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詞沒聽下去。他不介意去奶奶的身邊上學,甚至是有些期待的,他喜歡奶奶,估計在奶奶身邊讀高中一定可以自由與快活。但不能是像個垃圾給扔過去。在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是個孤兒,父母雙全的孤兒。中考前一個月。父母與他商量讀什麽高中的事情,好聲好氣地建議他不如去奶奶那裏上高中,已經跟奶奶通過氣了,沒有意見。陸詞卻說:“我想讀省一高。”爸爸說:“那你再拚一把,要是考得上就讓你讀。”他不想待在父母的身邊,不過他想去更好的高中,然後住宿,獲得自由。陸詞憋著一股氣,瘋了一樣地念書,他的成績又拉了上來,決心在中考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給爸媽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個廢物。但是,大抵是那段時間他格外倒黴,考試當天他發起低燒,回家以後吃點藥,睡了一晚上就好了。父母甚至沒發現他今天睡很久是生病了。他帶病考試自然是不如平常,不光沒進步,還退了一截。陸詞本人大受打擊。爸爸看到他的成績單以後還說:“我就說吧,你還想考一高,你現在這個成績怎麽考?我看你每天學到半夜,都會做樣子嗎?沒有效率就是白學。”當天晚上。他睡不著,起床,割腕自殺。所幸被發現得早,送到醫院,搶救及時。在醫院住了幾天就被放回來了。死過一次以後他反而想開了。高高興興地回老家讀了一個普通許多的高中,除了遇見幾個傻逼,還算安穩地度過了高中三年。漸漸長大以後,小時候做過的蠢事就好像是一場離奇的夢。他可以當成看笑話一樣地去評價,評價自己曾經有多愚蠢,隻知道做一些傷害自己的無用功。陸詞一向不期待有個人來拯救自己。奶奶教過他,求人不如求己。他打算自己帶自己走。即使跟湯錚在一起很快樂,他也沒想過要求湯錚做什麽。他們都是世上的平凡人,哪裏有那麽多波瀾壯闊的劇情?陸詞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地走到窗戶邊上,拉開窗簾,果然,真的看見有個傻大個站在柵欄旁。湯錚還雙手抓著柵欄,把他的臉貼上來,一下子就發現了他,對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陸詞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對他揮揮手。所以,陸詞完全沒有設想過,湯錚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口,說要帶他走。忽然之間,他非常非常非常地渴望能得到湯錚的一個擁抱,一個有力的、溫暖的擁抱。陸詞給湯錚發消息:【好,我跟你走。】【你等等我,我整理行李箱。】陸詞轉身趕緊開始整理東西,他對著打開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嘀咕:“早知道就不開得那麽快了,那拎上就直接可以走人。”整理了沒一會兒。“噔噔”的敲門聲響起。陸詞沒直接開門,而是沒好氣地問:“誰啊?”一個奶聲奶氣的童音在外麵響起:“哥哥,是我。”陸詞打開門,語氣溫柔許多:“怎麽啦?”覺得剛才語氣是不是太凶了或許嚇到他,所以揉揉他頭頂細軟的頭發安撫他。弟弟眨巴著與他相似的大眼睛問:“你可以跟我玩嗎?”陸詞說:“不行哦,哥哥有事情。”弟弟也不鬧,說:“那需要我幫忙嗎?”陸詞笑起來,食指點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了一聲:“你乖乖的,不要去跟爸爸媽媽說我在做什麽就是在幫哥哥的忙啦。”小朋友像是隻小狗一樣蹲在行李箱旁邊的牆角看他整理東西,不是往外拿,而是往裏放,他意識到不對,問:“哥哥,你在幹嘛啊?”陸詞說:“哥哥要出門。”弟弟愣了愣,一下子蔫兒了下來,說:“你才回家又要出門啊?”“你去哪啊?去玩嗎?去奶奶家嗎?