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諺識偏頭看去,朗頌站在他身後,額上覆轍一層薄汗。  女店主年紀挺大,還有老花眼,她接過朗頌的手機往遠處放,眯起眼睛道:“我仔細看看。”  孫諺識低聲問朗頌:“你怎麽出來了?月月怎麽辦?”  “哄睡著了,”朗頌回答,“不用擔心,我告訴她我們來找虎虎,要是睡醒了我不在,她會用電話手表給我打電話。”  孫諺識放下心來,又問:“照片哪裏來的?你去丁嬸家了?”  “嗯,去了一趟。”朗頌說,“有照片方便找人。”  孫諺識不由慚愧,朗頌比他心細得多。  兩人說話的功夫,店主已經將照片放大又縮小看了幾次,倏地拔高聲音喊起來:“哎呀,這小孩我見過的呀!”  孫諺識和朗頌詫然對視一眼,急急問道:“什麽時候?在哪兒見到的?”  女店主看了眼時間,擰眉回憶著:“大約十五分鍾前吧,我女兒給我送東西……我跟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一個中年男人牽著這個小孩經過,這小孩似乎是在鬧別扭……”店主像是怕麵前的兩個年輕人不相信似的,點點頭指著手機道,“沒錯就是這小孩,胖乎乎的,圓臉大耳朵,耳垂跟照片中一樣大,我當時還跟我女兒說著小孩看著就有福氣咧。”  “謝謝您,”孫諺識扒著櫃台,又問,“您這店門外有沒有監控?”  “哎喲,真不巧,我年紀大了弄不來那東西,就沒裝。”店老板遺憾地說,“但是這條街上肯定有商鋪裝了,你們要不去問問?”  “行,謝謝您了。”  走出店門,孫諺識對朗頌道:“派出所那邊可能還沒排查到這一塊,你有丁嬸手機號的吧,給她打個電話,讓他們通知辦案民警先過來這邊調看監控,然後再多安排幾個人來文華街找。”  朗頌打去了電話,把這家店的地址也發了過去,他收起手機問孫諺識:“我們在這等著還是先去找找?”  孫諺識咬著幹巴巴的嘴唇,片刻道:“你在這裏等著辦案民警,跟他們說清楚情況,我再去找找。”  朗頌拉住他:“你在這等,我去找。”  孫諺識搖頭:“我對這塊比你熟得多,你在這等就行。”  朗頌掃了一眼孫諺識被汗濕的衣服,輕點了下頭。第61章  找到虎虎了(2)  孫諺識按照店主所指的位置繼續往文華街西麵走去,心裏完全沒底。  文華街是條小街,平時人流量不大,現在這個點店鋪已經關了一半。可是文華街走到頭就是繁華的武廟路,很容易就能打到出租車或者網約車。虎虎十五分鍾經過煙酒店,這會兒可能早就被那人帶到武廟路上了車絕塵而去。  而且據剛才的店主所說,帶著虎虎的中年男人高大魁梧,想要製服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輕而易舉。  孫諺識越想越心焦,不由得又加快了腳步,目光不停的在街道兩側掃視。走到街尾時,他的視線猛然一頓,鎖定了對麵便利店門口一個眼熟的小胖墩——赫然正是虎虎。  虎虎掐著腰,正在和一個穿著黑衣,身材魁偉的中年男人對峙。  因為距離有點遠,孫諺識隻聽到虎虎揚著嗓門吼了一聲:“我餓!我就不吃這個!”那個中年男人突然揚起了手。  孫諺識已經走到了路中間,見中年男人揚起巴掌要打虎虎,大步流星追了上去。那中年男人顯然不是什麽好貨色,孫諺識生怕引起對方注意惹得狗急跳牆,本打算悄悄接近。  誰知虎虎眼睛尖,一偏頭就看到了孫諺識,大約也是被嚇壞了,看到熟悉的人就急忙要撲過來,嘴裏喊著:“孫叔叔!”  那中年男人登時瞪大雙眼,眼疾手快抓住虎虎的衣領,將人拽到了自己麵前,緊緊掐住了虎虎的咽喉。他的力道不小,虎虎被掐得咳嗽幹嘔起來。  中年男人垂眼掃了虎虎一眼,並未鬆手,他一腳在前一腳在後,做出一個防備的姿勢,另一隻手指著孫諺識:“別動!”  寒光在眼前一閃,孫諺識看到了男人手裏的一把小刀,他連忙收住腳步舉起雙手道:“喂老兄,怎麽回事,我隻是從這裏經過。”  中年男人滿臉汗水,用怨毒的眼神瞪視著孫諺識,怒氣衝衝道:“休想騙我,我知道你們肯定都在找這小鬼。”  孫諺識快速打量對方一眼,這男人眼含怨毒,顯然不是目的單純的人販子;隨身帶著凶器,應該是有備而來;雙手難以自抑的顫抖,且隻敢對小孩子下手,說明他從來沒幹過這種事;而且聽他說話的語氣,似乎認識虎虎。  孫諺識又向後退了半步,好聲好氣道:“大哥,您憋著什麽氣可以和我說說,不要和小孩置氣,我看您年紀也不小了,應該也有子女吧?”  