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總,”司機把車開到他身邊,為他拉開車門,“上車吧。”顧舟的身影早已消失,傅沉回過神,用力閉了閉眼,這才轉身上車。他靠在座椅裏,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裏似乎還殘留著那人的體溫,鮮活的脈搏仿佛還在他手中跳動。在無數次的噩夢當中,他觸摸到的都是冰冷且了無生機的軀體,時至今日,他才好像終於從那個雨夜中醒來,擺脫了困擾他長達十四年的夢魘。“傅總,”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他,小心詢問道,“您臉色不太好看,是哪裏不舒服嗎?”“沒有,”傅沉翻下掌心,搭住腕上的手表,心緒已平靜了些,“走吧。”冰冷的金屬貼著他的指尖,他輕輕摩挲著表麵上的劃痕,劃痕很深,而表身的金屬非常堅硬,能在上麵留下這樣的刮痕,可見當時所受的衝擊有多大。他並不意外顧舟不記得他,在重生之前,他就接觸過當年給顧舟治療的醫生,醫生說因為頭部受創,患者昏迷近兩個月終於蘇醒之後,對那天發生的事並沒有太多印象,事後經引導想起來了一些,也僅限於知道事情經過,完全不記得自己救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們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或許從一開始,顧舟就沒有看清他的長相,再加上受傷,更加不可能回憶得起來。重生之後,這件事並沒有發生改變,顧舟依然不記得他。傅沉有些痛恨自己沒有重生到最合適的時候,還是讓他接觸了那個人渣,不過這一次的情況又有些不同,他居然在顧舟和任軒結婚的前一晚,得到了他們分手的消息。他描述不出自己當時的心情,劫後餘生,喜極而泣……雖然不明白顧舟為什麽這麽做,但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放手。顧舟開車回到了家中。一進家門,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要給程然發消息。結果發現程然比他還迫不及待,已經給他發了好幾條程然:【回來了沒?】程然:【怎麽樣啊,相親順不順利?】程然:【回來了吭一聲】顧舟換了衣服,坐在沙發上喝了口水,回複:【回來了】程然:【你可算回了,你再不回來,我要以為你倆直接去開¨房了】程然:【怎麽樣怎麽樣,相親順利不順利?】顧舟隔著屏幕都感覺到了對方的八卦之心,笑了笑回:【還行】程然:【還行是什麽評價……傅總這人怎麽樣,對你好不好?】顧舟:【挺好的】他回答得有些敷衍,程然自然也感覺到了敷衍,繼續刨根究底:【怎麽感覺你不太情願呢,你是不是覺得他不符合你期待啊?沒事,有話就跟哥說,不用勉強,不喜歡咱就再換一個】顧舟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把疑問說出口,想了想,覺得程然是他最好的朋友,自己怎麽都沒道理隱瞞他。於是他敲字回:【其實我想問你,傅總他應該不會……】顧舟:【有什麽精神方麵的疾病吧?】程然:【啥??】程然:【為什麽這麽問?他對你做了什麽?】程然顯然對這個問題非常震驚,顧舟怕他誤會,忙解釋說:【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我們聊天過程中,他突然抓我的手腕,然後他解釋說是看到我袖子上沾了蛋糕,想幫我擦掉,但我總覺得奇怪】程然:【第一次見麵就抓你手?