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著天,雜誌翻起來太做作,表情變得迅速免不了被做文章,方斐瞥一眼外間嚴陣以待的長槍短炮,心道現在的小姑娘也太厲害,索性拿起手機翻。 微博彈了個提醒,好像是邵青盛提起了他。 方斐點進去看,原來邵青盛、薑秀、苗冰今天剛好在同一個慈善慶典偶遇,三人一起難免想到《初出茅廬》,合體拍照,順便一起在微博調侃“三缺一”。評論裏你一言我一語,結果前排全是:“@方斐 你人呢?” 他在這個劇組交到了朋友,方斐不甘示弱地回了個可憐巴巴的emoji,切出來,正打算先發出準備好的《落水》殺青通稿,卻突然看見一條新聞。 低位熱搜,後麵卻跟了個“爆”。 #夏槐發文暫停演藝事業# 好似腦子裏有什麽突然也炸開一聲,是鈍痛,可轉瞬即逝。 “怎麽了?” 身邊,楊遠意總能捕捉到他每一次情緒的微妙起落。 方斐不可思議地把手機屏幕朝向楊遠意:“最近是出什麽事了嗎?” “哦,退圈了啊。”楊遠意慢吞吞地說,“蠻好,畢竟經紀人被拘捕對藝人也是不小的打擊。他們公司規模我記得不算大?會不會遇到什麽意外?” “不太清楚,但夏槐是個很要強的人,我從沒想過他會這麽早就退圈。”方斐過了震驚,情緒不多時便完全平複了,“但你說得也對,何小石和何耀嘉鬼迷心竅,就算這次僥幸沒事了遲早會有大問題,夏槐和他攪得不清不楚沒好處。” “是啊。”楊遠意說,觀察著方斐的表情。 青年眼底漸漸地變冷了,風雲湧動仿佛一瞬間的錯覺,他劃過那條新聞,十分平靜。沒有厭惡,更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覺察到被盯著看,方斐側過頭:“覺得我太無情?” 楊遠意搖頭,思索後問:“你就不好奇為什麽夏槐這麽突然嗎?” “不,如果你知道什麽也沒必要告訴我,就像何小石被拘捕雖然很蹊蹺但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方斐一向容易心軟,惟獨在這兩人相關的事上格外堅決,“我不想和他們有瓜葛了……這輩子都不想。” 繃緊的肩胛被輕輕地撫摸,方斐這才發現他不自覺又開始緊張。緩慢吐出一口氣,對上楊遠意安慰的視線,方斐小聲說:“我沒事了楊老師。” “嗯。”楊遠意說,“你放心,有我在的。” 言外之意在腦海如蜻蜓點水般掠過,方斐頷首,低低應了這句“你放心”。 “登機時間到了。” 楊遠意率先站起來,順手拎了方斐的包:“走吧。” 方斐沒覺得哪裏不對徑直跟在他身後,兩人從vip通道離開,誰都沒聽見剛才拿包那一瞬間外麵的快門聲齊齊停了一拍。 當晚,某娛樂小組的陳年舊貼被悄無聲息頂了上來—— 小熊軟糖:救命,我買的股好像不是拉郎配!第八四章 坦白和出櫃 飛抵平京,驟然從深綠色的南方回到北方,鉛灰蒼穹仿佛一塊鐵幕,陽光從雲層的裂縫中漏出了一星半點,晴朗的藍在逐漸撕開霧霾。 落地後,楊遠意才知道原來方斐給家人買的機票在他們回來的前一天,也就是說這個時候,李小勤、方適平和兩位老人已經在方斐的公寓安頓好了。這一切要歸功於唐澳,她平日很少親自關照小事,難得出手,麵麵俱到讓人挑不出刺。 唐澳和司機來接方斐,見楊遠意跟到地下停車場又沒人接,她開玩笑道:“楊大導演也要跟阿斐回家?” “我就不去了。”楊遠意的手掌輕輕一貼方斐後腰,像某種暗示,扭過頭去跟他說話,“等你覺得我可以做客,隨時聯係?” “行。”方斐點頭,“那我先回家了——捎你一段?” “沒事兒,他們給我放了輛車在機場,行李已經運過去,我直接到新城公館。”楊遠意說完,執著把他送到了車上。 保姆車內沒有別人,唐澳自覺地沒緊跟上車,方斐瞥一眼外間。 