男人眸光一頓,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掐著虎虎的那隻手果然鬆了鬆。  孫諺識趕忙向虎虎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動,虎虎雖然嚇得瑟瑟發抖,但機敏地理解了孫諺識的意思,憋著眼淚一聲不敢再吭。  正當這時,有幾個路人發現了這邊的異樣,不知誰喊了一聲:“殺人了殺人了,趕快報警!”  孫諺識心道不妙!  中年男人果真勃然發怒,用刀尖指著虎虎的脖頸,怒道:“誰敢報警,我看你們誰敢報警!姓丁的不讓我一家好過,我也不會讓他好過,大不了魚死網破!”  “大哥,有事好好說,您想想家人,這一刀下去他們該怎麽辦?他們會開心會幸福嗎?您退一步就是海闊天空,您踏錯一步前麵就是萬丈深淵。”  孫諺識盯著那鋒利的刀尖,後背不斷冒著冷汗,他一邊沉著地和對方搭腔拖延時間,等著警察趕來,一邊不斷揮手示意圍觀的人群走開。  然而圍觀的人卻越湊越緊,還不斷低聲絮語,一些不好的言辭鑽進了中年男人的耳朵裏。  正當孫諺識猶豫著要不要瞅準時機衝上去硬拚,熟悉的身影從中年男人後方悄然走來。孫諺識目光一頓,和雷斌對視一眼後又馬上收回視線,他咬了咬牙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男人其實也慌了,他心緒不寧地環視著眾人,內心矛盾掙紮著。  孫諺識向前一步,語速加快:“大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應該是和虎虎的爸爸有宿怨吧,我和他爸一起長大,交情不錯,能說得上話,要不您跟我說說?”  “您先把刀放下好嗎,傷到您自己或者傷到小孩都不好。”  “我剛好像聽到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是不是家裏人來電話了,您要不先接電話?”  每說一句,孫諺識就向前走一步,不斷吸引著對方的注意力,而雷斌也從另一邊一步一步接近男人。  中年男人似是被孫諺識說服了,緩緩地將刀舉到眼前,雙眼空洞地盯著刀鋒。  說時遲那時快,雷斌一個箭步衝上來,猛地抓住了男人握刀的那隻手腕,孫諺識也衝上去掰開對方的另一隻手,從他手裏撈出了虎虎。  將虎虎拉至安全地帶,孫諺識轉身想去幫助雷斌,卻見中年男人掙脫了雷斌,他目眥盡裂,發了瘋似的舉起旁邊一個交通錐形標砸過來。  這時想要逃已經來不及了,孫諺識腦子一片空白,本能的轉身將虎虎緊緊摟在懷裏,打算用自己的後背擋住砸來的路錐。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到來,孫諺識隻覺得腰一緊被人抱著挪了一步,而後才聽到路錐擦著耳畔飛過,“砰”一聲砸向堅硬的地麵。  這其實是毫秒之間發生的事,孫諺識卻清晰地辨認出了環抱住自己的人是誰。他抬頭的同時,腰間的力道驟然一鬆,等他回頭望去,便看到朗頌已經跨步向前一腳踹向了茫然無措的男人,和雷斌兩人很快將對方製服。  虎虎嚇得不輕,抱著孫諺識不肯撒手,眼淚鼻涕全糊到了他的t恤上。孫諺識的體力嚴重透支,他倚著牆壁也懶得去管了,任由虎虎在他衣服上亂蹭。  很快警車趕來將男人拷了起來,老丁和虎虎的爸爸也都來了。虎虎見爺爺來了才肯鬆手,撒丫子撲到爺爺懷裏嚎啕大哭。  虎虎一走,孫諺識少了一個支點,頓時脫力滑坐在了地上。  朗頌和警察簡單交代完方才的情況,一轉頭就看到孫諺識跌坐在地上,他疾步走到孫諺識麵前:“哥,受傷了?哪裏傷到了?”  孫諺識深吸了口氣,搖頭苦笑道:“沒,沒受傷,幸好你來得及時,就是有點累,我坐會兒就好了。”  “嗬……”  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嗤笑聲,孫諺識抬頭看去,雷斌正站在抱臂斜倚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嘴角掛著明晃晃的嘲笑。  朗頌雙唇一抿就欲起身,被孫諺識一把握住了手腕。  不知是不是因為見慣了雷斌各種各樣譏誚的笑容,孫諺識竟然發覺自己能分辨的出雷斌剛才的笑容應該僅僅隻是嘲笑自己剛才說的那句“就是有點累”,不過不管是不是都沒關係,他無暇去爭辯,也不想爭辯。  “啪”的一聲,一個煙盒準確的丟到了孫諺識岔開的兩腿之間的地麵上。  孫諺識撿起來,裏麵躺著一根煙和一個打火機,他抬眼望去,雷斌已經邁步走了。  