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鐸和江弛予兩個人,一個夜場實地操練,一個工地長期培訓,雖說不上打遍天下無敵手,但都是真刀真槍練出來的。 二人雖然一下無法撂倒八個人,但拖著他們不讓逃跑,短時間內還是綽綽有餘的。 雙方膠著了好一會兒,小伍先急了。倉庫雖離生活區很遠,但鬧出這麽大動靜,保不準會把人引過來。 小伍平日裏就有些害怕鬱鐸,這會兒更是發慌。他躲在同伴身後說道,打算先談談條件:“鬱哥,小江,大家弟兄一場,不如一個各退一步,對誰都好。” “哦?” 鬱鐸一改壞脾氣,突然變得和善了起來,他望著小伍,笑眯眯地說道:“你要給我什麽好處?” “隻要你們放我們走,事成之後,我給你們…” 小伍見有戲,心中大喜,忙不迭從人群中走出來,伸出手一根手指:“一成。” 鬱鐸聞言沒有說話,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小伍以為他對這個分髒結果不大滿意,又朝鬱鐸走進了幾步,道:“兩成。” 鬱鐸歎了口氣,幽幽看了眼自己受傷的腳。 看鬱鐸這意思,是要獅子大開口。小伍又把主意打到江弛予身上:“小江兄弟,你說呢?” “站遠點。” 小伍剛靠近幾步,就被江弛予一腳踹了出去,上回小伍攛掇李大能的事,江弛予還沒和他清算。 “誰和你稱兄道弟。” 江弛予道。 鬱鐸看到這一幕,在一旁樂出了聲。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小伍見自己被鬱鐸耍了,氣得一躍而起:“給我打! 然而這一架到底是沒有打起來,小伍的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一聲暴喝,數道強光接連照射了過來。 明晃晃的手電光中,數十個工人操著家夥朝這個方向飛奔過來。 小伍見狀哪裏還敢耽擱,連忙招呼同夥逃跑。但他們還沒跑出幾步,就被追上來的工人團團圍住。 打頭的不是保安,而是四毛。原來鬱鐸在露麵之前,提前給四毛發了信息。剛才耐心陪著小伍東拉西扯,是在故意拖延他們的時間。 看見四毛帶人來了,鬱鐸兩手一操,站在原地看熱鬧,沒有再追上前去。 很快,工友們就順利將小偷製服。江弛予收回視線,轉身看向身邊的鬱鐸。 “還能走嗎?” 江弛予問。 雖然鬱鐸沒有表現出來,但剛才落在他腿上的那一棍子可不輕。 鬱鐸本想說沒事,但奈何腳下一拐,險些倒了下去,於是話到嘴邊轉了一圈,也就順勢變成了:“扶我一把。” 江弛予把他的小動作都看在一眼,終於 “噗嗤” 一聲笑了出來。 鬱鐸的麵子有些掛不住,板下臉來:“笑什麽笑。” 江弛予收斂起笑容,伸手攬住鬱鐸的肩,讓他把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 既然小偷已經束手就擒,接下來的事就不歸他倆管了。江弛予扶著鬱鐸,兩人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回走。 走出沒多遠,江弛予注意到鬱鐸的腿傷似乎比他表現出來的嚴重得多。他原本不想多事,但最後還是開口問道:“要不要我背你?” 鬱鐸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似的,非常不屑地笑了聲。他垂眼看向江弛予手臂上劃開的一大道血口子,開始無情地嘲笑他:“你有比我好到哪裏去嗎?” 好心當成驢肝肺——江弛予扶穩了這個搖搖欲墜的人,不甘示弱地反擊道:“那也比你強些。”第10章 鬱哥 鬱鐸和江弛予兩人一瘸一拐地回到宿舍的時候,天邊已經開始泛白,沒過多久,其他工友也陸續回來了。 小偷被四毛連夜扭送到派出所,李大能在床上聽見這個消息大驚,氣得覺也不睡了,連忙趕了過去。 很快,四毛那邊就有消息傳來,說小伍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犯案,之前幾次不過是小試牛刀,見這麽容易得手,他們便決心幹票大的。 昨晚這群人不但偷了水電倉庫的材料,還割走了工地裏剛鋪設好的電纜,零零總總一合計,總價值超過了數十萬。 不僅如此,工地的安保和他們也有勾結。保安昨夜一早接到鬱鐸的信息,非但沒有采取行動,反而在第一時間給那夥人通風報信。 