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舟在車上又睡著了,傅沉小心地把他放到沙發上,拉開領口,看到他頸部層層疊疊的指印,已經形成了非常明顯的淤青,紅腫也沒有完全消退。傅沉緊緊地皺起眉頭,洗淨了手,在冰箱裏找了找,沒找到冰袋,倒是有冰塊,便退而求其次,撿了幾塊冰塊放進袋子裏紮緊,用毛巾裹著,貼在顧舟皮膚上。涼意一點點滲透出來,顧舟很快被冷醒了,他微微掙紮,想要起身。“你別亂動,”傅沉按住他的肩膀,“等下我給你上完藥,你再去睡覺,堅持一下。”顧舟很聽話地沒再亂動,他看一眼時間,客廳裏的表指向四點四十。已經這麽晚……不,已經快要早上了。顧舟歎口氣,心裏很是愧疚,忍不住道:“今天的事實在抱歉。”“不用向我道歉,錯又不在你,”傅沉把毛巾的位置挪了挪,按得很輕,生怕弄疼他,“你沒出大事就比什麽都強。”顧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這樣麻煩一個才認識幾天的相親對象,還把人家牽連進和他前男友的糾纏當中,等天一亮,他們估計還得去報警,做筆錄……等等一係列麻煩接踵而至。就算傅沉真的不在意,他自己也不可能過意得去。因為輸過液,燒基本退了下去,嗓子也感覺好了一些,他終於能多說幾句話,頭腦也漸漸清醒,衝傅沉道:“謝謝。”傅沉抬頭:“謝什麽?”“謝謝你救我,”顧舟衝他笑了笑,“傅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還不知道該怎麽回報。”許是因為身體太虛弱,他臉色非常蒼白,這笑容就顯得格外脆弱。傅沉看著他,隻感覺自己喉頭緊了緊,忍不住伸出手,將對方有些淩亂的頭發別在耳後:“你不用回報我,隻要好好休養,快點好起來就行了。”“那怎麽行,”顧舟認真道,“我肯定會好好恢複的,但是這跟報答是兩碼事。”傅沉思考了一會兒:“那這樣,你還欠我一次約會,等你好了,找個機會補償給我吧。”顧舟小聲:“補償約會的話……多約幾次也不是不行。”“好,一言為定。”“……”顧舟意識到自己又被套路了,有些無奈地看著對方,心說這位傅總怎麽這麽喜歡下套給他鑽,實屬是釣魚大師了。不過,倒也並不討厭。兩人一時都沒再說話,傅沉幫他冷敷了二十分鍾,原本紅腫不堪的扼痕消腫了不少,他又拿出從醫院開回來的藥膏,用棉簽蘸著,輕輕往他皮膚上塗抹。他動作太輕了,弄得顧舟有點癢,努力忍著:“其實噴點雲南白藥就行,家裏有。”傅沉專心致誌地幫他上藥:“破皮了,最好別用。”顧舟一愣,用手機相機照著看了看,才發現頸間除了瘀傷,還有幾處月牙狀的小傷口,應該是被任軒的指甲掐出來的。想到任軒,他扭頭看向之前對方躺過的地板:“那人渣還活著呢?”“活著,在醫院,”傅沉並不是很想提起他,語調有些冷淡,“這事明天再說,你先好好睡一覺,你去二樓睡吧,隔壁房間我也打掃幹淨了。一樓太亂,等明天警察看過再收拾。”顧舟點頭,他喝了杯水,起身上了二樓。傅沉有些厭惡地看向地板上的血,他很想把這些血擦掉,人渣的血還留在顧舟家裏,這讓他很是難受。任軒在深夜闖入提起了他的戒備,這一次他反鎖了大門,躺在沙發上,麵對門口方向,準備稍眯一會兒。一閉上眼,那些揮之不去的畫麵又開始在眼前回放,短暫的淺眠時間裏,他夢到顧舟吐著血倒在雨夜的湖邊,夢到任軒掐住他喉嚨時猙獰的表情,夢到自己在顧舟墓前放下一束白色的雛菊,年複一年。他看到顧舟的背影,他拚命地追逐,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卻無論如何也夠不到,不能靠近他分毫。終於他精疲力盡,被迫停下腳步時,前麵的人回過頭,衝他笑了。他看到他鮮血淋漓的脖頸,深紫色的勒痕在那白皙的皮膚上,像是永遠也無法抹除的傷疤。傅沉驟然驚醒。他猛地彈坐起來,差點從沙發上栽下去,從噩夢中驚醒讓他心跳加快,額頭出了細密的冷汗。他下意識去摸那塊腕表,金屬的溫度會讓他冷靜,卻發現表不在手腕上當時他聽到樓下的動靜,匆匆從二樓下來,表落在房間裏了。他呼出一口煩悶的濁氣,倒了杯涼水喝,瘋狂鼓噪的心跳終於漸漸平靜下來。