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休腳步一停,似笑非笑地瞅他,“原來做事總是丟三落四,今天不一樣了。” 南陸哪裏聽不懂話裏的奚落,他不反駁。他不想在這裏吵起來,耽誤離婚。 他充耳不聞,徐知休也變得沉默。最後還是南陸打破僵局,“走吧,人家工作人員要下班了。” 一年前他和徐知休結婚那天,他記得自己全程挽著徐知休的手臂,心情太過雀躍,忍不住嘰嘰喳喳個沒完。 徐知休偶爾應他幾句,就低頭處理平板。結婚當天,徐知休這個工作狂還在看學生的全英文論文。 終於,南陸說累了,靠著徐知休的肩膀歎氣道:“怎麽還沒排到我們?我腿好酸。” 徐知休在批注上將學生訓得一無是處,頭也不抬地說:“誰讓你非要在今天結婚。” “今天是520,多有意義啊,證明我們會一直愛對方。”南陸嘟嘟嚷嚷,有些不高興地說。 徐知休不以為然。 南陸見徐知休這種態度,馬上不開心地鬆開手,隻是才鬆開幾秒,他的手就被反握住。 徐知休的手修長卻不柔軟,因為常年洗手次數更多,還經常有醫用酒精味,常人聞不慣,但熱戀中的南陸很喜歡。 他就這樣被哄好了。 — “為什麽一定要離婚?”徐知休問南陸,“你還在介意江昱之?我現在已經沒有……” 南陸打斷了他的話,“已經跟他沒關係了,是我不想再被你當貓、當狗、當一個永遠不平等的物件看了。我想要尊重,可你從來沒有尊重過我,你一個不高興就可以冷落我。我總是患得患失,怕自己做錯了惹你生氣,而每次你生氣都是我的錯,你讓我覺得我是個很糟糕的人,除了你能接受我,其他人都會嫌棄我。” 南陸咬了下唇,他眼眶又紅了,但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我不想愛你了,我也不會愛你了。” 年輕人總喜歡把愛掛在嘴邊。 徐知休聽了這番話,從唇到下巴都是緊繃的,他克製地點頭,“好,我成全你,讓你去外麵找尊重。但現在我們住的那套房子還是歸你,我重新叫律師擬了離婚協議書,如果你不同意,那就不用離了,你給的那份我已經撕了。” 南陸想離開徐知休的時候有骨氣些,可人家都這樣說了,他糾結片刻,還是離婚的心更盛一頭。 徐知休贈給他的那套房子有個條約——不許出租、售賣,不然徐知休有權收回。 南陸飛快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交換時,他看到徐知休受傷的那隻手,上麵的紗布還沒拆。 “對不起。”他小聲地道歉。 他好像總是在跟徐知休道歉,他們第一次見麵說的第一句就是,“對不起,我、我剛剛沒注意,你衣服被我弄髒了,我賠你洗衣費吧。” 不知道徐知休聽到沒有,他盯著麵前的離婚協議書許久,擰開筆帽,緩慢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徐知休”。 這一天,南陸離婚了,從前夫那裏得到一套房子。 一周時間,徐知休搬走了。 第三周的時候,南陸收到物業的消息,要交今年的物管費了。 糟糕,他沒那麽多錢。第7章 現在找工作不景氣,大學生如地裏的白菜,一茬又一茬,而南陸就是過季白菜,更不值錢。他從電腦裏翻出自己的簡曆,修改修改後,開始正式找工作。 一開始還投自己感興趣的,薪水也還可以的。後來他投沒什麽興趣,薪水還行的,最後他像漁夫撒網。 他的專業是漢語言文學,一個感覺是萬金油,但同專業的兄弟姐妹們特別多的一個專業。南陸畢業的母校也說不上多好,找工作三周,他隻接到兩個電話。 一個健身館,明麵讓他當健身實習教練,實際去大街上拉人,問人要不要健身,給人發傳單。 另一個是一家小公司,要他當客服。 這兩份工作還不如他畢業找的那份。 在南陸眼前一片黑的時候,物業來消息,催新一年的物業管理費。他現在住的房子足足有300多平,每平方米來算錢,一年12個月,居然一次性要掏1萬2! 原來從來不覺得一萬2很多,現在—— 南陸原來用的副卡、信用卡都還給徐知休了,他自己的銀行卡比他臉還幹淨,手裏的錢隻有微信的零錢幾千塊。 這幾千塊要撐到他找到工作,並發了工資。 一萬二的物業管理費他現在根本出不起。 把房子還給徐知休? 不行,如果徐知休知道他是交不起物管費,所以還房子,肯定會很瞧不起他,而且他沒有把離婚的事告訴爸媽,他想等他自食其力再說。 現在還了房子,要麽回家住,被爸媽發現離婚事實,要麽租房,他那點錢也租不起房子。 找朋友借錢? 