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扯著嗓子哭了五分鍾仍不停歇,引來了路人的側目。江弛予一臉求助地看向鬱鐸,鬱鐸事不關己地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對這種事也沒經驗。 江弛予看向懷裏的孩子,嚐試和她溝通:“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媽媽,我要媽媽。” 女孩沒有回答江弛予的問題,她大概已經哭了一個晚上,眼睛腫得像兩顆小核桃。 “我們帶你去找媽媽。” 江弛予的腦門瞬間變得兩個大,但他耐下心來,順著小女孩的話說道:“你知道媽媽在哪裏嗎?” 聽到要找媽媽,女孩的情緒總算稍微平靜了一點,她吸了吸鼻子,哭唧唧地說了三個字:“三… 裏亭。” 三裏亭這個地方江弛予知道,離這條巷子不遠。但三裏亭並不是一個準確的地名,而是一個很大街區,那裏還有一座立交橋,交通四通八達。 現在孩子就在他的手裏,就算他不想當這個好人,也得負責到底。他不是沒想過把孩子留在這裏等警察來,但是剛剛那個窮凶極惡的男人可能還在附近,如果他發現他們並沒有報警,說不定又帶著同夥去而複返。 要去最近的派出所,也要路過三裏亭,想到這裏,江弛予決定今天就管一管這個閑事,帶女孩過去碰碰運氣,說不定在路上就能遇見她的家人。 江弛予要管這個閑事,不代表鬱鐸願意。鬱鐸比江弛予更不喜歡和小孩子打交道,男人逃跑之後,他就操著手在一旁冷眼旁觀。 江弛予知道他嫌麻煩,於是對他說道:“你先回去,我先陪她去三裏亭看看,之後再去派出所。” 江弛予沒有猜錯,小姑娘的哭聲確實吵得他腦門疼,鬱鐸一秒都不想和他倆多待。 他看了女孩一眼,先一步騎上了車。他見江弛予和小姑娘呆在原地不動,又不耐煩地回頭扔下一句:“愣著幹嘛,都上車吧。” 就這樣,鬱鐸騎著車拉著一大一小,沿著熱鬧的馬路,一路慢悠悠地往前走。 路上小女孩的情緒平複了下來,總算不再哭了,甚至還和江弛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 鬱鐸騎著車在前麵聽著,通過他們的對話,鬱鐸知道小女孩的名字叫星星,家門口還有一顆年年結出大果子的芒果樹。 三人繞著三裏亭的主幹道找了一圈,都沒遇見星星的家人。小女孩在外折騰了這麽久,早就又累又困,沒過多久就趴在江弛予的肩上,看上去蔫蔫巴巴的。 路過夜市的時候,鬱鐸將車停在一棵不擋道的行道樹下。他交待江弛予在車上坐好不要亂跑,自己下了車。 夜市上人來人往,頭頂上掛滿了彩色的小燈,星星看著兩側琳瑯滿目的攤販,奶聲奶氣地問江弛予:“哥哥,去哪裏?” 江弛予將小女孩抱到背風的地方,看了眼鬱鐸的方向,故意嚇她:“那個哥哥要把你賣了。” “你騙人。” 女孩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咯咯笑了起來,她用手指點了點江弛予的鼻子,笑嗬嗬地說道:“凶凶哥哥是好哥哥!” 星星年紀還小,不知道什麽叫刀子嘴豆腐心,但她感覺得出來。那個凶凶的哥哥很快就回來了,手上還拿著兩串熱乎乎的紅糖米糕。 鬱鐸將一串米糕遞給了小姑娘,另一串塞進了江弛予的手裏,自己側身往車上一坐,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 星星低頭咬了一口米糕,臉上馬上就樂開花。她將米糕伸到鬱鐸嘴邊,高興地說道:“凶凶哥哥,你也吃。” 鬱鐸仰了仰頭,避開了舉到嘴邊的米糕,一臉嫌棄地說道:“我才不吃你們小孩子的玩意兒…” 鬱鐸的話還沒說話,一個甜絲絲的東西就趁機塞進了他的口中。像是擔心他會把東西吐出來似的,江弛予還膽大包天地捂住了他嘴。 米糕是紅糖味的,蒸得軟軟綿綿,上麵還刷了一層煉乳,吃起來齁甜齁甜的。 鬱鐸在那一瞬間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臉見鬼了的表情。江弛予看著他吃驚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很快,鬱鐸的耐心告罄,眉頭微微攏起。江弛予見他要發難,正打算見好就收,沒想到他卻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江弛予愣住了,那一瞬間,整個夜市的彩燈都落進了鬱鐸的眼睛,他的眼梢輕輕揚起,眼底亮晶晶的。第13章 我們小江長大了 三裏亭太大了,鬱鐸和江弛予帶著星星轉了一大圈,都沒找到她家在哪裏。 