他好像又嚴重了。看來他得和心理醫生商量一下,把下次治療的時間提前。一縷光線透進屋子,傅沉緩過神來,他看向窗外,天開始亮了。他站在窗邊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已經徹底冷靜下來,這才上了樓,推開客臥虛掩的門。顧舟還在睡,這一次沒有再出什麽意外。傅沉稍微放鬆下來,他已經完全睡不著了,索性洗漱過後出去晨跑了幾圈,想著顧舟肯定會睡到中午,便也沒準備早飯,自己找地方吃了一點。等到早上八點,他第一時間讓助理把任軒從醫院拎出來,強行帶去了警局。任軒一張俊臉已經被他揍得麵目全非,纏著紗布,腫得像個豬頭,牙掉了兩顆,說話有點漏風,吐字都吐不清楚。他一看到警察,居然還來了一出惡人先告狀,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天喊地地指責傅沉打他。傅沉冷眼看著他,懶得進行任何辯駁,隻低頭擺弄手機,給顧舟發消息說自己在警察這裏做筆錄,叫他如果醒得早,自己先找點吃的。雖然他料定自己回去之前顧舟不會醒,但還是以防萬一。他有些不耐煩地等待任軒嚎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說完了嗎?”任軒被他的眼神一紮,整個人就是一抖,因腫脹而眯縫起來的眼睛都睜大了些,他咽了口唾沫:“你……你要幹什麽?”“這裏是公安局,我還能幹什麽?”傅沉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仿佛多看一秒都要增加他再次傷人的衝動,“你說完了,那麽輪到我了。”他十指交叉放在桌麵上:“任先生,我必須要糾正你幾個錯誤第一,你和顧舟先生已於10月21日分手,也就是五天以前,而我和顧舟是在10月22日通過婚介公司相識,我有人證物證,隨時可以配合警方調查。顧舟先生不存在任何出軌行為,請你搞清楚,你們已經分手了,你隻是他的前男友。”他故意將“前男友”三個字咬得很重,任軒臉色頓時漲得通紅,張嘴就要反駁。傅沉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繼續說了下去:“第二,並不是我先對你動的手,而是因為你於今天淩晨,未經顧舟先生允許闖入他家,趁他睡著掐他的脖子,並試圖對他進行侵犯。”他說著拿出了醫院開出的病曆,證明自己所說確有其事,顧舟的確受傷了:“恰逢我在家中留宿,聽到動靜從二樓下來,強行踹開被你反鎖的臥室門,才將顧舟先生解救。當時你揚言要殺人,我不確定你是否會繼續行凶,也不確定你是不是帶著凶器,於是將你打到不能行動,以確保自己和顧舟先生的安全,事後我還讓助理把你送到醫院,連你的醫藥費都是我們墊付的。”“另外,小區有完備的監控係統,事發別墅的門前也有,究竟我們說的誰真誰假,警察一看就知道。”傅沉站起身來,“請你清楚,殺人未遂和強¨奸未遂也是會被判刑的,你有力氣在這裏詆毀我,不如盡早想想該怎麽請律師為自己辯護。”顧舟一覺睡到了快中午,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十一點了。因為怕壓到頸後的傷,他始終保持側躺,身體都睡僵了,他艱難爬起來洗漱,心說傅沉怎麽也不叫他,不是說好要去報警嗎。結果等他洗完臉從屋裏出來,就聽到樓下有說話聲。傅沉一個人肯定不會對著空氣說話,直覺告訴他家裏還有別人在,連忙從二樓下來,看到沙發上坐著兩個陌生人,穿著警服。他驚訝地看向傅沉,對方也看到了他,走到他身邊來扶他:“醒了,這兩位警官來給你做筆錄。”“……你怎麽把人請到家裏來了?”顧舟小聲,“不是說我們去公安局嗎?”“我已經去過了,你身體不方便,所以我麻煩他們到你家裏來。”“什麽時候到的?”“已經看過現場,取完證了。”傅沉說著扶他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和兩位警察一人倒了一杯茶,又對顧舟說:“等下你還得吃藥,就別喝茶了,喝水吧。”