四目相對,兩人短短地接了個吻。 平穩駛入機場高速公路,副駕駛的唐澳轉過身,意味深長地問:“看樣子,你們這次合作得很愉快?” “唐澳姐……” “行,行,我不說啦!”唐澳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兒,“你好,楊導好,大家都好!不過告訴你個好玩的事兒,你媽媽好像把我認成你女朋友,解釋過,但我看她那樣子,可能待會兒還是你親自說效果更好。” 方斐一愣,接著回過神,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站在李小勤的視角,可不就是唐澳一個年輕漂亮雷厲風行的女青年跑去忙前忙後,一副理所當然的派頭,看上去確實很有“女主人”的味道。 “……我忙暈了,居然沒想過這一層。”方斐懊惱地捂住了臉。 唐澳卻不以為意地說:“這說明在阿姨眼裏我還很年輕嘛!要被她知道我其實比你大了十來歲,家裏還有個正在上小學的孩子,她可能就不覺得配了……” 方斐想笑,又覺得離譜。 “不過,”唐澳話鋒一轉,“阿斐,作為經紀人,了解你和家人的關係進而處理突發情況也是我分內的工作。所以,你跟楊導的事,想過……嗎?” 她說得足夠含蓄,方斐的笑容卻突然僵在了臉上。 唐澳表情有片刻驚訝,她小心地問:“沒有?” 沒有要對家裏人坦白的意思? “……這個,唐澳姐,我會自己處理的。”方斐回答得很委婉,“你不用操心,不可能出現那種棘手的突發情況。” “好吧。”唐澳勉強地笑了笑。 要告訴李小勤嗎? 方斐已經想過無數次,答案都是“不要”。 從小,他就是親戚眼中“別人家的孩子”,容不得一點叛逆。 除了性格太過內向偶爾顯得有點孤僻,方斐成績處於上遊,懂事,知道幫父母分擔家務,唯一不那麽聽話的無非是高考報了傳媒大學。但即便如此,他出道做演員最窘迫的時候都沒忘給家裏寄錢,現在更加已經成名,甚至能負擔起一家人的生活開支。 挑來挑去,方斐的人生裏唯一讓父母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高中時突然要從普洲的重點學校轉到冶陽中學,然後整整一年沒和任何人成為朋友。 這落入成年人眼中都不是大問題,方斐從未讓父母操過心。 李小勤為他自豪,多次在親戚麵前大方表示“我們阿斐混娛樂圈都沒走歪路”“阿斐從小就沒讓我操心過”“阿斐是我的驕傲”。作為某方麵十分傳統的女人,她能支持方斐暫時不肯相親結婚已經不可思議了。 他們沒深入了解過方斐所在行業和圈子,給了他最大程度的自由,不給他添亂,也不做任何會引起爭議的行為。 所以方斐也想,給他們更多空間,別讓父母這個年紀還要去理解他的辛苦。 和楊遠意在一起難道就不辛苦了嗎?他戰戰兢兢,跌跌撞撞,獨自傷心難過,現在苦盡甘來了楊遠意說隻愛他,未來就一帆風順了? 無處不在的鏡頭,狗仔,充滿惡意的自媒體,還有楊遠意背負的壓力…… 方斐做不到坦坦蕩蕩地告訴父母,“這是我的男朋友”,也做不到直截了當地對楊遠意宣布,“我們的事我現在不想公開。” 這些念頭糾纏著他,隔三差五冒出來刺他一下接著消失,沒到不勝其擾的程度,但也沒那麽好受。方斐才剛跟楊遠意和好,還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想過這些,專門提出來討論顯得太鄭重,偶爾說起,又與他們的日常話題相去甚遠。 可當方斐發現楊遠意黏他黏得過分,某個被埋藏很久的想法再一次浮出了水麵。他取消了回冶陽的計劃,轉而說服父母來平京過年。 他想過和楊遠意一輩子,現在也篤定,楊遠意永遠不會主動離開他了。 所以如果有那麽一個瞬間,他可以告訴李小勤—— 那他會說的。 