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靜默了幾秒,咽下了嘴巴裏的菜,試圖想說什麽來打破這個局麵,可本就不會說話的他在這個時候更是一句話也想不出來,所以也隻能繼續保持沉默。  沈崇山倒是反應過來,尷尬的笑了笑,原本準備給顧執夾的菜也夾不出去了,默默的收了回來:  “離開家裏的這幾個月,去哪兒了?你哥怎麽把你找到的?”  “和你沒關係。”顧執邊說便抬起了頭,看著沈崇山:“好好吃飯別說話了行嗎?你再問下去,我就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沈崇山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不再說話了,但也沒有繼續吃飯,放下碗筷說了句‘你們先吃’就離開了廚房。  沈念坐在位置上沒有動,靜默了幾秒後才拿起筷子將顧執放在自己的肉夾起來吃掉了,顧執從沈崇山離開之後一直看著沈念,從外表看來,沈念沒什麽變化,可顧執卻多少有些後悔了。  “我以後盡量控製一下。”顧執說。  沈念聞言有些意外的轉過頭來看著顧執,此時的他完全沒有剛才麵對沈崇山時候的鋒芒,他就像隻刺蝟,麵對沈崇山的時候豎起全身的刺,轉過身看著自己的時候,卻隻露出軟肚皮。  “為什麽要控製?”沈念問。  “我知道你不會管我和沈崇山之間到底怎麽樣,認為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可我如果一直和他這樣的話,也會影響到你。”顧執看著沈念:“我不想念念受到影響,心情也不行。”  沈念看著估計,幾秒後歎出一口氣。  “顧執,我沒經曆過你的那些傷害,不知道被丟下對你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所以你怎麽對他都是沒問題的,我不會幹涉,也沒權利。”沈念說:“但你也沒說錯,我的確不喜歡剛才的氛圍,尷尬也壓抑,想想要是以後長時間都生活在這種氣氛中,有點恐怖。”  顧執沒說話,眼神也有點飄,不知道在想什麽,沈念沒有出聲叫回他,倒是看到了他嘴角的一點痕跡。  剛才可能是吃的太急了,顧執的嘴角有一點醬汁,沈念抽出一張紙伸手過去幫他擦拭,顧執的失焦的眼神開始慢慢跟著沈念的手在移動,或許是喜歡沈念這樣的動作,他的目光變得很軟,然後他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口問沈念的,說:  “念念想知道我為什麽會這樣嗎?像個瘋子一樣。”第38章 狐狸  沈念手上的動作一頓, 看進顧執的眼睛裏,他第一次在顧執的眼睛裏看到鮮明的疼,即便隻字未提,已經讓人感覺到了。可他還是強忍著, 用笑意遮掩。  他一定經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才讓這個小瘋子在這一刻看起來脆弱可欺。  那是從未愈合的傷疤, 至今還血肉模糊,否則小瘋子不會到現在還這麽疼。  “我不需要知道。”沈念收回手,看著顧執:“我隻知道你很疼就夠了。”  顧執盯著沈念,幾秒後笑了起來:“念念怎麽知道我疼?”  “你的疼……”沈念抬手覆上了顧執看著自己的眼睛,說:“都寫在眼睛裏了。”  沈念感覺到顧執的眼睛眨了一下,睫毛刮著手心有些癢,沈念收回了手,起身準備離開,顧執卻抓住了他的手,輕輕的晃了晃:“念念要去找沈崇山嗎?”  “顧執。”沈念看著他:“你上學的事情還要解決的。”  顧執沒再說什麽了, 靜默幾秒鬆開了沈念的手,沈念邁步離開。  沈崇山沒在小院兒裏,沈念走到院門口的時候發現沈崇山正蹲在門口的位置抽煙,沈念有些意外, 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沈崇山抽煙,他一直以為沈崇山是不會抽煙的。  聽到腳步聲,沈崇山回過頭來看沈念, 臉上露出一抹笑來,雖然看起來有些勉強。他將沒抽完的煙熄滅在腳下, 問沈念:“吃完了?還行嗎?爸很長時間沒做飯了, 也不知道手藝生沒生疏。”  “挺好吃的。”沈念邁步走過去, 在沈崇山身邊蹲下了,此時正值飯點兒,氣溫又低,蒹葭巷空蕩蕩的也沒個人,隻有他們。  沈念看到沈崇山將那沒抽完的半根重新塞進了煙盒裏,空氣裏還有淡淡的煙草味,沈念還沒什麽反應,沈崇山就抬手揮了揮,沈念看著他在眼前晃著的幹巴巴有許多裂痕的手,突然意識到沈崇山老了,雖然也不過才40出頭。  “抽煙對身體不好,能不抽就不要抽了。”沈念說。  沈崇山似乎有些意外沈念會這麽跟自己說,點點頭,將煙盒收了起來:“跑車時間太長了就抽根煙提提神,不常抽。”  他這麽說沈念也就不好再勸什麽,隻是看著沈崇山消瘦凸顯出來的下頜骨,還是說了句:“您瘦了好多,是太辛苦了嗎?賺錢雖然重要,但也不能不顧及身體。”  