朋友們要是知道他借錢,就能知道他離婚。 也不是不能說,但真的很丟人,離個婚,連物業管理費都出不起。 南陸焉了吧唧地坐在餐廳,捧著水杯噸噸噸地喝水,有情飲水飽,他現在是離婚飲水飽。 喝著喝著,他的目光盯上餐廳的雙開門大冰箱。 這個冰箱是他買的,花的還不是徐知休的錢,當初結婚的時候,他爸媽給了他一筆錢。家裏其實還有一個大冰箱,但這個冰箱平時用來放他需要冷藏的麵膜、護膚品,還有各種他喜歡的冷飲、冰淇淋。 要不把這個賣了? 他以後也沒錢買高檔護膚品了,其實不用也沒關係,他感覺用不用他的臉都是這樣。 一邊安慰自己高檔護膚品那些是智商稅,不如早睡早起,一邊上網看把這個冰箱賣了可以換多少錢。 這冰箱原價特別貴,國外空運過來的。 南陸先是掛7折,隨後五折,最後三折,去掉手續費,運費,人工費,堪堪到手1萬5。 成交! 第二天,來上門運冰箱的快遞小哥上門。 南陸往人身後看了看,又看了看麵前人數為1的快遞小哥,“就你一個人?” “嗯。”快遞小哥戴著鴨舌帽,雖然高,但屬於修長的那種,並不壯。他鴨舌帽戴得深,就隻露出下半張臉。 南陸沒怎麽看快遞小哥的臉,他為難地說:“可是冰箱很重,你一個人會背不動的。” “試試。”快遞小哥言簡意賅,要進門時,頓了一下,從鴨舌帽下探出眼神,“能進嗎?” “能,不過要換鞋。” 南陸想拿客鞋,但客鞋被他昨天全部洗了,因為找不到工作,心情煩所以大洗特洗,現在鞋架上隻有徐知休沒帶走的拖鞋,他本來準備今天丟掉的。 猶豫幾秒,南陸抓起徐知休的拖鞋放到快遞小哥麵前。 快遞小哥沒猶豫,直接換了鞋,“冰箱在哪?” “這邊,跟我來。” 看到冰箱後,快遞小哥上下一打量,就開始打包。南陸見狀,湊上前問要不要幫忙,發現對方已經開始背著冰箱往外走,更是慌張地問:“你真的能背的動嗎?這個冰箱要是倒下來會壓死人的,要不再叫兩個人吧?” “不用。” “可是……這樣真的很危險,我、那我幫你吧。”南陸想上去扶,可快遞小哥看他一眼,忽然的,眼神對上了。 快遞小哥這張臉似乎年輕得過份,感覺像沒有成年,“你實在想幫我,幫我按電梯。” “啊,好!”南陸愣了一下,連忙往外走。 他在電梯口等了一下,等到出來的快遞小哥,對方應該是覺得吃力的,但腳步沒停過。 等下了電梯,大冰箱被運上車,南陸還有些回不過神,明明車上還有兩個人,居然就讓快遞小哥一個人上去。 他眉頭一皺,想說些什麽,旁邊伸出來一張紙,“麻煩簽個字。” 快遞小哥出了好多汗,南陸看著對方透明的汗珠從下顎滑落。他手指都有細汗,將筆遞給南陸後,他渾不在意地扯起下衣擺,一手摘帽子,一手擦汗。 大暑天,熱浪席卷而來,南陸聞到屬於同性身上的汗味,不算難聞,但他之前從不會在徐知休身上聞到,他自己出汗也少。 快遞小哥從挎包裏翻出一瓶水,像狗狗洗澡一樣,往頭上倒,一邊倒一邊搖頭。其中兩三滴水珠飛濺到南陸臉上,他情不自禁躲了一下。 “抱歉。”快遞小哥發現了,衣服被他放下,重新蓋住腹肌。他把水瓶裏剩下來的水一口氣喝完,再一個投擲,準確無誤投進垃圾桶。 南陸用手背擦了下臉,“沒事。”第8章 就在南路奔赴在找工作的路上時,他在朋友圈裏刷出來一條動態—— “xx路快遞點招快遞分揀工 250元一天8小時,包兩餐 日結,不拖欠工資 18-30歲男性優先 要求:認識字,沒有心髒等重病” 是那天那個幫他搬冰箱的快遞小哥,因為要聯係人上門,他們提前加過微信,事後並沒有聊過天。如果不是刷出這條動態,他都忘了自己的朋友圈還有這號人物。 250塊錢一天,那一個月是7500,差不多是他原來工資的兩倍,現在快遞員工資都那麽高嗎? 南陸可恥地心動了,但又覺得自己好歹也是正經本科畢業,現在是賣苦力,是不是太丟人了?可是錢更重要啊。 他又點開自己微信的零錢。 這段時間他麵試了幾家公司,要麽一眼看得出加班特別嚴重,麵試官眼袋都快掉到顴骨,要麽底薪加提成,底薪還隻有1600,問提成,就說提成要看自己本事了。 還有的公司一開口就說實習期半年,實習期間不交五險一金。 南陸從不知道找工作是那麽艱難,他愁的開始晚上失眠。 以為離婚是邁向獨立人生的第一步,哪知道第一步之後的第二步就把他卡得死死的。 太丟人了!是不是很快就要交電費了?這房子怎麽那麽多耗電的家具! 南陸趴在意大利進口地毯上,把自己當成一條廢魚。鹹魚還有吃的價值,他沒有。趴了好一會,他將手緩緩摸向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