看不出來傅總是這種輕浮的人啊】顧舟:【……】麵對滿腦子黃色廢料的發小,顧舟哭笑不得:【你沒看到他當時那種狀態,絕對不是想趁機占便宜,就好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樣,我看他眼睛都紅了,而且攥我攥得特別用力,骨頭差點被他捏斷】程然若有所悟:【哦哦哦,紅眼文學是吧,霸總把主角按在牆上,雙眼通紅,嗓音喑啞地說:“親我一下,命都給你。”】顧舟:【。】程然:【但是不對啊,一般這種配置,都需要一個桀驁不馴,或者陰鷙偏執的霸總,傅沉是這樣嗎?再配一個人間天使,陽光治愈的主角,你是這樣嗎?這劇本不對】顧舟:【微笑】程然:【等等等等】程然:【完了啊我的舟,你說這個傅沉,他該不會暗戀你吧?會不會來婚介所相親就是他的陰謀,啊不,計劃,你跟任軒分手,他第二天就來遞簡曆,會不會太巧了點?】顧舟:【你現在才覺得太巧了點嗎?當時我就跟你說這事很可疑】顧舟:【不過暗戀我不可能,我都不認識他,他更不可能認識我,少看點霸總吧你】程然:【那沒準你們就認識呢,說不定他是你什麽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馬,或者是你小學同學,中學同學,上學時就暗戀你,一直不敢表露,等到若幹年後事業有成,這才準備正式追求你】顧舟簡直啼笑皆非:【我發小隻有你一個,咱倆上幼兒園的時候就認識了,我要是有青梅竹馬,你能不知道?再說了,傅沉比我大五歲,到底是他留級五年,還是我連跳五級,才能讓我們成為同學?】程然也感覺到自己說的有點離譜:【也是哈】他扯白了一通,終於言歸正傳:【那他現在目的不明,光憑這點信息也猜不出什麽來,他給我的資料裏沒說他有精神類疾病,外界也沒有過這方麵的傳聞,不過無法保證他是不是有所隱瞞】程然:【這樣吧,我找機會跟他要一份健康狀況證明,裏麵有精神病史那一項】顧舟:【這不太好吧,我也隻是懷疑,完全沒有證據,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程然:【那有什麽過分,你以為隻是讓他提供嗎,你也要交的,正好你好久沒體檢了吧,趁這機會去做個體檢】顧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還真讓程然上了心,不免有些感動:【謝謝】程然:【謝什麽,我這可是正規的婚介公司,當然要為每一位顧客的婚姻幸福著想,健康證明是必須的,才不會因為你是我發小就進行任何放鬆或者收緊】顧舟:【……說你胖你還喘上了】程然:【好了,這事包在哥身上,不過我還想問你,撇開這事不談,傅沉這人到底怎麽樣?】顧舟:【挺好的吧,也沒像說的那麽生人勿近,還是挺隨和的,他還送了我一條圍巾來著】程然:【冰山霸總隻對一人溫柔……】顧舟已經猜到了他接下來的話,立刻打斷他:【滾滾滾】他料定程然腦子裏沒什麽營養的東西,隻有一百部“按在牆上親”的霸總,實在不想繼續聊下去了,以“要吃飯”為由強行結束了話題。他靠在沙發上,回想著和傅沉見麵時的種種,覺得自己是不是小心過頭了,他光憑對方情緒失控就判斷人家有精神問題怪沒道理的,也不太禮貌。拋開這點突發狀況不談,傅沉全程都表現得溫和有禮,對他照顧有加,絲毫沒有高高在上般的盛氣淩人。他本以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肯定會讓他們找不到共同語言,可一番閑聊下來,他的話題傅沉都能接上,傅沉也不會主動提起他涉獵不到的話題,相親過程十分順利,甚至是舒適。他要是再以惡意揣度對方,未免有些說不過去。顧舟正想到這裏,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他拿起來一看,是傅沉發來的消息。