沈崇山笑了起來:“不辛苦,就是活動量太大了,這不是瘦,都是肌肉。”  沈念沒再說什麽,沈崇山的心情卻看起來好了許多:  “我過兩天還有一趟活兒要跑,不過距離近,半個多月也就回來了,剛好能趕上過年,我這兩天把小執上學的事兒辦了,不能一直在家裏待著。”  “嗯。”沈念應了一聲,沉默了下來。  沈崇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有點想摸煙,可想到沈念剛才跟自己說的話,又把手收了回來,就那麽蹲著看著空蕩蕩的巷子。  “回去吧。”沈崇山看著沈念:“身體才剛好,外麵冷,進屋待著去吧。”  “您也回去吧。”沈念說:“別感冒了。”  “沒事兒,爸有事兒出去一趟。”沈崇山說完就起了身:“快回去吧。”  說完這句話沈崇山就走了,沈念卻一直沒有起身,一直看著沈崇山的背影,他身上厚厚的棉服已經破舊了,下擺處都有棉絮露出來。他真的瘦了好多,走路的姿勢都沒以前挺拔了,生活壓垮了他,家裏也沒能讓他覺得舒適,他在以沈念想不到的速度老去。  沈念起身回到北屋的時候顧執正坐在書桌前看題,看到沈念明顯有心事,視線便放在沈念身上移不開了,沈念沒有回去書桌前再給顧執輔導功課,直接躺回了床上,顧執側坐在椅子上看著沈念,不知道他和沈崇山說了什麽,但沈念看起來似乎不太開心。  顧執起身走過去蹲在了床邊的位置,趴在沈念的旁邊看著沈念:  “念念怎麽了?”  沈念沒說話,看著天花板,顧執順著沈念的視線也看了過去,可除了那一盞吊燈之外也沒什麽別的好看的了,所以他收回視線又看向沈念:“念念和他說什麽了?”  “顧執。”沈念開口:“我在想一件事。”  “什麽?”  “沈崇山做錯了什麽?”  顧執沒什麽反應,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的看著沈念,沈念或許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又或者說他隻是想找個人問問,便轉過頭看向顧執,眼神是疑惑的,又問了一遍:  “沈崇山到底做錯了什麽?”  顧執勾了勾嘴角:“你要我說的話,有很多,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對你不夠關心,讓你受委屈,不相信你,生病了不知道照顧,難受了不知道安慰,從來沒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可他不是我親生父親。”沈念看著顧執,打斷他的話:“這樣的話,他也做錯了嗎?”  顧執沉默了幾秒鍾之後才緩緩開口:“念念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他沒有做錯什麽。”沈念坐起了身:“是我做錯了,我把對一個父親的期待放在了他的身上,期待他能像其他人的父親一樣,回應我的期待,可我忽略了他本不是我的父親,他隻是好心在我母親不要我的時候接納了我養了我,給我吃給我穿,讓我上學,這是我母親都沒有給我的,可沈崇山給了,我不能因為他給了,卻沒有給我最好的,就責怪他,對嗎?”  沈念看著顧執:“沒有他,我現在是不是還活著都不一定。”  顧執從沈念的這些話中似乎明白了什麽,他依然保持著蹲在那裏趴在床邊的姿勢,隻不過因為沈念起了身,盤腿坐著,自己現在是趴在他腿邊的,甚至距離沈念的腳有點近,他用力的嗅了嗅,沈念就縮回了腳。  顧執笑了笑:“沒味道。”  話題被岔開,沈念的心情也舒緩了一點,沒有像剛才那樣沉甸甸的壓的他喘不過氣了。  顧執仰著頭看他:“念念真的好心軟好心軟啊,每次我覺得你心軟的程度已經到極限了,可下一次你還是會讓我覺得怎麽會有這麽心軟的人。”  “是心軟嗎?”  “是啊。”顧執伸出手指撓了撓沈念的膝蓋:“念念是這個世界上最心軟的人了。”  “所以隻是心軟,我說的並不對?”  “念念是要聽我的意見嗎?確定嗎?我可是一個小瘋子啊。”  “你現在哪裏瘋了?”沈念說:“你在我的麵前,頂多就是一隻小狐狸。”  “小狐狸?”顧執笑了起來:“我喜歡,我喜歡你這麽叫我,就算是狐狸,也是你一個人的狐狸。”  沈念看著他沒說話,顧執卻起了身,坐在了沈念的旁邊,看著正對麵的窗戶,今天天氣不錯,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了書桌上,光線裏漂浮的灰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就看著那束光,開口:  “念念原諒他了,對嗎?”  “我還是不會對他有期待,因為我知道他也給不了我任何的回應。”沈念也看向了那道光,聲音很輕:“我隻是覺得如果不是因為我,他的生活也許會比現在好很多。今天你跟他說那些話的時候,我有隱隱的快感,覺得出了口氣,可是回頭想想,我憑什麽呢?他可能已經盡力了,但也隻能做到這樣。”  