。他語氣帶著老同學之間的熟稔,總是困頓的低沉嗓音難得帶了幾分輕快,說:“盛霜序,你以前可不是這副模樣。”盛霜序那塊酸疼的皮膚,逐漸被梁燒沾了紅花油的手指磨得發癢,他有點困,腦袋昏昏沉沉地泛著乏,悶聲說:“我老了,梁燒。”梁燒說:“你才三十一,怎麽就老了?”梁燒比他年紀還要大幾歲,梁燒不承認他自以為是的衰老。盛霜序沒有說話,他想的是,他的心已經老舊的腐爛了。他和梁燒都不是當年同窗的少年了,他們變成了複雜的成年人,彼此都有不為人知的過往和心事。盛霜序轉而問他:“你怎麽這麽晚才來?”梁燒打了個哈欠,說:“要賺錢,我平時抽空接點私活,隻要不影響老板,老板都不會管的。”盛霜序不清楚瑪利亞會給私人醫生開多少工資,至少在他的認知裏,高中的梁燒應該是不缺錢的,那時候的梁燒總能換新鞋子穿,至少遠比獨自帶著妹妹討生活的盛霜序好得多的多。當年他們的關係說不上好,但也不是那麽壞,就是普通的、多說過幾句話的同學而已,且畢業即失聯。誰能想到十多年後的現在,倆人會在這種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相見。盛霜序作為成熟的成年人,沒有去問梁燒為什麽缺錢。梁燒也不會主動去問盛霜序,他在沈承安的房子裏又做了些什麽。他們前幾次的見麵總都是保持沉默,梁燒來看他是例行公事,他會自己找陽台抽一會兒煙耗時間,再往筆記本上記一些廢話給瑪利亞看。這次是難得的、老同學間的對話,梁燒不好在老板兒子眼皮子底下去抽煙,他們便說的零零散散的,彼此繞開不能談論的話題,點到而止地寒暄,以此打磨時間。梁燒突然湊近了盛霜序,盛霜序還趴在沙發上,下巴壓得有點發麻,梁燒湊近了他,他倆都戴著眼鏡,梁燒的眼鏡裏反射著臉頰擠得鼓鼓囊囊的盛霜序。梁燒的話也很猝不及防,說:“你戒煙了嗎?”盛霜序很早就戒煙了,盛語薇死後,他吞吐的煙霧裏都能看到妹妹的幻影。盛霜序心中苦澀,這種苦澀隻能拿最普通、也最好糊弄的借口搪塞:“戒掉了,對身體不好。”“你也少抽一些,你是醫生,應該比我懂這東西的壞處。”梁燒看著盛霜序,他的眼睛細長,同樣也深不見底。梁燒頓了頓,忽地解釋說:“我抽煙是跟著你學的,盛霜序。”盛霜序:……盛霜序完全不記得有這樣一回事,就像他與梁燒的相逢,他隻記得他們曾經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學。梁燒不以為然地說:“我看到你課間跑去抽煙了,卓越班的尖子生,我的競爭對手,盛霜序,偷偷躲在角落裏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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