傅沉:【今天實在抱歉,我真的無意冒犯,還希望顧先生不要介懷,為表歉意,我想請顧先生吃個飯,不知道明天有沒有時間?】顧舟有點驚訝,沒想到傅沉比他還要介懷這件事,敲字回複:【真的沒關係,傅先生不用放在心上】顧舟:【不過我明天確實沒有時間】傅沉:【那後天晚上?】顧舟想了想,後天應該沒什麽事,他稍作猶豫,答應下來:【行】他實在沒必要因為一個任軒就對談戀愛tsd,那人渣不值得。傅沉:【那好,我們周二晚見】第6章 第 6 章顧舟給他回了個貓貓點頭的表情包,然後表示自己要去吃飯了。他跟程然說完要去吃飯,又跟傅總說要吃飯,結果還是坐在沙發上沒動,他順手點開了傅沉的頭像查看大圖,發現是一條正在奔來的狗,黑白色,應該是邊牧,不知道是自家養的狗還是找的網圖。顧舟挑了挑眉,對傅沉這個人有了新的認識,他實在很難把狗和傅沉那張臉聯係起來,無法想象生著一張冷漠俊臉的傅總頂著狗頭像跟下屬開視頻會議的時候究竟是怎樣的場麵。他喜歡小動物,很容易對用貓貓狗狗做頭像的人提起好感,之前他本來想養一隻貓,可任軒說不喜歡,隻得作罷。後來他被確診肺癌晚期,還曾慶幸過幸好當時任軒阻攔,不然他死以後,他的貓怎麽辦?鬼使神差地,他又給傅沉發了一條消息:【傅總頭像上的狗是自己養的嗎?】傅沉很快回複:【是我養的狗,它叫傅重,小名重重】傅沉又發來了一段視頻,顧舟點開看,內容是和狗在玩飛盤,應該是以前錄的,視頻裏的狗就是傅沉頭像的那條,看上去靈敏且矯健。顧舟覺得十分有趣,一條狗居然起了個人名,一個傅沉一個傅重,不知道的還以為狗是他弟弟。傅沉:【你喜歡狗?】顧舟:【喜歡,我也喜歡貓】傅沉:【那以後有機會,你可以來我家看它,或者我帶它去找你】顧舟挑眉:【傅總可要說話算話】傅沉:【當然】傅沉:【叫我傅沉就行】傅沉:【你剛不是說要去吃飯,怎麽還沒去?】顧舟不按時吃飯被抓現行,莫名有點心虛,他看一眼時間,居然已經快七點了,忙回:【我這就去】因為一條狗,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一些,顧舟趕緊去做飯吃飯,一通忙活,吃完還是八點多了。出門讓他覺得疲憊,雖然出去也沒幹什麽,隻是在咖啡廳裏坐了坐,聊了會兒天,但就是讓他感覺這一天可供支配的體力已經耗盡,應該早點休息。他早早洗澡睡覺,養足精神,第二天下午,按照約定時間去了紋身店。這是一家非常正規的紋身店,規模不小,在燕市很有名氣,慕名來紋身的人很多,需要提前好多天預約才行,顧舟跟店主算是朋友,因為是熟人,才排到了兩天以後,店主姓趙,同時也是紋身師。店主大概三十多歲,紋了個花臂,看著很凶,實際人很好,上次顧舟去紋身,結束的時候,遇到一個因為失戀來紋身泄憤的女生,女生一聽要預約才能紋身,還要等好多天,當場就情緒崩潰,哭了起來。店主忙好一頓哄,把她叫到一邊談心,還給她買了奶茶,勸她千萬不要衝動紋身,男朋友吹了可以再換一個,紋身一旦紋上,再洗可就難了,他見過太多因為分手來紋身或者洗紋身的情侶,愛情使人盲目,衝動行事,最後遭罪的是自己。最後女生成功被他勸住,放棄了紋身的打算,並說自己想通了,不過是分手,沒什麽大不了的,衝店主道了謝,擦幹眼淚離開了紋身店。那時顧舟信誓旦旦地想,自己絕不會和任軒分手,也絕不會來洗紋身,沒想到此時此刻,他站在紋身店前,還是成了店主那“見過太多”中的一員。他衝店主笑了笑,說不上自己是輕鬆還是自嘲,對方也沒說什麽,隻點點頭,把他帶到專門洗紋身的房間。花臂店主關上門,將外麵的聲音阻隔開,這才問:“跟你男朋友分手了?”顧舟沒避諱,確實也沒什麽可避諱:“fg插下就是為了推倒,這話真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