早上吃飯的時候,工地上的所有人幾乎都知道了這件事。江弛予身上的嫌疑被洗清,最高興的人,當屬江弛予的 “直係領導”,泥水班組的老周。 一大早老周在食堂遇見出來打飯的江弛予,硬是在人擠人的情況下拉著他聊了幾句。 老周問起夜裏抓賊的情況,江弛予一夜沒睡,懶得多說,反正工地上早就有鼻子有眼地傳遍了,更有傳聞說他和鬱鐸兩人製服了四十多個小偷。 “我就知道不會是你幹的,不枉我在陳力麵前給你擔保。” 老周和江弛予端著餐盤排在窗口前,緩慢地跟著隊伍往前移動:“嘿,別說,你這小子人緣還不錯,我去找陳力的那天,鬱鐸也在那兒替你說話呢。” 江弛予腳步一停,疑惑地回過身來,問道:“鬱鐸?” “可不是嗎,不然你以為以陳力那脾氣,怎麽可能容你這麽久。” 老周夾起兩隻饃饃放進盤子裏,上下唇一碰,就在那裏危言聳聽:“不是叫人揍你一頓,就把你扭送去派出所了。” 江弛予微微一怔,他沒想這其中還有這層關係,鬱鐸平時的表現,根本就不像會替他說話的樣子。 鬱鐸腿上負傷,留在宿舍裏休息,沒有出來吃早飯。江弛予和他住在一起這麽久,其實對他了解甚少,不知道他早上習慣吃什麽。於是檔口供應的包子饅頭稀粥小菜,他每樣各拿了一點。 江弛予端著早飯回宿舍的時候,鬱鐸正單腳站在椅子上表演雜技。他的手臂伸得老長,踮起僅剩的那隻腳,試圖將貨架上的一箱子三通勾下來。 江弛予見狀,將碗放在桌子上,走上前去踩上另一張椅子,先他一步將箱子拿了下來。 “先說好,再把另一條腿摔折了,我可不伺候你。” 江弛予抱著紙箱,回頭瞥了鬱鐸一眼。 鬱鐸見江弛予來了,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他的身上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除了那條還不大能著力的腿,表麵上已經看不出受過傷的模樣。 鬱鐸單腿蹦到桌子旁,像大爺一樣坐下,開始指揮江弛予:“你來得正好,順便把那邊那箱膠布也拿下來,一會兒阿升要過來拿。” 看那人一副神氣活現的模樣,江弛予的後槽牙又有些癢癢,但眼下也無可奈何,隻得上去幫他搬另一隻紙箱。 江弛予踩在椅子上搬箱子的時候,鬱鐸的目光始終在他身上流連,見這小子今天這麽聽話,於是得寸進尺,又一連報了好幾種配件的名字。 使喚江弛予的間隙裏,鬱鐸眼尖,瞥見碗邊放著一隻花花綠綠的瓶子。 “這是什麽?” 鬱鐸好奇,把瓶子拿起來打量了一眼。 江弛予正在架子上的配件堆裏翻找,聽到鬱鐸的話,頭也不回地說道:“跌打藥。” 工地上摸爬滾打的人,受傷掛彩是家常便飯。鬱鐸這小半輩子受過的大傷小傷無數,從沒想過一點皮肉傷也要用藥。 他又把藥瓶扔回桌上,批評江弛予:“嬌氣。” 江弛予沒有反駁他,把鬱鐸交代的箱子全部搬下來,依次堆到門邊,又回到桌前將藥瓶收了起來。 鬱鐸看他這幅模樣,忍不住調侃道:“看看而已,這麽小氣,小小年紀跟誰學的?” “還能跟誰學?你走出大門問問,我們工地上幾百號人,哪個人最愛錢如命?” 江弛予剜了鬱鐸一眼,順勢在他的床上坐下,硬邦邦地說道:“腿抬起來。” 鬱鐸先被這小子陰陽怪氣了一番,又見他蹬鼻子上臉地坐在自己床上,還沒來得及作出什麽反應,江弛予就抬起他的腳架在自己的腿上,一點不客氣地擼起了鬱鐸的褲管。 鬱鐸的小腿被鋼管抽中,腫了很大一塊,紫黑色的淤青高高隆起,邊緣向四周蔓延,看上去觸目驚心。 江弛予的指尖在淤青的邊緣輕輕按了按,鬱鐸瞬間回過神來。緊接著,跌打藥特有的苦澀氣味在空氣中彌散開,藥水噴在紅腫的皮膚上,有點刺激,也有點涼。 鬱鐸眉頭正要習慣性地蹙起,一雙溫熱的手掌就這麽貼了上來。 “不知道有沒有傷著骨頭,過幾天如果還不好,得上趟醫院。” 江弛予將藥水均勻地在鬱鐸的腿上抹開:“可能有點疼,忍著點。” 鬱鐸低頭看著江弛予手上的動作,臉上不見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模樣,緊抿的嘴唇看上去還有些莫名的嚴肅。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我才不去醫院,浪費錢。” “我出錢,這下總行了吧。” 江弛予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在淤青處搓揉著:“你這條腿最好是沒事,不然到時候可由不得你。” “多事。” 