警車閃著紅藍交錯的警燈絕塵而去,孫諺識席地坐了會兒,又抽了雷斌給的那根煙才緩了過來。他扶著朗頌的手腕站了起來,說道:“哎我餓了,家裏還有速凍餃子什麽的嗎,咱們煮點來吃吧?”  “行,”朗頌說,“家裏有餛飩,可以嗎?”  “可以啊,那就……”  孫諺識一句話堵在了嘴裏,因為他看到虎虎爸爸正站在兩米外的地方看著自己。  朗頌看了一眼,低聲說:“哥,我去店裏給你買瓶水。”  朗頌走後,虎虎爸爸才走了過來,他局促地搓著手,掙紮半晌才說:“諺識,今天真的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  孫諺識驀然想起剛才跟那中年男人說的那些話,其實他說的話不假,虎虎爸爸隻比他大四歲,從小確實一起長大,感情也不錯。後來他的性取向被迫在藍楹村公開,才徹底斷了來往。  虎虎爸爸兀自回憶著自己當年的那些回避、視而不見,心中愧疚不已,又繼續道:“當年我……”  孫諺識倏地笑了一聲,說道:“當年你沒這麽忸怩,快回去哄哄兒子吧,給他嚇得不輕。”  虎虎爸爸喉嚨哽了一下,頓了下才道:“行,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改天我請你吃頓飯。”  孫諺識應:“行,改天再說。”第62章  生病(1)  在文華街的時候沒發現,等到家了孫諺識才看到朗頌的眼尾下方被劃了一道兩公分左右的傷口,傷在表皮並不嚴重,而且已經結痂了。但鮮紅的一條斜在臉上,顯得特別刺眼。  孫諺識“嘖”了一聲:“是不是被那人用指甲給劃的?”  朗頌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抬手摸向臉頰的傷口,不在意道:“可能是,當時扭打在一起沒太注意,劃破皮而已,不礙事。”  “別碰,手上有細菌。”孫諺識抓住朗頌的手腕,“你先上樓洗個澡,等會兒下來的時候去我房間把藥箱拿上。”  “不是要吃餛飩嗎?”  孫諺識回答:“你去洗澡吧,我來煮就行。”  朗頌垂眼看了自己一身的泥灰,沒再反駁,但他不太信任孫諺識的手藝,抿了抿嘴道:“你先去把水燒上,我洗完澡再來煮。”  孫諺識也挺怕自己把好好的餛飩給糟蹋了,他挑挑眉笑道:“行,聽你的。”  不到十分鍾,朗頌洗完澡下了樓。鍋裏的水已經燒開了,他站在灶台邊下餛飩,孫諺識就拿根沾了藥水的棉簽在他臉上戳啊戳。  “不用擦藥,”朗頌無奈一笑,“再晚兩分鍾下樓,傷口就該愈合了。”  孫諺識聽了也悶聲笑,他擦好藥收回手,說道:“擦點藥放心一點,這麽俊的臉可別再留疤了。”  在聽到“這麽俊的臉”這句話時,朗頌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他不自然地垂下眼輕輕點了下頭。  孫諺識的視線一直在燃氣灶上那鍋熱氣騰騰的餛飩上麵,完全沒有注意到朗頌的異樣。  餛飩煮好,兩人擺開小餐桌頭對著頭吃夜宵。  孫諺識餓壞也累壞了,悶不吭聲埋頭吃,隻想趕緊吃完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現在他還在吃治療戒斷反應的藥,靠著藥物作用倒是能睡個好覺,他不清楚藥停了是不是又會像之前那樣整夜整夜的失眠,所以想趁著這段時間拚命睡、使勁睡。  朗頌並不怎麽餓,給自己盛得少,他吃完最後一隻小餛飩,抬頭道:“明天我休息,早上我送月月去上學,你早上多睡會兒。”  孫諺識沒有反對的道理,他挺想明早睡個懶覺。這一周以來雖然隻是負責接送朗月,也讓他深切體會到了養孩子的不易。他不禁開始考慮以後,要是朗月上了小學,除了接送上下學,是不是還要輔導作業?  翌日上午,孫諺識得知了虎虎被人綁走的緣由,還是花嬸特意上門來告訴他的。  虎虎爸爸是公司采購部經理,中年男人是他部門的職員,在職期間收受他司的賄賂進行違規操作,因此被公司辭退。中年男人受賄的事在業內傳來,兩三個月沒能找到工作,因此記恨上了虎虎的爸爸。  他想綁架虎虎進行威脅敲詐,於是多次踩點後連續兩天在藍楹巷徘徊。昨天虎虎一個人跑進巷子裏玩被他抓住了機會。他以找人迷路為由,讓虎虎給他帶路,虎虎本就是個自來熟,見有人找他幫忙便滿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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