可不可以帶我一起?我也想出去玩?”陸詞歎了口氣,還是拒絕地搖了搖頭。這小家夥立即泫然欲泣,大眼睛裏蓄滿淚水,隻要一聲令下就能立馬哭起來,陸詞怕了他了:“不哭不哭好嗎?你不是說自己是小男子漢嗎?”弟弟捏著小拳頭抹抹眼淚,扁起小嘴巴,下巴都擠成了蜂窩,問:“真的不能帶我嗎?我會很乖的。”陸詞說:“對不起,要是爸爸媽媽準的話,哥哥再帶你去。”這時,媽媽來找弟弟,找到他的房間,推門進來就看到小兒子在哭,不分青紅皂白地說:“你怎麽回事,故意把弟弟給逗哭了嗎?”弟弟說:“哥哥要出去玩,不帶我,媽媽,你能讓哥哥帶上我一起去嗎?”媽媽又轉頭看向他,疑惑地問:“出去玩?你要去哪裏?”“才剛回來就出門?說你兩句就鬧脾氣要去奶奶家?你都多大的人了,不能成熟點嗎?”陸詞說:“不是,我去找我男朋友。”媽媽遮住弟弟的耳朵,仿佛覺得這是汙言穢語,怕孩子聽見。之後的情況相當混亂。媽媽罵他,爸爸也來罵他。“你瘋了嗎?陸詞!”“你知道家裏把你培養出來花了多少錢嗎?”“每個月你拿我那麽多錢你還這麽不聽話。”“怎麽會有你這樣不孝順的孩子?你就不知道感恩嗎?”“別給我臭著一張臉,你要是有本事,你就別用我給的錢啊,你的行李箱,你的身上的衣服,你的電腦,你的學費,哪樣不是我給的?”媽媽把弟弟抱走了,但隔著門,他還是能聽見弟弟在哭,童音尖銳,像是要掀翻屋頂。爸爸指著他的鼻子說:“你看看你,男不男,女不女,一回來就把家裏搞得雞犬不寧。你就不能安生一點,乖一點嗎?”陸詞沉默地聽完,說:“那我不帶了。行嗎?”說完,陸詞跨過爸爸,從敞開的門裏走出去,起初隻是快步,然後步伐越來越快,簡直像是要小跑起來。他推開沉重的別墅大門,按了一下院子鐵門的開關。“哐嚓。”鐵門應聲向兩邊滑開。湯錚就站在那。看看他,有點懵問:“誒?行李呢?”陸詞一身輕鬆地從台階上跑下去,笑著說:“不帶了。”湯錚反應過來,抬腳朝他走過去,才走了兩步,陸詞已經隨著一陣微涼的風一起撞了他滿懷,他隻來得及匆忙張開懷抱,把他接住。力道太大,順勢轉了一圈卸力。湯錚簡直受寵若驚。對待寶貝似的把人抱在懷裏。陸詞跳得高,被他抱著,摟住他的脖子說:“我沒帶錢包,去你家的車票得你幫我買。”湯錚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哦。”陸詞從湯錚的身上下來,站定,牽住他的手。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下一句話。一聲暴怒的嗬斥已經從不遠處的樓裏傳出來:“誰?!”湯錚望過去,看見一個跟陸詞容貌相似的中年男人,長得五六分像,一看就知道是親父子,但氣質完全不同,這個男人的眉心川字紋特別重。陸詞用了地拉了一下他的手,說:“你傻站著幹什麽?跑啊。”湯錚好像還站在那發怔,直讓陸詞著急,他試圖直接抓著湯錚逃走,但是沒拉得動,湯錚強壯穩固得像是一座山。陸詞慌得心狂跳,手心直冒汗。湯錚抓緊他的手,看了他一眼,再轉向快步走來的陸詞的父親,他略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腳步,讓自己無比端正地朝向陸詞的父親,問:“您是陸詞的父親吧?”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板一眼地說:“您好,我是陸詞的男朋友,我叫湯錚,偏旁三點水的湯,錚錚鐵骨的錚。”“請你別罵他了,我現在要帶他走。”陸詞怔了怔,看著爸爸鐵青的臉色,反應過來,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他真不知道說湯錚什麽好,也就他知道湯錚其實不是在挑釁。湯錚估計也不認為自己在惹人生氣,他說完以後,還不解地看了陸詞一眼,也嘿嘿笑了一下,說:“打過招呼了,我們走吧。”兩個人手拉著手,不緊不慢地走了。爸爸站在門口,牙都要咬碎了,問:“你敢走?”“你現在走了,下個月我就不給你打生活費了。”陸詞揮揮手,頭也沒回:“隨您吧。”“爸爸,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