小姑娘吃飽喝足之後也不急著找媽媽了,窩在江弛予的懷裏打起了小呼嚕。 二人把星星送到派出所交給警察,又留下來做了筆錄。配合民警走完所有流程之後,兩人才從派出所離開。 鬱鐸和江弛予在大多數時間裏都自顧不暇,小半輩子沒做過什麽好人好事,今天也算當了一回熱心市民。 回到工地已經是夜裏十點多鍾,來之不易的假期就這麽一晃眼過去,天亮之後,鬱鐸與江弛予又要投入到日複一日的工作中。 第二天傍晚下工的時候,鬱鐸在三號遇見了江弛予,他把小三輪往樓底下一停,拉上江弛予一起往宿舍走。 回去的路上兩人還在討論星星回家了沒有,一進宿舍的門,就看見星星大剌剌地坐在鬱鐸的床上摳手指玩。 星星看見江弛予也很高興,小炮彈似的翻身下床,興奮地撲進他的懷裏。留下江弛予和鬱鐸兩個人站在房間裏麵麵相覷。 “你把她帶回來的?” 鬱鐸問。 江弛予臉上的表情比鬱鐸還迷茫,他低頭看了孩子一眼,道:“怎麽可能?” 這時鬱鐸才發現,他們的房間被人仔仔細細地打掃過一遍,地板拖得一塵不染,桌麵上的雜物都被收納得整整齊齊。床上換了嶄新的被子枕套,連長期布滿灰塵的窗戶都被擦得光可鑒人。 鬱鐸越發疑惑,這工地裏,敢情是進了一位田螺姑娘? 鬱鐸正想著,一個女人就推門走了進來。女人的個子不高,留著一頭齊耳的短發,白色襯衣藏青色褲子再配上一雙運動鞋,打扮得簡單利落。 “回來啦?我看菜都涼了,就借你們的食堂熱了一下。” 女人一看見鬱鐸他們就笑了起來,她反客為主地打開手裏的一隻保溫桶,從裏麵端出一盤燉牛肉放在桌上,招呼江弛予和鬱鐸:“趕緊過來趁熱吃。” 眼看著女人從保溫桶裏端出一份醬豬蹄,又端出一碗看不出是什麽的湯之後,江弛予終於打斷了她的自說自話:“你是?” 女人這才想起來忘了自我介紹,她放下保溫桶,牽起星星的手,爽朗地笑道:“我叫林勝南,是星星的媽媽,今天來是為了感謝你們救了我的女兒。” 原來眼前的這個短發女人就是星星的媽媽林勝南。林勝南今年二十六歲,丈夫出外打工,自己開店創業,在三裏亭的立交橋下開了一間水暖配件店。 店裏沒什麽人手,星星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媽媽工作忙,她就聽話地在店門口玩。昨天的生意格外好,林勝南從早一直忙到晚上,等到她收工招呼星星回家的時候,才發現女兒丟了。 “隔壁店的幾個老板娘就陪我去派出所報案啊。” 三個人坐在小餐桌前,林勝南又往江弛予的碗裏添了一勺甲魚湯:“誰知一進門,就看見這孩子睡得正香呢。” 帶走星星的那個男人確實是一個人販子,星星如果被他抱走,後果將不堪設想。警方已經根據江弛予和鬱鐸提供的線索展開了調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派出所的民警同誌告訴林勝南女兒是兩個年輕人送回來的,林勝南向民警打聽了二人的地址之後,今天就親自帶著女兒登門道謝了。 “來之前,我想讓星星認你們當幹爹。” 鬱鐸聽了這話,當場就想拒絕。江弛予也不想在十七歲這年就英年早當爹,連忙說道:“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舉手之勞。” 林勝南看他兩人如臨大敵的模樣,“噗嗤” 一聲笑道:“我知道,你倆的年紀離當爹還差得遠呢。” “你倆是我們家的恩人,我沒有什麽可以報答你們的。” 說到這裏,林勝南正色了下來:“不如這樣,從今以後,你們就是我的親弟弟,生活上遇到什麽困難盡管來找我。以後沒事兒啊,多來姐姐店裏坐坐,姐姐給你們做好吃的。” 林勝南是個熱情豪爽的性格,沒等鬱鐸和江弛予同意,“義結金蘭” 這件事在她這兒就定了下來。 接下來的時間裏,就是林勝南不停地往他們倆的碗裏夾菜 。牛肉強筋,豬蹄健骨,甲魚湯補氣,最適合他們這樣的年輕人。 為了不辜負林勝南的好意,兩人吃完了滿滿一桌子菜,最後江弛予還悶掉了剩下了的小半鍋甲魚湯。 喝完這一鍋甲魚湯的後果,就是江弛予第二天早晨夢遺了。 這不是江弛予第一次夢遺,卻是他第一次在夢裏出現具體的形象。 這段光怪陸離的夢境中,江弛予的眼前一會兒浮現的是一雙帶笑的眼睛,一會兒是一截落著光斑的後頸,待他驚醒過來的時候,驚覺褲子裏濡濕了一片。 江弛予的心裏明鏡一塊,他知道夢裏出現的那個人是誰,於是越發懊惱。 趁著鬱鐸還沒醒,江弛予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帶著剛換下來的衣褲進了水房。 誰知無論在夢裏夢外,鬱鐸這個人都討人嫌。今天的鬱鐸起得格外早,江弛予剛將髒衣服泡進盆裏,他就端著牙刷水杯走了進來。 