兩三句話的功夫裏,鬱鐸臉上的表情又恢複如常,他轉念一想,又開始挖苦江弛予:“口氣倒是不小,兜裏有錢嗎你?” 江弛予懶得和鬱鐸打嘴仗,繼續在他的腿上揉搓,待皮膚上的藥水吸收得差不多了,他又噴了一點上去。 “我聽周哥說,陳力沒有把我趕出去,是你替我求的情。” 江弛予放下藥瓶,看似十分隨意地提起。 “求情談不上。” 鬱鐸淡淡地說道:“實話實說而已。” “為什麽?” 江弛予抬頭看著鬱鐸:“你相信不是我做的?” 鬱鐸笑了起來,似在嘲笑江弛予傻:“我倆非親非故的,我憑什麽相信你。” 說著,他停了停,又說道:“但我也不想冤枉了你,而且李大能這麽上躥下跳地找你麻煩,不就是為了膈應我麽,我可不能讓他如意,嘶——下手輕點,趁機報仇呢?” 江弛予笑了起來:“你不是挺能打嗎,逮誰咬誰的,還怕疼呢?” 鬱鐸不服氣地反駁:“你被人一棍子抽在腿上試試?” 其實江弛予知道,鬱鐸每天晚上跟著他出去吹冷風,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跟蹤調查他。但其實對鬱鐸來說,犯不著這麽麻煩,不管是不是江弛予做的,把他交給陳力最省事,一了百了。 更重要的是,自江弛予出生的那天起,他的身上打滿了各種下三濫的標簽。人們先入為主地認為肮髒下作就該是他人生的底色,各種雞鳴狗盜的無頭懸案栽到他的身上準沒錯,沒有人在意他的雙手究竟是黑是白。 唯獨鬱鐸這個人,是個例外。 江弛予沒有再和鬱鐸拌嘴,他的手指驀地停住了,低著頭,開口喊了一聲:“鬱哥。” 鬱鐸愣住了,這還是江弛予第一次叫他哥,就算他再怎麽沒心沒肺,也聽出了這一聲 “鬱哥” 裏的不同尋常。 好在江弛予叫了他一聲之後,就繼續埋頭上藥,並沒有再說什麽。鬱鐸當慣了惡人,不是太擅長應對這樣的場麵。為了緩解氣氛,他開玩笑道:“別是感動得不行吧?哎,我真不是為了你…” “這樣最好,我也不想欠你人情。” 江弛予很快又恢複了平日裏的模樣,放下鬱鐸的褲管,對他說道:“好了,來吃飯。”第11章 這世上有人不愛錢嗎? 鬱鐸和江弛予擒賊有功,給工地挽回了損失。項目上不但張榜表揚了他們,還給他倆一人封了一隻見義勇為紅包。 當然,江弛予的這隻紅包,最後還是到了鬱鐸的兜裏,並美其名曰:幫你保管。 陳力見鬱鐸的腿受了傷,主動提出給他放幾天假。但是鬱鐸並不想要這個帶薪假期,堅持要陳力把假期折成獎金,算進他的下個月工資裏。 陳力無法,隻能照辦。於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都能看見鬱鐸支棱著一條腿,在樓板上上躥下跳。 不過鬱鐸這次沒有傷到骨頭,一段時間就好利索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五月。惱人的梅雨季節一過,氣候變得幹爽舒適,但對於工地上勞作的工人們來說,已經隱隱有了些酷暑的前奏。 特別是晌午前後,日頭照在背上,沒過一會兒就被蒸出一身熱汗。 阿升最近剛交了一個女朋友,據說是外麵大排檔的服務員。姑娘生得是美麗又大方,午飯的時候帶著店裏新熬的綠豆湯過來給大家喝。 食堂沒有空調,室內像一個大火爐,鬱鐸和四毛阿升三個人索性一起出來,並排蹲在路牙子上吃飯。 女孩下午休班,並不急著走。她坐在阿升旁邊,一臉幸福地往他碗裏夾菜。 幾個人正吃著飯,遠遠就看見江弛予推著鬥車走了過來。四毛用胳膊肘捅了捅鬱鐸,玩笑道:“嘿,那不是你的小跟班嗎?” 鬱鐸腿傷那幾天,生活上有諸多不便,江弛予沒事的時候就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邊,時不時在一旁搭把手,四毛就時常拿這件事調侃他。 鬱鐸沒有回話,認真往嘴裏扒著飯,目光看著江弛予將鬥車停在一邊,到食堂窗口領了一份飯。 “小江,過來過來。” 通過這段時間相處,四毛看江弛予這小夥兒越發順眼起來。他捧著飯碗站起身,對著窗戶裏的人大聲招呼道:“正找你呢,快出來喝碗綠豆湯。話說你什麽時候才能去整台手機啊?二手山寨的也行啊,想給你傳句話真是太難了,還得滿工地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