有些人就是天生比別人遲鈍,不夠敏感,不善表達,他明明已經盡力在做了,卻也不夠別人的及格線,但卻不能說他不夠努力。  沈崇山原本是可以不承擔這份責任的,他擔下來了,沒有做到最好,也不全是他的錯。  任何的關係都是需要交流溝通的,沈念如果把所有的需求都告訴沈崇山,沈崇山也能做到的,他就是那種不會主動給,但被索取的時候也從不吝嗇的人,他就是比別人遲鈍一些,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可在這段關係中,沈念也從來沒說過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他一直把自己放在了一個養子的位置上本分,卻又期待沈崇山能像親生父親那樣疼愛他,這本身就不太公平。  所以,不怨誰,也怨不了誰,他們成了現在這樣,都有責任。  “以後就正常生活吧,我不會再有今天的心態,也想讓他輕鬆點。”沈念說:“他在外麵已經夠累了。”  小孩子的世界很容易不被大人所理解,可大人的世界小孩子也未必就能明白。  相互體諒吧,這樣才會輕鬆一些。  “我明白了。”顧執側臉看著沈念:“按照念念的想法來看,沈崇山也沒有欠我什麽,你還是他的養子,我卻隻是朋友的兒子,他能從孤兒院把我帶回來給我一個家,甚至因為我可以忽略你,我早該滿足了。”  沈念看著顧執,顧執便對他笑笑:“他沒有做到答應我的事情,可是也因為這樣我才能知道你的好,成為你的唯一。或許他把我帶回來又放棄我,就是為了讓我遇見你啊。”  “我不怪他了。”顧執說:“我要和念念一樣。”  “我沒讓你這麽做。”沈念說,臉上帶著點不易察覺到的笑意,顧執看到了,便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也是讓沈念舒服的。  “對,念念沒讓我這麽做,是我不想再針對了,繼續這樣下去,你怕是連飯都吃不好了。”顧執起了身站在沈念麵前:“中午沒吃飽吧?我給你留了飯,我給你端來再吃點好不好?”  沈念中午吃的確實不多,那樣的氛圍能吃的下去才怪,但他現在也不餓,隻是看著顧執滿心滿眼都是為自己的模樣,沈念就說不出拒絕的話,給出去的情誼被人接受妥善安放也會讓人欣喜的。  “好。”沈念說。  顧執笑著出了門,沈念坐在床邊的位置又想起了顧執在飯桌上跟自己說的那句話,他問自己,想不想知道他變成一個瘋子的原因。  沈念也有好奇心,對於那些過往他不是不想知道,甚至還有自己的猜測,但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麽區別呢?  顧執的疼不會因為說出來而消失,反而會因為把傷口重新翻出來而更疼,而他自己怕是也給不了什麽幫助。  況且顧執也是隨口一問罷了,他未必就是真的想說,這些日子的相處讓沈念明白,如果顧執真的想讓沈念知道什麽事情,根本就不會詢問自己的意見,想說就直接說了。  他會問,是因為他自己也沒想好。  但他會問,就表示他有告訴自己的心思了。這代表什麽,沈念不願意深想。  他和顧執現在的相處很不錯,沈念有意維持這個現狀。  沈崇山臨近傍晚的時候才回來,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輛拖拉機,沈念和顧執聽到聲音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沈崇山剛好進門,大概是中午吃飯時候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還有陰影,所以也隻是看了兩人一樣沒說別的,然後就自己動手收拾起了東邊花池裏的空地。  “爸在做什麽?”沈念問了句。  “買了一車煤。”沈崇山邊收拾邊說:“今年走的太急,事兒太多了都沒想起來你們冬天怎麽辦,雖說過去一半了,但能暖和幾天是幾天吧。”  空地上沒多少東西,不一會兒就收拾了出來,送煤的師傅開始用小車一趟趟的的從門外往空地上倒,沈崇山沒幫忙,把從拖拉機後鬥上卸下來的東西搬到了小院,他看了一眼顧執,眼神又倉皇的躲開,對沈念說:  “你房間裏的床太窄了,兩個人睡擠了點,我買了上下鋪,等下給你們組裝起來,這樣都能暖和,睡的也舒服點。”  沈念想起了顧執剛到家裏的第二天,沈崇山的確跟自己說過要買一個上下鋪讓他和顧執一起吹空調,沈念知道沈崇山是真的這麽想的,但後來不知道顧執說了什麽,這件事兒沈崇山一直都沒有再提過。  但沈念也從來沒想過,這上下鋪雖然遲了一年多,卻終究還是買了。  隻是顧執看著有點不太爽快,沈念側臉看過去,顧執察覺到他的目光也看過來,輕聲說:“比起上下鋪,我更想和你擠在一張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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