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林勝南舉起酒杯,硬生生轉移了話題:“來來來,接下來的這杯要敬鬱總,祝賀我們鬱總的事業又上了一個台階!”  氣氛烘托到這兒了,鬱鐸隻得舉起酒杯,和林勝南碰了碰杯。  林勝南的這句場麵話也不算毫無根據,最近的第二件喜事,要屬鬱鐸終於順利完成了廠房項目,拿到了工程款。  這筆錢對其他做工程的老板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但對鬱鐸而言是一筆很大的進帳。手上的現金流多了,以後就能接觸更大的項目,賺更多的錢,確實值得慶祝。  拿到這筆錢的過程可謂是艱辛,一提起這件事,李大能腦門上就開始冒火,趁著酒興大罵甲方不是東西,故意找借口拖著不給錢不說,險些還把老本折了進去。  出事的那段時間江弛予正忙著考學,鬱鐸也有意瞞著他,所以他並不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在李大能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遍當時對方是怎麽裝傻推卸責任的時候,江弛予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問鬱鐸:“哥,你有沒有考慮注冊一個建築公司,自己去承包工程?”  鬱鐸發現自己和江弛予可能真的有那麽一點心有靈犀,他最近剛動了這個心思,這小子今天就提出來了。  鬱鐸他們現在做的事,可以說是幹最苦的活,賺最少的錢,還得受各種氣,全程處在被動不說,還不怎麽穩定。如果嚐試著朝建築公司轉型,就可以通過招投標拿到整個工程,再把一部分項目分包給像鬱鐸他們現在這樣的小班組。  鬱鐸還沒回話,李大能就一拍桌子,豪情萬丈地說道:“我同意!那幫孫子都能做總包,我們怎麽不能?” 說著,他看向鬱鐸,道:“我這些年也存了點錢,你如果有需要,我這就取出來,統統投給你!”  林勝南被李大能的情緒感染,也跟著激動了起來:“要幹的話算我一個,我也有點存款。”  “還有我還有我!” 四毛還沒弄清楚他們想做什麽,但跟著幹準沒錯。他生怕鬱鐸拋下自己,連忙掏出手機,當即就要給他轉賬入股。  “你們都給我鎮定點。”  鬱鐸被他們鬧得哭笑不得,眼看這幾個醉鬼馬上就要擼起袖子開幹,他不得不給他們過熱的腦袋降降溫:“你們知道注冊建築公司需要多少資金,需要準備什麽資料,需要有什麽資質,需要承擔什麽風險麽?” 說完,鬱鐸像嫌不夠似的,又加上一句:“你們有沒想過,有可能會血本無歸?”  鬱鐸潑下的這一大盆冷水,讓幾顆酒精上頭的腦袋多少冷靜了一點下來,眾人麵麵相覷,包括林勝南在內,他們都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  這群人出生草莽,文化水平不高,資金也不充裕,想做一家建築公司,連怎麽邁出第一步都尚不清楚。  鬱鐸不是在否定這個提議,恰恰相反,這其實也是他的下一步計劃,但這會兒大家酒勁上頭,不是做這麽重要決定的好時機。  原本李大能他們已經被鬱鐸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蔫了下來,沒想到這個時候來了個拆台的,江弛予在一旁幽幽地說道:“我知道。”  “你知道?” 鬱鐸有些不信。  “嗯。”  江弛予應聲道,其實早在他察覺到鬱鐸有這方麵想法的時候,他就開始按做功課,私下做了不少研究。  “如果你真的想做這件事。” 江弛予轉頭看向鬱鐸:“我來替你辦成。”  公司成立隻是第一步,後麵還有無數的困難需要去克服,但江弛予的這句話就像一副強心劑,讓李大能他們又精神了起來。  他們對江弛予這樣的讀書人其實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拜,他輟學兩年後連大學都能考上,還有什麽是做不到的。  林勝南道:“虧錢怕什麽,錢沒了可以再賺,但機會錯過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沒錯,是這個道理!” 李大能仰頭幹了杯中酒,將被子往桌上一放,道:“要錢還是要人,鬱鐸,小江,你們說一聲就行!”  四毛興奮地歡呼了起來,他高舉酒杯和桌上的每一個人幹杯,仿佛公司已經在一夜之間建立了起來。  在眾人的鼓動下,鬱鐸的心潮其實也有些澎湃,但他還是半真半假地瞪了江弛予一眼。江弛予看向鬱鐸,笑得一臉無辜。  鬱鐸不準林勝南他們忽悠江弛予喝酒,所以這天晚上鬧到最後,除了江弛予,所有人都醉了。  林勝南的老公最近休假在家,晚上過來接她們娘兒倆,江弛予做為唯一一個還有行為能力的人,負責送他們一家下樓。  江弛予送客回來後,李大能的兒子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四毛也躺在水泥地上睡得人事不知,李大能和鬱鐸的情況稍微好些,兩人坐在桌前你一杯我一杯地對酌。  “鬱鐸,這次你放手去幹。” 李大能摟著酒瓶,趴在桌上,嘴裏喋喋不休地說道:“孩子他媽去得早,我現在就希望趁自己還能幹活的時候,給兒子多攢下點錢,以後也像我們小江那樣,讀高中,讀大學,讀研究生…”  鬱鐸的酒氣不上臉,喝醉了之後也不愛說話,他坐在桌子旁,安靜地看著李大能嘴裏不斷重複著幾句車軲轆話。  但江弛予進家門的動靜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轉過頭來,一言不發地望著江弛予。  此刻鬱鐸的眼神裏並沒有焦距,他像是在看江弛予,又像是越過他,落在很遠的地方。遠方的燈火在鬱鐸的身後連成了一片,江弛予迎著他的目光,走上前去。  江弛予尚未靠近,鬱鐸就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不知道都醉成這樣了還要去哪裏。  見他這樣,江弛予連忙上前將人扶住,嘴上忍不住數落他:“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沒譜。”  “今天高興,不礙事。” 鬱鐸扭頭看著江弛予,睜著朦朧的醉眼,一臉認真地說道:“江弛予,我今天特別高興。”  至於是為什麽這麽高興,鬱鐸到最後也沒有說。趁江弛予愣神的那一點功夫裏,他掙開江弛予的手,繼續朝前走去。  四毛躺在地上睡得正香,時不時發出幾聲囈語。李大能也終於支撐不住,趴在桌上睡了過去,連手上的酒瓶都沒來得及放下來。  江弛予此刻顧不上管其他人,他一把攬住搖搖欲墜的鬱鐸,讓他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的懷裏。  “好了啊,知道你高興了。” 江弛予摟緊鬱鐸,連哄帶騙地攙著他往房間裏走:“現在先乖乖回去睡覺。”  事實證明,指望一個醉鬼乖乖配合是不可能的。兩人剛一進屋,鬱鐸就突然往前一倒,毫無征兆地一頭栽了下去。  這麽摔在地上可不得了,不受傷也得傻半年,江弛予什麽都來不及想,連忙伸手去扶。  但鬱鐸畢竟是一個一米八多的大男人,人沒有扶住,自己反而被他帶著一起跌在了床上。  兩人一起摔倒的瞬間,江弛予隻來得及伸手護住鬱鐸的腦袋,自己的膝蓋卻磕到了床簷,發出了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然而更糟糕的是,江弛予整個人都壓在鬱鐸的身上。  江弛予全身的血液在瞬間都衝上了腦門,那個人的臉近在咫尺,溫熱的呼吸,一個不漏地全部落在他的唇間。  他今晚沒有喝酒,但呼吸中交織的酒氣讓他隨之沉溺,連膝蓋上的疼都忘了。  罪魁禍首毫無感知地閉著雙眼,沉沉睡著。江弛予覺得自己如果還沒有瘋的話,應該馬上起身,然後離這個人遠點。  然而他的目光卻像被施了咒一般,停留在鬱鐸的臉上,片刻都不舍得離開。  他的額頭光潔飽滿,聽說額頭長得好的人會有好福氣。他的眼睛閉上的時候,像一彎小小的月牙,看上去即溫柔,又沒有攻擊性。他的唇——江弛予的目光來到鬱鐸的唇上,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替他作了主。  江弛予鬼使神差地低下了頭,懷著一顆無比虔誠的心,輕輕吻了上去。  鬱鐸的嘴唇很涼,唇齒之間還有淡淡的酒香,唇瓣上的那點熱源像是冬夜裏的一團光亮,引導著他撥開自己心中的迷霧。  江弛予閉上眼睛,放任自己的心,一點一點朝他靠近。他似乎明白了,胸腔裏那顆不安的心,究竟要落在誰的身上,才可以安定下來。  這時,露台上傳來 “咣當” 一聲響,一隻玻璃從桌麵掉落在地上,一路滾到牆角才停。  江弛予也在這個瞬間清醒,他看著黑暗中那雙微微睜開的眼睛,像是被悶雷劈中一般,猛地站起了身。第29章  他喜歡鬱鐸  鬱鐸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第二天醒來時,隻覺得全身酸痛,每個關節都像是被卡車碾過一般。  他揉著腦袋坐起身,心想這大概就是宿醉的代價。  關於昨晚的最後記憶,鬱鐸還停留在李大能那張老臉上,在那之後他就徹底斷了片,連自己怎麽回的房間都不知道。  鬱鐸起身來到客廳,發現家裏空無一人。客廳昨晚被醉鬼們糟蹋得一片狼藉,今天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桌麵上擺著豆漿包子,水杯下還壓著一張紙條。  江弛予在紙條上說,他要出門大概一個星期,和幾個同學一起去北山島旅遊。  鬱鐸記得是有這麽一件事,不過在他的印象裏,江弛予早早就拒絕了同學旅遊的邀請,不知怎麽臨時決定又去了。  不過他們馬上就要上大學了,一起出門玩幾天也沒什麽不好。  鬱鐸沒有再管江弛予的事,他簡單洗漱了一番,吃完江弛予留下的 “早午餐” 之後,就去了工地。  畢竟要出門一周,江弛予一聲不吭就這麽 “留書出走”,怎麽看都有些不大像話。但鬱鐸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實際上,他現在並不想見到江弛予。  