江弛予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鬱鐸,他轉了個方向,把水龍頭的水開得 “嘩嘩” 響。 鬱鐸今天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偏偏熱衷於招惹江弛予。水房裏那麽多個空位不用,他非要叼著牙刷擠進江弛予旁邊的那個位置。 鬱鐸剛來江弛予身邊,昨晚的夢境就突然湧進了腦海,江弛予渾身一僵,原地化為了一根燒得通紅的木頭。 這個罪魁禍首沒有發覺江弛予的異常,他輕飄飄盆裏瞄了一眼,瞬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鬱鐸故意大驚小怪地說道:“喲,夢見幹壞事啦?” 閉嘴吧你,鬱鐸的這句話讓江弛予更加冒火,他悶頭不說話,恨恨地往盆裏灑著洗衣粉。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鬱鐸當江弛予是害羞了,他十分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小江長大了,是好事。”第14章 小狼崽子 失竊事件過後,工地上風平浪靜了很長一段時間,鬱鐸他們的工程項目也進入尾聲,很快就可以順利收尾了。 李大能因為養了個吃裏扒外的徒弟,連帶著受了牽連,這段日子他夾緊了尾巴做人,也不經常在鬱鐸麵前散德行了。 在這期間,林勝南又帶著星星來工地玩了幾次,鬱鐸與江弛予時不時也會去她的店裏吃飯,順便幫著做點力氣活。 林勝南的店就在三裏亭立交橋的橋頭,店門口果然有幾棵大芒果樹。因為整間鋪麵是半地下室結構,所以店租便宜,若是遇到暴雨天氣,雨水就會倒灌進來。 進店看到這奇葩的店麵結構,鬱鐸突然想起原來自己以前就見過林勝南,前年工地在三裏亭附近的時候,他曾經在林勝南這裏買過幾次材料。 聽鬱鐸這麽說,林勝南笑了起來:“你以後需要什麽材料,盡管來找姐姐。” 說完,她朝鬱鐸眨了眨眼,露出了一個 “你懂得” 的表情。 在這個行業裏,材料商為了爭取訂單給工程方采購人員回扣,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快開飯了,江弛予帶著星星在門外的手龍頭邊洗手。他聽見林勝南的話,回頭看了鬱鐸一眼,調侃道:“拉倒吧,把錢給他就是肉包子打狗,不如留著給星星多買點好吃的。” 鬱鐸拾起一顆蒜瓣砸到江弛予身上,笑罵道:“閉嘴吧你。” 兩個大小夥子拌嘴,逗得林勝南直樂嗬。店裏做飯不便,附近的店家都把鍋架在過道上,一到飯點,大夥兒就聚在走道裏做飯,你一言我一語格外熱鬧。 林勝南抓起一把青菜扔進燒熱的鍋裏,隨口問道:“話說回來,你們現在這個工程快結束了吧?下一個是哪裏的項目?” 陳力承接的是水電預埋部分,等到項目主體工程結束,他們就該退場了。 “還不清楚。” 鬱鐸拿起一隻幹淨的空盤遞給林勝南,道:“得看老板那邊怎麽安排。” 眼看工程要順利結束,誰知沒幾天,陳力那邊就出事了。 出事的那天晚上,陳力在羅馬夜總會請監理公司的人唱歌,一群男人連帶著七八個小妹,一個晚上喝了不少酒。 酒後不知怎麽的,陳力沒有喊人過去幫他開車,而是自己一個人開車走了。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整輛皮卡被撞成了一堆廢鐵。 幸運的是送醫及時,陳力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陳力受傷的消息很快就在工人間傳開了,鬱鐸早上還正常上工,下午收工回來,就看見陳力的那間辦公室被工人團團包圍了起來。 辦公室裏堵著黑壓壓的一群人,四毛站在門外東張西望,他一看見鬱鐸,連忙高聲招呼道:“鬱哥,鬱哥,快來,紅姐正找你呢。” 四毛口中的這個紅姐,就是陳力的老婆郭麗紅。郭麗紅平日裏不常來工地,卻掌管著財政大權,想來現在被工人們堵在辦公室裏的人就是她。 看到這麽多人在這裏,鬱鐸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事。陳力的命是撿回來了,但至今昏迷不醒,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回工地了。 眼下陳力不在,他們的隊伍裏就少了一根主心骨,少了這個關鍵人物,工程能不能繼續下去都是個問題。 但是工人們擔心的顯然不是這個,他們更擔心是萬一陳力回不來,他們的工資要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