公寓不過百來個平方,做成三室兩衛還是略顯緊張。但李小勤顯然已經對這個臨時的居所很滿意,方斐開門後首先聞到了熟悉的家鄉味。 辣椒香有點嗆人,他咳嗽兩聲,沙發上方適平抬起頭:“哎,阿斐回來了!” “阿斐?”廚房開了一條縫,係著圍裙的李小勤一陣風似的卷出門,手裏還拿著菜刀,“哎!小唐跟我說你大概五點鍾到家,這……” “飛機沒晚點。”方斐換了鞋進門,“媽,爸,外公外婆,昨天睡得還好嗎?” 李小勤過了最開始的驚訝,笑容擠在了每一條皺紋中:“好得很哦!你外公外婆今天還在說,這套房子不知道多少錢啊,我說是租的,外婆說沒關係的,阿斐現在出息了,等以後再娶了老婆肯定也能買一套——” 方斐沒想到話題來得這麽快,隻順著老媽:“以後……看情況,現在手頭沒那麽緊張,不過到處拍戲,住得也不久。” “對啊,我也說呢,沒必要!” 方斐洗了手,跟老爸打了個招呼,進到廚房去開始擇菜,聽老媽喜氣洋洋地繼續嘮叨他:“對了,小唐今早也來過了,跟我們買了好多東西!她還說啊,你過幾天有工作,她沒事的話就陪我們去看長城——你爸就想看長城。” “嗯,長城蠻好,就是冷。” “小唐可真是個好姑娘!”李小勤眉梢眼角都是幸福,瞟他一眼,意味深長了起來,“阿斐,你之前一直不告訴我們,也不讓小唐告訴我們?” 動作停下半拍,方斐無辜地“啊”了聲:“媽,你誤會了,唐澳姐是我經紀人,她應該跟你提過吧——經紀人,平時幫我處理工作的各種事,我拍戲,她就負責談商務合作,規劃行程,下麵還有一個生活助理,叫小艾,下次我們一起吃飯?” 大約沒見過活的“經紀人”但也看了不少職場劇,李小勤的笑容僵硬一拍,讀出了兒子的言外之意。 “哦,哦……這樣啊。”她愣愣地說,“我還以為你是擔心,爸媽對女孩兒有要求。” “怎麽會?”方斐看一眼她的反應,“而且唐澳姐和我就單純的合作夥伴,我們一起挺合拍,她也幫了我不少,我沒想過那些事。” 說完這些,方斐見她不語,利索地把擇好的菜洗淨,又從李小勤手裏奪過菜刀不由分說接管廚房:“今天燉了排骨?這些菜是準備進砂鍋的?我來就行,你出去看電視吧,媽。” 李小勤卻沒走:“阿斐,你之前跟媽媽說的30歲之前不考慮。” “嗯。” “幾年過去了,現在還這麽想嗎?” 30歲前不考慮相親,也不想告知父母任何感情進展,有沒有女友。 這是很久很久前,他和李小勤取得一致的默契。 方斐不答,李小勤又說:“阿斐現在是明星了,接觸的人都會很複雜。這些我們都不懂,但是……媽媽其實很擔心你,怕你學壞。” “……不會的。” “我一直都相信你,阿斐,但是昨天到了平京,心裏總發慌。”李小勤捋了把垂到耳邊的碎發,“這套房子很幹淨,可我一看就知道你沒怎麽在這兒住過。小唐說你總在外麵拍戲所以不住在這兒,你們還有另外的工作室。” 她怕他用房子給家人編織謊言,遮蓋自己混亂的私生活嗎? 方斐切著菜:“媽,我不會’學壞‘。” “你從小到大都乖,現在又這麽照顧家裏……你想做的事,隻要不犯法、不傷害別人,爸媽都會支持。”李小勤不安地搓著圍裙,想了又想,整理著措辭,“可是我們好多年沒談過心,我不知道你現在的想法了。” 他的想法。 他不傷害別人、不傷天害理就好。 “我就是……我最近有試鏡,想拍戲,沒什麽機會去談感情。” “是嗎?”李小勤壓低了聲音,“但你還是一直有事瞞著我。你不想說,我和你爸都可以不問。可是,阿斐,我們隻希望你過得開心。” 沒什麽文化,事業上也幫不了忙,是一對最普通卻做到足夠好的父母。 他們無條件信任方斐,看出他落魄也很少施壓,他們給了他寬鬆的成長環境,讓他成為了現在充滿善意、偶爾心軟過分但始終保持原則的樣子。 隻希望方斐可以過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