因為他昨晚做了個夢,這個夢境太過真實,以至於他現在回想起來,還會覺得有些尷尬。  一連幾天過去,江弛予沒有半點音訊傳回來,鬱鐸暗自別扭著,也沒有試著聯係他,隻是通過王盼盼他們的朋友圈,知道這一行人的大概去向。  四毛知道江弛予出門去了,又見鬱鐸最近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晚上吃飯的時候忍不住調侃鬱鐸,是不是第一次當 “空巢老人”,還不習慣。  鬱鐸正在琢磨自己的事,把四毛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冷不丁地問道:“你說,夢見和…”  話說到這裏,鬱鐸突然頓住了,他意識到如果把這件事告訴了四毛,明天全市的各個工地都會知道,他在夢裏和一個男人接吻的事。  沒錯,鬱鐸夢見和一個男人接吻了,這個人還是江弛予。一想起這個夢的細節,鬱鐸的心裏除了負罪感,還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悸動,一連幾天都沒能消退下去,無數次大罵自己是個禽獸。  好在那小子在這個時候出門了,他也好趁這個時間平複一下心情,趁早把這個荒誕的夢忘掉。  可是出門前說好隻去一個星期,結果小半個月過去了,江弛予還沒有回來。在這期間,他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一個電話都沒有往回打。  鬱鐸自己心裏有鬼,也沒有主動聯係他,工地上一忙起來也顧不上江弛予,兩個人就這麽斷聯了半個月。  第十七天的時候,鬱鐸像往常一樣,晚上一個人開車回家。他把車停在家樓下,抬頭看了眼家裏黑漆漆的窗戶。  突如其來的孤獨感像潮水一樣湧來。鬱鐸想,人真是有夠軟弱,不過是有人陪伴著走了一小段路,就再也無法忍受寂寞。  終於,他拿起手機,坐在車裏給江弛予打了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聽筒裏傳來了江弛予的聲音。  “哥?” 江弛予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大確定,似乎沒想到鬱鐸會主動給他打電話。  “還知道有個哥呢?” 鬱鐸語氣生硬地說道:“北山島有這麽好玩嗎,都樂不思蜀了,還要不要回來上學了?”  鬱鐸一開口就是一通陰陽怪氣,電話那頭的江弛予沉默下來,鬱鐸隱約聽到了遙遠的海浪聲。  鬱鐸想自己的語氣是不是太嚴厲了,正準備說兩句軟話,就聽見江弛予道:“很快就回去,我也想家了。”  出門這些天,他想的是家還是家裏的什麽人,江弛予自己心裏清楚。  “那就麻利點回來。” 聽江弛予這麽說,鬱鐸心裏總算順暢了點兒。像鬱鐸這樣的粗人,表達高興的最直接方式就是給錢:“帶的錢夠花嗎?”  “夠用。” 江弛予道:“我在外麵還有打工呢。”  鬱鐸道:“那就行。”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兩人誰也沒有掛電話的意思。伴著綿延不絕的海浪,江弛予和鬱鐸分享了一些旅途中的見聞,說到有意思的地方,逗得鬱鐸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  這通電話聊了近四十分鍾,最後以江弛予再三承諾馬上回家收場。電話掛斷後,江弛予坐在圍欄上,一動不動地望著黑漆漆的海麵出神。  這十多天以來他哪裏都沒有去,一直都在北山島。張帥他們要去外地上學,一個星期以前已經提前回了家,而江弛予暫時留了下來,白天準備公司注冊的資料,晚上就在一家海邊大排檔打些零工。  江弛予這次久不歸家,是想離開鬱鐸一段時間,好斷掉心裏那點不該有的念想。隻是半個多月過去了,這點隱秘的念頭沒有一點淡去的跡象,反而因為思念的催化,瘋了一般開始生長。  鬱鐸這一通電話打來,讓他這十數天來的所有努力都付諸東流。此刻他迫切地想要見到鬱鐸,甚至生出了連夜買船票回家的想法。  “你怎麽在這兒?老板娘正找你呢。”  這時,一道清脆的女聲打斷了江弛予的思緒,他轉過身去,看見身後站著王盼盼。得知江弛予暫時不想回去之後,王盼盼也留在了島上,和他一起在大排檔打工。  “這就來。” 馬上就要到大排檔最繁忙的時間段,江弛予跳下圍欄,和王盼盼一起往回走。  要回大排檔,就要先穿過一小片沙灘。回去的路上,王盼盼突然問江弛予:“江弛予,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說著,她抬頭看著江弛予,問:“你為什麽選擇去 h 大?”  王盼盼的第一誌願是 h 大,她原以為以後沒有什麽機會再和江弛予見麵了,但沒想到錄取結果出來,他居然也報了這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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