顧舟脖子後麵還貼著紗布,一宿過去,那些扼痕變得青紫,看上去很是嚇人。警察打量他一番,對他說:“顧先生別緊張,我們就是來跟你了解一下情況,具體昨晚發生了什麽事,你實話實說就好。”顧舟倒是並不緊張,他現在頭腦已經完全清醒,一五一十地將全部經過告訴了他們。傅沉在旁邊聽得直皺眉很多細節他是不知道的,比如任軒偷了別墅鑰匙。“對了,你們等我一下,”說到鑰匙,顧舟起身去了書房,從書櫃上拿出一個盒子,隨後回到眾人麵前,當著警察的麵將盒子打開,“這是我家的備用門卡和鑰匙,每家每戶都配了三張門卡,三把鑰匙,我跟任軒談戀愛的時候,一開始沒錄他的指紋,就把門卡給了他一張,方便他進出。我自己不用門卡,跟任軒分手當天,把他的那張門卡要了回來,拴在了我的車鑰匙上。”他邊說,傅沉邊配合地拿出了之前從他手裏拿到那串鑰匙,上麵掛著一張門卡。“剩的門卡都在這裏,”顧舟把盒子裏的兩張門卡拿出來,平攤在桌麵上,“這種智能鎖,一般用不到鑰匙,所以三把鑰匙我沒動,始終是收起來的,但是現在隻剩兩把了。”盒子裏隻有兩把鑰匙,缺了一把。警察拿起鑰匙看了看:“我們收了任軒的隨身物品,裏麵好像確實有一把這種形狀的鑰匙,你這鑰匙能不能借我拿回去對比一下,如果確定任軒手裏那把是你的,等我們取證完,三把一起還你。”“當然,”顧舟把鑰匙交給他,又說,“如果可以的話,還麻煩你們多往前查幾天的監控錄像,我懷疑他每天晚上都來我家蹲點。”“監控我們已經查過了,”警察說,“他不光每晚都來蹲點,甚至在你出門時,尾隨你出了小區。”顧舟沉默了。深深的惡寒再次湧上心頭,讓他一陣反胃。他真的被姓任的跟蹤了好幾天。任軒一定是看到他和傅沉約會,看到他洗掉了紋身,所以才這麽憤怒,在夤夜闖入他家,要報複他。可是這些跟他任軒又有什麽關係?不過是一個已經分手的前男友,憑什麽來幹涉他的決定?警察又問:“對了顧先生,還要向您確認一點,您和任軒確實已經分手了,對吧?”顧舟猛地抬起頭來。警察見他這反應,忙解釋道:“是這樣,任軒說你們結婚了,他掐你隻是你們夫妻間的一點……情¨趣。但我們查過他的婚姻狀態,是未婚,所以向您確認一下他在說謊。你們的感情狀態,將會影響到案件定性,我們必須謹慎。”“我沒跟他結婚,沒領過證,”顧舟一字一句,聲音無比清晰,“10月22日就是我們的婚禮,我在婚禮前一天跟他分了手,因為我已經看清了他的本質,我不會跟一個想要掐死我、侵犯我的人渣結婚,也沒有那種渴望窒息快¨感的情¨趣,我不是受虐狂。我已經不愛他,我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隻是我的前男友,他沒有任何資格幹涉我,阻攔我找新的男朋友,他不配。”第12章 第 12 章“顧先生,你別激動,”警察忙道,“喝口水,喝口水。”顧舟拿起傅沉給倒的溫水喝了兩口,可能因為一口氣說了太多話,他又有點咳嗽,他語氣重新平複下來:“抱歉,沒有針對你們的意思,隻是有點生氣。”頓了頓,又道:“21號那天晚上,我已經明確跟任軒提出分手,雖然沒有錄音,但門口的監控還在,當時他非常生氣地摔門而去,拎著行李箱走的,監控錄像應該可以佐證我的說法。”“他走後,我給所有邀請到的同事、朋友群發消息,告訴他們婚禮取消,還跟我的好朋友程然通了一通電話,他應該是最早知道我跟任軒分手並聯係我的,這些你們都可以查。”他光顧著跟警察說話,沒留意到旁邊傅沉的表情有些微變化,而究其原因,似乎是因為那句“新的男朋友”。“感謝您的配合,我們會一一取證。”警察往筆錄本上記錄完畢,“那我們就問到這裏,案件有任何進展,我們第一時間通知你們。”顧舟點點頭,起身想送他們,卻被傅沉按住,後者道:“我送就行兩位,辛苦了。”傅沉一直送他們離開小區,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兩個眼熟的保溫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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